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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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说,我哥哥的身形更好看,还是大表哥?”宋湘还有心情开玩笑。

虞宁初为这种问题脸红,沈明岚却一本正经地点评起来:“大哥更为强壮,但池表哥肩宽腰细,很是风流倜傥。”

虞宁初听在耳里,目光分别扫过沈琢、宋池的腰,果然宋池腰线更细一些。

“殿下究竟要与我说什么?”沈琢冷峻的声音传了过来。

三女都屏住了呼吸。

宋池从旁边的假山上拔下一棵枯黄的小草,笑着看向沈琢:“大哥何时与我如此见外了?还是叫我子渊吧。”

沈琢没有说话。

宋池轻叹,不再绕弯子,问:“大哥可想接伯母、大嫂回府?”

别说沈琢,虞宁初三女的心都提了起来,难道宋池有让沈琢与母亲、妻子团圆的办法?韩氏一把年纪的,回不回其实对沈琢的影响可能不大,可蕙姐儿太小了,没有母亲在身边可怜巴巴的,如果韩锦竺能回来,至少能给蕙姐儿一个完整的家。

沈明岚初为人母,她最心疼蕙姐儿,也更理解沈琢、韩锦竺夫妻俩的痛苦。

“殿下……”

“大哥再喊我殿下,我这就走了。”

沈琢抿唇,随即改口,朝宋池拱手道:“还请子渊替大哥指点迷津。”

宋池笑笑,却又为接下来的话收敛笑容,正色道:“我有两策。上策,大哥另娶贤妻,让大嫂做妾,如此,以皇上对沈家的器重,我再去皇上面前求情一二,皇上应能准许大哥接伯母、大嫂回来。”

沈琢不假思索地道:“我不会娶别人,你直接说下策吧。”

宋池解释道:“无论上策下策,根本原因都一样,那就是韩统残害忠良罄竹难书,沈家世代忠良,爵位传承不该被韩家血脉玷污。”

沈琢一点就透,看着宋池关心的脸庞,他眉心的折痕第一次舒展开来,眼中也露出了笑意,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年后恢复朝会,我便上书请辞世子之位,如若皇上不肯,还劳子渊在皇上面前替我表明诚心。”

宋池:“大哥当真愿意为了大嫂,放弃世子之位?”

沈琢笑道:“愿意,无论世子还是国公,都只是一个虚名,况且二弟文武双全,继承爵位亦不会辜负沈家的列祖列宗,如果皇上能应允,沈家传承不断,我亦可以与你大嫂一家三口团聚,何乐而不为。”

宋池退后两步,朝他拱手道:“大哥重情重义,子渊佩服。”

心结的解开显然让沈琢的话也微微多了起来,拍着宋池的肩膀道:“等你遇到心仪的女子,便明白我的决定了。”

宋池苦笑,垂眸道:“我明白,只是我没有大哥的福气,能以深情换深情。”

沈琢诧异道:“莫非你已有了心仪之人?”

随着他问出这个问题,虞宁初的心突然狂跳起来,怕宋池说出自己的名字,毕竟,无论是宋池这两年的繁忙还是宋湘透露出的消息,除了她,宋池都不可能有机会认识别的女子。

在虞宁初的提心吊胆中,宋池似是不愿再回想什么,恢复了那云淡风轻的笑容:“从头到尾都是我一厢情愿,不提也罢,走吧,二弟他们还在等着。”

沈琢并不是喜欢刨根问底之人,既然宋池不想提,他只好安慰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子渊既已确定了心意,只要那姑娘还未嫁人,你都有机会,切勿轻易言弃。”

宋池笑笑,率先往假山外走去。

两个兄长走了,沈明岚、宋湘依然蹲在原地,为自己方才所闻深深震惊,先是震惊沈琢竟然愿意为了韩锦竺放弃世子之位,后又震惊于看似忘尘断情的宋池,竟然早已有了心上人,而且还用情那么深!

沈明岚:“阿湘,池表哥到底喜欢谁?”

宋湘同样毫无线索:“我不知道啊,他,他能认识哪家闺秀,以前他基本都在沈家待着,你也清楚的,难道他当差之后,在外面结识了谁?”

两个姑娘讨论地激烈,可惜她们对宋池在外当差的情况一无所知,猜都不知道往哪里猜。

这时,宋湘突然朝虞宁初看来,虞宁初正心虚着,对上宋湘的眼神,她紧张得忘了呼吸。

宋湘将她的沉默理解成了漠不关心,毕竟,哥哥欺负过虞宁初,虞宁初为何要关心哥哥的事:“阿芜,哥哥去扬州办案的时候,你可有听说过什么?都说江南出美人,也许哥哥在扬州邂逅了哪家姑娘。”

原来是问这个,虞宁初松了口气,赶紧摇摇头:“我回扬州后就一直深居内宅,不曾听闻什么。”

沈明岚突然有了一个猜测:“阿湘,你说,会不会是池表哥缉拿苏家众人时,发现苏家有位小姐貌美动人,池表哥便暗中藏下那位小姐,然而苏家其他人都是被表哥抓起来的,哪怕表哥只是为了大局,如今也要为苏家平反了,那位苏小姐依然怨恨表哥?这不就对上了表哥所说的从始至终都是他一厢情愿?”

宋湘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她:“怪不得你不爱看话本子,原来你自己就能写话本子了,苏家的案子我问过哥哥,他说锦衣卫早已掌握了一份苏家族人的名单,他无法救下名单上的任何人,好在苏家还有一位私生子没被锦衣卫查出来,他所能做的,就是暗中藏起那个才四五岁的私生子。”

沈明岚急得想挠头,知道一个秘密却只知道了一半,这滋味真不好受。

宋湘:“算了算了,咱们不猜了,回去我就审问他,保证能审出来。”

沈明岚:“那你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宋湘:“一定一定!”

她胸有成竹,虞宁初开始慌了,难以想象宋池若说出她的名字,两位姐姐要怎么联手审问她。

她心慌意乱、心乱如麻,都不知道是怎么跟着两个姐姐回到一众表哥身边的。

因为担心,她下意识地看向宋池。

恰好宋池也朝她看来,目光相触,没等虞宁初回避,宋池先避开了,午后温暖的阳光照在他俊美清瘦的侧脸上,无端端多了一层落寞。

虞宁初:……

沈琢是君子,不会逼问宋池说出心中的秘密,宋湘,宋池那么疼爱这个妹妹,宋湘若死缠烂打,宋池能瞒住吗?

不如,她先给宋池提个醒?如果她要求他隐瞒,他,也算半个君子的他,应该会答应吧?

“阿岚,你的香囊怎么不见了?”

曹坚忽然问沈明岚,沈明岚低头一瞧,腰间的香囊果然没了踪影。

虞宁初急中生智,道:“是不是赏梅的时候,被树枝挂了去?”

曹坚马上道:“我去找找。”

沈琢又恢复了长兄的风范,道:“梅峰颇大,咱们一起去找吧。”

第91章 (我看了一下午的雪,所见皆)

在沈琢的提议下,众人一路上了梅峰,帮沈明岚寻找香囊。

一个香囊并不贵重,可沈明岚这只香囊是三夫人送她的,母亲所赠,沈明岚哪舍得丢而不寻。

刚刚三个姑娘在梅峰上转了很久,九人分不同方向去找。

台阶掩映在梅林之中,虞宁初故意走在最后面,排在她前面的,正是宋池。

一个人的动作往往能透露出很多讯息,譬如沈阔健步如飞地朝他负责的方向跑去,这一看就是个热心肠的少年,真心想帮沈明岚找到香囊。再看宋池,单手负在身后,闲庭散步般慢悠悠地走着,这一看就是个不太热心帮忙的矜贵表哥。

当然,虞宁初犹犹豫豫地跟在他身后,至少在此刻,她也没有心思去帮好姐姐找香囊。

待前面几人都散开了,虞宁初刚要叫住宋池,宋池脚步一拐,朝梅峰半山腰间的飞瀑去了。

就在虞宁初愣神的功夫,宋池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虞宁初咬咬唇,悄悄潜了过去。

绕过一棵棵梅树,虞宁初很快就抵达了飞瀑附近,这边山石林立,刻意仿深山水瀑造景,因是寒冬,薄薄的一层瀑布之水已经冻住了,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虞宁初视线一转,发现宋池背对她站在飞瀑之下,头微扬,似是在欣赏那层薄冰。

虞宁初正犹豫如何开口时,宋池突然回头。

虞宁初吓得闪到了山石之后。

宋池笑笑,声音温和:“上次表妹误打误撞藏到这边,这次难道也是巧合?”

无论发生过什么,无论有没有说过了断,每次宋池唤她表妹的声音,都很自然亲昵。

虞宁初被他的揶揄弄红了脸,又因有话与他说,无法回避,她原地站了几息,硬着头皮走了出来。

宋池所处的地势比较高,看着她花容带粉,一点一点地攀登到他脚下,离得越近,她的脸便越红,宋池忽然想,如果她真是一只花精,也许再走一步,她的身影便会消失,化成一朵开得艳丽的大花出来,随着林间微微拂过的轻风,在他面前摇曳生姿。

“表妹有话且直说吧,靠得太近,我会误会。”

宋池轻声道,一副近人情怯的语气。

虞宁初尴尬极了,她走得这么近是想低声说话,担心被旁人听见,结果宋池这么一说,倒好像她别有居心。

停住脚步,虞宁初习惯地环视一圈,尤其是左侧石壁上方,确定真的无人,她才垂着眼道:“方才,方才我们赏完腊梅去了假山那边,正要离开时殿下与大表哥竟过来了,我,我……”

她结结巴巴的,小脸越来越红,纵然撒谎解释了三人为何在那里,可为何不露面反而悄悄偷听,终究难以掩饰过去。

宋池声音一沉:“我与大哥的谈话,你们都听见了?”

虞宁初惭愧地低下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曾经她也打过他唾骂过他,今日却彻底失了底气。

“对不起,我……”

“是阿湘不许你们出声的吧,她素来顽劣。”

宋池忽然开口,声音也恢复了方才的温和。

虽然他说的是事实,虞宁初也不想完全把罪责推到宋湘头上,声音微弱地道:“我与表姐也有错,没有守礼走开。”

宋池嗯了声,无意过多追究:“表妹找我,有何事?”

虞宁初纵使想好了说辞,终究难以启齿。

宋池就看着那山茶花般的绯色悄悄蔓延到她的耳垂脖颈,清新却又艳丽,让人很想现在就将她抵在旁边的石壁上。

宋池移开视线,手中转动一颗小石子,朝飞瀑底下的冰层丢去。

当啷一声,虞宁初心头一跳,小石子在冰层上打着圈,她的心也跟着绕了一圈又一圈。

但她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浪费。

对着冰层,虞宁初艰难开口道:“湘表姐,湘表姐她听说殿下有,有心仪之人,说,说等她与殿下回了王府,一定会从您口中打听出来……”

说到这里,虞宁初再也说不下去了,脑海中仿佛冒出了两个宋池。

一个宋池会承认他的心仪之人就是她,然后在她的请求下,承诺会一直保密,不告诉宋湘。

一个宋池却会趁此机会狠狠地奚落她一通,说他的心仪之人另有其人,嘲笑她自作多情,哪里值得她念念不忘。

有时候虞宁初觉得自己很了解宋池,可是细细想来,她了解他什么呢?除了那些不能告诉旁人的亲密,她根本不知道他的任何事。

越是不了解,越是不知道他究竟会如何回应她的问题。

“表妹放心,关乎表妹的清誉,即便是阿湘,我也不会说。”

她的请求还没有说出口,面前的男人,忽然低声给了她最想听的回答。

脑海中的两个宋池都消失了,虞宁初怔怔地看着宋池触手可及的衣袍。

原来,那个让他在沈琢面前流露出为情所困一面的女子,真的是她。

“多,多谢殿下。”

虞宁初匆匆道谢,心慌意乱地转身,然而她才走出两步,身后再次传来他低沉清越的声音:“表妹,大哥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敢问表妹,如果我继续坚守此心,是否还有一丝机会得偿所愿?”

此刻虞宁初脑袋里乱的很,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宋池始终强硬霸道,她马上就能拒绝,偏偏他如此君子,她就狠不下心来。

宋池没有逼她,在她继续前行时,兀自道:“我会一直等,直到你嫁给别人。”

隔了一日,宋湘来了四井胡同。

听到丫鬟的禀报,虞宁初又体会到了那种无法控制的心慌,虽然得到了宋池的承诺,可宋湘的缠人功夫了得,也许宋池不胜其扰,说出她来了呢?

虞宁初忐忑地去院子里迎接宋湘。

宋湘花枝招展地出现在了她面前,看到虞宁初,宋湘朱唇一嘟,朝好姐妹抱怨道:“我哥哥真是太讨厌了,无论我如何问他,连绝食的招数都用出来了,他也不肯告诉我。”

虞宁初大松一口气,拉住宋湘的手安慰道:“殿下不肯说就罢了,表姐千万别绝食。”

宋湘:“放心吧,我就是吓唬吓唬他,其实偷偷吃东西了。”

虞宁初被她逗笑了。

宋湘想到哥哥不为所动的模样,还是生气,哼道:“也许他喜欢的人是青楼女子,出淤泥而不染的那种高洁美人,不慕权贵也不畏权贵,屡次拒绝他,他不好意思说出来。”

虞宁初:“……哪有这么说自己的哥哥的,殿下不似那种人。”

宋湘:“说不准啊,他以前经常与安王厮混,安王如果请他去那种地方,他能不去?”

虞宁初的心思就被她带偏了,亦想到了宋池对她做的那些事,他送来的那本书。正经公子哪里会看那种书,宋池欺负人欺负得那么熟练,说不定真的有几个红颜知己。

不知为何,胸口突然有些发闷。

宋湘今日过来主要是知会姐妹们她的审问情况的,免得虞宁初与沈明岚一直惦记着,先来的四井胡同,坐一会儿又去了宁国公府,然后就回了王府。听阿默说哥哥带着阿谨去了花园,宋湘无所事事,也去了花园,在王府的腊梅林前找到了正在作画的哥哥。

宋湘凑过去,发现哥哥画了几棵腊梅树,树下趴着一只在玩嫩黄腊梅花的小猫。

宋湘奇怪:“哥哥最近的画,怎么每幅画里都有一只猫?”

宋池目不斜视道:“不画猫,难道画你?”

宋湘瞪了哥哥一眼。

宋池想到什么,也看向妹妹:“刚刚去哪里了?”

宋湘眸光一转,嬉笑道:“去找明岚与阿芜了,我跟她们说,我已经知道你的心上人是谁了。”

宋池似笑非笑:“是谁?”

宋湘便将她那番青楼之女的猜测说了出来,且编得更具体,声情并茂,都快赶上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了。

宋池皱眉:“胡闹,你怎可在外面诋毁我的清誉。”

宋湘嘟嘴:“谁让你不肯告诉我?我就你这一个哥哥,我想知道你喜欢谁,有什么不对吗?还不是关心你?”

宋池沉默,半晌才道:“那也不可胡说。”

宋湘哼了哼,见哥哥仿佛真的很介意这事,她折了一根小树枝在手里,绕来绕去,终于道歉道:“好了,我知错了,不过哥哥放心,明岚她们都知道我开玩笑的,哪里会当真。”

宋池斜眼妹妹,警告道:“下不为例。”

宋湘笑着跑开了。

宋池看着画纸上的猫,觉得自己有必要再走一趟。

上午就阴天,吃过午饭开始下雪,鹅毛大的雪花扑簌簌落下来,地面房子树梢,很快就白了一层。

傍晚,天彻底黑下来,宋池再次出现在了虞府门外。

门房见到他,心中暗想,这位端王殿下也真是执着,被大姑娘拒绝了那么多次,仍是风雪无阻地往这边来。

他恭恭敬敬将人请了进去。

虞宁初听说宋池又来了,有点不想见,又怕他有要紧事。

念在宋池信守承诺保守了秘密的份上,虞宁初披着斗篷来了厅堂,这次,不用她吩咐,杏花就自动守在了外面。

虞宁初挑开帘子,看到宋池背对着她站着,鬼使神差的,她先注意到了他束带的腰。

……确实很细,衬得修长挺拔的身形也更好看。

“殿下又有何事?”当他转过来,虞宁初低眸,强调了这个“又”字。

宋池看着她掩映在狐毛领子中的小脸,咳了咳,道:“听阿湘说,她今日过来说了一些胡说,我特来澄清,我虽与安王等人有过来往,但我以性命起誓,我从未踏足过烟花之地,更不曾招惹过任何女子,除了……”

他顿住,凤眸定定地看着她。

虞宁初又羞又恼,让到一侧,指着门口道:“我知道了,殿下可以走了。”

宋池如遵奉皇命一般,半点不曾耽搁,朝门口走来。

经过她身边,他停下。

虞宁初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抬眼看他。

宋池笑了笑:“外面下雪了,还挺冷的。”

虞宁初这才注意到,他的冠帽上有片碎雪,肩头也落了两层白,明明知道下雪,他一个大病初愈之人,竟还穿得这么单薄。

“既然冷,殿下何必过来?”虞宁初偏头道,“纵是黑夜,路上偶尔也有行人,以后殿下不要再来了,被人看见,我说不清楚。”

宋池低声道:“我绝不会让你陷入那种境地,至于我为何冒雪过来……”

虞宁初长睫微动,用余光看他的身影。

宋池忽地靠近,在虞宁初躲闪之前,于她耳侧道:“我看了一下午的雪,所见皆是你,若不过来,恐怕今夜难眠。”

余音未落,温热的气息还冲击着虞宁初的耳窝,他已挑帘离去。

虞宁初看向门外,灯光朦胧,雪花漫天。

第92章 (文探花武状元)

宋池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杏花站在廊檐下,看着被风雪模糊了背影的端王殿下,等虞宁初出来,她难忍好奇问:“姑娘,殿下找您何事?”

这么大的雪,殿下若是为了求姑娘回心转意而来,停留的时候也太短了,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可若不是为了提亲,又有什么大事需要王爷冒雪过来,且两三句话就能说完?

杏花一手提灯,巴巴地看着主子。

虞宁初在里面就把兜帽戴上了,蓬松的狐毛领子与昏黄的灯光,恰好掩饰了她绯红的脸,心头还在颤动,为他落在耳窝里的温热气息,也为他那句话。

风不大,卷着雪花在廊檐下簌簌而落,虞宁初没有回答杏花的问题,一边沿着走廊往后面走,一边看身边落下的雪。毋庸置疑,京城的冬天远比扬州冷,有时候冷得令人恼火,可这纷纷扬扬的雪却值得人念念不忘,乃是北地独有的美景与浪漫。

宋池当真看了一下午的雪吗?当真满眼都是她吗?

以前她认为宋池轻贱她,所以对她不规不矩,但真的只是轻贱,他怎么会如约来提亲,怎么会加重病体诱皇上过来说项,怎么会在大表哥面前倾吐心声却君子地没有说出她的名字?

暴雨里他护过她,大雪中他又过来说了那么一番话,这下好了,以后无论她听雨还是赏雪,怕是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他。

回到闺房,虞宁初躺在塞了汤婆子的床上,翻来覆去,试图将宋池的身影赶出脑海。

年前,宋湘亲自来给虞宁初送请帖,端王府要在正月初八宴请亲朋好友。

虞宁初问她都请了哪些客人。

似护国公府沈家就不用多说了,宋湘主要说了说今年宴请的新客人:“一个是我的皇子堂哥,一个是我的公主堂妹,基本都是亲戚,不是亲戚的官员一个都没请。”

虞宁初小声问:“会请安王妃吗?”

虽然沈明漪以前的言行很不讨人喜欢,但沈明漪落到如今的境地,她们这些曾经熟悉的姐妹难免唏嘘。

宋湘就叹了口气,道:“按照本朝规制,夫死,妻需守丧三年,这两年她都不好出门的。”

虞宁初差点忘了守丧这事,忆起当年母亲病逝,虞尚只需齐衰一年,不禁嘀咕道:“凭什么丈夫死了妻子就要守那么久?”

宋湘哼道:“因为自古以来都是男人当皇上当官当家做主啊,女人只能听他们的话,哎,不提那些,阿芜,帖子我给你送到了,你可千万得去。”

虞宁初嘴上答应得好好的,然而以她如今与宋池的关系,她再主动登门,难免有蓄意招惹之嫌,明明都说了要做了断。

所以,初八早上,虞宁初派微雨去了端王府,向宋湘道歉,就说她月事来了,不便出门。

微雨很快回来,道宋湘让她好好休息,身体恢复了大家再聚。

过了正月初十,三夫人带着沈逸出发了,前往扬州替沈氏迁坟。

虞宁初是被舅母劝说才留在京城的,沈三爷是因为吏部公务繁忙难以抽身,舅甥俩坐着马车将三夫人一行人送出城门,站在车外送别时还好,重新上了马车,沈三爷涕泪直下,虞宁初亦拿着帕子抵着脸颊,接住那不断落下的眼泪。

哭够了,沈三爷哑着嗓子对外甥女道:“阿芜,听舅舅的话,等你娘回来了,舅舅舅母会替你找个好儿郎,你去相看相看,若中意,便嫁了好不好?舅舅已经对不起你娘了,怎么能继续看着你孤零零度过一生?”

虞宁初看着舅舅哭红的眼睛,担心自己拒绝了,舅舅又要哭一场,遂点头应了。

但她知道,纵使她想嫁人,现在婚事也没有那么顺利了,昭元帝的圣旨为母亲挽回了名声,却给郑皇后添了堵,那些官夫人们肯定能猜到郑皇后不会喜欢她,如此,谁家敢因为她去得罪郑皇后呢?郑皇后可是为昭元帝生下了唯一的儿子,将来稳坐太后之位的。

不过,虞宁初并不恨嫁,所以婚事顺不顺利,她都不在意。

三夫人母子离开了京城,到了正月十六第一次朝会,沈琢果然递上奏折,请求自去护国公府世子之位。

昭元帝没有允许。

沈琢连着递了三道折子。

昭元帝叫来宋池,问他:“你与沈琢交好,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朕又没追究他什么。”

韩家与沈家,他分得很清楚。

宋池笑了笑,道:“皇上,沈琢此举与朝堂无关,他是想接妻子回府,一家三口团聚。”

昭元帝想了想,明白了:“他不想另娶妻子?”

宋池颔首,感慨道:“沈琢其人,看似冷峻无情,实则重情重义,他的女儿蕙姐儿未满周岁,他爱如珠宝,怎会忍心让爱女长期与生母分离。”

昭元帝懂了,看看桌面上护国公从边疆递过来的同样请求改立沈牧为世子的折子,便知道沈琢已经提前跟父亲打过了招呼,心意坚决:“既如此,朕就成全他吧。”

他对沈琢没有芥蒂,但确实不能让韩统的奸臣血脉玷污了沈家未来的爵位传承。

改立世子的诏书送到护国公府,太夫人看着不怒反喜的长孙沈琢,心一阵一阵地疼。无论沈琢还是沈牧,都是她的嫡亲孙子,但以前的韩氏对她十分恭敬,言听计从的,而二儿媳宋氏仗着出身皇族,对她只有表面的客气,所以,鉴于儿媳妇有亲疏,太夫人便最喜欢沈琢。

仅仅一年,最疼爱的孙女沈明漪成了寡妇,最器重的长孙沈琢也辞了世子之位,太夫人真是憋闷。

她憋闷她的,沈琢立即去庄子上,将韩氏、韩锦竺接了回来,只是,纵使回来,因为韩家,她们也只能深居护国公府,再难出门做客了。

正月就这么过去了,二月里,加试的文科举春闱率先开始。

等到三月武科举开考时,文科举也发榜了,紧跟着就是殿试。

温嬷嬷根据周老来教书时的神情,笑着来找虞宁初,道:“看周老喜气洋洋的,周家三公子八成中了进士。”

虞宁初对周既明上次的失礼窥视没什么好感,但她敬重周老,当天下午周老授课结束,虞宁初特意让温嬷嬷将周老请到了厅堂,询问周既明的春闱情况。

周老笑得灿烂,话说得很谦虚:“犬子还算幸运,中了探花。”

温嬷嬷吃了一惊,就算都是进士,状元榜眼探花也是远远强过其他进士的,普通进士还要进翰林院学习一段时间,状元榜眼探花却是直接授官,像周既明的探花郎,封的便是翰林院正七品的编修。同样是正七品,留在翰林院又比外放做知县强了百倍。

温嬷嬷算了算,周既明今年刚二十一岁,如此年轻,前途不可限量呢。

虞宁初含笑听着,心想,周既明虽然有那么一丝不规矩,但他能考上探花,这份才学并没有掺假。

能教出三个为官的儿子,虞宁初对周老更加敬重了,叫温嬷嬷包了十两银子送给周老,算是贺礼。

周老推辞不了,再三拜谢,回家去了。

随着周既明高中探花,周家的门槛也快被媒婆踩烂了,有各路富商想把爱女嫁给周既明,亦不乏官老爷们想招周既明为婿。不过,周老回来时已是黄昏,天要黑了,媒婆们早都走了,只有周母、周既明母子俩坐在厅堂,等着周老回来共用晚饭。

周老笑眯眯地将十两银子放到了妻子面前。

周母见钱眼开,高兴道:“哪来的?”十两银子,对周家来说是一笔很大的外财了。

周老道:“虞家大姑娘听说既明中了探花,特赠我十两银子庆贺。”

周母一想就通,美滋滋道:“你教出了一个探花儿子,从今以后名声更广,虞家当然要巴结巴结你,免得你推了他们家的差事。”

周老皱眉,瞪了妻子一眼:“胡说什么,虞大姑娘孝顺知礼,赠我贺礼不过是人情往来罢了,若咱们家的仆人家中有喜事,我也会赠他们银子,你啊你,真是愚笨浅薄,难登大雅之堂。”

周母挨了一通数落,神情讪讪。

周既明没有听父母的争执,目光始终落在那两锭雪花银上。

虞姑娘赠父亲银子,会不会是在暗示他什么?她根据他上次的窥视知晓了他的情意,如今他高中探花,她认为他是如意郎君,所以用这十两银子提醒他去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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