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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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天下,永远不乏拥有野心之人。就算许多人因为野心,为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也不能改变后人为了“权力”二字,前仆后继。他们总是有超乎寻常的自信,觉得自己会是那个能够取帝王而代之的真命天子。

  “那我们便来谈谈合作。”肃王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盯着女子的眼也少了几分露骨之意,多了几分重视,“你是取诡门而代之的瑰色幕后掌舵人?”

  诡门本是当年江湖第一组织,总部设在皇城。不过数年前遭遇一场浩劫,传说中当年有两个女子上门踢馆,硬是在诡门中杀出了一条血路,让当时的诡门掌门认其一为主,自此诡门易了名号,改为瑰色。

  瑰色中,向来不乏绝色的女子。江湖传闻,她们个个心狠手辣、奸险狡诈,又武艺高强,于万千人中,取一人首级如探囊取物。

  诡门向来隐秘,而瑰色比诡门更隐秘。随着最近两年瑰色成员在江湖中活动,瑰色的名声才渐渐大了起来。当年的传闻也传得有板有眼,那两个杀出血路的女子,俨然如同从地狱中出来的夺命罗刹。甚至有传闻说,在她们美丽的皮囊之下,是黑得能流出脓水的心。

  “掌舵人称不上,只是一个区区的跑腿之人罢了。”那女子淡淡道,“我要借用你的龙吟,可有什么条件?”

  肃王摩挲着拇指上的碧玉扳指,缓缓地笑了,道:“梧州有处铁矿,官府尚未发现。本王想借用瑰色的力量,将那处铁矿转移出来。”

  “铁矿?”那女子挑眉,瞒着朝廷把爪牙伸到梧州去偷矿?这肃王,看来也颇有胆色。下一步,便是要私造兵器了吧。不过她也没有追问,道:“这些都好说,只是若届时我见不到龙吟……王爷可要掂量掂量惹怒了瑰色的后果了。”

  话毕,她轻咳了两声,原本苍白的脸,似乎又白了几分。

  肃王正欲关怀几句,却被她冷淡的目光冻住。她同肃王商议了一番,如何瞒着朝廷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铁矿转移,而后便身如轻鸿地从茶馆的窗户一跃而下,眨眼间就隐入了人群之中。

  这黑衣女子一路来到一处隐蔽的宅院。宅院的墙上爬满了青苔,甚至隔得近了还能闻得到腐朽的气息。

  她推开那扇发出咯吱声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散开的门,走了进去。明明外头看起来无人居住,里头却是春色满园,好一番热闹。

  曲径通幽,越往深处走,里面的景致也越精致。庭院楼榭错落,甚至还有许多不知名的花卉。

  黑衣女子闻着空气中散发着的草药味,将罩在面上的黑纱揭下,露出一张欺霜赛雪的容颜。容光大盛,似给这早春之景增色了不少。明明是一身肃杀的黑衣,却因为那扶柳的身段而衬得国色生香。

  “主子。”

  她走到这里,便有一个穿着绿衣的美人盈盈一拜。

  黑衣女子同她交代了事情之后,道:“梧州那边你派人去打点打点,近日我也打算去梧州一趟。”

  “梧州?”沈绿衣听说要去做的事情后,道,“主子打算亲自去一趟?梧州最近事情多,那山寨头叫什么来着……对,关二狗,也不知道是什么霉运,明明还不成气候,居然就被朝廷盯上了。今上直接派了景王去剿匪,杀鸡用了牛刀,也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

  “还不是打着那批铁矿的主意,肃王还当真以为铁矿就他发现了。更何况,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有些事情还是要扼杀在萌芽比较好。”黑衣女子的目光一滞,似是回忆起了往事,目光变得有些悠远,嘴角噙着一丝笑。“景王来了,那我更应该去会一会。转眼,已经过了三年啊。绿衣,你当年可后悔,同岳承霖的那桩事?”

  沈绿衣摇了摇头,道:“不悔,我做那件事的时候,就想到了会发生的结果。”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够发生很多事情。比如说,虞聆音从崇安侯的嫡孙女、大诺皇朝的皇后,成为了江湖组织瑰色的幕后掌舵人,也成了一个……抛夫弃子的人。

  再比如,万安侯的世子当街为红颜一怒,将永宁侯世子刺死,闹到御前。最后,就算有人将永宁侯世子平日里做的那些腌臜的事情捅了出来,也不能改变岳承霖背负一条人命的事实。就算岳家有太后撑腰,皇帝也不敢偏心得太过。他正犹豫不决时,太后出面,大义灭亲,要求以命抵命,满朝震惊。与此同时,万安侯也传话给太后,若他的儿子真有个三长两短,定要同太后恩断义绝。

  最后皇帝还是顾全岳家的颜面,怜惜岳家仅有一个男丁,将岳承霖贬为庶民,终身流放,不得回京。

  万安侯心灰意冷之下,也因此顿悟。他这么多年来,身为外戚,低调是为了哪般?想要保全泼天富贵,到头来,连唯一的儿子也护不住,那他的富贵要来何用?再加上岳太后大义灭亲的态度,万安侯便有些自暴自弃,行事也越来越偏激。

  在京城中,万安侯渐渐恶名声起,并在朝堂上同永宁侯针锋相对。两者互相揭短,形成了恶性循环,名声越发狼藉。

  岳承霖流放途中,那导致这一切发生、几乎被人遗忘在脑后的红颜祸水沈绿衣出现在黄沙的尽头。她静静地立在那儿,风姿依旧。

  岳承霖大喜过望,冲着那边喊:“莺莺,莺莺你没事?你是……你是来陪我的吗?可是我并不想让你受苦。房州毕竟是苦寒之地,你走吧。”

  隔得近了,岳承霖才留意到,沈绿衣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冷淡,他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犹记得那时,一向待他不假辞色的沈绿衣泪水涟涟的样子。她几乎要哭得喘不过气来,她说了什么,她说……永宁侯世子看中她的美色,对她欲行不轨之事。

  岳承霖急红了眼睛,永宁侯世子不是不能人事吗?

  沈绿衣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将这件事情说了出来,道:“可是……这并不代表他心无淫念,一个男人想要对女人使手段,方法多得是。”

  那一刻,他的理智,轰的一下就消失不见。那根弦崩断了,再也接不回来了。他上街,往永宁侯府冲。正巧在路上便看到了永宁侯世子,他前去质问。然而对方神色轻浮,说着污言秽语……

  再之后,那一把刀刃就直直地插在永宁侯世子的心上。而他的手,拿着刀柄,永宁侯世子的鲜血顺着刀刃淌下,落在了他的手背上……而沈绿衣,在他的刀刃刺向永宁侯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沈绿衣看着他渐渐淡下去的笑容,一字一顿地说:“有件事情,我一直骗了你,我不叫沈莺莺,我叫沈绿衣。”

  岳承霖心里发苦。

  他始终觉得她有苦衷,才没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也许是因为他的父亲觉得沈绿衣是罪魁祸首拦着她,也许……他心里头想了很多,却抵不过沈绿衣见他如同陌生人一样的态度,也抵不过……她同他相见,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要划清他们的界限。

  他虽然被美色迷昏了头,然而却并非愚笨之人。

  此时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美人计啊,他何德何能也会被美人计给摆了一道?

  “哈哈哈……一件,你骗我的何止一件事?”他如同一只暴怒而绝望的狮子,狂笑了起来,“我居然还会庆幸,你这样一个让我身败名裂、让我有家不能归的人还活着?还庆幸一个害我父亲痛心、姐姐难过、疼我的姑姑亲自让人赐死我的人安然无恙?”

  “我陪你走完这一程。”沈绿衣的目光依然冷淡,不理会岳承霖的谩骂,这样告诉他。

  “我不用。你陪着,反而脏了我的路。”岳承霖说。

  然而即便岳承霖百般拒绝,要将她赶走。她依然不远不近地跟在流放的队伍后面,执着地走完了那一程。岳承霖对她恶语相向,她也恍若未觉,仿佛没心没肺,神情平淡地就好像没有七情六欲,直到流放之地。

  临别的那一日,她一身绿衣,也染上了尘土。她低声道:“我要走了。”

  岳承霖似乎已经习惯了沈绿衣的追随,猛然抬起头:“走?沈绿衣,你害得我这样,却想一走了之?你应该生生世世同我绑在一起,同我共苦难。”

  扑面而来的都是干烈的风,混杂着沙尘。她低下了头,垂眼,看到的是脚下磨损得不平整的鞋面,道:“前方就是房州了,想必万安侯在当地已经打点妥当。你此去,虽比不得从前养尊处优,但过些时候,等事情被人淡忘了,一切便好了。”

  “沈莺莺……不,沈绿衣,你就这么无情无义?”

  这是第一次从他的口中叫她真正的名字,而这时候,他甚至恼怒自己。明明都已经被她害成这样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甚至又在怀疑自己是否误会了她,是否应该要更相信她一点儿。

  然而——

  她看着他的眼,一点一点打破他最后的希望:“如果是沈莺莺,也许会沉溺于你给予她的温暖中,但我是沈绿衣,沈绿衣的心在多年前就千疮百孔了,冷了之后,就再也捂不热了。她是一个恶毒的女人,她接近你,只是因为你是万安侯的儿子,岳太后的侄子。”

  “够了——”他的声音那般暴怒又隐藏着绝望,可是偏偏拦不下那些事情背后血淋淋的真相。

  “永宁侯世子是我主动找的,就如同当初搭上你一样。他喜欢去酒肆解闷,我也时常去,同他偶遇了几次。所以在街上,他遇见你的时候,对我说的话才会那么轻浮。”

  “你知道为什么那时候,你遇到永宁侯世子会那么情绪暴躁、容易发怒吗?因为我在熏香炉里加入了能让人无法控制情绪的香粉。”

  “随着你的流放,太后和岳家的矛盾会加剧。没有了太后支持的岳家,岌岌如危巢;没有岳家的太后,落叶无根。”

  “岳承霖,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沈绿衣就是这样一个人,就算换一个人是万安侯世子,我也会这样假装爱上他,再让他跌入深渊,弄垮岳家,激化太后和岳家的矛盾。”

  随着她的话,岳承霖的神情从原来的痛苦挣扎变得越来越平静,越来越冷淡,眼神就像是冰封千里的冰河一般,似乎只要再施加一点重量于其中,便可以让这片冰河全线崩溃,冰凌满地。

  “保重,再也不见。”

  “沈绿衣,平生见你一次,已误我终生。余生,若让我再见到你,那时候的岳承霖……必然会让你付出后悔终生的代价。”

  多年后,她依然记得岳承霖那时候的表情,带着极端绝望之后的冷漠。从前是火,现在便是带着棱角,随时会把人刺得掌穿的冰。

  就如同,记得少年一心一意待她。她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个人,容不下其余的人或物。他待她如同珍宝,会因为她的一个小举动,整个人都明亮开朗起来,让她灰暗的人生都被照亮了一样。

  只是缘浅,又情淡。

  她离开的时候,残阳似血,长天落日,孤影溶入了冷黄的光芒之中。

  她花了极长的时间,才从那一个任务中脱身出来。人前依然如常,脸上时常挂着调侃的笑意。只是没人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总会淡下去。

  在瑰色里,很多人都知道她曾经消失了一段时间。然而却很少人知道,那段时间她究竟去做了什么。因为她在瑰色里的地位超凡,她可以同人嬉笑怒骂。然而若是对方自觉同她关系亲密而想探寻什么隐私,却是越界了。

  虽然如此,但只有如今瑰色的掌权人——聆音,看穿了她眉目间多出来的一抹化也化不开的阴郁。甚至在她回答了不悔的这一日,对她说:“绿衣,虽然你是我的下属,但我也并非那种心狠手辣、绝情冷酷的主子。只要你想,就算你从此脱离瑰色同岳承霖隐姓埋名,我也是不会反对的。”

  “主子,恕我冒昧。当年亲自策划了废后风波,如今远离宫廷,甚至将自己九死一生生下来的孩子留在宫中的你,可曾后悔?”

  聆音嘴角噙着的那抹笑容渐渐地淡了下去,末了,还余着一分苦味。她摇了摇头,道:“木已成舟。”

  后悔吗?

  她出宫这三年,重新执掌了瑰色。而这些年来,几乎没有人对她提及往事,就仿佛她一直坐镇在瑰色的后方,从来不曾离开。京城那边所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关于萧洛隽和萧明昀的,除了那些必须要她来进行下一步的决策的事情,会有人询问她。其余时候,她避免去主动问询情况,也无人会来触霉头。甚至就连淮姨,也开始对那些事避而不谈,好像她曾入宫为后,只是黄粱一梦。

  然而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开始孤枕难眠。

  她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俊美如神祇的男子,想起极多往事。让她觉得可怕的是,有些细节,清晰得就仿佛刚刚发生在眼前。她会记得他含笑的模样,嘴角挑起来的弧度,会记得他刚刚知晓她怀孕时候,素来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的局促样子……

  还有……她的孩子,那个同她血脉相连,她甚至来不及多见上几面的孩子。若是说想起萧洛隽,那是绵绵不绝的痛;那么想起萧明昀,便是几乎让人窒息的、滔滔不绝的思念。

  甚至有时候做梦都梦到小儿啼哭,醒来的时候,她甚至会有一种不顾一切奔向皇宫,只为见他一面的念头。但是还不行……至少现在还不行。

  聆音曾经多次扪心自问,若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会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会不会入宫,会不会再选择策划废后风波,将那一纸废后诏书用在自己的身上。

  只是人不能一直对过往念念不忘,应该朝前看的。覆水难收,后悔又有什么用呢。更何况……她的孩子,如今安然成长,她当初没带他一起出宫是对的。

  她永远记得母亲刚刚辞世时的那段黑暗时光。淮姨在她旁边近乎蛊惑地说:“阿止,你想要不那么受制于人吗?”

  只有拥有了足够的权力,站在高峰上,才能够不受制于人。

  那时候,她满心满脑的都是这样的念头。

  自幼师承淮姨,于武道极有天赋,聆音从那时候起,便将从前捕鱼抓鸟的心思用在了正途上。只是到底按捺不住,没过几日,她便同淮姨,凭借精心研制的迷药闯入了诡门的总部,力挑众人。只因为诡门的密地中,藏着一个能让人尸身不腐不坏的冰棺。

  那迷药无色无味,只要被人吸入鼻腔中,便能致人昏迷,但仅对武功低微的人有用。诡门传承数十年,又哪里能是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娃和淮姨能够拿得下来的?

  那时候她们四面楚歌,身处尸山血海之中,血染红了衣袍,甚至还有血液溅到了她的脸上,从光洁明润的下颌流下,滴落在地。

  聆音的身上带着伤口,但是她的表情依是木然的。

  诡门前门主的刀刃抵在她的脖颈间,她面色不改。

  “为什么?”诡门前门主问。

  “因为,我想要拥有足够的力量,能够为我所用的力量。”

  她自然不会将自己的来意说清楚。

  淮姨在江湖中浸淫已久,虽隐居浅沫山多年,但对于外面的局势依然看得透彻。来诡门之前,她曾说,诡门的门主并不是很看好现有的继承人,这些年一直想要找一个衣钵传人,但始终不能如意。阿止,你需要展现你的韧性,你的野心。

  所以她学会了撒谎。她想拥有力量,不为野心,而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更加自由。

  诡门前门主闻言,露出了一个激赏的笑容,将那支剑撤下,道:“诡门也应该有新鲜血液了。”

  她打动了他。

  聆音才释然,而后心里的大石落下,身体瘫软了下去,陷入了黑沉的梦境中。

  再后来,她横空跃出,成为了诡门门主的嫡传弟子,再后来,诡门便传给了她。

  她想起了那些江湖传言,其实,她又哪有那么厉害呢。只不过是这样,才能够更快地树立起江湖人对瑰色的敬畏之心。

  至于为什么要将诡门改成瑰色,只因为门主对她说,如今诡门的势力膨胀到已经被朝廷给盯上的地步,若是不改变这个情况,当权者一旦将朝廷现有的危机解决,目光便会放到诡门之中,到时候,等待诡门的将会是灭顶之灾,我并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诡门是我多年来的心血,我希望它能够一直存在下去。一分为二也罢,以另外一种形式出现也罢,只要是适合它生存下去的方式,都行。

  至于一个江湖组织,如果核心不变,名字是什么,又有什么差别呢。

  当聆音说了木已成舟这个词后,楼阁中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旁边一个药炉中升起了袅袅青烟,沈绿衣拿着一柄蒲扇扇着风,继续着刚刚的话题,道:“主子都道木已成舟,覆水难收,我又怎么能够执迷不悟呢?在任务过程中迷失自己的本心,这已经是我执行任务犯的最大错误,我又怎么会让这个错误延续下去而不去修正呢?”

  聆音认真地盯着那青烟,不语。

  “主子的心情,便是我的心情。主子不愿意我陷入泥塘。可是,很多事情本身就是一个更深的泥塘呢。沈绿衣并不是沈莺莺,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做那个‘外冷内热’的沈莺莺。她曾手染鲜血,若是停下来,隐姓埋名,放下屠刀。总有一天,等仇家寻上门来的时候,再想拾起刀,也钝了。我不愿意那样,也不想磨灭自己的本性,压抑自己而活。”沈绿衣说。

  于这片青烟中,聆音的表情若隐若现,看不分明。

  聆音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我又何尝不是。从前以为能够全身而退,却最终还是……”

  泥潭深陷。

第26章 兵家之争

  梧州,聆音依然维持着一直示于人前的样子,黑衣帷帽。那让人惊艳的容色都掩盖在黑色面纱之下,朴素又充满着肃杀之气。

  梧州有处铁矿这事被朝廷知道后,朝廷还特地派了景王过来。

  事情一旦和朝廷牵扯上关系,就变得复杂棘手了。她本不想掺和这件事,只是有些东西,她势在必得。

  传闻天下有两件至宝,凤箫与龙吟,合二者能让人起死回生,活死人肉白骨。

  凤箫已在手中,而龙吟经她万般打探,才知道是被肃王所得。只要能开启传说中令人重生的秘术,复活她的母亲。哪怕希望再渺茫,她也愿意尝试。

  至于肃王会不会临阵反悔,拒绝将龙吟交出来,她并不担心。若是如此,那她自然会有千般办法,好好同肃王交流一番。

  她刚来到梧州,便跑到要被朝廷清剿的关家寨中。人未到,声先至:“二狗兄,别来无恙,听说你运气糟透被朝廷盯上了?可要考虑转移阵地?”

  叫关二狗的高胖中年人,虬须一抖一抖,怒骂道:“都说了俺有名有姓,我叫关雄风!二狗那是什么,听都没听过!”

  他本是出自乡野的大老粗。乡里人没文化总是觉得取一个贱名好养活,关二狗家里排行老二,就得了这样一个名字。只不过后来他开山立寨混出了名头,腰杆子挺直了,就想着给自己取个威风凛凛的名字。至于关二狗……那是啥!

  “哟,坐怀不乱啊。”聆音进屋,笑睨着关二狗,道,“你可知道朝廷这次派了什么人来?”

  “派就派吧,俺不怕。上回那个叫什么的来剿匪,说是带着五千精兵。俺在山后挖了个洞,让人躲进去。他们来一看,山寨空了,便回去汇报说,贼首闻风而逃,我军大获全胜。那些人毛都没长全的,有什么好怕的。”关二狗嘿嘿地笑着。

  “若我说,派的是景王呢?”聆音依然笑着。

  这三年来,景王萧览瑜和漠北打了几场精彩的战役,在朔州声名鹊起,让原先蠢蠢欲动的蛮夷闻风丧胆,边关很是安定了一阵子。

  关二狗一愣,对上景王是什么人之后,瞬间意识到了严重性。他搓了搓手,道:“呵呵,你……你说笑的吧,我这种小虾米,怎么会遭人惦念。这里天高皇帝远的……王爷啊,这辈子我还没见过一个。”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更何况,你真的敢说……你只是一个小虾米吗?”聆音意有所指,看着干笑的关二狗道,“当然,瑰色也不会见死不救,好歹你背后的那位同我也算是有点儿故交。我不忍心看着你们山寨被夷平。”

  瑰色不会见死不救,但前提是有利可图。

  关二狗寻思了下,到底同瑰色做交易呢?还是凭着一寨之力同朝廷的金戈铁马对峙?开玩笑,面对朝廷的兵马,他这个破山寨简直是没有抵抗之力。

  关二狗妥协道:“你要我做什么。”

  “借你的后山一用,再混入你山寨一些人。”

  关二狗警惕道:“不会是朝廷的走狗吧。”

  “自然不是,瑰色什么时候同朝廷混在一起了。哦不,这次还真是同朝廷有些渊源。”聆音道。

  那处铁矿所在的地方人迹罕至,想要将铁矿转移出来,必然要先将铁矿挖出。矿脉是死的,她没有移山倒海的力量。但若是铁矿所在的地方,突然间人流增多,一般说明那地方有猫腻。故而,聆音将主意打到了同那处铁矿只隔一座小山的关家寨。

  她同关二狗商量,让肃王派来的那些人从关家寨借道,借着关家寨最近开始做石料生意的名头,走商人这个路子,将挖出的矿产伪装成石料转移到肃州。

  其余时间,聆音让关二狗将山寨里头的人集中起来训练,以免到时候景王来了,他们没有丝毫的防备之力。

  聆音自然没有把握,能够让关家寨在短时间内获得反击景王大军、甚至将景王大军给逼跑的力量。那会引来一堆麻烦,景王输了,这就代表关家寨已成气候了。这种地方不早点剿灭怎么行?后患无穷啊。

  故而,聆音每天早晨将山寨中的人叫起来,练的是逃生逃跑之术。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是真能练出一批逃跑的精英人才,到时加入瑰色,也是一件妙事。

  更何况,把景王拖在梧州越久,对于其他的事情,就越发有利,不是吗?

  不过这件事情,对于关家寨的众位匪首来说,真是痛并快乐着。一方面是欢喜自己的实力提升,另一方面却因为他们之前没有受过正规训练,一直懒散惯了,猛然接受高强度的训练,让他们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水深火热。

  那黑衣女子虽然看起来身体瘦弱,时不时地还会咳几声,像是得了什么重病。偶尔山寨风大,掀起她面纱的一角,露出光洁莹白的下颌,看起来更不似正常人的脸色。让关家寨的众位匪首看着都觉得胆战心惊,生怕她力气耗尽,就那样倒下去一命呜呼。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敢小觑她,他们可是眼睁睁地见到他们的大当家,被这女子含笑着骂了个狗血淋头,却只敢只敢缩着他庞硕的身躯,丝毫不敢反驳。

  聆音给肃王提供了个方便,又帮着肃王麾下的人隐瞒了身份,让他们潜伏到关家寨,剩下的便交给肃王了。她也乐得悠闲,每日只在关家寨中搜寻着可塑之才。

  如今的瑰色之名在江湖之中如雷贯耳,但巍峨宫殿并非是一日就能够建成。当年她被迫离宫,有一部分的原因是那时候本来隐秘的瑰色不知道是遭了谁的恨,几处重要的聚集点被人一锅端,岌岌可危。瑰色险象环生,导致淮姨必须出宫出面解决这些事情。然而毕竟是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对方又像是要赶尽杀绝。淮姨虽将剩下的那些势力保全,但到底伤了元气,休养了好一阵子,才有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当年入宫,也给她的身体带来了致命的伤害,如今这久咳之症,乃是身体内残留的毒素所累,她有时候甚至庆幸自己当机立断地离开皇宫,否则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就在皇宫中葬送了性命而不自知。

  她千防万防,想不到在太后寿宴当晚夜探晋宁宫后,岳太后推测出她用了易容之术。那时候就派人去求教这世上精于易容之术的人,特地找了相克的药物,让齐乐姑姑几次面见聆音时,都将那药物抹在身上。她面上用来易容的那些材料本无害,然而那相克之物的气味附着在面具之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产生毒素,长年累月才能够察觉。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也导致聆音现如今就算精于易容之术,也不敢轻易动用,只能顶着绝色本貌行走江湖,必要的时候只拿帷帽遮住面容。

  景王大军从肃州出发到这,花费的时间只要月余。

  大军兵临关家寨的时候,聆音特地避开,装作是素常行走江湖的侠客,于郊外的一个茶寮喝着茶。

  毕竟是乡野地方,那茶叶甚为粗劣,泛着苦味。她微微地皱了皱眉头,低头嫌弃地用指尖搅动着茶叶。

  “主子,要不要在这茶寮中暂歇?”她听到有人在问着。正想着此处人迹罕至,也不知道是谁大驾光临,抬头的时候,看清楚不远处那个人的容貌。她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滞,呼吸也不畅,握着茶杯的手指有些发白。

  只不过一个照面,她便觉得自己溃不成军。

  她万万没有想到,在梧州这样一个穷乡僻远的地方,能劳烦那人亲自出动。

  不过三年有余,那人的威仪越盛。他穿着寻常商贾的衣服,却难掩高华的气质。他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疏离和冷漠,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祇,神情漠然好似苍生如蝼蚁,然而他又是一个极重江山社稷苍生祸福的人。

  这算不算狭路相逢?

  聆音从来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同他见面……

  此刻,她还不能被他看穿,毕竟时候未到。瑰色的势力还没有膨胀到足以和皇权对抗,而她面对他时,亦不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有时候也会揣测帝王的心思。她不辞而别,仅留下罪己书,他应该是暴怒的吧,觉得她这样的女人实在是太不识抬举,将他的颜面扫地。

  他应该会恨她?不过她哪里值得他来恨,毕竟在他的眼里,她这样不识抬举的人并不值得他浪费时间。连当年离宫,他都将事态以最冷静的方式控制了下来,没有一怒之下将她的后位给废黜。她仍然是名义上的皇后,而她的外祖父,渐渐在朝堂上隐退。就算后来他回味过来,知道岳承霖杀害永宁侯世子一案同她有关联,甚至连废后风波都同她有莫大干系,他仍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没有公开发难,而是在暗中搜寻她的下落。

  他非常平静,平静得超过她的预料。他甚至能够言笑晏晏地将他们的孩子放在膝下亲自教养,仿佛她真的只是因为身体不好去了行宫养伤。

  聆音甚至有些惧怕他的平静,因为越是宁静,便越有可能蕴藏着将人毁灭的急风暴雨的力量。

  她甚至觉得,萧洛隽应该知道她如今的身份,毕竟很多事情都有迹可循。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以什么面目来见萧洛隽。如今,她是同朝廷作对,被朝廷所忌惮的瑰色幕后掌权者。他应该是巴不得除她而后快的。

  萧洛隽有他的立场。而她,也有她的坚持。

  总而言之,事情已经演变成了这样。若是萧洛隽将她看穿,那不知会面临着什么局面。

  聆音将头埋得更低,生怕被他发现。

  她心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若是早知道萧洛隽也会来梧州,肯定避之唯恐不及,不会揪着梧州的这一点小机会亲自来跑一趟了。

  当他将寡淡的目光环视全场的时候,她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由自主地将头给低了下去,生怕被他看穿。

  庆幸的是,许是这处地方还是让养尊处优的帝王嫌弃,他惜字如金,只摇了摇头。下属们便懂得了他的意思。

  他翻身上马,下属整齐划一地也上了马,一行人策马而去,扬起尘土落叶无数。

  看着那抹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人背影渐渐远去,聆音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坐在那儿发了很久的呆。等到那杯茶水彻底凉透了,她一滴不剩地将那劣质的,甚至是用不讲究的喝水泡的茶水喝完。

  缓过来之后,她苦笑,聆音啊聆音,你这是自乱阵脚了。

  如今她还怕什么呢?她的样子,同当初平庸无奇的容貌,简直是天差地别,就算没有任何遮挡地站在他面前,恐怕他也未必能够将她认出来吧。

  何况,若是连这样的碰面她都害怕,那之后的针锋相对……又该如何面对?

  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景王剿匪,首战败北。败于对地形的不熟悉,败于远道而来的大军风尘仆仆,战意倾颓,败于对敌人的小觑。关家寨中的人就像是滑不溜秋的泥鳅,他们不同人蛮干,而是借着地形,出其不意搞奇袭,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招式一起使出来,倒也让人头痛无比。

  再加上有不臣之心的肃王,肃王向来看唯萧洛隽马首是瞻的弟弟景王格外不顺眼。他不知道对景王和萧洛隽用了多少离间计,想拉萧览瑜一起造反。对方却像是听不懂他的话,连理都没有理他。肃王偷鸡不成蚀把米,不明白萧览瑜到底榆木疙瘩还是故意装作不懂,现如今还要担心景王朝着皇帝告状。

  故而,这次景王大军远道而来,肃王派来挖矿的人马也跑出来膈应人,增强了关家寨的兵力。更何况,肃王派来挖矿的那些人是正规兵马。他厉兵秣马已久,兵力强盛。

  聆音在这关口,并不回关家寨。她去了瑰色在梧州的据点。

  有人对她禀告了关家寨的战况以及景王一行人马现在的状态,道:“这次同景王一起来的人中,有一人行事低调,深入浅出,但景王对他十分恭敬,身份定然不凡。”

  聆音轻声道:“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你们隐瞒好行踪,这件事情不必再查了,以免暴露身份。”

  “还有一件事……”

  “嗯?”聆音挑眉。

  “景王随行的人中还有一人,虽然只是景王的亲卫,但是极为眼熟,绿衣姐姐正好见了一次,说……说是万安侯的儿子。”

  聆音略沉吟了一下,三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些事情淡出人们的视野。岳承霖到底是萧洛隽的表弟,出现在这里也情有可原。

  她叹了一口气,如今倒是不知道是缘是劫。当年沈绿衣对岳承霖使用了美人计,现在……沈绿衣是会清醒地同岳承霖划清楚关系,还是会被美男计所折呢?

  夜色渐渐地暗沉下来,华灯初上,有个穿着黑衣斗篷的男人出现在此处。他的个子极高,站在那边,便将此地的灯光挡了大半。

  聆音挑眉,这梧州还真是卧虎藏龙,群雄汇聚,老相识一个接着一个来。

  “阁下此刻不是应当在漠北窝里斗忙得热火朝天吗,怎么有闲情来我天朝了?”聆音颔首道。

  “自然是同瑰色幕后掌权人神交已久,如今想见上一面,商讨大计。”那人将黑色斗篷取下,露出极其俊美的样貌,褐色的瞳孔,带着异域风情的眼睛深邃无比,“久闻瑰色幕后掌舵者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顿了一顿,想了一个形容词,道,“天人之姿也不过如此。”

  聆音此刻的容貌不作伪装,黑裳墨发,风姿绰约,静静站着,便揽尽了月色霜华。

  从前的诡门同漠北有一定牵连,而瑰色也延续了同漠北皇室那边的关系。聆音对眼前这人并不陌生,早在当初同萧洛隽一起去朔州的时候,便同眼前这位在中原化名为叶睿,实际上是漠北汗王的弟弟睿其叶见过一面。只不过,这位如今在漠北王庭的地位,已是如日中天。他的哥哥这两年身体垮塌,大权几乎都由他独揽。

  “大计?有何大计?”聆音微微眯着眼睛,并不理会他赞美的话。

  “如今在这梧州……除了景王,甚至连那位也来了。在这非常时期,理当行非常之举。”叶睿的眼底深处闪过了嗜血的杀意。

  聆音故作不懂,道:“那位?”

  “瑰色的情报遍布民间,那位的身份必然是瞒不过您的。而我,多年前同他也有过一面之缘,在中原也有那么一点点眼线……加以推测,也能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叶睿微微笑着。他虽然是漠北人,然而却没有当地人的粗犷,而是气质儒雅,就好像是翩翩公子。

  “在我们中原刺杀当今天子,你倒也胆大。只不过这等忤逆犯上的事情,你觉得瑰色会想摊上这样的烂摊子吗?”

  “早在泰王造反之际,你们瑰色就卷入了谋逆之事中了吧?否则那之后瑰色怎么会被萧洛隽极力打压,苟延残喘了好一阵才恢复元气?”

  聆音微阖了目光。当年啊……当年若非淮姨在刺杀萧洛隽的事情上掺和了一脚,也不会导致后来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只不过,聆音至今还不知道,淮姨为什么会突然决定掺和进那件事情。之后她的口风很紧,聆音曾旁敲侧击问过几次,淮姨总是绕开话题。淮姨不愿意说的,她自然也不想强求。

  聆音不为所动,道:“改朝换代,对瑰色又有何好处?更何况,天子出行,又是萧洛隽这样在帝位上坐了那么多年的天子,怎么可能出行没有任何准备,说不准他以身犯险,只不过是为了引蛇出洞罢了。”

  “不管怎样,这是一次机会。机会来临,不争取一把,怎么对得起我千里迢迢从漠北来到此处呢?”叶睿自信满满,道,“他想要引蛇出洞,最后反而可能被蛇咬死也说不定。”

  “瑰色到现在沉沉浮浮多次,并不愿意承担这样的风险。阁下愿意,那是阁下的事情。阁下对瑰色也算有恩,我们亦算是因利益结盟。我能够帮助你的最大程度,便是让你借着瑰色的名义同肃王牵线搭上桥。至于其他的,那就凭阁下的本事了。更何况,阁下在中原的实力也不浅,连关家寨中的关二狗都承你的恩泽,为你卖命。”

  聆音不介意给萧洛隽找麻烦,但不代表她愿意同他正面交锋。按照萧洛隽的性格,这些打着他主意的人,最后估计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但叶睿来此,显然是不满意聆音给的这个答案。他需要增加对萧洛隽进行的这场刺杀成功率,比如得到眼前这位绝色美人的倾力相助。

  他道:“刚刚你说萧洛隽身死同瑰色没有好处,在下并不这么认为。若是他意外身死,于你而言,那可是有莫大好处的,皇后娘娘。”

  他依然笑着,而那最后四个字,却压了重音,让聆音的目光一下子冷了下来。她的语调依然平静,却沉冷了很多,道:“阁下,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叶睿看着这冰山美人被他激得浑身上下都泛起了冷意,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烈,道:“皇后娘娘,我说得不对吗?萧洛隽如今仅有一子一女,若他在宫外遭遇不测,那继任的君王必然是您的独子,萧明昀殿下。届时……”

  他的话音还未落,眼前便有几滴茶水势如破竹地朝着他射来。他闪避了开去,那晶莹透亮的水滴落在柱子上,砸出几个小洞。叶睿摸了摸那约有一寸深的洞口:“啧啧,好狠的心肠,这还没有去刺杀,便窝里反了。”

  聆音的面色越发得冷,静静地站在原地,杯中的茶水比刚刚浅上了不少。她依然不为所动,道:“瑰色同阁下有旧交,才让我容忍阁下至此。若阁下继续强求,想以此逼迫我的话,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虽然说这一日夫妻百日恩,不过你们这夫妻……他显然没对你有过多少的恩。当初我同你初见时,他还不是放任你于那样危险的境地,还有……”

  见聆音的手指又伸入了茶杯中。叶睿急忙制止,道:“好了好了,我满足了,只同肃王搭上就搭上吧……我先走了!”

  叶睿摇了摇头,最后还是略带失望地离去。隐隐约约间,聆音还能够听到他轻声嘀咕着:“原本之前见那一面,还以为是一只小绵羊,没想到却如同传说中一般冷漠无情,心狠手辣啊。”

  “阁下当我真如此耳背吗?”

  又是一滴茶水落在了叶睿的面前。他夸张地喘了口粗气,道:“最毒妇人心啊。”

  “从前我以为阁下应当是个沉稳多智的王子,如今看来,却是……”聆音摇了摇头,那特意拉长的一声悠然叹息让叶睿听得咬牙切齿。等他走远,仍能听到聆音似是自言自语,“鲁莽无智。”

  叶睿停下,适才玩世不恭的笑容渐渐收起,目光盯着聆音所在的那处阁楼,幽沉了起来:“闻名不如见面啊,虞聆音,也怪不得大诺皇帝会为你以身犯险,不惜多此一举,来到这梧州了。”

  而聆音在桌子上,用刚刚还没有用完的茶水写下了叶睿两个字,嘴角勾起了笑。

  叶睿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的母亲在漠北人眼里,不过是一卑贱的汉族女子。如今年纪轻轻的他,却能在极其重视实力的漠北达到一手遮天的地位,便足见他的不凡了。

  一见面就一语道出她从前的身份吗?呵,那又如何。若她当真心如蛇蝎,又或者从前被萧洛隽伤透而生了报复之心,必然会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萧洛隽当初没有将她的后位废黜,若他真有惨遭不测的一天,她甚至能够从行宫中归来,重新入主宫中。到时候她的儿子黄袍加身,而她则能够垂帘听政。再加上有瑰色作为后盾,收拾一个岳太后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人到底有感情的生物。她复仇的目标从来就不是萧洛隽,而是岳太后。

  即便她曾经对萧洛隽失望过,他们也分道扬镳了,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萧洛隽在她面前死去,不代表她会翻脸不认人对萧洛隽下死手。

  她将桌子上的那两个字抹去,最后发现自己竟在桌子的另一个地方无意识地写了萧洛隽三个字。她叹了一口气,再次抹去那三个字后,吹灭了烛火,和衣而睡。

  梧州这边,既然叶睿来到了此处,那么关家寨的诸事,便让叶睿去掺和了。肃王的铁矿也挖得差不多了,她是时候要和肃王再度讨论一下龙吟的事情了。

第27章 王不见王

  梧州同肃州隔得不远,不过策马几日便能抵达。聆音没想到,肃王这个老狐狸居然对她说的话有所保留。得了铁矿之后,肃王的那张脸依然是笑眯眯的。他见到聆音再度光临,从袖中掏出一个蒙尘的剑穗,道:“若说龙吟剑在我的手中,实有几分偏颇。实际上……咳,龙吟剑在我手中的只有剑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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