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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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金钗》

作者:笑佳人

文案:

承安伯府的魏娆貌美却无美名,嫁给陆濯冲喜之前,她提了三个条件:

·聘金十万;

·陆濯死了,魏娆分文不取;

·陆濯活了,五年内不得和离、休妻。

醒来的陆濯得知此事,一笑置之。

魏娆举止轻浮,一副妖媚祸水相,绝非贤妻人选。

碍于协议,他不会休妻,但魏娆休想得到他半分真心。

所有人都认定陆濯不会喜欢魏娆,

可后来,陆濯竟成了“男人贪色”的有力铁证,

当初多衿贵守礼的世子爷,自从娶了魏娆,越来越离经叛道啦!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魏娆,陆濯 ┃ 配角:待定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她喜欢我全家就不喜欢我

立意:自信最美

第1章 001

刺骨的寒潮裹挟着鹅毛大的雪花,于漆黑的深夜突然席卷了京城。 雪花簌簌地降落,寂静无声,熟睡的百姓继续熟睡,只在梦里本能地蜷缩起身体,拉严了棉被。 承安伯府,魏老太太深深地吸了口气,一边揉着酸疼的膝盖一边摇了摇枕边的铜铃。 不应该啊,都阳春三月了,地龙也停了一段时间,怎么还会被冻醒? 今晚该大丫鬟翡翠守夜,她的棉被比畏寒的老太太还要薄,这会儿正无意识地缩紧身体抱腿取暖,听到铃铛声,翡翠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掀被子起床穿衣点灯,一气呵成,两三口茶的功夫,翡翠已经跑到老太太的床边了。 “老太太,是哪里不舒服吗?”挑起半边帘子,翡翠关切地问。 魏老太太摇摇头,看眼窗户的方向,低声猜测道:“倒春寒,准是起风了,你去取床被子盖我身上,再烧点热水灌汤婆子里。我这腿疼得厉害,今晚怕睡不安生。” 翡翠伺候老太太多年,应对这种情况非常熟练,手脚麻利地打开箱笼抱了一床才收起来不久的厚棉被,严严实实地铺在老太太的床上,然后再翻出四个一模一样制式的紫铜汤婆子,抱在怀里去了厨房。 推开门,几片雪花迎面飘了过来。 屋内的灯光洒出去,地上积雪已经有一指厚了。 翡翠震惊地说不出话,阳春下雪,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 “老太太,外面下雪了,怪不得这么冷!” 捧着填满水的汤婆子回来,翡翠弯着腰,一边将汤婆子塞到老太太的两边腿侧,一边用稀罕的语气道。 魏老太太同样吃了一惊,二月中下雪没什么奇怪的,三月里下哪门子雪啊,树上那些待开的桃花梅花海棠可要遭殃了。 热乎乎的汤婆子缓解了膝盖的疼痛,魏老太太舒服地叹了口气,闭着眼睛躺了会儿,魏老太太重新睁开,对正在放帷帐的翡翠道:“你去后院瞧瞧,四姑娘身边都是小丫头,不会照顾人,哪怕冻醒也宁可在被窝里缩着,她们不怕冷,四姑娘娇气,你去给她加床被子,汤婆子该用就用起来。” 翡翠笑道:“有您这么惦记,四姑娘身上再冷,心里都热乎乎的。” 魏老太太见翡翠穿得还是春衫,又道:“你去我的箱笼里找件旧袄子披上,穿好了再去,别冻着。” 翡翠听了,心里也热乎乎的。 披上魏老太太的旧袍子,翡翠一手提灯笼一手拎着一壶热水,沿着走廊匆匆来到了后院的小门前。她有这边的钥匙,打开门往里面一瞧,老太太担心的没错,后院静悄悄的,四姑娘与守夜的丫鬟都硬扛着这波寒雪呢。 翡翠径直来到上房次间的窗下,轻轻敲了敲窗户。 碧桃被这声音吓醒了,幸好翡翠马上道明了来意。 “真下雪了啊?”打开房门,看到院子里的积雪,碧桃的小嘴巴都快闭不上了。 “谁还骗你不成?”翡翠提着水壶走进来,悄悄问她:“姑娘没醒吧?你赶紧去给姑娘加床被子,再拿两个汤婆子过来,我这儿水都烧好了。” 碧桃朝手心吹口气,托起莲台烛灯,哆哆嗦嗦地去了内室。 翡翠想了想,跟了进去,亲眼看到四姑娘有没有挨冻,她才好去老太太面前回话。 两个丫鬟前后脚进了内室。 魏娆睡得并不安稳,她好冷,身体已经蜷缩到了极限,迷糊中听到一些细碎的动静,魏娆翻个身,瞧见屏风后面有光亮,她疑惑地唤了声:“碧桃?” 碧桃马上哎了声,站在装被子的箱笼前解释道:“姑娘,外面下雪了,老太太怕您冻着,派翡翠姐姐过来,叫我给您多盖一床被子。” 魏娆惊道:“下雪了?” 这可太稀奇了,白日里绣房刚把今夏的裙装分发下来,给各房主仆准备初夏时节穿,竟然下雪了? 魏娆想去瞧瞧。 她挑开帷帐,刚探出头,一直留意这边的翡翠飞快地跑了过来,按住她的肩膀便往被窝里塞:“我的好姑娘,外面冷得很,您千万别把自己冻着。” 被迫躺回被窝的魏娆哭笑不得:“哪里就有那么冷了?” 翡翠拍拍自己身上的厚袄子:“老太太都叫我穿这件了,您说冷不冷?” 魏娆打量一眼那袄子,只好道:“那你也给我找件袄子,我穿好了再去看雪。” 翡翠深知四姑娘主意大,想做的事情老太太有时候都劝不住,无奈地提醒碧桃再拿一件袄子。 “好渴,姐姐帮我倒碗茶吧?”魏娆舔舔嘴唇,撒娇地看着翡翠。 活色生香的美人,肤如初雪明眸皓齿,别说撒娇了,便是颐指气使,翡翠也心甘情愿伺候。 茶桌上放了铜壶,翡翠试过水温,凉冰冰的,遂只倒了半碗茶,又去外面兑点热水,端回来的时候,就见碧桃已经在给四姑娘铺新的棉被了。 翡翠托着茶碗站在床边等,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被窝里的四姑娘脸上。 屋里只点了一盏烛灯,昏昏暗暗的,天又这么冷,总给人一种凄凉之感,可一看到四姑娘,翡翠就什么凄啊凉的都忘了,完全沉浸在了四姑娘的美貌中。 四姑娘的美,就像庭院中恣意怒放的芍药,管它什么颜色,都极尽妍丽,妖妖娆娆,纵使被文人批判妖艳无格,也要随心所欲地释放它的美艳,赤.裸裸地诱.惑着你,再清高自持的男人见了这样的美色,都会神魂失守,变成院子里的傻柱子,痴痴呆呆地盯着那芍药不放。 只要有四姑娘在,再昏暗再简陋的地方也会绽放出华光。 怪不得老太太最疼四姑娘,哪怕四姑娘的生母不愿替二爷守寡抛弃女儿求去,伤了老太太的心也带坏了承安伯府的名声,老太太都把四姑娘当成心肝宝贝疼,一直养在自己的院子里,事事尽心,处处维护。 被子铺好了,碧桃退后,翡翠捧茶上前。 魏娆坐了起来,双手接过茶碗,低头啜饮。 嫣红娇嫩的唇瓣含着白色的瓷碗,长长的睫毛卷卷翘翘小扇子似的垂下,捧碗的玉手纤细如葱,宽松的袖口下露出一截雪白的腕子……翡翠不看则已,只要看了,不管目光落到何处,都是赏心悦目。 据说长伴青灯古佛,人会不自觉地沾染上佛性,翡翠想,如果她能天天伺候四姑娘,可能也会沾上四姑娘的美韵,变得比现在更美一些吧? 魏娆并不知道翡翠脑袋里在胡思乱想什么,喝了茶,她披上厚实的斗篷,移步来到了窗前。 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降落,让这漆黑的夜晚都变亮了几分。 魏娆搓搓手,漂亮的眉头忽地皱了起来,喃喃自语道:“怎么偏偏赶在今晚下雪了,明日是外祖母的六十大寿,这一下雪,京城又该传出闲言碎语了。”这时节的雪,不但兆不了丰年,恐怕还会耽误春种,致使庄稼减产。 老天爷不开眼,百姓自然要找个替罪羊来骂。 赏雪的心情被现实里的琐事击退,魏娆没了兴致,叮嘱翡翠回去时慢些走路,转身回床上躺着了。 翡翠退出内室时,听到帷帐里传来一声轻叹。 她不动声色,与碧桃点点头,提着灯回了前院。 “那边怎么样?”魏老太太还在等回信儿。 翡翠笑道:“被子、汤婆子都给四姑娘添上了,四姑娘还起来赏了会儿雪呢。” 魏老太太摇摇头,神色复杂地道:“现在有心情看雪,明早反应过来,有的她愁。” 翡翠不能搭话,搭了,聊得一深,老太太今晚更睡不着了。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您快歇息吧。”翡翠弯腰,重新帮老太太掩了掩被子。 魏老太太点点头,闭眼睡了。 翡翠灭了烛灯,静悄悄地退回了次间。 老太太有汤婆子,翡翠没有,之前睡得温热的被窝已经凉透了,翡翠将老太太的厚袄子压在被子上,搓搓手搓搓脚,一时片刻倒也睡不着。 听着窗外细微的落雪声,翡翠的脑海里又浮现出芍药精似的四姑娘。 如果说四姑娘是小芍药精,四姑娘的母亲小周氏便是大芍药精,四姑娘的外祖母则是老芍药精。 说来说去,还是老芍药精最厉害,年轻的时候给元嘉帝当乳母,尽心尽力照顾了元嘉帝十几年,一边与先帝纠扯不清,一边哄得元嘉帝对她敬重又孝顺,乳母与乳子之间的情分,据说把太后娘娘都比下去了。 后来太后容不下她,元嘉帝便赐了“寿安君”的爵位给她,送她出宫颐养天年,使得四姑娘的外祖母成了新帝登基后京城诸位官夫人里面唯一一份得了女爵的。 因为与先帝的牵扯,又得罪了太后,寿安君的名声并不好。不好就改啊,寿安君偏不,长女大周氏嫁得不如意,她怂恿大周氏与夫家和离,转身把大周氏嫁给了一个富商当正妻。没过几年,小周氏死了丈夫,寿安君又支持小周氏归家,还趁元嘉帝去庄子上探望她,将小周氏介绍给了元嘉帝。 名门世家都以女子守节为荣,寿安君母女三人的做派,简直就是不守妇道! 就因为这些长辈,连累自家的四姑娘也被众人扣上了“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污名,那些人已经认定了,四姑娘要么不嫁,哪日嫁了,肯定也定会效仿大小周氏,要么轻易和离,要么男人一死就回家改嫁。 可怜老太太一片苦心,为了挽回四姑娘的名誉费了多少力,然而半点用都没有,四姑娘都及笄了,至今也没有一家愿意登门向四姑娘提亲。 四姑娘也是心大,那样的外祖母、姨母、生母,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来往,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偏偏四姑娘就喜欢往寿安君身边凑,就像掉进了一个乌漆麻黑的大染缸,把她魏家嫡女的名声弄得越来越黑了!

第2章 002

夜里的寒潮来得神不知,走得鬼不觉,第二天竟然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阳光洒照在皑皑积雪上,一片白晃晃,刺得人眼睛都要瞎掉了。 院中的海棠落了一树的雪,嫩粉色的花苞在雪中隐隐若现,美得脆弱又倔强。 魏娆披着斗篷站在窗前,白皙的手遮在眉梢,对着这幅雪景笑得凤眼弯弯。 太阳这么好,地上的积雪挨不过两三天就会融得干干净净,非但不会耽误春种,还会为地里添一层肥水,让土壤润潮便于犁耕。此情此景,百姓们怕是高兴得要手舞足蹈,即便有心人想散播是外祖母的大寿招来天罚的谣言,也只会起反效果,让百姓们感激外祖母。 虽说外祖母早不在乎名声了,可那种无中生有的污水,能少一盆是一盆。 “姑娘,快来梳洗吧,今儿个咱们出城,有的是时间赏雪。” 碧桃、柳芽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分别端着水盆、茶壶。 魏娆笑笑,取下并不怎么需要的斗篷,坐到了梳妆台前。 今日是外祖母的寿辰,魏娆让碧桃使出浑身解数,务必将她打扮成瑶池仙子。外祖母的脾气,虚名黑成炭都无所谓,仪容必须始终保持美丽优雅,连身边的丫鬟们都调.教得仪态万方,对她们这些孙女外孙女的要求就更高了。 “女人啊,无论美丑,都得好好打扮自己。这不是为了给男人们给外人们看,而是因为爱惜自己,想让自己舒服。你们想想,一个女人,过得舒服了才会心情好,心情好了气色才好,气色好便是第一美,否则天天面对一群糟心人糟心事,就算有天底下最贵的脂粉,也遮掩不了眼中的憔悴沧桑,心不美,脸瞧着也不会美。” “美分多种,穷有穷的美法,富有富的美法,重要的是这份心情,但凡真正爱美的女人,都不会让自己过得太糟糕。诚然,有那种生来就投胎在泥坑的,但只要她爱美,她就会想方设法让自己离开泥坑,想方设法让自己活得干干净净,人干净了,能不美吗?” 这就是魏娆的外祖母寿安君的养生之道。 外祖母不但这么要求她自己,对魏娆几个小辈提出了同样的要求。 魏娆深以为然。 她天生貌美,也很爱惜自己的美貌。所以小时候祖母提醒她避嫌,要她少去探望外祖母,魏娆从来都没听过,因为她喜欢外祖母,喜欢在外祖母御赐的田庄上捉鱼骑马,那样的好心情,是什么虚名、胭脂水粉也换不来的。 当然,除了好心情,妆容也很重要。 魏娆身边的两个大丫鬟——碧桃、柳芽,她们伺候人的手艺便是外祖母亲自传授的,小到鞋袜领扣搭配,大到养身护发护肤,两个丫鬟尽得外祖母真传,都可以去宫里当教习姑姑了。 精心的打扮耗费的是时间,饶是碧桃、柳芽都是妆容老手,魏娆这一坐也坐了两刻钟。 镶嵌着各色宝石的西洋妆镜里,映照出了一张艳若桃李的脸,吹弹可破的脸颊只涂了一层润湿的面脂,妆容的技巧主要体现在了眉毛与嘴唇上。魏娆的眉毛更像已经去世多年的父亲,又黑又浓,太显英气,如今修剪成了两弯新月,眉梢微微上扬,越发衬那一双光华潋滟的丹凤眼了。 魏娆的唇呢,魏娆觉得没什么不好,可外祖母说她的嘴唇越长越像妖精,勾着人来亲她似的,本来就长得艳丽,生了这样的嘴唇,更加不像好女人了。若是已经成亲,妖媚一些也无妨,眼下还未出阁,还是收敛一些好。 因此,每次要出门或见客,柳芽都会将魏娆的唇描得端庄一些。 “其实我更喜欢姑娘本来的唇形。”柳芽略表遗憾地道。 魏娆笑笑,眼前这样她也很满意了。上次去探望外祖母,她因为贪玩去地里摘花弄脏了鞋面,被外祖母训了一顿,这次魏娆打定了主意,就是路上有太上老君下凡送仙丹,她也不会跨下马车半步,一定要漂漂亮亮仪态万千地出现在外祖母面前。 “走吧。” 柳芽要留下来打点行囊,魏娆带着碧桃去前院陪祖母用早膳。 魏娆算准时间过来的,魏老太太刚刚梳洗结束,穿了一件茄紫色的褙子,头发灰白,明明比魏娆的外祖母还年轻四岁,瞧着却更显老一点。 两位老太太的想法不同,但对魏娆都是一样的疼爱,魏娆既喜欢洒脱不羁的外祖母,也敬重持家有方的祖母。 “祖母,你看我这样美不美?”魏娆小蝴蝶似的跨进内室,小姑娘般提着裙摆在魏老太太面前转了一圈。 虽说不够稳重,可似魏老太太这样的年纪的人,就喜欢小辈们撒娇耍宝。 “美美美,整个京城就属你美。”魏老太太笑着道,慈爱的视线将小孙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她这个小孙女,是真的美。 当年次子惨死,她伤心欲绝,儿媳小周氏也伤心了一阵,长了一副不安分的脸,却安安分分地替次子守了三年丧,把小孙女也照料得好好的。魏老太太心中甚慰,没想到三年一过,小周氏便跪到她面前,心平气和地求去了。 那时的魏老太太,无法不失望。 作为婆母,她自认待小周氏不薄,惨死的次子活着时对小周氏更是如珠似宝。大周氏和离改嫁,是因为丈夫染上了醉酒打人的臭毛病,大周氏和离无可厚非,可小周氏受什么委屈了,她为何不肯替心爱的丈夫守寡? 就算不在乎死去的丈夫,她怎么不替女儿想想?魏娆已经有一个名声不好的外祖母了,姨母下嫁给富商也不怎么光彩,倘若生母再归家改嫁,旁人会怎么议论魏娆? 魏老太太给小周氏讲了各种道理,小周氏依然坚持求去,最好能带着女儿一起走。 魏老太太叫她做梦!魏娆是儿子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血,小周氏做梦都别想带走。 小周氏刚离开的那段时间,魏老太太也有点迁怒魏娆,可是一看到魏娆那漂漂亮亮的脸蛋,就像天上下凡的小仙女,魏老太太就再也怒不起来了,怕下人们照顾不好魏娆,魏老太太将魏娆接到了自己的院子,一养就是四年。 “刚下完雪,天冷,你怎么不多穿点?”将小孙女叫到身边,魏老太太捏了捏小孙女的袖子,皱着眉道。 魏娆真没觉得冷:“太阳这么好,我又待在马车里,冷不到的。” 魏老太太拿小丫头没办法,祖孙俩携手去吃饭了。 吃过早饭,魏老太太示意小孙女别着急走,朝伺候她几十年的宋嬷嬷递了个眼色。 宋嬷嬷去了内室,过了会儿,捧着一个二尺来长的紫檀木匣出来了。 魏老太太看着魏娆道:“这里面是一串佛珠,早年净空大师云游到京城,我有幸请大师为这串佛珠开过光的。今日是寿安君的六十大寿,祖母这里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东西,娆娆替我把这串佛珠带过去吧。” 她与寿安君合不来,但也没到生愁怨的地步,人生能有几个六十岁,该送的就要送。 净空大师乃本朝德高望重的高僧,魏老太太又是礼佛之人,这串佛珠对她来说,真的是心爱之物。 魏娆忙道:“祖母还是自己留着吧,您有这份心意外祖母就很高兴了。” 魏老太太示意碧桃接过匣子,道:“这是我们长辈之间的事,你只管跑腿,其他不用操心。” 魏娆心想,您真心送礼,外祖母却不信神佛,得了大师开光的佛珠也不会当回事,只会暴殄天物。 可祖母一片好心,魏娆不忍说出真相打击祖母。 “其实外祖母想邀请您去庄子上吃席的,怕路远您坐马车辛苦,才没送帖子。”魏娆抱住祖母的手,笑着替外祖母说好话。 魏老太太撇嘴一笑,瞪着小孙女道:“哄谁呢?寿安君出宫这么多年了,你见过她请谁?也就见见你们这些骨血至亲罢了。” 魏娆赔笑:“外祖母是怕大家瞧不起她,接了帖子不去,她更没面子。” 魏老太太刚要说话,外面小丫鬟来报,说是夫人郭氏、三姑娘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郭氏是魏老太太的长媳,现今的承安伯夫人,也是魏娆的大伯母。 祖孙俩互视一眼,魏娆不加掩饰地嘟起了嘴,她与郭氏母女可不对付。 “好了好了,你去准备出门吧,我陪她们聊聊。”魏老太太也不想听郭氏当着小孙女的面说那些夹枪带棒的话。 魏娆就知道,祖母最偏心她了。 抱着祖母的肩膀凑过去亲了一口,故意在老太太的脸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唇印,魏娆笑着往外走去。 “伯母安好,三姐姐安好。” 出了门,瞧见正往里走的郭氏、魏婵母女,魏娆客客气气地行礼。 魏婵最先看见的是魏娆耳边的翡翠坠子,绿汪汪的,像被冰封的嫩叶透出来的颜色。 郭氏看见的是魏娆身上华丽昂贵的绸缎,不用说,肯定是魏娆的姨母大周氏送的。 魏娆的父亲魏二爷死于纠察贪官,为承安伯府赢得了民间美名,但魏家的家境并不富裕。全家人从魏老太太往下,都节俭度日,只有魏娆,仗着有个嫁给富商的姨母、有个经常得元嘉帝赏赐的外祖母,整日穿金戴银,格格不入。 “雪路难行,这样娆娆都要出城去探望寿安君,可真够孝顺的。”郭氏故意高声道,拿话刺里面的魏老太太!老太太真是糊涂,掏心掏肺偏疼魏娆这种白眼狼,再疼又有什么用,都比不过寿安君的富贵多金。 “伯母谬赞,我只是一般的孝顺罢了,雪路不便,我早点出发了,回头给您带些山间野味尝尝。” 魏娆不以为意,笑着离去。 郭氏耷拉着一张长脸,最恨魏娆这不知廉耻的样子。 魏婵歪着头,看着魏娆纤细婀娜的背影,如一只凤鸟飞进了白雪地,又嫉妒又羡慕。 她也想去城外玩,自家这小破伯府,她早住腻了!

第3章 003

三月是踏青的好时节,如今一场大雪落下,春景变成雪景,再没有比这更新鲜的了,京城里的王孙公子、闺阁小姐便一窝蜂地都往城外赶,唯恐去的晚了山间雪景已被脚印破坏,乱糟糟的扫了兴致。 魏娆也要出城,为的却是给外祖母寿安君祝寿。 外祖母在宫里做乳母惹出种种谣言蜚语的时候,魏娆的母亲小周氏还是个女娃娃,魏娆更没有影。等她长大了,听了那些闲言碎语,好奇之下去问外祖母,外祖母以“不好议论宫中之事”为由避而不谈,只谈了她女爵的来历。 当年,外祖母出宫之前,元嘉帝问外祖母想要什么赏赐,外祖母非常感动,回忆了一番幼时在乡下的田园生活,表示她想回归故里,买两亩地,养猪喂鸡,颐养天年。 元嘉帝没让外祖母回她那早已没了亲人在世的故土,而是在京城郊外赐了一处山庄、千亩良田给外祖母,并亲自为山庄题匾“闲庄”,除此之外,元嘉帝还封外祖母为“寿安君”,见到王孙贵族都不必行跪拜之礼。 外祖母在城内有一处宅子,但自从出宫,她老人家一直都住在闲庄了。 闲庄的修建由内务府负责,占地极大,在外面瞧着气派,进去了才能窥见处处雅致,除了地方偏远,一点都不比京城权贵家的宅子差,更兼具了江南园林之美。与之相比,外祖母在京城的小宅子简直就是下人房,换成魏娆,她也要住在闲庄。 这一下雪,闲庄肯定更美。 魏娆有些迫不及待。 出门的时候只想着雪景漂亮,没想到其他公子小姐们也都要出城,各种国公府、侯府、伯府、大小官员家的马车,连着出城商人的货车,堆在一起,在城门前堵成了一条长龙,承安伯府的马车只好可怜巴巴地当了尾巴。 魏娆耐住性子,靠着坐背闭目养神。 “好家伙,这么多人,这要排到什么时候,守城,咱们去前面跟城兵打声招呼,先出去。” 一道洪亮如钟的声音突然从马车一侧传了过来,震得魏娆耳朵根发麻。 听对方的意思,是想仗着与城兵有关系准备插队提前过去了。 做插队的无礼之事还这么大嗓门,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 魏娆睁开眼睛,看着车帘的方向,准备听听那个叫“守成”的人怎么回答。 “排队吧,不急。” 短短的五个字,清润低沉,朗朗动听。 魏娆被这把悦耳的嗓音吸引,悄悄凑到马车窗前,示意同坐在车厢里的碧桃、柳芽莫要出声,她小心翼翼地卷起窗帘边缘,待帘布与窗框露出一条竹筷粗细的缝隙,魏娆及时住手,歪头朝外看去。 距离自家马车十几步的后侧方,停着两匹骏马,靠前的骏马上坐着一个身穿宝蓝色圆领锦袍的健壮男子,浓眉虎目,肤如古铜。这人魏娆认得,是平西侯府的戚二爷,考过武状元,如今在宫里做御前侍卫,因性情耿直得罪过一众纨绔子弟,却很得元嘉帝赏识。 另一人的骏马比较靠后,他的上半身恰好被承安伯府的马车挡住了,魏娆只能看到一双握着缰绳的手,那双手白如美玉,指节修长,很是好看。 “你啊,就是守规矩。” 就在魏娆偷偷观察的时候,戚二爷驱使骏马退后,摆明了不会再去前方插队。 如此一来,他的同伴更不会上前了。 魏娆放下窗帘,重新坐到座椅中间,小声问碧桃、柳芽:“京城的世家子弟,有谁叫守成吗?” 生在京城长在京城,魏娆直接间接听说过的名门子弟不计其数,刚刚那人能用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我行我素的戚二爷乖乖听话,要么身份不俗,要么本事不俗,肯定不是无名之辈。 碧桃、柳芽纷纷摇头,他们也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守成应该是字,若是报出大名,咱们或许晓得。”柳芽猜测道。 男子的字就像姑娘家的闺名,都是至亲好友之间私底下称呼用。 “算了,管他是谁,跟咱们又没有关系。” 魏娆的话音落下,马车终于动了,朝前移了半个马车车位的距离。 魏娆有耐心,马车后面,戚二爷戚仲恺探探脖子,才等了这么一会儿就不耐烦了,扭头对陆濯道:“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先出城了!” 陆濯淡笑:“戚兄请便。” 身穿白色锦袍的他,气度从容地端坐马上,是真的一点都不急。 戚仲恺又怎么可能真的丢下好友,两人从小就认识,后来一起在边关军中历练了五年,三年前他回京考武科举,然后进宫当御前侍卫,陆濯这家伙被他老子继续扣在军营,如果不是到了议亲的年纪,国公夫人再三催促,陆家老爷子还不肯调陆濯回京。 “八年啊,你们家老爷子可真够狠的。”动不了,戚仲恺上下打量陆濯一遍,同情忽然变成了调侃,“不对啊,我在外面待了五年都晒黑了,你比我多待三年,怎么还是这么白?莫非一直躲在营帐里偷懒?” 陆濯扫眼戚仲恺古铜般的坚毅脸庞,道:“我记得,你去边关历练前也是这个色。” 有人脸黑,是被晒的,有的却是天生,不能怪日头。 戚仲恺闻言,突然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戚家男儿都是大嗓门,便是陆濯,近距离被戚仲恺的笑声冲击耳朵,也微微皱眉。 承安伯府的马车可就在前面,戚仲恺突然爆笑,车里的魏娆主仆都被他吓了一跳,就连拉车的大黑马都不安地动了动蹄子,导致车厢跟着晃了两晃。 魏娆没说话,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一手捂着胸口,那里扑通扑通跳的好快。 自家姑娘多娇气的人啊,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惊吓? 碧桃便将脑袋探出车窗,瞪着眼睛朝后面道:“戚二爷是吧?您能不能小点声,我们家的马都要被您吓惊了。” 魏娆并没有阻拦自己的丫鬟,她在外祖母的庄子上见过元嘉帝,也见过戚仲恺,虽算不上熟人好友,提点正常的小要求,戚仲恺应该会给她们面子。 戚仲恺认得魏娆,却不认得碧桃,从马车后面也看不出车主的身份,笑得好好的突然被一个小丫鬟数落,戚仲恺就不高兴了,驾马来到窗前,瞪着碧桃问:“连我都敢管,你家主子是谁?” 碧桃小声哼道:“戚二爷好大的忘性,去年皇上到闲庄小坐,二爷在外面晒得头晕眼花,央求我给您倒碗凉茶,这事您忘了?” 她一说闲庄,戚仲恺立即想起来了,脑海里紧跟着浮现出一朵芍药花似的娇艳脸庞,以及一双噙着水珠般潋滟明亮的丹凤眼,漂亮得让人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里,每日虔诚地仰望她、拿脸对着她一双鞋底都愿意。 这般娇滴滴的美人,是很容易被他的大嗓门吓到啊! “原来是四姑娘。”戚仲恺直接忽视碧桃了,猜测魏娆的位置,他赔罪地拱了拱手,“不知道四姑娘在这儿,刚刚是戚某失礼了,四姑娘放心,我这就小声说话,保证不再惊扰到你。” 隔着一层帘子,魏娆也能感受到戚仲恺的真诚,人家给她面子,魏娆也得回礼,遂低声回道:“小丫头大惊小怪,还请二爷莫要在意。” 戚仲恺笑道:“不在意不在意,四姑娘这时候出门,也是去赏雪吗?” 魏娆笑道:“算是吧。” 戚仲恺虽然是个粗人,至此也听出来了,四姑娘不愿意再与他继续攀谈了,想来也是,城门附近人来人往,被人瞧见他一直赖在承安伯府的马车旁,又该传出不利于四姑娘的闲话了。 “四姑娘慢坐,我先告辞了。” “嗯。” 美人轻轻的一个鼻音,也甚是好听啊。 戚仲恺恋恋不舍地回到了陆濯身边。 陆濯并不好奇车中的人是谁,戚仲恺却调整坐骑的位置,与陆濯并排坐着,然后偏过头,悄声向陆濯解释道:“那是承安伯府家的四姑娘,咱们京城最貌美的姑娘,你才从边关回来,可能还没来得及听说。” 陆濯确实没听说过魏家四姑娘,但他听说过寿安君、丽贵人。 丽贵人便是这位四姑娘的母亲小周氏。 陆濯听到的传闻,说小周氏不耐守寡寂寞,抛弃幼女回了娘家,与寿安君一同住在闲庄。元嘉帝感念寿安君对他的养育之恩,时常去闲庄探望,寿安君为了巩固帝王的恩宠,命小周氏盛装打扮蛊惑皇上,元嘉帝果然被小周氏的美艳诱.惑,收用了小周氏,封为丽贵人。 进宫之后,丽贵人深受元嘉帝宠爱,却因举止放荡屡次破坏宫规,被太后娘娘所不喜。后来,丽贵人怀孕,生下皇子,本是喜事,同日太后娘娘竟一病不起,请了得道高人占卜,说是丽贵人所产的皇子与太后娘娘八字相克,若养在宫中,太后恐怕命不久矣。 元嘉帝孝顺,为了太后娘娘着想,将丽贵人母子送到了西山行宫,至今已有两年。 这些消息在陆濯的脑海中过了一遍,如同迎面吹来的带着新雪气息的微风,并没有影响他什么。可陆濯不知道,京城这些年轻公子哥儿但凡提到魏娆,都会兴高采烈地点评一番,陆濯如此漠然,立即成了异类。 跟他这样正经的人聊桃色,特别没有意思。 戚仲恺替陆濯的无趣找了个理由:“差点忘了,你是定亲的人了。” 定亲了,接下来就是成亲生孩子当爹,陆家又没有纳妾之风,旁人再美都轮不到陆濯,可不就没了议论的兴趣? 戚仲恺同情地拍了拍陆濯的肩膀。 陆濯不需要同情。 祖母为他挑选的未婚妻,是帝师谢老太傅的嫡孙女,三岁会作画,五岁能吟诗,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有京城第一才女的美誉。陆濯没有见过未婚妻,祖母、母亲与家中的其他长辈、堂妹们都见过,无一不夸赞其貌美端淑。 这才是陆濯心仪的妻子人选,那种徒有美貌声名狼藉的女子,陆濯不屑看,也不屑非议。

第4章 004

在城门前耽误了两三刻钟,终于轮到承安伯府的马车要接受城兵核实身份了。 魏娆已经戴好了帷帽。 马车停稳,碧桃挑起帘子,伸手将伯府的腰牌递给走过来的城兵。 城兵仔细查验腰牌,确定无误,再看向车内,碧桃、柳芽的脸都在外面露着,当中端坐的女子虽然戴着帷帽,但看身形也知道是位姑娘,绝非京城近期通缉的那几个逃犯。 “可以了。”神色冷峻的城兵一边将腰牌还给碧桃,一边朝不远处拦路的两个小兵道。 小兵马上放行。 车夫熟练地驾驶马车出了城,车轮碾压雪地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模糊了城兵接下来的询问。 魏娆重新取下帷帽,交给柳芽收好。 似她们这种官家女眷出城游玩,如果不是遇到通缉要犯,平时拿出腰牌就会放行了。 “姑娘快看,外面全是雪!” 城门就像一条界限,在城内处处都要恪守规矩,出了城规矩一下子松散了很多,碧桃性子活泼,歪着身子挑起半边帘子,只见远处一片白茫茫的雪景,远山近树全都被白雪覆盖,在阳光下跳跃着亮晶晶的光芒。 那边的窗口被碧桃的脑袋挡住了大半,魏娆笑着挑起自己这边的帘子,还没看见什么雪景,两匹快马一前一后风一般从她眼前跑了过去,快得魏娆只来得及分辨出戚二爷戚仲恺,另一个人连片衣角都没看清。 雪地上留下两行马蹄印迹,与之前行人的脚印车辙混在了一起。 魏娆没有探出身子张望,只是听着那渐渐远去的马蹄声,魏娆很是羡慕。坐在马车里赏景有什么意思,还是策马奔驰来得爽快,风吹得人神清气爽,想看哪里直接看就行了,不必挑帘探头各种琐碎麻烦。 表姐还暗戳戳地羡慕她伯府四姑娘的身份,让魏娆选,她更愿意当周家的姑娘,从小长在外祖母身边,怎么撒欢疯玩都没人管。 . 马车稳稳当当地走了一个时辰,终于抵达了云雾镇。 云雾镇得名于云雾山。 云雾山是京郊百里之内的第一高山,每逢下雨,山间便云雾缭绕如同仙境,到了春天,漫山遍野的梨花杏花争先怒放,也似那大片大片的云雾一般,乃京城附近的公子小姐们春游秋猎的第一好去处。 云雾镇与云雾山中间隔了十里地,寿安君的闲庄就位于山与镇的中间,闹静皆宜。 “老太君,四姑娘来啦!” 早有小丫鬟在闲庄外面翘首期盼了,远远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小丫鬟立即高兴地跑到里面通传。 魏娆因为住的远,来的都算晚了,寿安君已经见过四位前来祝寿的庄头了,此时正在与儿媳王氏、长女大周氏、女婿霍敬常说话,另有四个小辈陪坐,分别是王氏所生的两个女儿周慧珍、周慧珠,以及大周氏夫妻的一双子女霍玦、霍琳。 “娆姐姐来了,我去接她!” 周慧珠第一个跳了起来,杏眼桃腮的她,长得更像母亲王氏,是个清秀美人。 “我也去。”霍琳第二个站了起来。 周慧珍坐在母亲身边,扯扯嘴角,不是很情愿地跟着两个妹妹一起出去了。 于是魏娆一下车,就看到了自己的三位表姐妹,除了周慧珍长她一岁,周慧珠、霍琳都比她小。 魏娆每年都会在闲庄住一段时间,与周家姐妹都很熟悉了,经常碰头,倒是霍琳,因为家在太原城,可能两三年才会来一次京城,魏娆是真的很想这位表妹。上次见面,好像还是母亲被驱逐到西山行宫,姨父姨母牵挂这边,带着表哥表妹来了一趟。 “琳琳都快跟我一般高了,瞧这小脸,整个太原城都找不到比你更漂亮的姑娘了吧?”拉起霍琳的手,魏娆真心地夸赞道。 霍琳看着魏娆明艳又妖媚的脸,笑道:“娆姐姐就会说笑,你当我是你么,能艳冠京城,太原的美人一点都不比京城这边少,别说第一了,前十都未必轮得到我。” 魏娆凑到她的耳朵旁,悄声道:“那咱们就不跟她们比美貌,比银子,琳琳肯定能拨头筹。” 霍琳扑哧笑了出来,这次她没有再谦虚,霍家晋地第一富商的名号可不是吹出来的。 “走吧,我先去给外祖母祝寿,下午咱们再一块儿出去玩。”魏娆左手牵着霍琳,右手牵着周慧珠,亲昵无比地往里走,至于那位扬着下巴看她的表姐周慧珍,魏娆才不稀罕去贴她的臭脸,都是自家姐妹,攀比个什么劲儿。 进了福安堂,魏娆朝居中坐着的外祖母笑笑,最先扑到了姨母大周氏的怀里,本来只想撒娇的,可是瞧见大姨母酷似母亲的脸,魏娆眼睛一酸,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虽然她及时挡住了,可小姑娘躲在长辈怀里颤巍巍的一声“姨母”,还是暴露了她的情绪。 大周氏知道外甥女是想娘了,可这大喜的日子,大周氏只能故意曲解外甥女的意思,一边笑着抱着外甥女,一边朝主座上的母亲道:“瞧瞧娆娆,咱们家这么多孩子,属她最会撒娇,以前我跟着她姨父去外面进货,一走就是大半年,回家的时候,琳琳也不会这样。” 寿安君笑眯眯地道:“远香近臭,离得越远越不常见面就越稀罕,你看我,天天疼她跟眼珠子似的,今日我过寿,她竟然先去扑你,我真是白疼她了。” 魏娆一听,忙又跑去外祖母身边,挨着老太君坐下,额头抵着老太君的胳膊蹭了又蹭:“外祖母就会冤枉人,我刚刚进门的时候,第一眼看的就是您。” 寿安君笑着摸摸她的小脸,关心道:“一大早就出门了吧,冷不冷?” 魏娆摇摇头,眼圈仍然微红,眼中的水色已经不见了。 寿安君又怜爱地摸摸她的额头,然后才佯装训斥道:“别光顾着撒娇,去给你姨父见礼。” 魏娆笑笑,站起来走到霍敬常面前,恭敬又亲昵地道:“姨父万安。” 霍敬常笑着点头:“都是一家人,娆娆不必见外。” 魏娆看眼外祖母,笑道:“我就知道姨父不会笑话我。” 说完,魏娆再走到已经站起来的霍玦面前,甜甜地叫了声“表哥”。 两年前,十六岁的霍玦只比魏娆高一个拳头,如今,十八岁的霍玦要魏娆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霍玦点点头,脸上带着和熹如春风的微笑。 这边见了礼,魏娆再去给舅母王氏请安。 王氏看着耀眼如明珠的魏娆,年轻娇嫩的魏娆,依稀间仿佛又看到了十几年前的小周氏。那时的小周氏,如魏娆此时一般水灵娇艳,整天笑盈盈的,似乎笃定了没有什么烦恼会降临在她头上,活得无忧无虑。 事实也的确如此,花季之年的小周氏先嫁给了才子魏二爷,饱受宠爱,后来魏二爷死了,人人都等着看小周氏的笑话,小周氏一归家,竟然又被元嘉帝看中,风风火火地进宫当了贵人。虽说因为太后不喜,小周氏娘俩被打发到了西山,两年多过去了依然不得回宫,虽说百姓们都不看好小周氏母子,可王氏隐隐觉得,小周氏那样的人,绝不会就这么归于平凡。 老天爷造人时就格外偏爱美人,美人到了世间,同样备受偏爱,而寿安君、大小周氏、魏娆这种美人,则会被人偏爱一辈子,从幼年到暮年,绝无例外。 待魏娆回到寿安君身边,王氏的目光便落到了长女周慧珍脸上。 幸好,她的长女也继承了寿安君的美貌,今年刚刚十六,正是说亲的好年纪,她把眼睛放亮点,替女儿寻个金龟婿,只要长女嫁的好,小女儿的婚事也不会错,两个女儿婚后幸福,她继续守寡又有何妨? 她才不像小周氏,为了自己快活,连女儿的前程都不顾了,甚至还连累了娘家的侄女们。 想到这点,王氏的怒气又烧了起来,她对大周氏没有怨言,可小周氏,直接带臭了两个女儿的名声。魏娆好歹姓魏,有魏二爷留下来的忠臣美名,有勤俭持家教子有方的魏老太太替她操持,她的两个女儿有什么? “周”这个姓氏,早被寿安君母女三人败坏了! 心情不好,王氏那勉强的笑容也越来越难以维持。 寿安君往她这边看了好几眼。 “外祖母,这是我祖母送您的佛珠,说是请净空大师开过光的。”魏娆叫碧桃把祖母送的寿礼拿了出来。 寿安君不信神佛,对这些也没有兴趣,佛若会满足信徒的愿望,天下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贫穷困苦。 见王氏目光欣羡地看着这串佛珠,寿安君便将佛珠放回盒子,叫身边的丫鬟拿去给王氏:“你信佛,这珠子赏你吧,你每日多转几圈,心气一顺,自然能长命百岁。” 王氏与魏娆都震惊地张开了嘴。 王氏受宠若惊,说话都结巴了:“母亲,这么贵重的珠子,您真的送我了?” 寿安君笑道:“当着孩子们的面,我还哄你不成?” 王氏高兴得啊,哪里是得了一串佛珠,简直就像将真佛请到了家。 寿安君见了,在心里翻了儿媳妇一个白眼。 当年儿子死了,她找来王氏说话,表示如果王氏要改嫁,她当婆母的绝不阻拦,还会送王氏一份嫁妆,王氏倒好,哭得好像她要赶她出门似的,宁可死也不肯走。过了两年,寿安君心疼儿媳妇守寡无趣,送了一支玉做的好玩意给她解闷,回头儿媳妇躲了她好几天,至今寿安君都不知道儿媳妇到底喜不喜欢那份礼物,有没有用过。 那两样,哪个不比这串木头做的佛珠好? 魏娆悄悄扯了扯外祖母的袖子,眼中全是不满,那可是祖母的一片心意! 寿安君拍拍她的手,低声道:“放心,等你祖母过寿了,我送她一份更好的。” 佛珠搁在她手里也没有用,儿媳妇喜欢,就先送儿媳妇吧,看在佛珠的份上,这几日儿媳妇也不会阴阳怪气地给娆娆添堵。 家和万事兴,人到老年,只求这一样。

第5章 005

得了一串大师开过光的佛珠,王氏果然恢复了笑容,而且笑得比之前更好看了。 正所谓拿人手短,王氏就是对魏娆母女有一万个不满,看在那串佛珠的份上,她也没脸在近期挑魏娆的错。 今日的闲庄格外热闹,到了晌午快要开宴了,庄外传来马蹄声,竟是元嘉帝派了人过来,给寿安君送寿礼。 这样的圣宠,拿多少回都像第一次拿一样虔诚,寿安君不敢有半分拿乔,认为自己就该被元嘉帝这样对待,马上率领一家老小主仆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闲庄第二进的大院,按照长幼尊卑的顺序跪下,磕头谢恩。 元嘉帝派的是他身边第二得用的郑公公,郑公公一露脸,足以彰显元嘉帝对寿安君的重视。 “多日不见,老太君精神矍铄,瞧着越发年轻了。”宣完帝王祝寿的圣旨,郑公公双手扶起寿安君,笑容满面地道。 寿安君笑道:“都六十了,哪还能年轻,昨夜突降大雪,皇上可有受寒?” 郑公公道:“昨夜降雪时,皇上还在御书房看折子,及时添了衣裳被子,老太君不必挂念。” 寿安君点点头,看眼旁边小太监们端着的一箱箱寿礼,眼中是藏不住的思念。 从元嘉帝出生,她就一直在元嘉帝身边伺候了,抱过无数次,奶过无数次,亲眼看着他从襁褓里咿咿呀呀的小娃娃长成玉树临风的少年,亲眼看着他从一众皇子里脱颖而出继承大位,在寿安君心中,她不配做元嘉帝的母亲,但她对元嘉帝的感情,胜过亲生。 亲生的那个,她见的次数、陪伴的时间反而少的可怜,十几年积攒了多少亏欠,却只得白发人送黑发人。 “府里正要开席,公公赏光,吃完再走吧?” 缅怀过后,寿安君诚心地邀请道。 郑公公推辞了:“杂家还要回宫复命,这便告辞了,老太君多保重。” 宫里的人都忙,寿安君明白的,亲自将郑公公一行送出闲庄,一直到宫里的车队走远了,寿安君才率领一家老小折回宴席上。 “母亲,皇上专门派了一支车队过来,大张旗鼓的,京城、附近的百姓肯定都看见了,这份荣耀,那些名门世家的诰命夫人都没有呢。”婆母在皇上面前得脸,王氏也与有荣焉,归根结底,小周氏才是害她两个女儿名声受累的罪魁祸首。 寿安君笑得淡淡:“我在庄子上住的逍遥快活,城里的事我懒得管也不想提,以后这话你们也最好别说,我听了心烦。” 王氏笑容一僵,下意识地看向大周氏、霍敬常夫妻。 夫妻俩若无其事地吃着饭,并没有看她。 但王氏还是觉得伤了颜面,低下头,到宴席结束,她都没好意思再说一句话。 . “娘,嫂子没有坏心,她以为您听了那话会高兴才说的。” 饭后,大周氏扶着寿安君去内室休息,寿安君躺在床上,大周氏跪坐在床边,亲自给老母亲捶腿。远嫁太原,她最思念的就是母亲,可惜家里生意大人也忙,难得能抽出时间赶回京城尽孝,就连这次,她与夫君住上两晚就又要走了。 寿安君看着长女,苦笑道:“我知道,她就是笨,不懂别人到底想听什么。” 王氏这个儿媳妇,有小心眼,但并不坏,否则就是王氏不愿意走,寿安君也不想留个黑心的儿媳妇祸害家里。 聊过王氏,大周氏压低声音问:“娘,您说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对您的恩赐不断,却决口不提接妹妹娘俩回京,我听说,这两年皇上一次都没有去过西山行宫?当初是他非要带妹妹进宫的,儿子也给他生了,他真就甩手不管了?” 大周氏替妹妹不值,人人都指责妹妹狐颜媚君,内情只有自家人知道,明明是元嘉帝贪图妹妹的姿色。 提到这个,寿安君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 元嘉帝小的时候,她还能看出他的心思,后来孩子越来越大,心思也越来越难猜了。在宫里的时候都猜不准,眼下都出宫二十多年了,便是偶尔见面也只是彼此嘘寒问暖说些客套话,元嘉帝对小女儿的心,寿安君是真的没把握。 “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听天由命吧。”既然猜不透也没什么办法可以干涉,寿安君干脆不去想那些,“你妹妹的脾气,住在宫里那巴掌大的地方必然约束,何况还有太后压着她,娘俩搬去行宫,未必是件坏事。” 寿安君看不透元嘉帝,可她太了解太后娘娘了,女儿能远离太后,寿安君真心觉得是件好事。 大周氏想了想,赞同地点点头。 “玦哥儿不小了,你们两口子打算什么时候给他张罗婚事?” 寿安君叫长女坐到她身边说贴己话,她的腿没什么毛病,不用一直敲。 大周氏重露笑颜,轻声道:“慧珠挺讨人喜欢的,娘觉得如何?” 寿安君就知道长女在打亲上加亲的主意,却一口否决了此事:“霍家有天南海北的生意要打理,将来都会落到玦哥儿头上,慧珠天真无邪没有城府,不适合做霍家的主母。慧珍心气高,一心要嫁王孙贵族,也不合适,娆娆就更不用说了,魏老太太绝不会让她嫁给商户,所以啊,你趁早去相看别家合适的姑娘吧。” 大周氏听得目瞪口呆,敢情俩侄女一个外甥女,都做不成她的儿媳妇? “听我的没错。”寿安君最后道,然后闭上眼睛,打盹儿睡觉。 大周氏心中不服,婚嫁这事,终究还要看孩子们是否投缘,接下来半年儿子会料理京城的分店,免不得时常来闲庄孝敬外祖母,表哥表妹见的多了,也许就能凑成一对儿良缘呢?侄女慧珠、外甥女娆娆,哪个她都稀罕。 . 魏娆在京城憋了一冬了,今日这么好的雪景,她可不想错过。 姨母扶走了外祖母,魏娆便叫上表哥霍玦、表妹周慧珠、霍琳,去走廊拐角商量出门赏雪之事。表姐周慧珍素来以大家闺秀的行事作风要求自己,这种事她从不参加,所以魏娆并没有多此一举叫上她。 周慧珠与魏娆兴趣相投,都很贪玩,立即表示同意。 霍琳看向哥哥。 霍玦看着魏娆道:“外祖母怕是不许。” 魏娆笑道:“表哥多虑了,咱们外祖母最不讲究那些俗礼了,只想咱们玩得开心,不信你问慧珠,知道我们贪玩,外祖母每年都给我们做几身男装预备着呢。” 周慧珠连连点头,拉着霍琳的手道:“琳姐姐跟我差不多高,我的衣裳你应该能穿,这就随我去换男装吧。” 说完,她都不给霍琳拒绝的机会,笑嘻嘻地拉着霍琳跑了。 魏娆再对霍玦道:“表哥若是不去,我叫李公公挑两个护院跟着我们。” 李公公、柳嬷嬷是外祖母在宫中做事时身边的小太监、小宫女,外祖母出宫时,元嘉帝把这两人也赐给了外祖母,如今李公公专管闲庄的外宅之事,柳嬷嬷负责内宅,两人合力,协助外祖母将闲庄打理得井井有条。 霍玦看着魏娆花瓣般娇嫩美丽的脸,无奈道:“还是我陪你们吧。” 魏娆就知道这位表哥不可能放她们三姐妹单独出门,叫霍玦去前院稍等,她也要去换衣裳。 霍玦转身往前面走,颠了颠腰间的荷包,里面有银票有碎银,应该够用,无需再差小厮去取。 “表少爷要出门吗?”看到一身蓝袍的霍玦,李公公特意过来询问道。 霍玦笑了笑,神色如常:“三月雪景难得,我陪姑娘们出去逛逛。” 李公公懂了,只要四姑娘来闲庄,或去遛马或去踏青或去狩猎,总归不会老老实实在闲庄待着。 “二姑娘、四姑娘肯定要骑马,表少爷与表姑娘要如何安排?”李公公客气地问道。 霍玦面露诧异,两位表妹竟然都会骑马? 不过,他从李公公的脸上得到了答案。 “都备马吧。”霍玦道,他的妹妹霍琳,同样会骑马。 李公公去安排了,霍玦等了片刻,看到周慧珠、霍琳联袂而来,两个小姑娘果然都换上了男装,只是姑娘就是姑娘,眉眼中的柔美明丽、身量的纤细娇小,根本骗不了人,换装更多还是为了便宜行动吧。 “怎么,还想狩猎?”霍玦看着二女肩上的箭囊问。 周慧珠笑道:“那当然,雪地里全是兔子脚印,咱们只要跟着脚印走,肯定能逮到兔子。” 正说着话,魏娆也来了。 霍玦抬头,这一看,他的视线再难从魏娆身上移开。 魏娆竟然穿了一身大红色的劲装,腰佩宝剑,脚踏黑靴,镶嵌着宝石的墨色腰带勾勒出一把双手可握的纤纤细腰。她的头上戴了一顶金边黑纱帽,帽冠上嵌着一颗荔枝大小的珍珠,在阳光下闪烁着润泽的光芒。 这样一身打扮已甚是抢眼,但与魏娆那张仙姿玉色的脸比,立即成了衬托红花的绿叶。 黛眉明眸,雪肤朱唇,扮成男装,走起路来竟也没有女子的矜持畏缩,英姿飒爽风度翩翩,作为一个听多了赞誉的男人,面对这样的魏娆,越走越近笑容也越来越晃眼的魏娆,霍玦的心底竟然升起一丝毫无道理的自惭形秽。 “娆姐姐,你这样真好看!” 霍玦怔住之时,第一次看到魏娆如此打扮的霍琳惊艳地跑了过去,围着魏娆瞧个不停。 魏娆逗她:“谁叫你跟错了人?你若随我回屋,我也给你这般打扮。” 霍琳有自知之明,便是给她穿同样的衣裳,她也穿不出娆姐姐的丰姿。 “好了,咱们出发吧,我知道一条上山的路,那边人少,雪多半还没被人踩过。” 眺望云雾山的方向,魏娆心神激荡地道。

第6章 006

出闲庄,往东五里便是云雾山,其实人在闲庄,便已能眺望云雾山四时的秀丽与巍峨。 从闲庄前往云雾山有两条路,一条是官道,京城里的公子小姐来云雾山游玩,走得多是官道,另一条是附近猎户们多年踩踏出来的小路,没有官道那么平坦,却偏僻清静,路途也更近一些。 魏娆常走的就是这条小道。 表兄妹四个来到小道的入口,就见白茫茫的雪地上只有三四行脚印。 “咱们赛马吧,看谁先到山脚。”魏娆指着小道的尽头,笑着提议道。 霍玦比较担心周慧珠的马术,小表妹才十三岁,骑得来吗? 周慧珠见表哥看她,嘟嘴道:“表哥莫要小瞧人,我十岁就学会骑马了,山都上得了,更何况这平地小道?” 魏娆也道:“就是,表哥可别像外面那些男人,看见女子骑马都要大惊小怪,浑似看见男人绣花描眉一样。我们姐妹今日敢出来,自是有骑马狩猎的本事,表哥就不必担心这个那个了,专心跟我们比试罢!” 同时被两个表妹嫌弃,霍玦失笑,赔罪道:“倒是我的错了,好,今日表哥便与你们好好比一比。” 虽然这么说,开跑的时候,霍玦还是故意落后一步,让三个姑娘跑在前面,他在后面,方便出现意外时策应。 魏娆就没想那么多了,表妹周慧珠的骑术比她不差什么,毕竟住在庄子上想什么时候骑马就骑马,表妹霍琳,刚刚魏娆也特意观察过了,一看上马握缰的姿势便知道是个老手,姨母擅马术,教出来的女儿如何差得了? 因此,一开始比赛,魏娆便直管往前冲去。 白马在雪地中疾驰,似乎与皑皑白雪融为了一体,马背上的红衣女子仿佛红羽鸾鸟终于逃出了藩篱,尽情地沿着雪地疾飞。春风携着冰雪融化的清冽气息迎面吹来,魏娆深深地吸了一口,便似饮了仙露,涤荡了在京城沾染的那些烟尘俗气。 小道的尽头便是云雾山山脚,魏娆勒马,笑着转身。 帽冠上的珍珠熠熠生辉,却不及她澄澈的凤眼、嫩白的脸蛋更夺人眼目。 周慧珠、霍琳在争第二的名头,没有过多关注魏娆,霍玦的视线却在魏娆转身的刹那便投了过去,旋即又被魏娆的美晃得移开视线,不敢多看。 他怕自己看得越细,就会陷得越深,娆表妹与他,注定不是一路人。 . 魏娆、周慧珠带路,四人骑马沿着山脚小跑了一刻钟,然后停了下来。 霍玦看向山间,别的地方都是茂密的落叶树林,这边隐约可见一条小路分开了林木。 “山间有雪,容易踩空,今天咱们就不去山顶了,在山脚四处看看,随便打点什么吧。”魏娆做主道,她再喜欢玩,也知道安全第一。 霍玦松了口气,真怕小姑娘们们意图爬山。 下了马,四人分别将马拴在附近的树木上。 “会不会有人偷马?”霍琳四处看看,有些担心。 周慧珠笑道:“琳姐姐放心,这些马上有我们周家的标记,寻常小贼不敢招惹我们的。” 胆敢嘲笑周家的,都是京城里的名门望族,普通百姓只知道元嘉帝敬重寿安君,周家有一位生了皇子的丽贵人,还有一位嫁了晋地第一富商的大姑奶奶,要钱有钱要靠山有靠山,谁敢偷周家的东西? 整理好箭囊、猎绳,四人排队出发了,上山小路狭窄,照旧是魏娆打头,霍玦垫后。 爬到一定的高度,魏娆顿足,从荷包里翻出三支哨子,分别发给周慧珠三人:“凑在一起动静太大,猎物都被吓跑了,咱们就此分开,都别走太远,万一摔跤扭了脚,停在原地别动,吹口哨其他人也能听到。” 霍玦刚要说话,周慧珠马上堵住他的嘴,道:“表哥别急,我们平时也是这么打猎的,这边不是云雾山主山,除了咱们自家姐妹,很少有外人过来。再说了,你看咱们四人的穿着,有红有绿有蓝,在雪地里多显眼啊,扭个头就能看到彼此了。” 霍玦只好妥协,问魏娆:“你有哨子吗?” 魏娆笑着从领口扯出一段红绳,她出门的时候就把哨子戴好了。 霍玦又看了眼她腰间的宝剑,也不知道是真剑,还是女孩子随便戴着玩玩的摆设。 表哥如此墨迹也是出自关心,魏娆笑而不语,拔.出宝剑,看似随随便便地朝两丈远外的一棵槐树轻轻一掷。 剑尖没入树枝,剑身略晃,稳稳停了下来。 这种力道与准头,寻常的侍卫恐怕都做不到。 霍玦、霍琳都震惊地看着魏娆。 魏娆径自去拿剑,周慧珠心情复杂地道:“娆姐姐十一岁那年冬天进宫,被人算计掉进了冰窟窿,救上来后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落了体虚的病根。皇上心疼娆姐姐,特意指派了一位女师傅传授娆姐姐武艺,内家心法与剑法双修,如今娆姐姐不但调理好了身子,剑法也很是厉害呢,不像我,只跟着学了一点皮毛。” 霍玦更在意另一件事:“当年算计娆娆的人,可揪出来了?” 周慧珠哼道:“查出来一个小宫女,自尽死了。” 霍玦脸色一沉,那个小宫女一听就是替罪羊,不过,宫里最恨外祖母一家的,除了那人别无他选。 “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听母亲说过?”霍琳低声问哥哥。 霍玦目光冰冷:“说了又有什么用,咱们能做什么?” 霍琳不由地看向魏娆。 魏娆刚把剑从树身上拔下来,对上霍家兄妹复杂的眼神,便猜到周慧珠说了什么。 对于四年前的那件事,魏娆从未忘却,但也不甚在意了,眼下她很好,这便足够。 “咱们只猎一个时辰,时辰到了山脚下集合,猎的最多的人可以要求猎的最少的那个替她做一件事。”宝剑重新入鞘,魏娆挑衅地道。 周慧珠马上道:“我与琳姐姐年纪小,我们俩组队,算一个。” 魏娆当然同意,朝三人挥挥手,她一个人往斜上方去了,手里拄着一根登山杖。 . 虽然下了雪,可今天很是暖和,养尊处优的公子小姐们都出城来玩了,山间的小兽们也都爬出了窝,四处觅食。 魏娆对这一带的地形非常熟悉,单独走了一会儿,雪地上开始出现了一些小兽的脚印,山兔、山鸡、獾…… 越是人烟罕至的地方,野兽就越多。 雪是昨晚下黎明前后停下来的,看这些脚印儿,肯定是上午才留下的,有的脚印儿,能直通主人的窝。 魏娆瞄准了那串獾的脚印儿,如果能猎一窝獾,肯定是她赢了。 沿着小小的獾的脚印儿走,魏娆也没有放弃狩猎其他小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脚步尽量放轻。 走着走着,一抹红色映入了眼帘。 是只红色的成年狐狸,平时的伙食看起来非常不错,养得一身皮毛光滑油亮,又长又粗的尾巴看起来就很暖和。狐狸背对魏娆蹲在雪地里,两只前爪在雪地里刨来刨去。距离有点远,所以它没有听见魏娆的脚步声。 这种距离与角度,魏娆可能会射空。 魏娆观察四周,踮着脚踩着没有落雪的一些润湿的草堆,悄悄往前移动了五六步的距离,然后躲在一棵树后。狐狸依然没有发现她,魏娆从箭囊里抽.出箭矢,撘弓,找准角度,瞄准狐狸的左后肢射了过去。 狐狸发出一声惨叫,倒在雪地里徒劳地扑腾起来。 魏娆笑着走出去,这么大的一条狐狸,剥了皮让师傅做条狐狸围脖儿,今冬的时候托人送去西山行宫,给弟弟戴刚刚好。 熟练地敲晕狐狸绑好,魏娆继续去追踪那只獾。 阳光从光秃秃的树枝缝隙间洒下来,在一片灰色与白色之间,魏娆的红衣便是这林子里最明亮的色彩。 獾的脚印越来越高,魏娆看看山顶的方向,正考虑是否要放弃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野兽狂奔的声音,听数量,有两只。 你追我赶的,是在嬉戏吗? 魏娆仰头看看,暂且将五花大绑的狐狸放到一片草丛里,她纵身跳到了树上,搭好弓箭做好准备。 两头小土丘似的棕毛野猪相隔丈远的距离跑了过来,魏娆唇角上扬,飞箭射中第一头野猪。 可怜的野猪中箭倒地继续往前冲了一段才翻个身摔到了雪地上。 另一头野猪见势不妙,调头想跑。 魏娆的第二只箭已经搭好了,射出去的时候,另一只箭突然从相反的方向飞来,比她提前射中了那只野猪。 魏娆大惊,抬头望去,只见一道天青色的身影半隐在林木之间,白皙修长的手保持着才拉完弓的姿势。 魏娆看不见他的脸,然而稍加思忖,就知道两头野猪都是对方的猎物,她只是捡了个便宜碰巧撞上了。 魏娆跳下树,拎起自己的狐狸,朝山下走去。 两只野猪是陆濯与戚仲恺联手包抄的,戚仲恺还没下来,陆濯一路紧追,第一只野猪中箭倒地,陆濯便知道附近有人,他倒也不在乎,只去射了第二只。 两支箭几乎同时射中第二只野猪,陆濯淡笑,都已经做好了将猎物让给对方避免口舌之争的准备,没想到那位从树上跃下的红衣少年竟然也没有争抢的打算。 “小公子留步。” 陆濯缓步走出林间,看着那红衣少年的背影道。 魏娆顿足,为何这男子的声音有些耳熟? 出于好奇,魏娆转过身去。 纵是男装打扮,那艳丽的眉眼、饱满嫣红的嘴唇,还是让陆濯一眼确定了她的姑娘身份。 陆濯敛眸,脸上的浅笑也消失了,指着第一只野猪道:“你的。”

第7章 007

野林雪岭,魏娆没想到自己会遇到一位神仙似的人物。 天青色的锦袍勾勒出对方颀长挺拔的身形,如雪地中拔地而起的青柏修竹,其鬓发如墨,其眉目俊逸,白皙的肤色在明媚的春光下呈现美玉般的润泽。 久居京城的魏娆见过不少俊美公子,可论容貌与气度,再没有人能越过眼前这位,当真是温润如玉。 短暂的惊艳过后,魏娆忽然注意到了此人的态度变化。 她刚转过来的时候,男人的脸上明明带着温和的笑意,等他的视线在她脸上过了一遍,那笑容便消失了,眼神也刻意回避起来,清冷中似乎带着几分嫌弃? 魏娆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自诩正经的官夫人、大家闺秀们嫌弃挑剔她是常事,年轻的公子哥儿们没有嫌弃她的,大胆轻浮者盯着她看个不停,胆小守礼的也只是收回视线,不会给她摆臭脸,对面这个真是奇怪,想守礼避嫌魏娆可以理解,冷脸嫌弃是什么意思? 不满被她一个女子抢了猎物? 笑话,刚刚她都要走了,是他眼拙,巴巴地喊她“小公子”。 瞥眼地上只剩最后几口气的野猪,魏娆淡淡道:“先前不知此猪有主,故而出手,多有冒犯,如今物归原主,公子自取便是。” 解释过后,魏娆又想走了。 对陆濯而言,进山狩猎只是兴之所起,一只野猪算什么东西,可那女人一副不屑与他争的施舍语气,仿佛在讽刺他气量狭隘。 “山中野兽皆乃无主之物,能者得之,此猪是你所猎,自然归你,于我谈不上冒犯。”陆濯公允地道,言罢不再理会魏娆,从背囊里取出绳索,自去捆绑第二头野猪。 魏娆见了,便也没有继续客气,径自收拾第一头。 这么大一头野猪带回去,表哥表妹们必然输得心服口服,外祖母也要笑得合不拢嘴。 魏娆射中的这只野猪估摸能有两百斤,魏娆便是修习了内家心法也扛不动这样的重物,好在她准备齐全,箭囊里除了箭,还装了两根可伸缩的铁杆,完全拉开长达三尺,每个杆头都能装上一个可拆卸的轮子。 魏娆一一取出这些东西,蹲在地上组装完毕,正要将野猪侧着弄到由两根铁杆组成的简易拉车上,一道熟悉的洪亮声音突然从上方传了过来:“四姑娘?” 魏娆不用抬头也知道,是戚二爷戚仲恺。 与此同时,魏娆也想起为何会觉得那人的声音熟悉了,他就是早上与戚仲恺同行之人。 “原来是二爷在此狩猎。”魏娆拍拍手,站起来先跟戚仲恺寒暄。 戚仲恺便是魏娆熟悉的那种会被她的美貌倾倒的俗人之一,然则,有的男人会对美人生出占有之心,做什么都抱着能得到美人的目的,满脑都是床笫之间不堪入目的画面,有的男人虽然也喜欢看美人,却只想照顾怜惜美人,不求什么回报。 戚仲恺是后者。 仿佛没看见陆濯也在,戚仲恺直接跑到了魏娆面前,惊喜道:“幸好我之前见过四姑娘穿男装,不然刚刚真的要认不出来了。” 魏娆笑笑,主动解释道:“闲庄就在附近,我们几个表兄妹进山狩猎,碰巧遇到那位公子撵着两只野猪过来,我冒冒失失地抢先射了一只,不知二爷是否愿意割爱?” 戚仲恺朗声大笑:“一只野猪,什么割爱不割爱的,四姑娘若喜欢,两只我都送你。” 魏娆客气道:“一只足矣。” 戚仲恺瞧见她带来的铁杆,好奇地拿起来瞧了瞧,猜到这是专门用来打猎承载猎物的,戚仲恺赞叹道:“四姑娘心灵手巧,戚某实在佩服。” 魏娆解释道:“我只想偷偷懒,提了一个主意,这玩意是李公公找工匠琢磨出来的。” 戚仲恺马屁没拍对,也不在意,将铁杆小车放到地上,他一撸袖子,主动帮魏娆将咽气的野猪搬到了小车上。轮子上有制动机关,处于制动模式,突然承载了这么大的一只野猪,小车只是晃了晃,并没有马上滚下去。 “这猪太重了,我送姑娘下山吧?”戚仲恺热情地道。 魏娆笑道:“不必麻烦,我自己来吧。”怕戚仲恺坚持,魏娆朝陆濯那边瞥了一眼,示意戚仲恺去帮他的好友,那人长得挺拔高大,体形却似文人公子,哪里做得来搬扛野猪的事。 领悟了她的意思的戚仲恺,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他脸庞都红了,树枝上的积雪差点被他的笑声震下来。 绑好野猪的陆濯站起来,皱眉看向这边。 戚仲恺一手捂着笑得发疼的肚子,一手指着陆濯道:“守城,四姑娘担心你扛不动野猪,偷偷提醒我去帮你,哈哈哈,你需要帮吗?需要的话说一声,我一手拎猪,一手扶你下山。” 陆濯面无表情,淡淡扫眼魏娆,一手拎起野猪背上的绳子,朝来时之路走去。 他看起来是那么的轻松,仿佛手里提着的不是两百多斤的野猪,而是一只轻飘飘的水桶。 最让魏娆目瞪口呆的是,他拎只野猪,居然也拎出了仙人隐入山林的翩然丰姿。 戚仲恺见她目光紧随陆濯的背影,笑着介绍道:“四姑娘,这位就是英国公府的世子爷,陆濯陆守城,才从边关回来,所以你没见过他。还有,你别看他长得像个探花郎,真上了战场那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与魔头唯一的区别,也就是那张脸了。” 魏娆再次惊诧。 这位就是英国公府的世子爷? 英国公府啊,周家的女人名声有多不好,英国公府的男人们就有多受人敬重,据魏娆所知,陆家前面几代的男人,寿终正寝的寥寥无几,几乎都死在了战场上,远的不提,陆濯的父亲、二叔、三叔都战死了,仅存的四叔也断了一条腿,只能坐在轮椅上出行。 陆濯祖父那一辈,也是死了几个堂祖父,如今仅剩老国公在世。 这样忠心报国的将族世家,魏娆心里也是敬佩的。 先帝在位后期与元嘉帝登基的这二十余年,本朝能享受太平盛世,靠的全是当年陆家男儿率领千千万万的边关将士陆续用死换来的那场惨胜,彻底震慑了草原上的劲敌。 不过,敬佩归敬佩,方才陆濯对她的态度,都有些失礼了。 一阵脚步声从后面响起,竟是戚仲恺的笑声太大,把霍玦兄妹、周慧珠吸引了过来。 魏娆引荐了彼此。 既然有霍玦帮美人拖运野猪,戚仲恺告辞一声,去追陆濯了。 他一追上来,陆濯便将野猪丢给了他。 戚仲恺并不知道陆濯与魏娆之间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不愉快,只笑着与陆濯闲聊:“刚刚那就是早上咱们在城门前遇见的承安伯府的四姑娘,怎么样,够美吧?男装都这么漂亮了,换成女装,更是天仙下凡。” 陆濯已经根据两人的谈话猜到了。 魏娆其人,容貌确实出众,可一官家闺秀不老老实实地待在家中,竟换作男装打扮溜到山上狩猎,爬树跳树熟练无比,一看就是久不守规矩的。周家女子污名在外,她身为半个周家女,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分明是不自重。 “非礼勿言。”陆濯表明态度,不欲讨论魏家女的美丑。 戚仲恺嘿了一声:“假正经,我就不信真有男人不爱美人。” 陆濯笑而不语。 他也爱美,但礼法在先。 山脚之下,魏娆四人在清点彼此的猎物了。 魏娆猎了一只野猪、一只狐狸,乃当之无愧的第一。 周慧珠、霍琳猎了几只山雀,数量上很漂亮。 霍玦分心三个妹妹,只猎了一只兔子,成了公认的最后一名。 “娆姐姐,你想让表哥做什么?”周慧珠起哄道。 魏娆看向霍玦。 霍玦笑道:“愿赌服输,表妹尽管吩咐。” 魏娆已经从长辈们的谈话中知晓霍玦、霍琳会在京城逗留半年左右了,巧得很,她的确有用得上霍玦帮忙的地方。 距离傍晚还早,四人慢慢悠悠地骑马往回走,魏娆选择与霍玦并肩,如实道:“不瞒表哥,我这些年攒了一笔银子,放在家里压箱底只能白白积灰,就想着拿出来盘个铺面做生意,以钱生钱。可我没做过生意,不知道该开什么铺子合适,我这点小钱,不好意思去问姨父,表哥帮我参谋参谋吧。” 承安伯府没什么家底,但魏娆有一位坐拥千亩良田的外祖母,一位嫁给晋地首富的姨母,以及一位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二爹”,各种红包、压岁钱收多了,魏娆又从不乱花钱,攒着攒着竟然攒下了两千多两的家底。 其中一千两魏娆去年冬天买了地,还剩一千两,魏娆就想做点生意。 鸡蛋嘛,不能全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霍玦看眼前面两个妹妹,低声问魏娆:“你有多少本金?” 魏娆笑了笑,朝表哥竖起一根漂亮的手指头。 霍玦:“一千?” 一万太多,一百又太少。 魏娆点头。 霍玦心中有了数,目视前方,沉吟片刻,霍玦给出了他的建议:“我们霍家做的是茶叶、绸缎生意,这两样需要走南闯北寻找最合适的货源,表妹自己不便走动,可能也不了解选货看货,便是请人帮忙也容易被底下人糊弄,不如做样你能彻底把控的生意。” “开家酒楼,如何?”霍玦偏头,看着魏娆分析起来:“京城权贵富商云集,不愁客源,表妹只需请几位厨艺精湛的大厨,多研制一些其他酒楼少见的菜色,只要做出来的东西好吃,时间一长,自然生意兴隆。” 魏娆回忆了一番京城现有的几家大酒楼,愁上眉梢:“表哥说的容易,我去哪里找能符合这种要求的大厨?况且京城的酒楼太多了,竞争太大,我的酒楼便是开起来,也难出彩。” 霍玦笑道:“我这几年跟着父亲去过不少地方,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特色菜,等我尝遍京城的几家酒楼,再派人去各地给表妹物色当地名厨,保证送表妹几道京城达官贵人鲜少品尝过的特色招牌菜。” 魏娆大喜:“这样就太好了,表哥去尝菜的时候叫上我,我跟你一起去。” 既然要做酒楼生意,魏娆也有的是东西要学呢,那些大酒楼正是她偷师的好去处。 厨艺偷不来,可以研究酒楼经营的技巧,集各家所长。 霍玦顿了顿,问她:“表妹在伯府,也可以随意出门?” 魏娆笑了,当然可以,祖母早被她说服了,只要她有正当的理由,祖母便不会阻拦。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魏娆在京城有祖母撑腰,在郊外有外祖母宠爱,坐拥两个宝呢!

第8章 008

寿安君一觉醒来,便听柳嬷嬷说四个小辈去山中狩猎了。 有霍玦、魏娆这两个会功夫的在,寿安君并不担心什么。 果然,没过多久,四个孩子就满载而归了。 “你们去了深山里面?”看到那只野猪,寿安君目光微变,不悦地看向最有可能唆动兄妹们的魏娆。野猪喜欢住在深山里头,可此时山上都是雪,魏娆竟然跑到里面去,这胆子也太大了。寿安君对小辈的纵容可是有条件的,必须保证安全。 魏娆及时解释道:“没去,一直在山脚附近晃悠,这野猪是戚二爷他们撵下来的,我捡了个便宜。” 霍玦等人并没有看见陆濯,魏娆也略去了陆濯的名字。 英国公府过于显赫,如果她说出陆濯,舅母王氏与表姐周慧珍肯定会妄想一番,魏娆懒得听。 “戚二爷,就是去年跟随皇上过来的那位英姿飒爽的御前侍卫吧?” 王氏目光一转,盯着魏娆打听道。 魏娆点点头,怕舅母询问更多,魏娆笑着对寿安君道:“外祖母,我先去换衣裳啦!” 说完,魏娆领着碧桃回她的小院了。 王氏心中火热,目光投向了远处的云雾山。等雪化了,山间的杏花、樱花等野花也要热热闹闹地开起来了,京城里的世家公子们定会来云雾山踏青春猎,届时她带女儿进山游逛,若能邂逅戚二爷这等年轻有为的勋贵子弟,说不定就能拣到一门好婚。 周家女的名声虽然被小周氏带坏了,可长女慧珍花容月貌,不比魏娆逊色多少,定能勾住男人们的心。 王氏的小心思都写在脸上,寿安君只扫一眼就看出来了,再看看同样神色的孙女周慧珍,寿安君脑顶的头皮忽然开始发紧。 今晚的晚饭就是烤野猪了,雪地篝火,一家祖孙三代围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吃得很香。 小辈们难得见面,还有的聊,寿安君早早回房了。 柳嬷嬷伺候她歇下。 寿安君还在宫里时,柳嬷嬷便是寿安君身边的小宫女,如今也四十多岁的年纪了。 “唉,年纪大了,做什么都有心无力,你帮我琢磨琢磨,要给慧珍选个什么样的女婿。”寿安君叫柳嬷嬷坐到床边,推心置腹地道。 周慧珍十六岁了,前两年就到了议亲的年纪,亦是柳嬷嬷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她心里当然也暗暗地考虑过此事。 “大姑娘貌美过人,嫁给无权无势的村庄户是万万不合适的,那些名门勋贵眼睛长在天上,大概也看不上大姑娘,依老奴看,最好在六七品京官里挑一位能当家做主又喜欢大姑娘的公子,最好家中没有婆母妯娌,免得大姑娘嫁过去了听闲话。” 寿安君侧着躺着,沉思片刻,只觉得孙女嫁给什么样的人她都不放心。 眼下她活着,有元嘉帝的圣宠,京城那帮子人还不敢明目张胆地踩周家之女,可她都六十岁了,能活多久,能护小辈们多久? 柳嬷嬷说的人选,更适合小孙女周慧珠,慧珠聪慧纯善,容貌秀美端庄,不易招惹是非,她自己也不好高骛远。大孙女周慧珍完全不一样,自负美貌,只想嫁高门大户,便是长辈给她挑了小官家的公子,周慧珍心有不甘,嫁过去也难与丈夫过得和美。 家里几个孩子,寿安君最操心周慧珍。 她也纳闷了,两个孙女一样的教法,为何周慧珍就完全听王氏的那一套。 又是名门出身又会对她好,这样的孙女婿,让她一个老太太去哪里找? “老太君,娆姑娘也到年纪了,您有什么想法吗?”柳嬷嬷好奇问。 想到魏娆,寿安君转愁为笑:“那丫头像我,更爱银子,不重情爱,只要她手里有钱,有没有丈夫、丈夫对她好不好她都不在乎的,再说了,她上面还有魏老太太,魏老太太绝不会在婚事上亏待她的。” 魏娆、周慧珠、霍琳都不用她怎么操心,就周慧珍高不成低不就的,像块儿烫手山芋。 . 大周氏、霍敬常夫妻在闲庄住了两晚就要走了。 晋城首富的家业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攒起来并维持下去的,夫妻俩经常天南海北地跑,大周氏自我调侃,说是等霍玦娶妻孙子也能顶事了,她才可以真正地清闲下来,到时候也给自己修个大园子,像寿安君这么享福。 “早点出发吧,别光顾着赚钱,照顾好自己。”寿安君分别嘱咐长女、女婿道。 大周氏笑着上了马车。 霍敬常朝寿安君行礼,又叮嘱了霍玦、霍琳几句,也跟着上了车。 “妹妹妹夫这一走,下次见面不知又是什么时候了。”王氏站在婆母身边,假惺惺掉了两滴眼泪。 寿安君叫儿媳妇哭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外祖母,父亲要在京城开分店,命我主持此事,这几日我先去京城看看,得空了再过来陪您说话。”霍玦已经叫人备好了马,今日也要离开闲庄。 寿安君笑眯眯的:“去吧,你做事我们都放心。” 王氏眼珠子一转,探头问魏娆:“娆娆要不要跟你表哥同路回去?路上说说话还有个伴。” 天气暖和,地上的雪最多再有两天就化干净了,王氏担心魏娆会像前几年的春天一样,在闲庄一住就是一个多月。魏娆那张脸,走到哪儿都会变成最扎眼的那个,王氏还指望这次春游旺季带长女去山中物色佳婿,如果魏娆在,定会压过长女的风头。 魏娆尚未开口,寿安君瞪着儿媳妇道:“娆娆才住两晚,你就盼着她走了?呵,你舍得,我舍不得,娆娆不住满一个月,便是她自己想回去,我也不会放人。” 寿安君平时不跟王氏计较,但王氏欺人太甚,寿安君也不会给她面子。 丢下脸色涨得通红的王氏,寿安君将两个孙女、两个外孙女叫到身边,同去游园。 王氏攥着帕子,脸红得快要滴血了。 霍玦只能当做没看见,跨上骏马,带着两个小厮跑向官道。 除了打理自己的分店,他还得帮表妹物色一处适合开酒楼的铺子。 . 阳光明媚,春风温柔,积雪悄然融化,地面湿润了一日,很快变得干爽起来。 百姓们忙着春耕,清闲又有钱的公子小姐、夫人太太们则纷纷出门踏青赏春,云雾山成了最佳去处。 王氏走到闲庄门口,都能看到官道上的车队络绎不绝,姑娘们坐马车,年轻的公子们更喜欢骑马。王氏的眼神很好,隔了两里地,也瞧见几个仪表堂堂、气宇轩昂的公子哥儿。 王氏坐不住了,去跟婆母商量,想带姑娘们到山上赏花。 寿安君坐在荷塘边的凉亭子里,这是一处赏园的好位置,池边的迎春远处的桃杏梅,处处都是花。魏娆四个姑娘正在放风筝,红红绿绿的风筝高高地飞在蓝汪汪的天下,看得寿安君似乎也年轻了几岁,心情特好。 “家里这么多花,何必去山上折腾?”她心不在焉地问儿媳妇。 王氏讪讪道:“园子再好,天天看也看腻了,再说琳琳长大后第一次来京城,我当舅母的,就想带她多去赏赏本地的山色风光。” 这是非去不可了。 寿安君朝柳嬷嬷递了个眼色。 柳嬷嬷叫上伺候茶水的两个小丫鬟,一起离开了凉亭。 王氏不解地看着婆母。 寿安君指指身边的石凳,叫儿媳妇坐。 石凳上铺着绣工精美的绸面垫子,王氏心中忐忑,总觉得婆母要教训她了。 王氏还挺怕这个婆母的,低下头,双手不安地攥着帕子。 这小媳妇的模样,看得寿安君倒不好说太重的话,只是寿安君想不明白,儿媳妇刚嫁过来的时候明明是个知足常乐、娇憨可爱的小姑娘,第一次吃到宫里赏赐的荔枝,儿媳妇眼中的光彩寿安君至今还记得,怎么富贵舒心的日子过久了,儿媳妇却变得不知足了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打算给慧珍挑个高门大户的公子做女婿,对吧?”寿安君开门见山地道。 王氏瞥眼喜怒难断的婆母,默认了。 寿安君问她:“你还记得你刚嫁过来的时候吗?一会儿怕我们娘几个瞧不起你家里寒酸,一会儿又怕自己规矩礼仪做的不对惹出笑话。当年的周家于你,就像如今的京城世家于慧珍,且门第之差只会更重。慧珍真嫁过去了,你就不怕她处处被人挑剔?” 王氏嗫嚅道:“慧珍的礼仪都是跟着柳嬷嬷学的,比一般的官家小姐都好,只要她恪守本分,别落下把柄,旁人能挑她什么?” 寿安君:“那你又如何断定,慧珍能嫁进那样的人家?即便公子哥儿们喜欢她的姿色,他们的娘可不会只看脸挑儿媳妇。” 王氏攥攥手,据理力争道:“如果男方诚心想娶慧珍,就一定能哄好家中长辈,母亲,咱们总要踏出第一步,试试看才知道行不行,慧珍那么漂亮,嫁给普通人家太埋没她了,我当娘的心疼,您是她亲祖母啊,您就不心疼?” 大周氏改嫁嫁给了晋地第一富商,小周氏改嫁进宫给元嘉帝当了贵人,一样的美貌,她的慧珍可是初婚,凭什么要委屈低嫁? 王氏就是不甘心。 寿安君还没到心疼的时候,现在她只觉得头疼。 “罢了,你想去就去吧,真能遇到你说的公子,如了你与慧珍的愿,那是你们的造化,便是婚后过得不好,大不了和离归家,我重新给她说门妥当的亲。”寿安君忽然想开了,随便王氏折腾吧,一嫁不圆满,那就二嫁甚至不嫁,反正周家没有死守一夫的规矩。 王氏闻言,差点就朝婆母扔眼刀子了! 亲祖母啊,就不能说点吉利话?

第9章 009

得了婆母的允许,王氏开始筹备去云雾山游玩之事,娘俩出门要穿的衣裳早都预备好了,缺的是一个无懈可击的邂逅世家公子的幌子。 王氏又来找婆母商量了:“母亲,明日出门,我准备叫上慧珠、琳琳一道去,三个姐妹一起赏春,再自然不过,旁人看见也不会胡乱揣测什么。” 如果她只带一个女儿,意图似乎过于明显。 寿安君又气又笑,说这儿媳妇傻吧,她有点小聪明,却又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带着慧珍去钓金龟婿,便是你极力掩饰,你的眼神你的举止也会暴露出你心中所想,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我不拦着你,是因为我自知说服不了你们娘俩,但慧珠、琳琳懂事明理,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赖,你要丢人自己去丢人,休想拉上她们。” 对于不听劝的人,寿安君说话从不客气。 王氏吃了婆母一顿呛,再也不敢打周慧珠、霍琳的主意,至于魏娆,长得小妖精似的,处处压了周慧珍一头,王氏更不可能去邀请魏娆同行。 次日天气晴朗,王氏偷偷观察过进云雾山的车队,颇有几位出类拔萃的公子哥儿,便踌躇满志带着打扮成天仙模样的周慧珍出发了。 寿安君派了身边的柳嬷嬷同行。 她怕王氏母女做出太荒唐的事,丢人丢大发了! 接下来的几天,王氏母女每日都要进山。 魏娆对物色金龟婿没有兴趣,但三四月的云雾山风景秀丽,确实是踏青的好去处。 魏娆每年都要进山玩,对云雾山里面已经非常熟悉了,知道哪些地方游人如织,也知道哪些地方虽然名声不显、无人问津,却另有一番纯粹的山间野趣。 “外祖母,您真的不要与我们同去吗?” 这日王氏母女出发后,魏娆换好男装,带着周慧珠、霍琳来向寿安君辞别。 寿安君笑道:“我倒是想去,可惜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你们挑的全是崎岖小道,一个个小鹿似的行动自如,我这把老骨头可爬不起。” 云雾山啊,真的美,寿安君自打出宫,每年春秋都要去山里逛逛,或是赏花,或是爬山看日出,或是打打野味儿,或是去寺里上香,因为离得近,真是想何时去就何时去。她比魏老太太的身体好,可能就有经常去山里活动筋骨的功劳。 现在老了,爬不动了,每日逛逛园子也很不错。 寿安君非常知足。 外祖母不去,魏娆三姐妹分别带一个丫鬟,骑马出发了,走的还是熟悉的小道。 小道与官道隔了两三里,抬头可见。 官道上游人络绎不绝,小道上只有忙于春耕的乡野百姓,突然出现几匹骏马,顿时引人注意。 陆濯骑在马上,跟随着自家老太太的马车缓缓前行,视野内全是春景,留意到小道上的动静,陆濯偏首望去,发现了魏娆主仆的六匹马。 那条小道从寿安君的闲庄附近经过,前半截路并没有骑马之人,这六人必然是从闲庄里出发。 陆濯登时想起了不久前在山中狩猎时偶遇的承安伯府的四姑娘。 再看马背上的“少年们”,个个身量纤细,骑马的姿势流露出姑娘家的谨慎与小心,唯一的例外,便是跑在最前面的白衣“少年”,策马疾驰的身影,潇洒不输真正的男儿。 陆濯隐隐有种感觉,白衣“少年”是魏娆。 这位四姑娘,还真是够野。 “大哥,那边似乎也有一条上山的道。”陆濯的堂弟陆淙也注意到了小道上的动静,并且十分羡慕对面的少年们可以纵马狂奔。今日老太太与家中女眷来云雾山游玩,点了他与长兄随行,出门的时候陆淙还很高兴,待发现兄弟俩只能跟着马车慢走,无法随心所欲,陆淙不禁后悔接受了这份差事,早知此行如此枯燥,他宁可留在府里跟着师傅练武。 “有又如何?”早已收回视线的陆濯笑着问。 陆淙摸摸鼻子,低声道:“大哥,最近祖父管得严,我好久没出城遛马了,如此慢行好不尽兴,要不你留下来伺候祖母,我抄小道跑一圈,在山脚下与你们汇合?” 陆濯:“不妥。” 陆淙哀嚎:“为何不妥?” 陆濯想到戚仲恺在魏娆面前的奴颜婢膝,很是怀疑如果陆淙见到魏娆,也会变成一般谄媚德行。 “听闻山间有狐妖出没,我怕你被狐妖迷了心窍。”陆濯淡淡道。 陆淙万万没想到会从儒雅端方的长兄嘴里听到这种妖邪之说,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陆濯并不多言,总之没有他的允许,陆淙哪都不敢去。 陆淙确实不敢,他怕这位并没有那么正经的兄长去祖父面前告状,祖父再把他扔到边关历练,一去就是七八年。 马车走的慢,短短五六里的路程,魏娆等人已经隐入了山间,英国公府的车队连一半都没走到。 如此慢吞吞,难怪陆淙会受不了,仿佛屁.股底下长了疹子,躁动地在马鞍上蹭来蹭去。 陆濯云淡风轻,怡然地眺望云雾山大小山峰的风景。 官道旁边的田地间有布衣百姓在春耕,陆濯的目光也会扫过那些忙碌的身影,然而就在魏娆等人进山不久,陆濯突然发现有两个头戴草帽的农夫自小道那侧的地头站起,并肩朝魏娆一行的方向走去。 二人步伐矫健,行走间没有任何言语交流,混杂在其他农夫当中,如同羊群里闯进来两条狼。 两人本就靠近云雾山,走得又疾,眨眼就没入了山林。 陆濯神色如常,继续行了一段路,陆濯靠近马车车窗,轻轻敲了敲。 小丫鬟打开帘子,英国公夫人目光慈爱地看了过来。 陆濯低声道:“祖母,我有些事要处理,先一步进山了,忙完再去陪祖母赏花。” 他嘴角噙笑,目光清明,仿佛只是遇到了一件小事。 英国公夫人深深地看了一眼长孙,颔首。 陆濯与陆淙交代一声,这便提速沿着官道朝云雾山赶去。 陆淙嫉妒得咬牙,好你个陆濯,不许我跑马,自己却先遛了! . 魏娆、周慧珠、霍琳都不是娴静守规矩的主,或是练武或是经常走动,体力远胜那些久居深宅的闺阁女子,所以爬山也爬得很快,半个时辰就来到了目的地——远离云雾山主山的一片清幽山谷。 山谷中有飞瀑潭水,岸边是柔软的白沙,附近的草丛林间开满了各色不知名的野花。 第一次来这里的霍琳大为惊叹:“这里真美,我都不想回去了。” 魏娆笑道:“你真这么想,明日咱们再来,带上帐篷,把外祖母也请过来,露宿一宿。” 这种事,她与师父做过的,在山中一待就是月余。 忆起那段岁月,魏娆忽然想念师父了,可惜师父有一颗闲云野鹤的心,她的身体一养好,剑法也达到了出师的境界,师父便告辞了,一剑一马,好不潇洒。 “娆姐姐与我想象中的好不一样。” 眼看着魏娆脱掉鞋袜赤着脚在柔软的沙滩上走来走去,霍琳半是羡慕半是感慨地道,“进京之前,我还以为娆姐姐会像我在太原城里见过的那些官家小姐,比谁都守规矩呢,甚至担心会与娆姐姐玩不到一处。” 魏娆站在潭水与干沙交界的地方,一边弯腰卷裤腿一边笑着问她:“现在呢,你会不会嫌弃我这个表姐过于粗野?” 霍琳扑哧笑了出来,目光从魏娆妍丽耀眼的脸庞移到她露出来的两截雪白美腿之上,心跳竟然莫名变快了几分。魏娆在山里的举止的确有些野,可她这样的美人,做什么都是美的,与粗可摊不上半点关系。 “来吧,我教你们叉鱼。”魏娆笑着招呼道。 周慧珠、霍琳都兴致勃勃地走了过去。 宝蝉与另外两个丫鬟留在岸边,一边闲聊一边留意附近是否有人出没,按照往常,应该没人能找到这里来,可该防的还是要防。 一簇半人多高的灌木丛后,两个蒙面刺客小心翼翼地藏在这里,其中一人长了双阴险的三角眼,一个鼻梁上有颗黑痣。 潭水中嬉戏的三个小姑娘仿佛仙女下凡,容貌美丽,笑声悦耳,不过身为刺客,肩负不成功便丢命的差事,两人谁也没有心情欣赏美人。 他们在等待,等待那位四姑娘落单。 更远的地方,陆濯隐在一棵树后,这个角度,既能看见那两个刺客,又看不见湖中的三位姑娘。 他很好奇,两个刺客跟踪几位姑娘这么久却迟迟不动手的原因。 如果不是要杀人,陆濯便也没有杀害他们的理由。 如果他们想杀人,陆濯也要等他们出手了再现身,先让几个小姑娘吓破胆子记住这场教训,免得以后她们继续不带随从单独进山乱闯。 小姑娘们抓到了几条鱼,交给丫鬟收拾干净,这就准备生火烤鱼了。 阳光有些晒了,魏娆摘下头顶的帽冠,歪头整理头发的时候,余光中有片灌木丛忽然动了动,转瞬又恢复了平静。 魏娆继续拨了拨被飞溅的潭水打湿的鬓发,然后穿上鞋袜,一边站起来一边对周慧珠、霍琳道:“我去小解。” 周慧珠也想去。 魏娆笑笑,轻声道:“等一会儿,我回来你再去,我可不想看到不该看的。” 周慧珠小脸微红,娆姐姐怎么越来越坏了? 魏娆摸.摸小丫头的脑袋,转身往树林中走去,与那处灌木丛保持了一段距离。 她目视前方,耳朵却能听到身后的动静,有两人跟了上来,且只有两人。 宝剑被魏娆留在了岸边,手腕上倒是有支应急的镯子。 其实直接动手魏娆也有胜算,但动静太大,会吓到表妹们。 悄无声息地解决罢。 待距离足够远了,魏娆做出蹲下的姿势,露出了大大的破绽,两个刺客一看,当即出手,如猛虎扑羊。 就在这一刻,魏娆突然往旁边一滚,右手按住左手手镯上的机关,两枚银色小针前后射出,分别没入了那二人的眉心。 至此,危险已经解除。 然而随着扑过来的两人闷声倒在地上,另一道被他们挡住的修长身影出现在了魏娆眼中,如果不是陆濯的容貌昳丽到会让任何人过目不忘,及时让魏娆认了出来,那她的手镯肯定会对准了陆濯。 过于震惊,魏娆保持屈膝跪立的姿势忘了动。 同样,因为两个刺客的身影遮挡,陆濯并没有看见魏娆发出来的暗器攻击。 陆濯默认那二人都死在他的手下,所以他眼中的魏娆,便成了一个被吓呆了的自作自受的无脑美人。

第10章 010

“你怎么在这里?” 确定陆濯与这两个刺客不是一路的,没有朝她动手的意思,魏娆拍拍裙摆上的灰土,站了起来。 此刻她的仪容,是有些狼狈的,毕竟爬了山、玩了水,鬓发被帽冠压了很久,刚刚坐在岸边只是随便拨了拨,未收拾妥当就注意到了危险。 可那样一张莹白光泽的脸,黛眉凤眸,水洗朱唇,仍是美得夺目。 虽是男装,然锦袍华美,纤腰款款,犹如野草丛中俏丽的一朵芍药,妖妖娆娆,佼佼不群。 陆濯想,这位四姑娘的确当得起戚仲恺给她的“京城第一美人”的赞誉,只是未免太桀骜不驯。 “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他身形挺拔,所站立的位置地势也比魏娆的高,清冷的眉眼显出几分上位者的姿态。 救命恩人? 魏娆低头,两个刺客面朝地趴在草地上,露出的后颈上分别多了一抹诡异的红色血痕。 如此看来,陆濯果然有救她的心。 问题是,陆濯何时来的,旁观了多久,为何偏偏选在她最危险的时候动手?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魏娆抬起头,眼中只有警惕,并无任何感激。 陆濯看出了她的猜忌,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我在山中赏梅,无意间发现这两人行迹鬼祟,一路追踪过来,怎么,魏姑娘怀疑我与他们是同伙?” 魏娆道:“那倒没有,只是这二人应该在此地埋伏了一段时间,我很好奇,这段时间陆公子在做什么。” 陆濯侧身,指了指他的藏身之处:“未弄清二人的用意之前,我不好冒然出手,不过非礼勿视,魏姑娘大可放心。” 潭水中的情况,陆濯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自认没看到任何细节。 “但陆公子也没有阻拦此二人的非礼之举。”魏娆讽刺道。 她不是不感激陆濯的帮忙,尽管她并不需要,可陆濯的帮忙动机并没有那么单纯,高高在的的姿态也令人反感。 她没有要求陆濯当个君子,但他也别自诩君子,真是君子,就不该眼睁睁看着两个不轨之徒占几个小姑娘的便宜。 魏娆与两位表妹都不是太看重规矩的人,不是很在乎被两个死人偷窥了小腿,换成别人,怕是要哭死。 “倘若恪守非礼勿动,又何来他人的非礼勿视。”陆濯轻飘飘刺了回去。 今日若是别家姑娘,陆濯绝不会给那两个刺客偷窥的机会,魏娆这几个小姑娘,委实欠教训。 话说到这个份上,魏娆终于明白了的陆濯的意思。 帮你是真,训你也是真。 “多谢陆公子苦心,教训我领了,经过今日,我等不会再单独进山。只是,我家中其他姐妹均是弱质女流,若陆公子将来再次撞见她们被歹人暗算,还请陆公子及时相助,魏娆与家人皆会感念陆公子的恩德。如若只有我自己遇险,陆公子大可置之不理。” 陆濯皱眉,她什么意思? 魏娆不欲多说,指着地上两具尸体道:“我要回去了,这个劳烦陆公子处理一下。” 说完,魏娆走出洼地,目不斜视地从陆濯身边走了过去。 陆濯背对她站着,皱起的眉头并没有因为魏娆的离开而舒展。 轻率妄动的是她,不感激也就罢了,阴阳怪气是什么意思? “娆姐姐怎么走了那么远?” “看到两条黑蛇。” “啊,这里有蛇?” “嗯,这几条鱼咱们带回去吃吧,那两条蛇不太寻常,可能会引来其他蛇。” 小姑娘们手忙脚乱整理好带来的东西,在魏娆的率领下离开了。 陆濯隐在林木间,看着几人离开的身影,心中稍慰,总算还知道危险,没有冥顽不灵。 至于魏娆的话里有话,陆濯看向地上的两具尸体,眼底闪过玩味。 第一次注意到二人时,陆濯就发现他们不似寻常的地痞流氓甚至山匪强盗,其行事谨慎,更似训练有素的刺客。 能养刺客的,非富即贵。 刺客的目的也很明确,只动魏娆,不动其他姑娘。 图色,还是图命? 陆濯目光微寒,他虽然看不惯魏娆的做派,但也只是一个被长辈骄纵的小姑娘罢了,何人如此歹毒要害她? 陆濯俯身,翻过两具尸体,试图在他们身上找到蛛丝马迹,衣袍口袋检查了一遍,陆濯抬头,正要去扯开两人脸上的黑巾,视线突然顿在了其中一个刺客额头中央的血红小点,就像一颗艳丽的红痣。 陆濯看向另一人,果然也有,一模一样的位置。 脑海里突然浮现魏娆被二人扑击时在地上滚的半圈,后面的动作全被挡住了,陆濯心中一凛。 那丫头竟然还敢杀人? “如若只有我自己遇险,陆公子大可置之不理。” 这句话,陆濯终于理解了。 滚半圈就是两条人命,这本事,再来两个刺客都未必是她的对手。 . 云雾山下,魏娆面上带笑听周慧珠、霍琳说话,心中却冷到了极点。 时隔四年,又有人要害她的命。 承安伯府没有仇家,她与外祖母这边,算来算去,得罪过的只有宫里的人,或是嫉妒外祖母被元嘉帝敬重的太后娘娘,或是嫉妒母亲当年被元嘉帝盛宠无双的其他妃嫔。然而母亲已经被丢到西山行宫两年多了,元嘉帝不闻不问,后妃们没有理由突然发疯,近期家中唯一招风的事,只有外祖母过寿,元嘉帝送了礼。 所以,又是太后娘娘吗? 派了刺客,却不对付她们所有姐妹,只挑她落单时动手,是想伪装成普通的劫色吧? 狠辣歹毒,不愧是斗死了先帝一众妃嫔的后宫赢家。 魏娆握紧了手中的缰绳,连粗糙的绳索擦疼了手心都没有察觉。 姐妹几个沿着小路策马,很快就回了闲庄。 寿安君在种菜。 闲庄太美了,寿安君舍不得糟蹋里面精心布置的景致,便在庄外开辟了一块儿菜地,小小一块儿地方,既能满足她亲自经营田地的兴趣,又方便打理,不至于过于劳累。 李公公陪在寿安君身边,主仆俩一人拿个耙头,远看就像一对儿农家老夫妻。 魏娆叫周慧珠、霍琳先进庄子,她下马后连碧桃都没带,自己跑到了菜地这边。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寿安君稀奇地问,哪次外孙女进山不玩上半天的? 李公公是外祖母的心腹,魏娆不必隐瞒,席地坐在地头,恨声道:“遇到两个刺客。” 寿安君、李公公同时停下了手。 良久,寿安君叫魏娆端上盛放菜种的大瓷碗,祖孙俩一个耕地一个播种,低声说起话来。 “没受伤吧?” “没事,单独朝我下的手,慧珠她们都不知道,我悄悄处理了,不过撞上了英国公府的世子爷陆濯。” 寿安君又是一惊:“陆濯?” 魏娆点头,解释了一遍原委。 寿安君想了想,道:“他不知道你有自保的本事,拖延动手也是出自好心,娆娆可别怪人家。” 魏娆道:“我懂,我跟他道谢了。” 不为自己,也要为了其他姐妹,万一哪天真有求于陆濯呢? 那人态度虽然傲慢,心是正的,愿意出手救助毫不相关的弱者。 寿安君就知道,这个外孙女最讲道理了。 至于那刺客,寿安君猜得到是何人指使,问题是,自家无权无势,对那位无可奈何。 “忍吧,没有别的办法。”寿安君幽幽地叹了口气,看着魏娆道:“刺客专门等到你进山才动手,说明还是有所忌惮的,咱们吃个教训,往后别单独去山里玩了,真想去,多带几个护院一块儿去,大张旗鼓地从官道走。” 魏娆捏着手心的菜种,不甘心地道:“少去几次倒没什么,就是憋屈。” 当年她差点死在冰窟窿里,真凶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如今又来了。 寿安君扫眼京城的方向,笑了笑,摸摸魏娆的头:“别憋屈,没什么好憋屈的,别人嫉妒咱们才要害咱们,只要咱们小心谨慎,别中了人家的套,那人盘算没有得逞,气上加气气大伤身,蹦跶不了多久的。” 宫里那位,与她一样的年纪,身体可差远了,连老寒腿的魏老太太都不如。 据寿安君所知,当年太后陷害女儿娘俩的时候,病有一半是装的,另一半却是真的,这两年全靠丹药续命。是药三分毒,偶尔吃一顿还行,天天把药当饭吃,无异于以毒攻毒,绝非延年益寿的良方。 “你想想,她要是过得舒舒服服的,会一直嫉恨我这个小小的乳母?”寿安君朝魏娆递了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色。 魏娆被外祖母的豁达开朗逗笑了。 “人啊,自己过得不舒坦,才想让别人跟着她一起不舒坦。”寿安君继续刨土,神情已经恢复了怡然自得。 依她看啊,太后是太喜欢争宠了,先帝活着时她与先帝的那群女人争,从争斗的胜利中汲取快乐,先帝一走,太后成了后宫最大的赢家,再也没有谁能跟她争了,太后反而闲得难受,一回头发现皇帝儿子对个乳母都比对她亲切,太后马上又开始争儿子的孝心。 这哪像娘对儿子,更像妻子对丈夫。 我都把那贱人赶出宫了,你竟然还大张旗鼓派人去给她送礼物,让全京城都看我的笑话,这怎么行? 想象太后肚子里的妒火与愤懑,寿安君生生地打了个哆嗦。 摊上这样的娘,元嘉帝也挺不容易的。 “娆娆听话,以后就跟我待在庄子上,惹不起咱们躲得起。”寿安君再次嘱咐道。 魏娆看看外祖母的大庄子,景美水美,也就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第11章 011

陆濯没有在那两个刺客身上发现任何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 看魏娆的态度,似乎也无意追查刺客的身份,亦或是,她心中清楚幕后凶手是谁。 别人家的恩怨,陆濯无意深究,找个悬崖丢下二人,陆濯原路返回,很快就来到了通向云雾山主山的石阶路上。 此路由官府出银,专为游人、香客而建,石阶平平整整长达八尺,因为才下过一场雪,石阶被融化的雪水冲刷得干干净净,行人拾阶而上,纵目远眺全是秀丽春景,偶尔有寺庙里的钟声悠悠扬扬地传过来,令人心旷神怡,暂且忘了俗世的烦恼。 马停在山下,陆濯闲庭散步,并不着急与家人汇合。 山路偏中段的位置,王氏、周慧珍母女二人待在靠近山路的一片桃花林中,周慧珍站得更深一些,仿佛在专心地赏花,王氏坐在比较外侧的一块儿大石头上,假意在休息,其实眼睛一直瞄着下面的山路,只要有仪表不俗的锦袍公子出现,王氏便会呼唤女儿,做好“邂逅”的准备。 寿安君身边的柳嬷嬷也跟来了,坐在一棵桃树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对儿母女。 跟着母女俩爬了几天的云雾山,柳嬷嬷身累心也累,她比王氏更盼望早点出现一个愿意娶周慧珍为妻的金龟婿,早点将她从这份差事中解救出来。可柳嬷嬷更知道,符合王氏心目中的金龟婿的条件的男人,怎么会娶周慧珍? 不提名声,周家的门第也拿不出手。 她的主子寿安君,最初只是一个九品小京官的妻子,家中困顿,恰逢宫中遴选乳母,寿安君各方面都符合做乳母的条件,进宫走了一趟,成了还没出生的元嘉帝的备选乳母之一。 元嘉帝出生后,一心争宠的太后娘娘自不会亲自哺育儿子,太后最心仪的乳母的奶水有问题,养自家孩子好好的,元嘉帝喝了竟然要起疹子,这才让寿安君顶上了。要么说人与人之间讲究缘分呢,小小的元嘉帝喝寿安君的奶一点问题都没有,还特别黏寿安君。 寿安君就这么在宫里当起了乳母,当时太后娘娘还有一个年长些的亲生皇子,元嘉帝在太后娘娘那里都显不出特殊,在一众皇子里面更加泯然众人。当时的寿安君,只是宫中众多乳母里普普通通的一个,九品京官的周大人也没有从寿安君这里沾半点光。 元嘉帝长到十一岁的时候,太后娘娘犯了错,差点都要被打入冷宫的那种错,关键时刻,太后娘娘故意安排被她小心翼翼隐藏了多年的寿安君在先帝面前露了一次脸。 那时的寿安君,刚刚三十出头,才生完小周氏休了半年的假回宫,美得风情万种,藏都藏不住,是坐拥后宫无数的先帝从未见过的美人类型。 寿安君这一露脸,先帝不罚太后了,且越加频繁地召见元嘉帝,与此同时,先帝故意将周大人调到了外地做官,可怜的周大人,背负着世人对妻子的抨击、对他的耻笑,又因水土不服,年纪轻轻地客死他乡。 寿安君成了一个养了三个子女的寡妇,也成了周家的顶梁柱。 先帝在世时,太后娘娘为了自己的利益,故意利用寿安君,导致寿安君声名狼藉、家破人亡。先帝死了,元嘉帝登基,太后娘娘明明知道寿安君从未让先帝得逞过,却因为嫉恨寿安君得了元嘉帝的敬重,故意默许流言发酵,导致周家女越发被人唾弃。如果不是元嘉帝坚持每年给寿安君送礼,京城哪还有寿安君一家老小的容身之地? 那些名门世家,看在元嘉帝的面子上不敢欺人太甚,却也绝不会娶周家的姑娘。 连表姑娘魏娆的婚事都难,更何况周慧珍、周慧珠姐妹? 柳嬷嬷与寿安君都看得透的,偏偏王氏母女还要做梦。 “珍儿快来,咱们该下山了。”探头探脑的王氏突然面露喜色,回头朝装模作样的周慧珍招手道。 这是暗号,意思是说,有翩翩佳公子出现了! 周慧珍摸了摸刚刚戴在发间的桃花,压抑着心中的雀跃,大家闺秀般走到了母亲身边。 柳嬷嬷捏捏自己酸乏的小腿肚子,扶着树干站了起来,默默地跟在娘俩身后。 “娘,这次的如何?身边可有什么人?”一手扶着母亲的手臂,周慧珍低声问道。 这些天,她“邂逅”的年轻公子约有二三十个了,那些男人看她的眼神无不惊艳,有的甚至灼.热得让她脸红,然而到了见礼自报家门的时候,那些男人身边的女性长辈或姐妹立即变得不屑起来,弄得她十分尴尬。 周慧珍的雄心壮志都快被磨光了,她再渴望嫁进权贵之家,脸皮还是要的,受不了一次又一次的轻视。 王氏喜滋滋地道:“怎么说呢,就像神仙下凡,之前见过的公子哥儿们全部加起来都比不上他,最妙的是,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简直就像特意来与你相见一样。” 周慧珍一听,心头火热火热的。 柳嬷嬷故意在后面泼冷水:“连个小厮都没带?该不会是个徒有其表的穷小子,也打着邂逅名门闺秀靠脸一步登天的主意吧?” 主仆有别,平时柳嬷嬷很给王氏面子,绝不会这般冷嘲热讽,只是经过几天的爬山,柳嬷嬷对王氏的耐心已经耗尽了,再说了,她分析的这种情况完全有可能啊,世家子弟都是养尊处优的主,走哪都喜欢带着小厮丫鬟伺候。 王氏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柳嬷嬷一眼,警告道:“你只管跟着,莫要说话,若坏了大姑娘的好事,别怪我不客气。” 柳嬷嬷忍着才没翻她白眼。 周慧珍被柳嬷嬷说得有些担心。 王氏拍拍她的手,十分自信地道:“安心安心,就凭他的气度,说他是皇子我都信。” 顿了顿,王氏心生一计:“珍儿,此人千载难逢,若成了,以后咱们都不用再跑到山上折腾了,依娘看,等会儿咱们来个大的,给你们多些时间相处。” 说完,王氏凑到周慧珍耳边,窃窃私语嘀咕了一长串。 “太太意欲何为?”柳嬷嬷带着几分警告问。 王氏怕自己的好计谋在柳嬷嬷这里露馅儿,不得已先知会了柳嬷嬷。 是个一旦被拆穿,会非常丢人的蠢招,就算不被拆穿,成功的可能也只有一半,毕竟周慧珍的身份才是她嫁进豪门的最大阻碍。 柳嬷嬷前后看看,此时的山路只有她们与那位倒霉的神仙公子,试一试让王氏母女死心也好。 “太太装得像点,千万别自露马脚,否则老太君绝不会再放太太与大姑娘出门。” 王氏知道,咬咬牙,在接近前面一个拐角的路口时,王氏停住脚步,慢慢半趴在路上,故意将额头朝石阶棱磕了一下,磕得红了一块儿,王氏飞快朝女儿递个眼色,这就闭上眼睛,装中暑晕倒了。 周慧珍没想到母亲如此豁得出来,她攥攥帕子再瞅瞅山下,突然哭叫起来:“娘你怎么了,娘你醒醒,不要吓我啊!” “光哭不行,得有眼泪。”柳嬷嬷前所未有地配合娘俩,蹲在周慧珍身边,朝周慧珍的大腿狠狠地拧了一把。 周慧珍拿帕子捂着嘴,不能哭出来,疼痛可不就化成了眼泪?妖艳的小脸一片苍白,水汪汪的凤眼里包着两泡泪,我见犹怜的,看得柳嬷嬷心中一叹。这大姑娘确实美啊,嫁的低了,的确有点委屈。 “是不是中暑了,大姑娘别哭,我掐掐太太的人中。”惋惜过后,柳嬷嬷将王氏的肩脑抱到自己腿上,也朝王氏的人中来了一下子。 王氏一口气在心里默念了六个“忍”,终于扛过了这波疼。 于是,等陆濯闻声加快脚步赶过来,就看到了坐在台阶上掩面低泣的周慧珍,紧闭双眼、人中好大一个指甲印昏倒在柳嬷嬷怀里的王氏,以及心急如焚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柳嬷嬷。 第一眼,陆濯真的没有怀疑。 “出了何事?”陆濯大步跨了几个台阶,蹲在了王氏的另一侧,眼中只有王氏。 柳嬷嬷演戏非常投入,刚刚一直低着头,直到来人蹲了下来,柳嬷嬷才抬起头,看到陆濯的脸,柳嬷嬷大吃一惊,好家伙,王氏母女这次竟然真的撞了大运,遇到了一个名符其实的神仙男子。 幸好柳嬷嬷足够沉稳,呆愣片刻马上清醒过来,继续演戏,焦急道:“我家太太刚刚突然晕倒,掐人中也不管用。” 陆濯伸手替王氏检查。 柳嬷嬷趁机瞟向身侧,就见周慧珍帕子半遮脸,泪汪汪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着神仙男子,魂都快被勾去了! 没出息! “大姑娘别哭,太太身体素来硬朗,应当只是中暑了。”柳嬷嬷假意安慰道,实则在提醒周慧珍。 周慧珍没听见,眼中全是近在咫尺的神仙男子,英挺俊秀的眉,漆黑如墨的眸,因着低头的姿势露出来的深浅恰到好处的双眼皮,美玉一般毫无瑕疵的脸庞,若她真能嫁给这个男人,哪怕他家中一贫如洗,周慧珍也是愿意的。 陆濯察觉了来自身旁的凝视,与此同时,他也发现,地上的妇人的眼皮一直在小幅度地快速跳动。 真正昏迷的人,不会这样。 为何要骗他? 疑惑刚起,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娇怯怯的声音:“公子,我娘究竟如何了?” 陆濯抬眸。 周慧珍已经放下了挡脸的帕子,刻意露出那张娇艳如花的美丽脸庞给心仪的神仙公子看。 血缘继承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一母同胞的姐妹未必相似,表姐妹之间则也有相似的时候。 魏娆与周慧珍这对儿表姐妹,便都继承了寿安君的美貌。 陆濯对上周慧珍的瞬间,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魏娆。 如果不是魏娆的丹凤眼更艳、朱唇更加饱满妩媚、声音也更加清甜,如果不是他亲眼目睹魏娆一行人下了山,如果不是他知道魏娆的母亲远在西山行宫,陆濯差点都要以为眼前这个便是换了女装来戏弄他的魏娆。 陆濯对魏娆的印象并不好,此时又遇上一位居心叵测的与魏娆相关的姑娘,陆濯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公,公子?”周慧珍已经完全呆住了,她只是问了一句话,神仙公子怎么走了? 王氏辛苦忍耐到神仙公子的脚步声消失,才手忙脚乱爬了起来:“怎么回事?谁露馅儿了?” 柳嬷嬷觉得,问题出在王氏身上,神仙公子有善心,过来时根本没往周慧珍那边瞧。 “太太眼皮跳的太快了,大姑娘也只管盯着那位公子看,一点都不关心太太。” 柳嬷嬷拍拍衣袖上的浮尘,很是遗憾地道。 一句话,成功地挑拨了王氏母女,彼此责怪埋怨起来,今日钓金龟婿的行程就此结束。

第12章 012

魏娆陪寿安君种了一会儿菜,小小一片菜园,半个时辰就拾掇好了。 寿安君过了一把种地的瘾,由魏娆扶着往闲庄里面走,边走边对魏娆道:“人要有钱,有钱了,种地才只是兴趣,兴头上来了耕耕地洒洒种,兴头没来,大可待在园子里舒舒服服地赏花喝茶,不必为了一家人的口粮起早贪黑的下地干活。” 魏娆回头看眼那片菜地,笑着道:“是啊,我刚刚只洒了两碗的种子,腰就有点酸了,让我连着种几亩地,我可受不了。” 她还是练过武的呢,持续低头弯腰都不适应。 “光有钱还不行,还得有势。”寿安君看眼这个最聪慧的外孙女,压低了声音道,“今日的事就是个警醒,那边不知道你会功夫,派了两个寻常刺客,万一人家安排俩高手,有备而来,不弄死你也能要你半条命。” 魏娆笑容一敛。 寿安君的视线已经投向了墙角一溜的嫩绿的柳条,仿佛只是在欣赏大好的春光,嘴上轻声继续道:“你舅舅死得早,周家没有男丁给你当靠山,你家里的大伯父,才干平平,这辈子最多也就靠资历熬个五品京官当当,顶不上多大的用。娆娆啊,你珍表姐空有美貌没有城府,所以外祖母从未想过让她高嫁,你不一样,你这样的姿色身世手段,一定要给自己找个有权有势的夫家,男人爱不爱你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外人心有忌惮,看在你夫家的面子上也不敢轻易动你。” 魏娆皱起眉头,她根本还没有考虑过嫁人的事。 寿安君:“十五了,该抓紧了,这话外祖母只跟你说一遍,要不要听我的,你自己掂量着办。” 魏娆敷衍道:“就算我想攀附权贵,权贵之家又岂会那么好攀?” 寿安君笑道:“你住在京城里头,去各府露面的事自有你祖母安排,我只是给你提个醒,让你自己心里有数,机会到来时千万要抓住。你祖母有贤名,你爹死得英勇,皇上也颇疼爱你,这些都是你的筹码。” 魏娆抿唇。 寿安君又插了一刀:“出了那么大的事,月底趁你表哥来闲庄看我,你随他一起回京吧,安分一段时间,当个像模像样的大家闺秀,什么时候定好了亲事,什么时候再过来瞧我,否则你一日不定亲,我一日不见你,你偷偷跑来也没有用。” 魏娆急了:“外祖母,您怎么这么狠心?” 前面的话她都可以当耳旁风,最后这个条件太过分了,哪有这样的? 魏娆嘟嘴又撒娇,可惜都没用,这次寿安君的态度非常坚决:“我这是为你好。” 魏娆丢下外祖母,气鼓鼓地回了自己的小院。 寿安君心平气和地回了福安堂,由小丫鬟们伺候着洗手,洗好了就靠在临窗的榻上休息。窗户下层是透明的琉璃窗,上面的木窗支棱了起来,留下一层纱挡住尘,院中开得粉嘟嘟的桃花抬头可见,花香也透过纱窗飘了过来。 如果没有小辈需要她操心,这日子真的快活如神仙。 寿安君闭着眼睛打了一会儿盹儿,再睁开眼的时候,柳嬷嬷就在榻前的椅子上坐着,手里纳着鞋底。 “回来啦?”寿安君打个哈欠,坐了起来。 主子一醒,柳嬷嬷收起针线筐交给小丫鬟拿走,她拿起茶碗,给老太君倒了一碗清香的菊花茶。 等寿安君喝了茶,柳嬷嬷才叹道:“老奴一时鬼迷心窍,陪太太、大姑娘干了一件丢人事。” 寿安君眯了眯眼睛,听柳嬷嬷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解释了经过。 “那公子长得真有那么俊?”听完了,寿安君好奇地问道。 柳嬷嬷哭笑不得:“老奴说了那么多,您最在乎的竟是瞧了咱们笑话的人?” 寿安君:“不是在乎,他长得真像神仙,我心里多少舒服点,否则一个凡夫俗子就迷得她们娘俩丢人现眼,我不得气死。” 柳嬷嬷忙道:“您别气,那人是真的俊,说句不敬的,长得比皇上年轻的时候还讨小姑娘喜欢呢,面如冠玉,温雅衿贵,更难得的是有救人于危难的善心,只可惜被咱们辜负了,离开之时很是生气。” 寿安君点点头,果然没有那么憋闷了。 “老太君,明儿个还让太太她们出门吗?”柳嬷嬷一边叙茶一边问。 寿安君哼道:“出什么出,还嫌丢人不够吗?娘俩在山上晃悠好几天了,该见的公子哥儿也都见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在家里等着吧,有正经人家登门提亲,正好叫她们如愿,没有,索性也不用嫁了,我挑个模样端正的淳朴男儿入赘周家。” 柳嬷嬷大吃一惊,入赘? 周家没有男丁,其实早该有安排一位姑娘留在家中择夫入赘的盘算了,可柳嬷嬷听寿安君念叨过,周家名声这么不好,强行延续姓氏没什么意义,还不如让两个姑娘都嫁了,等她死了,闲庄留给皇子外孙,田产铺子均分给王氏与其他小辈,她什么都不留。 寿安君瞥着窗外道:“手心手背都是肉,珍儿是我亲孙女,我不忍心她在别人家受委屈,放在我眼皮子底下,即便她心里羡慕高门大户,至少不必受谁冷眼。” 柳嬷嬷:“就怕大姑娘不懂您的苦心。” 寿安君苦笑,孩子嘛,哪有从小就懂事的,都得吃过一些苦头才明白长辈的用心。 . 因为刺客,魏娆不能再出门四处乱逛了,王氏、周慧珍母女则是被寿安君勒令禁止出门。 魏娆是第二天才从小表妹周慧珠那里听说了王氏母女在山上遇到的事。 她与外祖母还在赌气呢,今天都没过去请安。 “大姐姐神不守舍的,瞧着更像是因为那位神仙公子在难过。” 桃花树下,周慧珠捏了一块儿桃花糕,边吃边揭自家亲姐的伤疤。 魏娆帮妹妹沾走嘴角一点糕末,道:“这话你只能对我与琳琳说,千万别四处宣扬。” 周慧珠瞪眼睛:“我又不是傻子,别人跟我打听我都不会告诉她们。” 自家姐妹议论大姐姐没什么,传出去丢的是整个周家的人。 “什么样的神仙公子啊,难道比我哥哥还好看吗?”霍琳插嘴问。 周慧珠:“我又没看见,哪里说得清。” 魏娆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一张当得起“神仙”赞誉的脸,且时间也对的上。 真是陆濯的话,也就难怪舅母那般费心撮合了。 “娆姐姐,你早上怎么没去祖母那儿?”周慧珠的兴趣又回到了家里的事情上。 魏娆气道:“外祖母叫我快点找个好夫婿,还说只准我在庄子上住到月底,什么时候定亲了什么时候再过来。” 这下子,周慧珠、霍琳都明白魏娆为何要生气了。 “不许告诉舅母、表姐。”魏娆捏了捏周慧珠的耳朵,提前防备道。 周慧珠嘿嘿笑:“就算我不说,你那么久不来,我娘也会猜到。” 魏娆哼了哼,去桃花林里面逛了。 闲庄够大,假山、湖水、山亭、花林应有尽有,不能随意出门的姑娘们渐渐又玩到了一起。 玩捉迷藏的时候,魏娆故意躲到了树上,周慧珍找了一圈没找到她,只能认输,等魏娆从树上跳下来,周慧珍又咬定魏娆犯规。 “好了好了,这局你们藏,我来捉。”霍琳出来当和事佬,打断了周慧珍喋喋不休的争辩。 周慧珍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魏娆,去找地方藏了。 魏娆不跟她计较,距离王氏母女最后一次出门已经过去六天了,处心积虑邂逅了那么多公子哥儿,却迟迟没有人来闲庄提亲,周慧珍的心情能好才怪,不过是拿她出气而已。 只是魏娆的心情也越来越糟糕。 她还在跟外祖母冷战呢,天天躲着外祖母不见,为的是逼外祖母收回那番话,无奈外祖母太狠,眼看着就要月底了,外祖母竟然一点都没有与她和好的意思,她不去福安堂,外祖母便也不派人来小院给她台阶下。 姐妹四人,两个心事重重,捉迷藏的游戏不欢而散。 周慧珍回房了,周慧珠、霍琳在池边钓鱼,魏娆坐不住,仗着自己身手矫捷,偷偷溜到了福安堂外祖母的后屋墙根下,想听听外祖母有没有与柳嬷嬷提到她。 如果外祖母真的不肯改变主意,魏娆决定妥协了,谁让外祖母确实是为了她好。 魏娆来得巧,她刚凑到窗下,就听李公公过来通传,说有媒婆登门。 屋里的寿安君、柳嬷嬷吃惊不小,魏娆也竖起了耳朵。 媒婆,是来给周慧珍提亲的?娘俩的广撒网真的捞到鱼了? 寿安君带上柳嬷嬷,去厅堂与媒婆见面,还派人去请了王氏。 这种场合,魏娆不好露面,就又溜到厅堂后面偷听,有小丫鬟经过看见她,魏娆及时将手指头搭在唇上,小丫鬟都熟知表姑娘的脾气,笑了笑,若无其事地继续端茶去堂里服侍。 魏娆侧耳倾听。 媒婆都是能说会道之人,天花乱坠说了一大串,总结就是,西亭侯世子韩辽愿迎娶周慧珍为填房。 西亭侯府的世子! 魏娆的嘴巴都张开了! 英国公府陆家一直都是深受本朝帝王倚重的将族世家,在陆家男儿的威名下,其他将军都显得黯淡无光,几代以来都没有能越过陆家的。然而随着陆濯父亲那一代的兄弟四个三死一残,陆濯这代又还没能长起来,在过去的五年,西亭侯韩家父子大展光彩,立了数次战功。 百姓间已有传闻,说西亭侯府韩氏一族可能要取代英国公府陆家的地位了。 这样的韩家,居然要娶声名狼藉的周家女? 不是说魏娆看不起自己的母族表姐,只是,韩家的提亲怎么想都觉得另有内情。 王氏内心火热,媒婆一走,王氏便迫不及待地对寿安君道:“母亲,我看这门亲事可成!” 寿安君笑眯眯地问:“是吗,那你说说,韩家有什么好?” 王氏立即扯了一堆韩家的风光。 寿安君又问:“如此风光的世子爷,为何要娶珍儿?京城才德兼备的名门闺秀不香吗?” 王氏这才看出来,婆母的笑是假笑,心里未必高兴。 王氏讪讪的:“儿媳愚笨,韩家有何不妥,还请母亲指点一二。” 儿媳妇态度好,寿安君点点头,逐条分析起来:“第一,韩辽的母亲西亭侯夫人是个有名的悍妇,她不许西亭侯纳妾,却喜欢给自己的三个儿子塞小妾,韩辽的原配夫人因为不满婆母,在外面说了婆母的闲话,西亭侯夫人得知后去韩辽面前哭了一场,韩辽大怒,一巴掌打得原配夫人吐血,那原配自此不被韩辽待见,又天天被婆母磋磨,这才落得个憔悴早逝的下场。” 王氏笑不出来了。 寿安君:“第二,韩辽有一对儿嫡出儿女,长女十四,长子十二,另有庶出子女若干,珍儿嫁过去就要给十来个子女当继母,继母难当,光这些孩子就够她头疼的,稍有差池被哪个孩子去韩辽、西亭侯夫人面前告状,她一个后进门的媳妇,哪里讨的了好?” “第三,韩辽好色,喜新厌旧,家中妾室没有十个也有九个,珍儿虽美,时间一长注定会被他厌弃,男人都不护着她,珍儿必将在侯府孤立无援,处处受气。” 王氏目瞪口呆,过了好久,她问了一个魏娆也很想知道的问题:“母亲,您平时都不出门,怎么对京城里的事了解得这么清楚?”简直是信口拈来! 寿安君淡淡一笑:“这些你不用管,总之这门婚事不妥,过几日我会找个合适的借口回绝韩家,你只当不知,莫要向珍儿泄露半句。”

第13章 013

谁不盼着自家姑娘嫁得好呢,如果可以,寿安君也希望长孙女周慧珍能如愿以偿地嫁入高门,但那种不靠谱的高门,必须要委曲求全才能换来的高门,再高寿安君都不稀罕。 西亭侯韩府,那就是一个深坑! 京城里没有貌美的名门淑女吗?有,可人家舍不得让好好的女儿去韩家受夹板气,不愿意跟韩家攀亲,三十来岁正当壮年的世子爷韩辽又缺个妻子伺候冷暖,京城里找不到合适的,出门撞见个恨嫁的美艳姑娘,贪色的韩辽立即心动,托人来提亲。 寿安君把韩家的提亲当羞.辱,周家但凡有些权势,她都会直接撵媒婆出门。 一点都不给王氏犹豫反悔的余地,第二天寿安君就派柳嬷嬷去回绝了那媒婆。 “别想了,再无可能了。”安排柳嬷嬷这份差事时,寿安君特意叫了王氏过来旁听。 王氏的心情非常煎熬,一边觉得西亭侯府是长女能攀的最高的高枝了,错过了可惜,一边又觉得婆母说得很对,韩辽上有跋扈悍母,下有嫡出庶出子女成群,外加一堆小妾,院子里乱七八糟的,长女嫁过去容易被欺负。 长辈们瞒下了此事,魏娆已知外祖母的意思,更加不会去周慧珍面前多嘴。 距离月底还剩三日,回城在即,魏娆舍不得跟外祖母怄气了,巴巴地自己来了福安堂。 “娆娆终于舍得来看我这个老太婆了?”瞧见多日不见的外孙女,寿安君笑着道。 魏娆故意道:“一晃眼都在这边住半个多月了,有点想祖母,特来向外祖母辞行。” 寿安君能看不出小姑娘在装? 她招手将魏娆叫到身边,一把拉住小手道:“不许走,再陪我待两天,一年十二个月你有十来个月都在孝敬你祖母,这两天必须陪我。” 魏娆撇撇嘴,再也绷不住,靠到寿安君的肩膀上笑了起来。 祖孙俩私底下说话,魏娆好奇打听道:“韩家的提亲,您真的拒了?” 寿安君挑眉:“谁告诉你的?” 魏娆哼道:“外祖母不想我,我想您,媒婆来提亲那日,我偷偷溜过来瞧您了。” 寿安君扯了扯她娇嫩的耳垂:“□□过来的吧?你属猴儿的吗,整天上蹿下跳?” 魏娆吸着气喊痛。 寿安君放了她,笑道:“拒了,你舅母这回还算听话,没把消息捅到你珍表姐那里去。” 魏娆心想,西亭侯府那样的条件,舅母哪里舍得让表姐嫁过去。 她当表妹的都难以接受,韩辽比表姐年长了十五六岁,货真价实的老男人,表姐值得更好的! 知情的几人都守口如瓶,周慧珍并没有途径获悉消息,而且,她心里还惦记着之前邂逅的那位神仙公子,夜里做梦都会梦到神仙公子,日思夜想地暂且都忘了没有名门公子来家里提亲的烦恼。 直到魏娆告辞这日,周慧珍都被蒙在鼓里。 “外祖母,您真的不许我过来了吗?”临别在即,魏娆拉着寿安君的手小声哀求。 寿安君摸摸她的头,用只有魏娆能听到的声音道:“外祖母等着伯府派人来报喜。” 意思就是,魏娆一日不定亲,一日甭想再来闲庄撒野。 魏娆咬唇,松开外祖母,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王氏、周慧珍不明所以,周慧珠、霍琳心中有数,低头偷笑。 . 回京路上,魏娆坐在车中,闷闷不乐。 霍玦骑马跟在旁边,听里面一直没有声音,霍玦咳了咳,主动道:“表妹,各地大厨我已经派人去物色了,这半月也有帮你留意合适的铺子出赁,只是好的地段一铺难求,还得再等等,急不得。” 魏娆忙着跟外祖母斗法,差点都忘了要开酒楼的事。 她挑开半边帘子,恢复笑容看向马背上沉稳俊朗的表哥:“我懂,表哥慢慢帮我相看,不急的。对了,表哥的分店开得如何了?有没有被地头蛇为难?” 在京城做生意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需要与各方势力周旋。 霍玦笑道:“目前一切顺利,表妹无须挂念。” 霍家有自己的人脉,且元嘉帝敬重外祖母,在元嘉帝冷落外祖母之前,那些竞争势力忌惮元嘉帝,都不敢出太损的招数,普通损的,霍家不惧。 “方才表妹上车时脸色似乎不对,可是庄子上出了何事?”霍玦看着车窗里露出来的半张美人脸,攥了攥缰绳,以兄长的口吻关心道。 魏娆轻叹,也不怕表哥笑话:“外祖母给我下死命令了,一日找不到好亲事,一日不许我去见她。” 霍玦闻言,心里突然就像缺了一块儿,从未有过的失落与苦涩自那缺口一层一层地往上蔓延开来。 他故作轻松,微笑着调侃道:“以表妹的家世德容,说门好亲还不容易?” 魏娆愁道:“外祖母有条件的,非权贵之家,她都看不上。” 霍玦是聪明人,稍加思索就明白外祖母的深意了,表妹如此容貌,寻常人家可能护不住。 除了这点,霍玦想的更远。 周家没有男丁,外祖母只有女爵的虚名,母亲与小姨虽然二婚都令人眼红了,可霍家只是商户,空有银子没有权势,小姨那边,母子俩都被丢到西山行宫两年了,元嘉帝的态度不明,如果不能恢复盛宠,便等于没了指望。 他们堂兄妹这一代里,慧珍、慧珠注定嫁不进高门,他与妹妹霍琳受限于商户身份,前途有限,一大帮子亲戚,最有机会出头的,只有魏娆这个伯府姑娘。 为着表妹自己好,她要高嫁。 为了庇护他们这些亲戚,甚至给小姨母子俩撑腰,表妹也必须高嫁。 与表妹身上的重担相比,他心底藏着的儿女情长算什么? “表妹可明白外祖母的苦心?”霍玦试探着问。 魏娆明白。 太后娘娘就是个老疯婆,越临死越要折腾,外祖母与母亲分别得到了元嘉帝的敬爱与宠爱,太后娘娘便把自家人看成了眼中钉。母亲弟弟离得远,行宫也不是什么刺客能随随便便混进去的,外祖母住在庄子上,最近很少出门了,刺客若直接闯进庄子,目的太明显,容易让元嘉帝怀疑到太后娘娘身上。 所以,谋害她成了最容易成功也最能让太后娘娘解气的办法。 如果她嫁进高门,高门会成为她的□□。 如果她嫁进高门,表哥表妹们也会沾光。 “明白,我是怕让她老人家失望。”魏娆笑了笑,不想让表哥看出她的烦恼。 霍玦安慰她道:“表妹还小,慢慢来,不必着急。” 魏娆点头,听前方有马车朝这边赶过来,她朝表哥递个眼色,放下帘子坐好了。 霍玦一路将魏娆送回了承安伯府,还在魏娆的坚持下去给魏老太太请安。 魏老太太住在正春堂。 表兄妹俩往这边走的时候,魏娆的大伯母郭氏、三姐姐魏婵也在。 小丫鬟先一步过来通传。 郭氏皮笑肉不笑地道:“娆娆这丫头,终于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她在寿安君的庄子上住得乐不思蜀了。” 魏婵则很是嫌弃地站了起来,朝魏老太太道:“祖母,霍公子是外男,我先去侧室避一避。” 霍玦对魏婵来说是外男不假,但也有亲戚关系,魏婵真想见,不回避也行,无非是瞧不起霍玦商户出身罢了。 “去吧。”魏老太太淡笑着道,毕竟是自家孙女,她总不能强压着孙女见不想见的人。 很快,魏娆、霍玦并肩跨进了厅堂。 “晚辈霍玦,冒昧登门拜见,还请老太太、伯夫人见谅。”霍玦不卑不亢从容有度地给魏老太太婆媳见了礼,礼物自然都是提前备好的,防着可能要进府请安,若空手而来,失了礼数。 魏老太太笑眯眯的,仔细端详霍玦一番,由衷地赞许道:“不愧是表兄妹,娆娆长得漂亮,玦哥儿仪表堂堂,瞧着竟是比娆娆大哥还要俊秀出彩。” 魏娆的大哥,说的是承安伯府的世子爷魏子瞻。 魏老太太的夸赞是实话,霍玦谦逊表示不敢当,魏娆的伯母郭氏轻轻抿了抿唇,私心里认为霍玦给她的儿子当小厮都不配。 侧室的门帘后面,偷窥的魏婵瞧见霍玦的容貌,心中的轻蔑竟悄然间飞得无影无踪了,一会儿看霍玦俊美的五官,一会儿盯着霍玦腰间的美玉玉佩打量。据说他们霍家是晋地首富,霍玦如此丰姿,又有千金的家业,哥哥除了身世,似乎确实不如霍玦。 可惜,商户就是商户,如果霍玦是个官身,有财有貌,倒也可嫁。 遗憾之下,魏婵放下了帘子。 霍玦并未多坐,喝了一盏茶,陪魏老太太聊了聊,这就告辞了。 魏娆将表哥送到门外,折回来时,郭氏还在,魏婵也出来了。 魏娆只好硬着头皮坐到了祖母身边。 郭氏等的就是她回来,有些话憋在肚子里十来日了,此刻终于可以痛快地说上一说。 “娆娆,我听说前阵子你与周家两位表妹常去山中游玩,邂逅了不少世家子弟?” 周慧珍、王氏在云雾山丢人现眼,目睹者众多,消息早在京城官夫人之间传开了,只是有人故意带上了寿安君的其他孙女外孙女,譬如周慧珠,譬如魏娆。 郭氏言语上嘲笑魏娆,眼神偷偷瞥向魏老太太。 魏老太太端茶慢品。 魏娆想了想,笑着道:“我们的确去山中赏雪狩猎了,世家子弟没瞧见,野猪倒是撞见两头。” “噗”的一声,端庄持礼如魏老太太,都笑得喷了一口茶。 公子与野猪,差得也太远了! 魏娆体贴地走到魏老太太的座椅后,一边帮魏老太太拍肩膀,一边吩咐碧桃:“去把那张野猪皮拿过来,给老太太、夫人瞧瞧。” 碧桃炫耀般拿了新制好的野猪皮、红狐皮过来:“老太太,咱们姑娘不但猎了一只野猪,还打到一只狐狸呢,可惜打了一次寿安君就不许姑娘进山了,怕她在山里遇到猛兽受伤,一直把姑娘拘在庄子上,哪都不许去。” 顺便也澄清了郭氏口中的谣言。 魏老太太笑着拍拍小孙女的手,她就知道,娆娆不会做那么糊涂的事。

第14章 014

“坐这一路马车也够累的,娆娆先去休息吧。” 欣赏完小孙女狩猎的战果,魏老太太笑着放话道。 魏娆就住在正春堂的后院,随时都方便见祖母,不差眼下这点功夫,笑着告退了。 郭氏、魏婵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魏娆牙尖嘴利,这两年她们想让魏娆难堪,竟没一次能讨到便宜。 魏老太太放下茶碗,叫大丫鬟翡翠去厅堂外面守着,不许小丫鬟们偷听。 郭氏、魏婵齐齐看向老太太。 魏老太太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消失了,瞥眼魏婵,她冷声质问郭氏:“刚刚的闲话,你何时听说的,又是从何人口中听说?” 郭氏捏了捏帕子,赔笑道:“前几日与李夫人约好同去上香,她跟我说的,也不单单是李夫人,我带蝉姐儿去珍翠楼挑首饰,里面遇到几位夫人都在议论此事,瞧见我才住了口,只有那平时交好的,私底下嘱咐我当伯母的要约束约束娆娆,免得她在外面闯祸,连累咱们魏家的清誉。” 魏老太太目光犀利地盯着儿媳妇:“是吗,那她们散播谣言污蔑娆娆的时候,你当伯母的可有替娆娆正名?” 郭氏明白婆母的意思了,她低下头,小声反驳道:“我又没亲眼瞧见娆娆没去,怎么给她证明?娆娆那孩子您也是知道的,三天两头往闲庄跑……” “狡辩!你没看见娆娆没去,就信了外人的说三道四,那娆娆还是你亲侄女,你又没瞧见她去了,为何不信娆娆?”魏老太太严厉地打断了郭氏。 郭氏脸都被老太太呵斥白了。 她心虚。 其实郭氏听了几波议论,主要议论的还是周慧珍,她娘家亲嫂子都说了没瞧见魏娆与其他女孩子,可,郭氏不高兴婆母偏心魏娆胜过她的女儿,故意在婆母面前搬弄是非,哪想到,婆母求证都不去外面求证,仍然是魏娆说什么老太太就信什么。 做儿媳的,郭氏不敢继续犟嘴,但她心里却在埋怨魏老太太偏心,太偏心! “祖母,我娘也是为了四妹妹好,周家名声糟糕,全京城都公认的,四妹妹真懂事,就不该频繁往那边去。”魏婵忍不住插言道。 魏老太太冷笑,看向魏婵道:“你娘真为了娆娆好,就该义正言辞地斥责那些说娆娆坏话的人。蝉姐儿,你姓魏,你四妹妹也姓魏,你们俩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儿的亲姐妹,如果你们放任旁人议论娆娆,等娆娆的名声臭了,你也别想独善其身。” 魏婵咬唇,低下头道:“祖母光会教训我,您怎么不管管四妹妹?她若不出门,就没有那么多事。” 魏老太太气笑了:“是啊,娆娆不出门就不会被人泼冷水,你们娘俩不出门也不会变成跟风散播谣言的愚人,行,我谁都不偏心,今儿个开始,你们都给我禁足一个月,哪都别去了,都给我闭门思过!” 郭氏大惊,抬头道:“母亲不可,四月十五是王妃生辰,我都答应了要带蝉姐儿过去的。” 元嘉帝的长子端王,娶的是郭氏长女魏姝。 提到端王妃,魏老太太看郭氏的眼神更加沉痛:“当年娆娆他爹一心替皇上纠察贪官,被奸人谋害,英年早逝。皇上感念娆娆他爹的刚正忠心,特赐婚姝姐儿与端王。姝姐儿能做王妃,你能与皇上攀亲,靠的全是娆娆他爹,如今你处处想踩娆娆一脚,你可对得起你的小叔?” 说到最后,魏老太太眼中已经泛起了泪花。 教出这样的儿媳妇、孙女,她算什么持家有方?她的贤名是次子用死换来的,是元嘉帝为了安抚忠臣清官的家眷在朝会上特意嘉奖赞许捧出来的!次子那样好,她偏心娆娆一点又怎么了?她的娆娆那般命苦,爹死娘跑了,还因为娘碍了太后的眼被太后谋害,小小年纪差点死在她的跟前,她凭什么就不能偏心了? “退下吧。” 魏老太太低下头,摆了摆手。 郭氏、魏婵看出老太太的难受了,想服个软说几句好话弥补,却被忠心护住的翡翠毫不客气地请了出去。 魏老太太思念亡子,没有胃口,晌午饭都没怎么吃。 魏娆看出不对,偷偷跟翡翠打听,才知道祖母是被郭氏母女气到了。 魏娆心疼。 闲庄的舅母大表姐也时常犯傻,可外祖母寿安君心宽啊,管不了索性不管了,眼不见心不烦,祖母的脾气不一样,越爱惜名声越要计较,片刻都省不了心。 叫翡翠、碧桃在外面守着,魏娆自己进去哄祖母。 魏老太太精神不济地在床上躺着,听脚步声就知道来人是谁。 “翡翠又跟你说了?”魏老太太无奈地道。 魏娆笑着坐在床边,拉起老太太的手轻轻揉了揉:“祖母吃那么点饭,为的不就是让我心疼吗,我都来疼您了,您何必又假装嫌弃翡翠?” 娇娇滴滴的声音,像雨点滴滴答答地砸在玉盘上,又好听,又带着一股清甜,降压祛燥。 魏老太太摇摇头,坐起来,靠着床头跟小孙女说话:“我没事,都习惯了。” 魏娆看着祖母鬓发间的白丝,眼圈一红:“祖母,我想嫁人了,您说,我从今日起安分守己,学习做一个端庄温雅的闺秀,除了陪您出门外再也不四处乱跑,以我这样的条件,还能嫁进高门吗?” 魏老太太惊喜道:“你真想通了?” 她早就给小孙女讲过道理,要想嫁得好,必须做一个人人夸赞的大家闺秀,孙女虽然有周家那边的拖累,可孙女也有其他闺秀没有的优势,被元嘉帝赞许清官忠臣的爹、有爵位在身的伯父、艳冠京城的美貌,普通的官家小姐,谁能比得上娆娆? 如果不是次子死时娆娆尚且年幼,端王妃的位置都该是娆娆的。 魏娆深谙哄长辈之道,蔫巴巴地道:“我是想通了,就怕现在改正太迟。” 魏老太太马上道:“不迟不迟,你先在家里准备一个月,接下来京城好几家府里有宴请的,到时候祖母带着你一起去,保证给你挑一门好婚。” 魏娆红着脸道:“那祖母千万要保重身体,您硬硬朗朗的,好有精力替我打算。” 魏老太太自然配合。 不过该装的也要装,第二天魏老太太便称腿脚不舒服,卧在床上动弹不了,要求儿媳妇、孙女们早晚都得在她面前侍疾。郭氏要孝敬“生病”的婆母,四月十五端王妃小生辰那日,她也因此有了不能过去的理由。 未能在端王府出风头,郭氏很是郁闷,晚上向丈夫承安伯倒苦水:“母亲就是故意的,她怪我不肯替娆娆说话,用这种办法惩罚我。” 承安伯在泡脚,闻言斜了妻子一眼:“母亲还是心软,罚得不够。” 魏娆这位大伯父,没有魏二爷的才干,但品行端正厚道孝顺,很少会听信耳旁风。 郭氏气得瞪他:“我还不是为了蝉姐儿?两个孙女一般大,都该议亲了,你看看咱们母亲,心思全在娆娆身上,敢情咱们蝉姐儿是捡来的吧?” 承安伯道:“蝉姐儿有你有我,娆娆有谁?你这人,年纪越大越不讲道理。” 郭氏的脸瞬间拉得老长:“你说谁年纪大?秋姨娘年纪小,你去找她啊!” 承安伯眉头锁成了一个川字:“秋儿是你身边的丫鬟,当年也是你叫我收了她的,都快二十年了,你吃什么飞醋?” 郭氏哭:“谁让你说我年纪大?” 承安伯头疼:“好了好了,你年纪小,我是老头子,行了吧?” 为了家中太平,当晚承安伯少不了又抱着郭氏说了一些年轻时候才会说的不正经的话。 明知道是假的,郭氏也爱听,丈夫对她好,再去伺候魏老太太时,郭氏就没那么难受了。 . 这一个月,魏娆被魏老太太盯着,不是读书练字就是在练习女红。 这些大家闺秀擅长的东西,魏娆的确有些拿不出手,倒也不能怪她,十一岁那年大病一场,她人差点废了,每天就是吃药吃药吃药,哪有力气学那些。后来元嘉帝送了师父过来,魏娆开始对练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等她彻底调理好了身子,骑马打猎成了她的新爱好,落下的诗词女红根本不想再补。 “临时抱佛脚,能有用吗?”魏娆小声嘀咕。 魏老太太:“多学一点总没错,尤其是书写、女红这两样,以后嫁了人,都要经常用的。” 魏娆撇撇嘴,一手提着袖子,继续练字。 “姑娘这字,我瞧着挺好看的。”碧桃一边磨墨,一边拍自家姑娘的马屁,“就像那云雾山,清奇不失秀丽,有山的挺拔,也有水的温柔。” 魏老太太:“没看出来啊,你比你们家姑娘还懂品鉴。” 碧桃脸一红,专心干活儿不吭声了。 “老太太,宫里派公公来了。”小丫鬟蹬蹬蹬地跑了过来,天气热了,跑得脸蛋红扑扑的。 魏老太太忙带着魏娆、郭氏、魏婵去前院接旨。 承安伯在户部做事,世子爷魏子瞻在国子监读书,都不在家。 来人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小太监,端午将至,太后娘娘口谕,邀请魏老太太去宫中观看龙舟赛,可携亲友二人同行。 端午赛龙舟,是每年的盛会之一。 民间有商户、勋贵家资助的龙舟队伍参赛,宫中的龙舟赛,参赛的全是禁军中选拔而出的精兵良将,看似只是一场比赛,其实也是帝王检阅禁军各军兵力的机会,赛事的精彩程度远超民间,通常只会邀请皇亲国戚、五品以上重臣及其家眷进宫。 承安伯只是六品京官,魏家能够获得进宫的资格,是元嘉帝给魏老太太的体面。 虽是由太后邀请,其实是元嘉帝的意思。 传话的公公走了,郭氏、魏婵喜上眉梢,齐齐看向魏老太太。 魏老太太将魏婵、魏娆叫到身边,笑着问:“你们俩可愿随我进宫?” 魏娆不想见太后,但今年的端午盛会,是她露脸的好机会,要想嫁入高门,就得付诸努力。 “愿意,我还没见过宫里的龙舟赛呢。”魏娆道 三年前魏家也接受过一次邀请,当时她还体弱,留在了家里。 魏婵听了,尴尬地看向母亲郭氏。 郭氏艰难地保持着笑容,怪她大意了,上次婆母带她进宫,是因为魏娆病了,如今魏娆好了,婆母怎么会委屈她的心肝肉? “还不快谢谢老太太?咱们全家都是沾了老太太的光呢。”郭氏强装高兴地道。 魏婵笑着道谢,然后趁魏老太太不注意,飞快瞪了魏娆一眼。 让魏婵说,魏娆根本就是多余的,如果没有魏娆,自家不会被人说闲话,母亲也不用给魏娆让位置。 整个二房,就二叔一个好人,可惜好人不长命,白白便宜了小周氏、魏娆这俩祸害。

第15章 015

宫中的龙舟赛定在五月初五。 魏娆睡得早起得也早,照旧练了两刻钟的剑法,然后去泡了一个香喷喷的花瓣澡。 粉粉嫩嫩的花瓣浮在水面,随着水波的荡漾,连片的花瓣分开了缝隙,露出水下美人白皙纤长的腿,尚未看仔细,花瓣们又挨到了一块儿,遮掩了水下的风光。 魏娆慵懒地趴在木桶的边缘,惬意地闭着眼睛,卷翘的睫毛沾了水珠,湿漉漉地粘在一起。雪白娇嫩的胳膊并不是时下女子流行的瘦弱无骨,是微微丰润的,却又不会显得臃肿,穿上衣裳丝毫瞧不出胖,上手一捏,肌肤丰盈有弹性。 一片红艳的花瓣顺着水波飘到了魏娆的身边,又被荡到了她的背上,如一片红梅落到了白雪中间。 碧桃轻轻地拨开了那片花瓣。 “姑娘,该洗前面了。” 水汽熏得碧桃脸颊通红,旁边的柳芽也是一样的情况。 魏娆都快睡着了,闻言发出一声不满的嘟哝,眯着眼睛转了过来。 那是何等艳灼的春光啊,饶是看过多次了,碧桃仍是觉得面红耳赤、心跳加快、手脚发软。 两个丫鬟分别擦拭一侧,知道姑娘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娇弱怕痛,碧桃、柳芽都将动作放得极轻,唯恐弄疼了姑娘。然而为了保持洁净,该搓还是要稍微搓一搓的,碧桃这一发力,魏娆哎了一声,瞬间就躲到了水下,只露出脖子以上。 魏娆没说话,凤眸控诉地看向碧桃。 碧桃额头都冒汗了,将帕子递给主子道:“那里姑娘自己来吧,每次我都把握不好分寸,姑娘难受,我也紧张。” 魏娆接过帕子,躲在水里小心翼翼地自己搓了搓,尽管亲自动手,她还是吸了几次气。 “什么时候才会不痛啊。”魏娆小声抱怨道,长不长的无所谓,都影响她练剑了。 “就这一两年吧,后面就少有了。”柳芽笑着道。 魏娆嘟嘟嘴,还要等那么久吗? 沐浴完毕,魏娆披着巾子跨出木桶,两个丫鬟熟练地帮她擦拭了一通。 魏娆的头发浓密,发丝又软又细,清晨有些风,她绞完头发后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躺了会儿,头发便全部干了,双颊因为沐浴薰出来的潮红也消了。这时再好好打扮一番,换上提前准备好的衫裙。 衫是海棠粉色,更接近白色的那种微粉,领边袖口颜色加深。 裙是青白色的罗裙,裙摆绣着精美的出水芙蓉。 这一身衫裙绣样简单,远观并不起眼,但其用料上乘,魏娆不动时,长裙柔顺地垂落,魏娆走起来时,长裙飘渺轻盈,衬得魏娆仿佛水雾中走出来的荷花仙子,娇美灵动,刻意收敛了她五官中的艳色。 她手里拿着一把绣有湖光山色的团扇,轻移莲步走到魏老太太身边,什么都没说呢,便看得魏老太太笑弯了眼睛:“好看,娆娆就是会打扮。” 今日她们是去观看赛龙舟的,不是去比美的,小孙女这副打扮恰到好处,既不张扬,又能凭借天生的美貌压过其他闺秀。 得了祖母的认可,魏娆笑着坐到了一旁。 片刻之后,郭氏陪魏婵一块儿过来了,魏娆偏头去看,发现魏婵穿了一条白底绣彩蝶绕花的裙子,雅中有艳,也算合宜。魏婵容貌酷似郭氏,鹅蛋脸水杏眼,戴了一支今年新买的珠钗,论美貌在魏家四个姑娘里只输了魏娆,所以她总会对魏娆冒出既生瑜何生亮的嫉恨。 魏老太太看看魏婵,点头道:“婵姐儿这模样也好看。” 魏婵神色一喜,瞥眼魏娆发间不值钱的海棠绢花,自信今日能抢到更多的注意。 吃过早饭,魏老太太带着两个孙女坐车出发了,抵达皇城前,前面已经排了一条车队。 魏老太太老神在在地坐在车厢主座,魏娆盘算着自己的心事,魏婵有点紧张,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然而皇城门前,便是皇亲国戚也不敢喧哗,只有马车行进发出的车辙滚动声,以及哒哒哒不绝于耳的马蹄声。 不知过了多久,有宫人来通知女眷们下马,并引领众人到一侧排队。 丫鬟们在此留步,魏娆姐妹俩并肩跟在魏老太太身后,排在了中段比较偏后的位置,前面的都是皇亲国戚、爵位高于承安伯府之家以及三品大员的家眷。 两条队伍,右侧是女眷,对面隔了丈远的是官员。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没人会在这个时候东张西望,也就排在后面的可以隐晦地打量斜前方的人。 官员基本各府只有一位,女眷却可带两位,因此两条队伍,男少女多。 与魏娆这边平行的男队,同等位置已经开始排龙舟赛的参赛队伍了,统共六支赛队,分别穿赤、金、白、黑、紫、蓝六色赛服,全都是京城上四军、御前卫、皇城司中挑选出来的精锐,个个高大健壮英姿飒爽。 魏娆要守礼,不能往后看,脑袋不动目光朝左前方瞥去,看到的第一个穿赤色赛服的男人,竟然是陆濯。 魏娆眉峰微挑,随即明白过来。 京城上四军,分别是飞鹰军、雄虎军、龙骧军、神武军,上四军分别统领五万禁军精锐,共同戍卫京城。上四军在禁军里的地位超过驻守各地的禁军,上四军里面,又以神武军的地位最高,几十年来,一直由陆家男儿担当主将将军。 如今神武军的主将,是陆濯的祖父陆老国公爷。 陆老国公肯定不会参加这种年轻人的赛事,陆濯刚从边关历练归来,正好利用这次龙舟赛扬名。 陆濯后面的几个赤服将士魏娆都不认识,几乎与魏娆并排的为首的金服男人,应该就是龙骧军队伍的领头人了。 西亭侯率领的便是龙骧军,世子韩辽也在龙骧军中,难道此人就是韩辽? 余光看不清对方的脸,魏娆也不打算看,视线在陆濯挺拔的身躯上扫过,魏娆继续眼观鼻鼻观心了。 两条队伍开始同时进宫。 有太监、女官分别手持花名册核实众人的身份,男人那边队伍前进的快一些,轮到魏老太太他们上前时,陆濯、韩辽所率领的两支队伍已经都进去了,与魏家一同接受核实的,是雄虎军的参赛队伍。 魏娆目不斜视,没有注意到那边的男儿们几乎都在看她。 进了宫,男女分路而行。 皇宫分为东西两苑,大多数宫殿都在东苑,是历代帝王居住、处理政事的地方,西苑是一片烟波浩渺的御湖,湖边绿草如茵,湖中心有一岛名琼华岛,今日众人观赛的地点就位于琼华岛上,从岛顶往下分布着大大小小的亭台楼阁,众宾客将按照尊卑从上往下分派观赛点。 魏娆祖孙三人与其他五家的女眷被安排在了“月照轩”,月亮都能照亮的地方,视野极好,往上都瞥见岛顶摘星楼中的元嘉帝、太后等人,往下能看清湖面上的情况,以及岸边整齐排列蓄势待发的六支队伍。 这是魏娆第一次观看宫中的龙舟赛,她兴致勃勃地打量草地上的一些布置。 魏老太太轻声给小孙女解释道:“龙舟赛不只是比龙舟,马术、射箭都要比。娆娆看,六支队伍,每支队伍有十三人,每人都要一边骑马穿越那些障碍,一边完成射箭,这两样的成绩将决定龙舟队伍出发的顺序。龙舟出发后绕琼华岛划行一圈,然后上岛面圣,接受皇上的奖赏。” 魏娆明白了,这样的赛事安排,关系到上四军、御前卫、皇城司的荣耀,怪不得连陆濯都要亲自出场。 魏娆刚了解完赛程,一个青衣小宫女突然朝月照轩走了过来,在众女眷的目光下,径直走到了魏娆面前,垂眸道:“四姑娘,太后娘娘有请。” 魏老太太脸色微变,广袖下的手悄悄攥紧。 魏娆倒是不惧,众目睽睽,又是当着元嘉帝的面,太后娘娘能做什么?就算有什么阴招,魏娆也不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了。 魏娆朝祖母笑笑,宠辱不惊地跟着小宫女走出了月照轩,那份气度,让月照轩中其他女眷长辈纷纷点头,觉得魏家这位四姑娘并没有外面传得那般不堪。 月照轩与摘星楼相隔并不远,魏娆沿着齐整干净的台阶往上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摘星楼便到了。 摘星楼是八角亭的结构,八面无窗,皇城内外尽收眼底。 皇上、太后娘娘坐了主位,左侧是皇后与三位妃嫔,右侧是端王夫妻、景王、福王。 对魏娆来说,在场众人,没有一张生面孔,四年前她都见过,更不用提她的堂姐端王妃了。 皇家规矩早已烂熟于心,魏娆面带浅笑,一一给贵人们行礼。 四年前的冬天,魏娆被人从冰窟窿里打捞出来,冻得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抢救了一日活过来了,出宫时仍是一副半死不活的瘆人模样。而今的魏娆,亭亭玉立色若春花,仪态万千地站在那儿,身后的湖光水景都沦为了美人的衬托。 元嘉帝看眼魏娆的脸,免礼过后,目光再次移到了草地上的禁军男儿那边。 太后娘娘披着挡风的披帛,看着魏娆宛如一朵即将绽放的芍药水灵灵娇滴滴地出现在她面前,眼窝深陷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恨意。 在后宫斗了几十年,但凡她看着碍眼的人,基本都被她弄死了,只有寿安君、小周氏、魏娆,一次又一次都躲过了她的陷害。寿安君、小周氏心机深沉,躲过去是她们的本事,魏娆一个空有美貌的姑娘,怎么就没被那两个刺客祸害了? 派出去的人至今没有消息,是失手后逃跑了,还是出现了不测? 太后想不明白。 她叫魏娆过来,是想从魏娆的脸上看出什么,可小狐狸精若无其事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四年不见,娆娆的身子可养好了?”太后娘娘笑了笑,招手示意魏娆走到她身边。 魏娆感激道:“托您的福,已经无碍了。” 太后娘娘拉起魏娆的手,那小手白皙柔嫩,白得就像一块儿羊脂美玉,毫无杂色,对比之下,太后娘娘的手瘦骨嶙峋满布皱纹与褐色的斑点。 太后娘娘被刺痛般松了手,咳了咳道:“好了就好,进了皇宫便是皇家的客人,客人有什么闪失,是我与皇后的失职。” 魏娆忙道不敢。 太后娘娘笑了笑,看着皇帝儿子道:“皇上瞧瞧,小姑娘长得越来越像她娘了,说起来,小周氏诞下皇子有功,该赏的,我这两年身子骨好了一些,不如皇上宣她们娘俩回来吧,让我也瞧瞧我的小皇孙。” 元嘉帝似乎并不喜欢这个话题,声音微沉道:“母后千金之体不容有任何闪失,就让她们继续在行宫住着罢。” 太后抿唇,看向魏娆。 魏娆乖顺地垂着眼,不因太后的话欢喜,也没因元嘉帝的否决而失落。 太后眯了眯眼睛。

第16章 016

太后给魏娆赐了座,锦凳就摆在太后的座椅旁边。 魏娆猜不透太后有什么用意,谢恩之后宠辱不惊地坐了下去,微微偏首,欣赏下方的湖景。 太后娘娘赐了一盘糕点给她,做成花瓣状的糯米糕上涂了一层樱桃果酱,色泽诱人。 魏娆捏起一块儿,笑着咬了一小口。 太后娘娘一直在看着她,慈爱地问:“味道如何?” 宫里的糕点,魏娆只能夸赞:“松软酸甜,很是好吃。” “喜欢吃就多吃些。”太后娘娘笑着道,又盯着魏娆吃了两口,才转过身,朝皇后娘娘道:“这些年看了不少闺秀美人,看来看去,竟没有一个比娆娆更标致的。” 她同皇后说话,皇后还没有表示什么,坐在对面的皇后嫡子景王一边窥视魏娆,一边无意识地点了点头。 摘星楼里就这么几个人,他这个憨憨的动作太明显了。 魏娆垂下眼帘,只当什么都没瞧见。 元嘉帝斜了一眼景王,威严的脸未见什么表情变化。 皇后心里窝了一团火,既不满儿子在元嘉帝面前露出这般没出息的样子,又不满儿子竟然被魏娆迷住了心窍,偏偏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先去配合太后了,笑着道:“母后说的是,确实没几个能比过娆娆的,不过老太傅家的谢六姑娘若在这里,应当能与娆娆平分秋色。” 太后与皇后是嫡亲的姑母、侄女,言语间早达成了默契。 魏娆也在此时听出来了,太后是想利用谢六姑娘踩她。 能当帝师,谢老太傅的才学见识就不用说了,谢家更是前朝就天下闻名的清流家族,族中男儿个个翩翩君子,女子无不贞淑贤良。 谢家教女的办法与寿安君有天壤之别,凡是谢家的姑娘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深养在闺中,唯有美名才名通过去谢家做客之人的口中传了出来。 魏家与谢家没有任何渊源,魏娆也没有机会亲眼见识谢六姑娘的美貌与才学,但因为两人的美貌相当,一些看魏娆不顺眼的闺秀们便喜欢用谢六姑娘打击魏娆,说什么魏娆充其量只是一朵妖艳无格的芍药,人家谢六姑娘却是雍容端庄的牡丹,芍药被文人唾弃,牡丹才是真国色。 谢六姑娘这四个字,魏娆听到的次数之多,都快把她的耳朵磨出茧子来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太后、皇后竟然学那些浅薄的少女闺秀,也玩这套。 魏娆长睫微垂,做出谦虚的姿态。 话题成功被皇后引到了谢六姑娘的身上,太后颇有兴致地问皇后:“谢六姑娘?谢家姑娘养在深闺,我并未见过,谢六姑娘真有你说的那么美?” 皇后道:“我也是听小姑娘们说的,据说京城的闺秀间公认谢六姑娘有牡丹之姿,魏四姑娘有芍药之色呢。” 听听,之前还说谢六姑娘能与魏娆平分秋色,如今一个牡丹一个芍药,又比出了个伯仲。 太后看眼魏娆,惊道:“真难想象京城里还有娆娆这般美貌的姑娘,可惜谢家女轻易不出门,不知何时才有缘一睹风采。” 皇后笑道:“快了快了,三月里谢六姑娘与英国公府的世子陆濯订了婚事,婚期在腊月,等谢六姑娘嫁过去了,就可以进宫给您请安啦。” 魏娆微微诧异,因为这两个月她都没有出门做客,竟然还没听说这桩婚事。 不过,以谢六姑娘的美名与家世,嫁给陆濯倒是门当户对、珠联璧合。 “小姑娘们长得就是快,眨眼都要出嫁了。”太后娘娘感慨道,目光再次投向了魏娆,“娆娆也及笄了,可说了人家?” 魏娆起身回道:“老太太舍不得我,说是要再留我两年。” 谁还不会给自己贴金呢,她魏娆不是嫁不出去,是长辈太喜欢她,舍不得她嫁。 魏娆娇中带羞的美态,仿佛现实果真如此,而非她名声不佳,无人上门提亲。 然而在座的人都心知肚明,太后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终于放过魏娆,不再针对她了。 魏娆刚要退回座位,元嘉帝那边忽然有什么东西滚落下来,骨碌骨碌溜溜转,正好转到了魏娆脚下。 是一枚赤金翡翠核桃,浓绿色的翡翠珠被核桃纹的黄金包裹,贵中带雅。 魏娆赶紧捡起来,想要交给快速赶过来的大太监康公公。 “既然这核桃喜欢你,送你玩吧。”元嘉帝淡淡地道。 太后马上道:“皇上勤于政事,每日批阅奏折累得手腕酸痛,故御医命工匠做了一对儿核桃给你把玩活动手骨,这对儿核桃关系到皇上的龙体,怎能轻易赏人?” 元嘉帝转了转手里剩下的一个:“让工匠照着这个再做就是,那颗与朕无缘,不要也罢。” 太后抿唇。 魏娆感受着手中金核桃残留的帝王掌心余温,竟猜不出这颗金核桃是真的与她有缘,还是元嘉帝故意赏赐她的,怜惜她在太后、皇后那儿受到的委屈? 但有一点魏娆非常清楚,元嘉帝都为这颗金核桃触怒太后了,她不能再不识抬举。 “臣女叩谢隆恩。” 领了御赐之物,魏娆跪下去,朝元嘉帝叩首。 元嘉帝点点头,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魏娆,对摘星楼外等候的郑公公道:“开始吧。” 他指的是龙舟赛。 郑公公领命,示意等候的小太监挥舞手中的锦旗,给岸边草地上等待的六支队伍发送信号。 既然龙舟赛要开始了,太后等人默契地闭上了嘴,不再交谈。 魏娆握着新得的金核桃落座,眼睛眺望比赛场地,小手悄悄地转了一圈核桃,黄金雕刻的核桃纹沿着娇嫩的手心滚动,有点痒,就再也没有其他感觉了,无法判断对手腕、指骨到底有没有特殊的效用。 因为这颗核桃,魏娆对底下的龙舟赛没了兴趣,目光斜向了元嘉帝。 太后说的没错,元嘉帝的确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继位于朝廷内忧外患之际,元嘉帝几乎将所有精力都用在了强兵强国上,美色上并不放纵,登基后没有进行过一次选秀,除了母亲是前几年受封的新贵人,皇后与其他三位妃嫔都是元嘉帝做太子时的东宫妻妾。 在百姓心目中几乎没有任何缺点的元嘉帝,唯一令人诟病的地方,便是封了一个不肯为亡夫守节的寡妇为贵人,寡妇的亡夫还是元嘉帝大加赞许的清官忠臣。 魏娆对元嘉帝的感情也很复杂。 元嘉帝敬重外祖母、宠爱母亲,魏娆为此敬爱元嘉帝,可元嘉帝安排母亲弟弟去西山行宫,导致她两年都看不见母亲、弟弟,素未谋面的弟弟,且什么时候才能团聚也没个说法,那种遥遥无期的分离,魏娆很难受。 “哎!” 皇后身侧突然传来一声惊呼,魏娆的思绪被打断,目光重新定焦在几支龙舟赛的队伍上,便见骑射的赛程已经进行到了一半,神武军的赤色队与龙骧军的金色队分别领先其他四队半个跑道的距离,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神武军队员的骏马在跨越栏杆障碍落地时突然朝前栽倒,该队员重重跌落马下。 骑射比赛是接力赛的赛制,每队十三人,前一人完成骑射的任务跑到赛道终点,下一人才可以出发。也就是说,如果神武军落马的这人伤势太重重回马背上的时间耽误的太久,甚至无法站立起来,今年的龙舟赛,神武军必将垫底。 “马锋!” “起来啊!” 赛道两头已经完成或正在排队的神武军队员纷纷叫喊起来,距离太远,魏娆看不清每个人的脸庞,可此时此刻,听着那些焦急不甘又雄浑无比的呐喊,魏娆竟也跟着紧张起来,希望男人能重新上马,完成属于他属于神武军的比赛,哪怕是输,也要输得光荣。 许是队友的呐喊起了作用,那位神武军的队员艰难地爬了起来,最开始的几步看得出他很痛苦,然而后面越来越快,仿佛腿脚已经没事了一样。他捡起甩飞的箭囊,走到卧倒的骏马前,强行拉骏马起来,继续比赛。 可他耽误的时间太久了,其他五队已经跑完了八名队员,神武军这边才跑完六名。 后面的神武军队员明显提高了速度,赤红色的队服火焰般呼啸而过。 如果说第七名到第十二名的队员都是火焰,最后出发的第十三名队员便是一颗赤红的流星,快到众人都看不清他拉弓射箭的动作,只见一道道箭矢如流星散发出来的余光,嗖嗖嗖地没入了箭靶。 骑射赛程完成。 骑、射分别算成绩,神武军的骑术成绩排在第三、箭术第一。 郑公公将这个成绩报给了元嘉帝。 皇后之子,十八岁的景王疑惑问:“神武军马术了得,第三个跑完赛程我们有目共睹,可那个受伤的队员最后一箭都脱靶了,神武军总箭术成绩还能第一?” 郑公公让跑来传报成绩的武官解释。 那武官道:“箭靶共有三排,射中第一排靶心会拿满分,如果射箭之人过于神勇,箭矢穿透第一排箭靶还能继续射中第二排、第三排的箭靶,则会有加分奖励。神武军的指挥官每支箭都射中了第三排箭靶,他一人的加分便将神武军箭术的总成绩提了上来。” 元嘉帝问:“神武军的指挥官,可是陆濯,最后出发的那个?” 武官道:“皇上慧眼,正是如此。” 元嘉帝露出了自魏娆走进摘星楼后的第一个笑容。 太后见了,笑着赞道:“难怪英国公狠心将陆濯丢到边关八年,这本事就是不一样,陆家算是后继有人了。” 元嘉帝笑:“是啊,国公爷用心良苦,朕唯有钦佩。” 太后朝皇后递了个眼色。 皇后硬着头皮强拐话题:“陆世子勇冠京城,谢六姑娘可有福气了,不知多少小姑娘要羡慕她呢。” 此话一出,元嘉帝嘴角的笑慢慢地就淡了下来。 魏娆忍笑忍得好辛苦。 先帝后妃无数,太后娘娘前半生活得小心谨慎,可能是太谨慎了,所以当了太后之后开始放纵,反正元嘉帝是她的儿子,再不满意也不能做出不孝之事。 皇后呢,算上母亲也一共才四个对手,后宫没什么争斗,皇后疏于练习城府浅得可怜,明知道元嘉帝才是她最该讨好的,却要去捧太后的臭脚,专扫元嘉帝的好兴头。 元嘉帝要看龙舟赛,要看六军翘楚的实力,皇后在这个节骨眼扯什么谢六姑娘,与一群闺秀赏花弄月,其中一个突然高声议论农耕水利有什么区别? 有其母必有其子,难怪景王都十八岁了,心思还一观便知。 被景王窥视那么多次,魏娆终于给了景王一个眼神,赶巧就对上了景王偷偷瞧过来的视线。 结果景王比魏娆还吃惊,嗖地转移了视线,仿佛魏娆是什么蛇蝎猛兽。 注意到景王半张脸微红,魏娆颇有些遗憾。 如果景王不是皇后的儿子,如果堂姐没有做端王妃,她若能嫁给景王,定能让外祖母、祖母满意。 可惜…… 她与王妃之位注定无缘。

第17章 017

骑射成绩综合后排定的龙舟出发顺序,龙骧军第一位,神武军第二。 一场比赛,如果冠军人选已经昭然若揭,继续观赛会少很多乐趣,但如果有两支队伍会激烈地角逐冠军之位且其实力不相上下,不到最后一刻胜者都无法知晓,观赛者的热血注定会心仪的队伍熊熊燃烧。 “龙骧军的指挥官是谁?”太后问道。 元嘉帝身边的大太监康公公笑着回道:“是西亭侯世子韩辽。” 太后吸了一口气:“韩辽对陆濯,这场龙舟赛可有的看了,皇上,不如咱们押个宝,看看陆濯究竟能不能率领神武军从龙骧军的手里抢回魁首。” 元嘉帝可无可不无地点点头。 太后邀请在座的诸位都来参与这场押宝,她带头取下手腕上嵌宝石的金镯,放到了康公公端过来的托盘中:“我押神武军。” 元嘉帝拿出另一枚活动手骨的金核桃:“龙骧军。” 皇后、三妃、端王夫妻、景王、福王也分别押了宝。 太后提议,输者的彩头将全部赏给冠军队伍的指挥官。 康公公正要端着托盘退回元嘉帝身后,太后突然看向魏娆:“娆娆也挑一支队伍吧。” 说完还瞄了眼魏娆的手。 今日魏娆的妆容简单,头上除了一支定发的簪子,就只有一朵粉嘟嘟的海棠绢花。其他人押宝都拿出了随身携带的贵重之物,魏娆若参与,就只能拿元嘉帝赏赐的金核桃。 魏娆摆出金核桃,会得罪元嘉帝,魏娆若不参与,则会显得小家子气。 连元嘉帝都朝魏娆看了过来,想看看魏娆会如何反应。 魏娆笑了笑,将太后赏赐给她的她只吃了一块儿的那盘樱桃糕双手递给了康公公,撒娇地朝太后娘娘道:“臣女身无长物,承蒙娘娘宠爱赐了宫中的糕点,现在就借花献佛吧,若我赌赢了,这樱桃糕还是臣女的,若臣女赌输了,樱桃糕转送给夺冠的指挥官,正好帮他与队员们补充体力。” 太后保持笑容:“这么几块儿糕点,一人一块儿都不够他们分。” 元嘉帝适时地指了指他这边尚未动过的那盘:“魏娆的心意不错,她若输了,朕的这盘一起拿去分发给夺冠队伍。” 太后嘴角的褶子往下耷了耷。 元嘉帝朝郑公公递了个眼色。 小太监挥动锦旗,第二轮龙舟赛要开始了。 六支队伍,按照骑射比赛的成绩错落在湖边排开,后一名比前一名落后了半条龙舟的距离。 六条龙舟与队员们的队服同色,十二名队员左右各坐六排,手握船桨划舟,指挥官站立船头发放号令,随时调整战术。 湖面离岛更近,魏娆终于看清楚了六支队伍指挥官的脸。 神武军的指挥官是陆濯。 魏娆见过陆濯两次,每次的扮相都像个温文儒雅的探花郎,包括现在,他面如冠玉,笑容温和,一身风流倜傥的红色队服,仍然像个混迹在武者群中的文人才子,如果不是魏娆亲眼目睹了陆濯骑在马上流星般穿梭过赛道的英姿,她真不敢相信陆濯其实是个武官。 龙骧军的指挥官是韩辽,魏娆没见过此人,刚刚从康公公口中确认的其身份罢了。韩辽在战场的英名魏娆倒是听说过很多次,如今看到真人,身形伟岸面容冷峻威严,竟然还是个美男子,且看起来也就是二十多岁的样子。 如果韩辽不好色,没有一堆小妾子女,没有一个难以相处的婆婆,表姐周慧珍嫁给他也不错。 可话又说回来,正因为嫁给韩辽不是一桩美事,他的妻子之位才一直空着,否则早被京城其他贵女抢去了,哪里轮得到表姐。 排在第三的队伍,是魏娆所押的御前卫。 魏娆不喜欢太后的樱桃糕,就算没毒,她也不想吃,押神武军、龙骧军都有可能胜,不如换一支队伍。但魏娆没想到,御前卫的指挥官竟然是个熟人,平西侯府的戚二爷戚仲恺,浓眉虎目,健硕如山,明明排了第三,仍然很有自信夺冠的样子。 看着戚仲恺那张古铜色的坚毅脸庞,魏娆心中微动。 今年被外祖母催婚之前,魏娆从未想过出嫁选夫的事,现在上心了,就要开始挑选了。平西侯府也是将族世家,祖上都立过军功的,这些年的风头虽然比不过英国公府、西亭侯府,其权势人脉仍不可小觑,属于勋贵高门之列。 戚仲恺这个人,年纪轻轻做了御前侍卫,被元嘉帝赏识,他嗓门是大了点,可他性格洒脱不羁,不是看重规矩的人,对魏娆又够殷勤,应当非常愿意娶魏娆的。魏娆目前不确定的,是戚仲恺家人的情况,回头问问祖母去。 剩下三军的指挥官魏娆也都看了看,能做指挥官,大概都有些来历,可剩下三个看起来都没有戚仲恺顺眼。 高门的身世重要,看着顺眼同样重要,毕竟是要长期同床共枕的人。 三声鼓响,比赛开始! 六条龙舟如六条游龙,伴随着慷慨激昂的鼓点急速前行,魏娆目光紧随戚仲恺。神武军在紧追龙骧军,戚仲恺则指挥御前卫的队伍死咬神武军不放,御前侍卫们负责保护帝王,同样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此时也露出了他们的实力。 然而龙舟绕琼华岛半圈时,戚仲恺的御前卫仍然保持着第三名的位置,与前面神武军的距离却明显被拉开了。 戚仲恺夺冠无望,魏娆这才看向前面的龙骧军、神武军。 金、红两色的龙舟出发时间隔半条龙舟,此时那距离被缩小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能超过去吗? 魏娆看看陆濯,再看看韩辽,这两人都蔑视她们表姐妹,可陆濯好歹有助人之心。 魏娆希望陆濯的神武军赢。 距离终点还有一丈的距离,神武军的龙舟只落后一臂了! 就在此时,陆濯突然凌空朝船尾的方向跃起,神武军的龙舟突然少了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又被陆濯离船前的一蹬往前带了一截,瞬间有如神助,第一个冲过了拦截红绸,与此同时,陆濯也稳稳地落到了龙舟尾部。 湖风吹拂他红色的衣摆,君子如玉,翩然似仙。 武艺如何不说,他这张脸,真的值得“京城第一美男子”的赞誉。 魏娆盯着陆濯看的时候,戚仲恺的龙舟队也划过了终点,这家伙兴奋地跳到了陆濯的船上,笑声爽朗地向陆濯道喜。 两人并肩一站,陆濯真是哪哪都把戚仲恺比了下去。 魏娆终于有一点羡慕谢六姑娘了,是不是牡丹花不说,谢六姑娘嫁的确实比她好。 幸好魏娆继承了外祖母的通透,很快就想开了,陆濯的确优秀,可陆濯的温雅下藏着一股世家公子的傲气,瞧不上她们这种女子,真要成亲一起过日子,还是戚仲恺更适合她。 “陆濯真不错,便宜谢六姑娘了,可惜你们没给我生个公主孙女,不然我定要招陆濯做驸马。”押宝押中,太后笑眯眯地朝皇后、三妃道。 皇后、端王生母德妃、福王生母贤妃都赔笑,惠妃就笑不出来了,微微低头,心如刀扎。她生过一个公主啊,金枝玉叶似的养到了八岁,夭折了。 其实太后只想刺激嫁不出去的魏娆,根本没想起惠妃这茬。 元嘉帝不知是想起了当年的丧女之痛,还是纯粹不喜听太后唠叨那些,不顾太后还在与皇后夸赞陆濯,径自吩咐郑公公宣六位指挥官过来。 陆濯六人已经上岛了,得知帝王召见,六位英姿飒爽的年轻武将如履平地地往上而来。 陆濯走在最前面,韩辽紧随其后。 戚仲恺笑着拍了拍韩辽的肩膀:“韩叔不必郁闷,陆濯那小子是占了年纪的便宜,如果他与二十岁的韩叔比,肯定不如您。” 韩辽长得年轻,其实已经三十二岁了,与陆濯的四叔是一代人。 比武有输赢,韩辽输给陆濯,原本只有一点不快,被戚仲恺这么明着安慰实则讽刺他年纪大了,韩辽真想回头给戚仲恺一拳。 忍是忍不住的,又不能真的计较,韩辽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拨开了戚仲恺的手。 戚仲恺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 一路经过之处,可见凉亭中的宾客笑着打量他们,戚仲恺想起魏娆今日也进宫了,不禁左张有望,可是找了一路,也没有看见美人的身影。 到了岛顶的摘星楼,戚仲恺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太后一侧的魏娆。 太后、皇上面前,戚仲恺神色稳重,心中却很是欢喜,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么多美人,只有这位魏四姑娘,每次见面都会让他喜悦高兴,就像去山中打猎,转来转去全是兔子山鸡,突然出现一只凤凰,光是看见就心花怒放。 六位指挥官排成一排,接受元嘉帝的点评。 魏娆眼观鼻鼻观心。 她的衣裙不出挑,头饰也简单,但作为楼中唯一一位年轻的闺秀,被太后赐坐的闺秀,陆濯还是难以避免地注意到了她,不过,因为魏娆垂着眼睫,收敛了眼中的灼灼光华,嘴唇也刻意描成了温柔可人的唇形,陆濯的视线又只是飞快扫过,他根本没有认出此女便是他在云雾山偶遇两次的男装魏四姑娘。 点评完毕,太后接过话题,将元嘉帝等押宝押输了的贵人的彩头赏给了陆濯。 一共五份彩头,最贵重的是元嘉帝的金核桃,但最显眼的是两盘樱桃糕,份量大啊! “这是魏四姑娘的彩头。”太后笑着说,瞄了眼戚仲恺,“四姑娘押的是御前卫。” 戚仲恺眼睛一亮,四姑娘是因为相信他才押御前卫的吗? “多谢四姑娘看得起,下届龙舟赛御前卫一定夺冠。” 魏娆起身,微笑还礼。 陆濯再次看了过来,这一次,他终于认出了魏娆,只是越看越觉得可笑,明明是妖媚的脸,故意往端庄了画,真想被人夸赞端庄淑女,便该恪守规矩,而不是投机取巧做这些表面功夫。 “退下吧,准备开席。”元嘉帝突然道。 端午佳节,龙舟赛后便是端午宴,地点就在半山腰的蓬莱阁。 元嘉帝陪着太后先往山下走。 皇后、三妃随后,端王妃朝魏娆招招手,笑着邀请家中的小堂妹与她同行。 魏娆便走到了堂姐身边。 六位指挥官,除了陆濯,韩辽、戚仲恺等五人的目光都跟随着魏娆,从她娇艳的侧脸,到她纤细曼妙的背影。 戚仲恺是单纯的欣赏,韩辽眼中一片火热。 三月里他携一歌姬去云雾山游玩,半路遇见周慧珍母女搭讪年轻的公子哥儿,韩辽被周慧珍的姿色吸引,越看越美,越看越想将人压到床上肆意怜爱,回家后便与母亲商量娶周慧珍做续弦。 韩辽是武将,女人间的弯弯绕绕他不在乎,只想娶个娇滴滴的美妻,左右他嫡子庶子都有了,妻子娶回家,伺候他便可,子女教养自有父母与他负责。 没想到,母亲同意了,寿安君却拒绝了他。 娶不到美人,韩辽非常遗憾,今日却惊喜地发现,原来周慧珍只是一个次品,魏四姑娘才是真正的绝色!若能得到魏四姑娘,周慧珍又算什么? ※※※※※※※※※※※※※※※※※※※※ 嗷,手腕有点不舒服,也想要皇上的金核桃! 100个小红包~ . 感谢在2021-02-14 23:10:08~2021-02-15 13:1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慢吞吞小姐、明幻、忘忧、小种子、tbl1xq、找个马扎坐火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bl1xq 6瓶;凝竹雪 3瓶;42164256 2瓶;24828306、晓颖、姬雪樱、no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018

“守城,你说你跟韩辽争冠的势头那么明显,四姑娘偏偏押宝我赢,她是不是对我有点意思?” 前往蓬莱阁的路上,戚仲恺故意拉着陆濯走在最后面,从陆濯那边的盘子里拿了一块儿樱桃糕,一边囫囵吞枣一边虎眸发亮地道。 陆濯淡淡道:“我记得,她很嫌弃你的大嗓门。” 戚仲恺差点噎住,只是也记起自己在城门前吓到了四姑娘。 摸.摸喉结,戚仲恺火热的心迅速地凉了下去,那样娇滴滴的美人,仙女似的姑娘,要喜欢也该喜欢陆濯这样的,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那她为什么押我?”戚仲恺想不通。 陆濯看眼下方隐约可见的魏娆的身影,道:“六人里面,她只与你略微熟些。” 戚仲恺一拍脑门:“可不是,反正彩头要给冠军队伍,自己捞不到,换我也押熟人。” 陆濯笑了笑。 他猜,魏娆是不希望他或韩辽赢。 上次云雾山中,他虽好心救人,却讽刺了她一顿,魏娆有自保的本事不需要他的帮忙,自然只记恨他的教训,心中生恼,不愿看到他与神武军出风头。至于韩辽,陆濯从长辈间的闲谈得知,韩辽曾向寿安君的长孙女提亲,被寿安君拒绝了,从这方面考虑,魏娆也绝不会押韩辽,拆寿安君的台。 “对了,刚刚那几样彩头,你可知道那颗金核桃是谁的?”戚仲恺颇为羡慕地问。 陆濯:“皇上。” 戚仲恺虎眸大张:“你怎么知道?” 陆濯:“本来不知道,你一问我便猜出来了。” 摘星楼中的贵人们,戚仲恺最常接触的便是元嘉帝,只会对元嘉帝常用的事物熟悉。 戚仲恺服了:“皇上的右手因为长期批阅奏折落了些毛病,便转动一对儿金核桃缓解不适,你小子一回京就得了件御赐之物,比我强多了。” 陆濯:“还剩一颗,你可以试试。” 戚仲恺嗤道:“我若拿了那颗,岂不是跟你成双成对了?还是让谢老太傅多写几首诗拍拍龙屁吧,把另一颗拍回去送给六姑娘,你们俩成双成对。” 陆濯笑笑,问他:“你长我一岁,家中还没有替你安排婚事?” 戚仲恺刮了刮鼻梁:“从我回京就开始催了,老太太、我娘、我大嫂,都给我介绍过,相看了四五次,我都不喜欢,那些姑娘家里不知哪个怨恨我,故意散播我的坏话,导致其他姑娘都不敢见我,我娘她们只能干着急。” 陆濯回京时日短,还没有听过相关谣言:“他们说你什么?” 戚仲恺怒道:“说我眼高于顶,非天仙之貌都看不上,普通美貌的都要被我挑眉毛挑眼睛,传成这样,哪家姑娘还敢跟我相亲?” 陆濯:“前面那四五次相亲,你为何不喜欢?” 戚仲恺:“长得都不够美,要么眼睛小,要么嘴唇厚,要么脸不够白,要么个子太矮,要么长得太瘦,总归都差点什么。” 陆濯看他一眼:“老太太、伯母不会介绍丑女给你,或许你确实过于挑剔。” 戚仲恺瞪他:“你说的轻巧,敢情你订的是谢六姑娘,美名不输魏四姑娘,真找一个普通美貌的给你,你照样挑。” 陆濯:“再美的人都会有老的一天,我更看重妻子的品行。” 戚仲恺嗤笑:“占了便宜还卖乖,虚伪。” . 到了蓬莱阁,魏娆回到了魏老太太身边。 魏老太太用眼神询问孙女。 魏娆笑着表示一切安好。 宴席男女客分座,魏娆因为看上了戚仲恺,特意留意了一番平西侯府的女客。 平西侯府今日出席的女眷,是戚仲恺的祖母戚老太太、母亲平西侯夫人、长嫂邓氏,以及一个四五岁的女娃娃,应该是戚仲恺的侄女,长得像极了戚家人,英眉大眼,即便老老实实地坐在母亲身边,瞧着也不像个安静娴淑的女娃,倒好像被家中长辈要求必须做出这副模样。 戚家人口简单,戚仲恺的父亲是独子,戚仲恺上面有一个大哥、下面有个已经出嫁的妹妹。 这点也让魏娆很是满意。 收回视线,魏娆专心陪祖母说话了,如果有其他女客与她们祖孙搭话,魏娆也会笑脸相迎。 宴席开始,宫女们陆续上菜。 因为周围花草繁荣,间或会有小蜜蜂飞过来,挥赶会显得不够端庄,大不了不去碰蜂虫动过的菜肴罢了。 突然,有只黄色的蝴蝶飞到了魏家隔壁那桌的上方,盘旋了一会儿,又来到了魏家这边。 蝴蝶比蜂虫讨人喜欢多了,就在魏娆耐心地等待蝴蝶飞走的时候,那蝴蝶竟然朝她飞来,从她面前往上飞过。魏娆看不见了,可她从周围女客们的眼神与议论中判断出来,黄色的蝴蝶落在了她簪着的那朵海棠绢花上。 “这么多小姑娘,怎么偏偏就落在她头上了?” “肯定是在绢花上做了手脚,今日龙舟赛,参加的全是六军中的翘楚,故意用这种狐媚手段吸引视线呢。” “还真是人间芍药花呢。” “跟她娘一样,寡廉鲜耻。” 魏娆垂眸饮食,只当什么也没有听见,倒是魏婵,气红了一张脸,不知是更气那些闲言碎语,还是气魏娆害她们跟着丢人。 蝴蝶很快就飞走了,周围的议论也渐渐消失了。 “娆娆尝尝,这小黄鱼煎得不错。”魏老太太笑着给孙女夹了一条干炸小黄鱼。 魏娆朝祖母投以歉疚的眼神,早知道会有这一出,她就不戴绢花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魏老太太并不怪她,谁也无法预料的事,那些蠢妇人嫉妒孙女貌美罢了,她们也不想想,孙女真要争美,何须借用那些外物? “妙妙你怎么了!” 尖锐颤抖的声音突然从前面传来,魏娆等人抬头看去,就见戚仲恺的长嫂邓氏正扶着女儿戚妙妙的肩膀焦急地询问着,戚妙妙白皙的小脸憋得通红,小手抓着脖子说不出话。 “是不是噎住了?快给她喝水冲冲!” “冲不管用,得把她脑袋朝下倒过来,抓着她的脚拍!” “你们懂什么,快去喊御医啊!” 妇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邓氏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先端起一碗茶往女儿嘴里灌,不管用就要把女儿脑袋朝下竖立起来。可怜的戚妙妙憋得难受急了,看着叫不相干的人都心疼。 魏娆突然想起她跟着师父在山中练武的时候,遇到一位老农带着七八岁的孙子去山间捡柴,小山中有野枣,小男孩摘了一大把野枣揣在怀里,边走边吃,不小心绊了一跤,野枣卡在喉咙里,师父立即冲过去…… 想到这里,魏娆迅速离席,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邓氏身边,不顾邓氏等人的震惊,魏娆抢过已经被倒立放置的戚妙妙让她背朝自己站好,魏娆再从后面抱住戚妙妙,一拳抵住戚妙妙的肚脐之上、肋弓之下,另一手握上来,快速地用力往上压迫。 这是师父告诉魏娆的办法,魏娆一直没有机会用过,所以刚刚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周围聚集了很多的人,有人试图拉开魏娆,魏娆听不到她们的声音,也不给她们得逞的机会,抱着戚妙妙不停地重复师父教她的那一套。这个时候,魏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救下戚妙妙,她只相信师父,相信自己见过的那一幕。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很快,但在魏娆觉得十分漫长,随着魏娆又一次的施力,半晌都没发出声音的戚妙妙突然吐出一物,跟着大声地哭了起来。 魏娆背后出了一身的汗,耳边的鬓发都被汗水打湿了,戚妙妙这一哭,她力气一松,怀里的女娃娃就被邓氏抢了过去。 戚老太太也赶紧将魏娆拉到了身边。 “皇上、皇后来了!” 戚老太太抬头,看到了闻讯赶来的皇后、端王妃等人,后面跟着平西侯父子三人,一个个神色凝重,如果不是顾忌尊卑,爷仨可能早就冲过来了。 “爹爹!”趴在邓氏肩上大哭的戚妙妙瞧见父亲,哭得更大声了。 “怎么回事?”戚仲恺的兄长戚伯威再也忍不住,大步跑了过来。 邓氏抽泣不止,平西侯夫人还算镇定,解释了经过。 另有宫女捡起戚妙妙吐出来的东西,竟然是一颗大樱桃,咬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仍有拇指那么大。 “你是怎么看孩子的?”戚伯威爱女心切,瞪着眼睛呵斥邓氏道。 邓氏后怕到腿软,低着头默默哭泣,没有反驳什么.女儿都五岁了,平时在家里也自己吃过樱桃,都没有出过事,谁知道今天会这样?刚刚她与婆母低声议论魏娆的扮相,一会儿没留意,竟出了意外。 “吐出来就好,下次小心点。”皇后同样后怕地捂着胸口道,宫里三年才半次龙舟赛,大好的日子若有勋贵家的孩子出事,无异于朝元嘉帝的头顶泼了一盆冷水。 众人都在关心安慰邓氏祖孙三代,皇后等后来的人没有看见经过,不知为何,那些亲眼目睹魏娆救人之举的妇人闺秀们,没有一个提及此事的,一直到皇后娘娘、平西侯一行人离开了,平西侯夫人才向魏娆表达了谢意,并将手腕上一支镯子取了下来,想要送给魏娆做谢礼。 虽是感谢,平西侯夫人的态度非常疏离,大有给了谢礼,从此两家再无干系之意,并没有继续修好来往的打算。 年轻的小姑娘们或许看不出来,在场的夫人太太们都心中有数。 魏老太太笑着站在孙女面前,和颜悦色地对平西侯夫人道:“夫人的心意我们领了,只是魏家家风,施恩不图报,这礼我们万万不能收。且娆娆心善,便是看到街头百姓家的孩子发生这种事也会出手相助,夫人真的不必客气。” 说完,魏老太太把手臂交给魏娆,祖孙俩功成身退地回到了席位上。 平西侯夫人看看手中的镯子,抿抿唇,重新戴回了腕子上。 宴席结束,宾客们将要散去,一个小丫鬟穿过闲谈的女眷人群来到魏娆面前,双手托着一朵海棠绢花道:“四姑娘,方才您去帮忙时绢花落在地上了,我家老夫人命我给您送来。” 魏娆怔住,她都没发觉绢花竟然早不在了头上。 接过绢花,魏娆请小丫鬟代她向那位好心的老夫人道谢。 小丫鬟笑笑,转身走了。 魏娆好奇地目送她,就见小丫鬟脚步轻盈地穿过人群,最后停在了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夫人面前。 魏娆大惊,这位好心的老夫人,竟然是英国公夫人,陆濯的祖母。 似乎察觉了魏娆的视线,英国公夫人偏过脸,朝她微微一笑。 魏娆忽然心中一暖。 京城这帮子自诩名门的贵夫人太太们,有狗眼看人的,但也不是个个如此。 魏娆不求所有人都会因为今天的事如何地赞美她对她改观,可只要有人愿意相信她的善,相信她出手救人别无所图,魏娆便觉得,人情没那么冷了。 ※※※※※※※※※※※※※※※※※※※※ 戚二爷捶胸顿足:啊啊啊! 陆世子:命里无缘莫强求。 哈哈哈,继续100个小红包~ . 感谢在2021-02-15 13:11:51~2021-02-16 14:2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77是我 2个;28372558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77是我、月亮短歌 2个;忘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渔艇棹歌 30瓶;linlin、慢吞吞小姐、?Tao、吃货吃吃吃、辰瑜 10瓶;姬雪樱、鱼豆腐手拍粉呐 9瓶;雨、浅笑不暖阳、贝拉杰玛、弯弯、依噶伲咖侬哒 5瓶;sωèèτ.. 4瓶;喃喃细语、超想吃火锅的胖大人、素素、青衫故人、24828306、哩哩啦啦、4261876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019

“你往绢花上抹了什么?” 走出宫门,一上马车,魏婵便再也不装温婉端庄了,气冲冲地瞪着魏娆质问道,好在她还知道分寸,声音压得很低,防着车外的人听见。 魏娆直接将手里的海棠绢花丢了过去。 魏婵抓起绢花,放在鼻子下面闻了又闻,猪拱食似的,却没有闻出任何香味。 她狐疑地看着魏娆:“没抹东西,那只蝴蝶为什么会落上去?” 魏娆轻笑:“你去问蝴蝶啊,我怎么知道。” “够了。”坐在中间的魏老太太终于开口,目光严厉地看着魏婵,“去年你被蜜蜂蛰了脖子,难道是你往脖子上抹了香料?一次意外而已,你怀疑亲妹妹已经够蠢了,闻过绢花竟然还问东问西,娆娆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堪?” 魏婵别开脸,不服气地道:“祖母训我做什么?席上的话您都听到了,外人都那么说,我问问又怎么了?反正都怪她戴那破绢花,她循规蹈矩戴些首饰,就不会招惹出是非,害咱们跟着她一起丢人。” 魏老太太冷笑:“嫌丢人是吧?以后再有宴请,我只带娆娆,绝不勉强你。” 魏婵急了,嘟着嘴道:“祖母,你未免太偏心了!” 魏老太太懒得理她,闭上眼睛靠到了靠背上。 魏婵扭头去瞪魏娆。 魏娆委屈地扯扯老太太的袖口:“祖母,三姐姐还瞪我。” 魏老太太猛地睁眼,魏婵已经气得侧坐过去,再看魏娆,俏皮朝她一笑。 魏老太太叹口气,轻轻拍了拍小孙女的手。 魏娆额头抵着祖母的肩膀,目光投向了车窗。承安伯府的地位在今日这帮勋贵高官里处于末流,要等人家的马车都走了才能出发,绸布做的窗帘上绣了花鸟图,几只山鸟错落地立在花枝上,无忧无虑。 魏娆无声苦笑。 以前她不在乎那些议论的,如今她想嫁入高门,这些议论一起,她进高门的路将会变得更加崎岖。还有戚仲恺,她多满意的夫婿人选啊,容貌周正年轻有为对她热忱,连家中人口都简单,可惜最关键的戚仲恺的母亲平西侯夫人,不喜欢她,不喜到连最基本的面子活儿都懒得做。 魏娆还没恨嫁到去拿热脸贴冷屁股的地步。 嫁高门是为了让太后忌惮,别再派什么刺客找她的麻烦,可魏娆并不怕那些刺客,她只是觉得,自己嫁了高门,祖母、外祖母都会很高兴、很放心。 实在不行,魏娆还不嫁了,太后都衰老成那模样了,说不定再熬一两年就归西了,而她年纪轻轻,还怕熬不过太后?姨母改嫁都能找到良缘,魏娆就是熬到二十多岁,初嫁也不至于多艰难,难也不怕,大不了不嫁,她有丫鬟伺候有田地产业打理,照样过得充实有滋味。 “老太太,轮到咱们了。” 车夫在外面提醒道。 魏娆替祖母应了声,车夫甩甩鞭子,承安伯府的马车缓缓地行了起来。 . 平西侯府。 四十多岁的平西侯进了内室,脱下一身官袍,里面的中衣腋下、背后都被汗水打湿了。 平西侯索性将中衣也脱了,接过侯夫人递过来的湿巾子,痛痛快快地擦背。 “妙妙到底怎么回事?” 平西侯看着妻子问,当时人太多了,周围都是女客,他一个大男人不方便多打听。 侯夫人叹道:“贪吃,拿了一个大樱桃,贡品肯定比咱们家里买的甜,她吃得急,不小心噎到了,费了一番功夫才咳出来,可把我吓了一跳。” 平西侯严肃道:“回头好好教教她规矩,五岁了,养成贪吃的习惯可不好,还有鸣哥儿那边,叫乳母看紧点,别再出事。” 鸣哥儿是戚伯威、邓氏夫妻俩的小儿子,今年刚两岁。 侯夫人点头:“等会儿我就吩咐下去。” 平西侯继续擦汗,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武将,平时很少插手家中孙辈的教养,过几年孙子大了,他倒是可以亲自传授孙子武艺。 侯夫人坐在床边,看着五大三粗的丈夫,眉毛因为魏老太太的话皱了起来。她不喜欢魏娆,不想欠魏娆一个人情,所以提出送份谢礼,魏老太太倒好,扯什么魏家家风施恩不图报,那话说的,好像戚家的家风就是施恩图报一样。 一家破落户,给脸不要。 平西侯府另一座院落里,世子爷戚伯威、邓氏并排守在女儿戚妙妙的床前。 戚妙妙已经睡着了,晌午受了一场惊吓,现在脸色都不好看。 邓氏越想越后怕,眼圈又红了,想起当时的凶险,不禁对丈夫道:“今日多亏魏家四姑娘及时出手,不然我真不敢想妙妙会怎样。” 戚伯威奇道:“魏家四姑娘?” 邓氏:“是啊,当时我很慌,试了别人说的办法,喂水倒提脚都不管用,是魏家四姑娘跑过来,抱着妙妙的肚子不停地往上顶,终于把樱桃顶出来了。” 戚伯威回想宫宴上的情形,然而能想起来的只有妻子女儿,半是惭愧半是责怪地道:“那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我好当面感谢人家,这事弄的,叫我与父亲失了礼数。” 邓氏一心扑在女儿身上,真没顾得,凑到丈夫耳边,小声说了后面发生的事。 戚伯威一双虎眸都快瞪圆了! 若救了女儿的是个农妇甚至丫鬟宫女,母亲拿镯子当谢礼都很得体,可那是承安伯府的四姑娘啊,名门闺秀,母亲哪怕只诚恳地嘴上道个谢,也比拿俗物酬谢合适!送镯子,与当面打人家的脸有什么区别? “母亲怎么如此糊涂?”戚伯威沉下脸道。 邓氏又说了魏娆的绢花吸引蝴蝶的事,这点上,她与婆母站在一条线上:“魏四姑娘轻浮不端,不怪母亲不喜欢她,咱们家虽然有些失礼了,可那样的姑娘,真的来往了反而会连累咱们侯府的名声。” 戚伯威不这么想,批评邓氏:“管她品行如何,她都是妙妙的救命恩人,我这就去登门道谢。” 邓氏急得拉住已经站起来的丈夫:“你,你去就去,先跟父亲母亲说一声,还有,此事你只说是妙妙告诉你的,千万别扯出我来,我怕母亲不高兴。” 戚伯威明白,去了正院。 平西侯夫妻俩正准备打个盹儿,听说长子来了,夫妻俩重新起来更衣,去外面见长子。 戚伯威开门见山,要去承安伯府道谢。 平西侯责怪旁边的侯夫人:“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一句都没跟我提?” 平西侯夫人知道丈夫有恩必报的脾气,长子又替她做了遮掩,没提她送镯子的事,便尴尬地笑了笑:“当时光顾得担心妙妙了,忘了告诉你们,不过后来我已经道过谢了,不必伯威再去跑一趟。” 说完,她朝长子使了个眼色。 戚伯威垂眸道:“我是妙妙的父亲,理该亲自道谢。” 平西侯道:“正是如此,别空手去,给承安伯夫人带份礼。” 这种登门送礼,与宴席上随随便便送只镯子可不是一回事。 戚伯威就此告退,准备去了。 他有诚意,魏老太太与魏娆便客客气气招待了他一番。 . 官宦之家没有什么秘密,自家院子里发生的事都可能传出去,更何况大庭广众之下发生的热闹。 没过几日,宫宴女客这边发生的事就在各府里传开了。 因为寿安君、大小周氏的风评一直都不好,魏娆作为与周家母女亲近的承安伯府四姑娘,名声也不佳,在这种前提下,各府女眷对她的点评充满了负面的主观臆测,一说魏娆为了吸引六军中的才俊故意在绢花上动了手脚,招蜂引蝶,二讽刺魏娆为了讨好平西侯夫人巴巴地去救戚妙妙,结果只落得个被平西侯夫人拿手镯打脸的下场。 再结合魏娆押宝押戚仲恺的举动,后面又去讨好戚家人,她痴心妄想意图攀附戚仲恺已经成了盖棺定论。 平西侯夫人后来才听说魏娆的野心,救助孙女竟然是为了嫁给次子,气得不行,立即把戚仲恺叫过来警告了一顿,让戚仲恺离魏娆那个小狐狸精远远的,千万别给魏娆勾引他的机会。 戚仲恺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是御前侍卫,每日在宫里当差,早出晚归,别说女人间传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了,他连魏娆救了戚妙妙、亲大哥登门去道谢的事都还蒙在鼓里,今日突然被母亲警告魏娆有心勾引他,戚仲恺只觉得自己在做梦! “四姑娘,勾引我?”哪怕是梦,想到这种可能,戚仲恺也飘乎乎的了,嘴角开始往上咧。 平西侯夫人见了,心知不妙,目光犀利地问:“怎么,你见过她?” 戚仲恺忽然反应过来,母亲似乎不喜欢魏娆。 戚仲恺暂且收起那让他飘飘然的幻想,皱眉反问道:“娘,哪个告诉您四姑娘想勾引我?关系到四姑娘的清誉,您可别瞎说。” 平西侯夫人怒道:“外面都传开了,我问你,龙舟赛那日,她是不是要押宝你们御前卫赢了?” 戚仲恺:“是又如何?我就不能赢吗?别人不看好我,人家四姑娘瞧得起我,您还不高兴了?” 平西侯夫人脸色非常难看:“她押你是因为她想嫁给你,可她也不照照镜子,咱们平西侯府是她那种狐狸精能进来的?” 戚仲恺听母亲用狐狸精称呼魏娆,他见了就欢喜的四姑娘,气得呼吸都粗了,换个人他早骂回去了,可眼前这个,是他亲娘。 “跟你说不清楚,都什么捕风捉影的!”戚仲恺揉揉发热的脑门,不顾母亲的纠缠,大步走了。 走出正院,戚仲恺想了想,去了长兄长嫂的院子。 有些事,他必须跟长嫂打听。 邓氏将她知道的都告诉了小叔子,直到此时,戚仲恺才知道四姑娘救了他的侄女,结果好心没好报,母亲与外面的长舌妇非但不夸她人美心善,反而将四姑娘往坏了想。什么存心勾引,四姑娘真想勾引他,在云雾山里就朝他抛媚眼了! “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么回事!”脾气一上来,戚仲恺跟长嫂急了。 邓氏瞄眼始终沉默的丈夫,忐忑地问小叔子:“那是怎么回事?她名声本来就不好,三件事连起来,押宝、蝴蝶、抢着救妙妙,谁能不往这方面想呢?” 戚仲恺更憋气了,问兄长:“大哥你说!” 戚伯威:“前两件我不知道,救妙妙的事,我欠四姑娘一个人情。”言罢,戚伯威郑重告诫妻子:“别人的嘴我管不了,你的管严点,不许非议四姑娘半句。” 邓氏连连称是,她心里也是感激魏娆的。 戚仲恺心烦意乱,骑马出府,去英国公府找陆濯喝酒。 陆濯并不喜欢饮酒,命小厮给戚仲恺上了一坛美酒,他坐在对面饮茶。 戚仲恺让他评理:“四姑娘你见过的,你说,她是那种处心积虑的人吗?” 陆濯公允道:“她确有嫁入高门之心,绢花、救人应该只是巧合,对你更加无意。” 宫宴那边全是女眷,魏娆刻意吸引蝴蝶给谁看? 如果魏娆有心嫁戚仲恺,以她的姿色心机,早哄得戚仲恺非她不娶了。 既然不曾勾引戚仲恺,救戚妙妙便与讨好平西侯夫人无关。 戚仲恺听完,喝口闷酒,瞪了陆濯一眼。 这家伙,相信四姑娘善良单纯就行了,怎么那么肯定四姑娘对他无意? 四姑娘冒着大风险去抢救妙妙,说不定正是因为担心他会难过,才好心出手。 戚仲恺已经决定了,他要找机会亲自去问问四姑娘。 陆濯从未与外姓姑娘打过交道,懂个屁!

第20章 020

事关自己,即便待在家中,魏娆也听说了外面的闲言碎语。 她是真没想到,三件完全不相干的事,竟然会被那些人串在一起,并且歪打正着猜中了她当时的心思——她想嫁给戚仲恺。 结论是对的,可推断出这个结论的证据都是错的,她押宝戚仲恺只是因为不想押陆濯或韩辽,救戚妙妙更与戚仲恺无关。 最关键的,当时是当时,现在,魏娆已经对戚仲恺没了兴趣。 . 一过端午,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承安伯府素来节俭,夏日都不买冰,且魏老太太老寒腿,用不上那个。 魏娆手里倒是有银子,但她担心自己买冰用,魏婵瞧见又要怀疑祖母偏心,娘俩一起去烦扰祖母,因此宁可多摇摇扇子,也没有自掏荷包去买舒服。 这日傍晚,表哥霍玦带着一筐大西瓜来了承安伯府。 魏老太太叫丫鬟洗了一个瓜,切成丁分成几盘端上来,大家拿竹签扎着吃。 “嗯,这瓜甜,口感沙软,适合我们这种老骨头。”魏老太太连着吃了两口,笑着赞道。 霍玦坐在老太太下首,笑道:“外祖母家中有片沙地,专门用来种西瓜,这瓜就是外祖母派人摘了的,叫晚辈带过来给您尝鲜。” 魏老太太是真的有点羡慕寿安君了,有田有庄心宽体胖,小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霍玦很会哄长辈,自打他落座,魏老太太嘴角的笑就没断过。 魏娆知道表哥的来意,耐心地等着,等祖母吩咐她送表哥出门时,兄妹俩在院中的走廊里停了下来,碧桃就站在不远处,她是魏娆的心腹,没必要防着。 “天顺街有一家茶庄要转让,价钱还算合适,你准备自己出面买,还是我找个中间人?”霍玦微微低头,看着半个月未见的表妹道。 魏娆手里慢慢地摇着团扇,绣山水的扇面一会儿挡住她艳若芍药的脸,一会儿又晃了下来,扇面的每一次晃动都会递过来一缕似有若无的女儿清香,似桂花,却没有桂花那么浓烈,香甜得恰到好处。 是表妹的衣裙沾染的熏香,还是传说中的女儿香? 面对魏娆这样的美人,没有几个男子能守住自己的心,最多管住身体罢了,不敢去僭越。 “宫宴上的事表哥也听说了吧?”魏娆不无自嘲地道,“还是请中间人吧,我私底下再与中间人转契,否则叫那些名门勋贵知道酒楼是我开的,怕不会光顾我的生意。” 霍玦道:“这样也好,回头我再挑个可靠的掌柜给你,你只管定期收钱便可。” 魏娆:“那些大厨……” 霍玦:“最迟月底进京,茶庄改建成酒楼也需要时间,一起顺利的话,酒楼七月可以开张。” 魏娆松了口气,笑着对霍玦道:“我这酒楼开的,除了银子,我什么都没干,全靠表哥帮我操持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表哥。” 霍玦笑得沉重:“咱们兄妹,你与我客气什么,表哥只恨自己无用,在那些大事上帮不了你。” 魏娆可不这样想:“什么叫大事?赚银子才是第一大事,名声能当饭吃吗?” 她这么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笑容豁达,一双丹凤眼泉水般清透明亮,不见一丝勉强。 霍玦不禁问:“你不想嫁入高门了?” 魏娆妩媚的眸子里透出几分狂来:“我的大伯是承安伯,我的外祖母是寿安君,我娘的夫君是皇上,我自己就是高门之女,有合适的高门男子我就嫁,没有合适的,我也学外祖母去外面买块儿地,修个园子快活。” 霍玦压低声音道:“太后……” 魏娆朝表哥眨了眨眼睛,伸出一只手,五年,她估摸着,太后最多最多也就再活五年。 霍玦被她的信心感染,心里也冒出了一颗名为希望的嫩芽。 如果表妹真的不介意门第,再等五年,若表妹未嫁,他是否会有机会? . 魏娆与表哥约好在外祖母的闲庄完成酒楼地契的转让交接。 她是故意的,她想外祖母了,嫁入高门又无望,为何还要拘着自己? 第二天,魏娆就带上碧桃、柳芽,坐着马车出城了。 魏老太太心疼小孙女受了委屈,觉得魏娆去闲庄可以散散心,倒也是鼓励的态度。 京城里的事,寿安君都听说了,她心知魏娆不是那种人,可架不住有人嫉恨外孙女,故意散播谣言,经此一闹,至少今年外孙女都难嫁,与其在京城里受那窝囊气,不如来庄子上尽情地玩。宫里那位此刻肯定在看笑话,心情一好,应该也不会再派什么刺客。 “笑得跟花似的,我都怀疑你是故意的了。” 再次见到外孙女,寿安君仔细端详一番,发现魏娆既没瘦也没有郁郁寡欢,不由地打趣道。 魏娆哼道:“是啊,我就是故意的,故意抹黑自己好让您心疼。” 寿安君无奈地摇摇头,拉着魏娆的小手道:“算了,咱们不强求了,这次随你在庄子上住多久外祖母都不赶你,瞧你这小脸热得,雁儿,快去端碗冰镇酸梅汤来。” 小丫鬟笑着去了厨房,没多久就端了一壶冰镇酸梅汤回来。 魏娆一口气喝了小半碗,又酸又甜又凉,别提多舒服了。 见过外祖母,魏娆带着表妹周慧珠、霍琳去自己的房中说悄悄话,屋里面已经摆好了冰鼎,柳芽使劲儿地扇了几把风,寒气在屋子里散开,清清凉凉的,魏娆一边舒服地脱掉绣鞋坐到床上,一边请两位表妹也上来。 架子床很大,三姐妹并排躺在一块儿聊天。 “娆姐姐真倒霉,遇到这种事。我跟你说,我姐姐还怨你呢,说都怪你连累了她,不然早有人上门提亲了。”周慧珠嘟着嘴在魏娆面前告亲姐姐周慧珍的状,她向来是帮理不帮亲的,“她怎么不想想真有世家公子喜欢她,整个四月怎么没来提亲?” 对于周慧珍的无理取闹,魏娆早习以为常了,并不介意。 “娆姐姐,这次你打算住多久?”霍琳躺在魏娆内侧,侧着看她,“我九月就要与哥哥回太原了。” 魏娆笑道:“住到七月天气转凉吧,琳琳舍不得我,到时候跟我一起回伯府。” 霍琳犹豫道:“伯府规矩多吗?多的话我还是多陪陪外祖母吧。” 魏娆想了想,家里有郭氏、魏婵,表妹去了可能会受气,不如就住在庄子上。 三姐妹东聊一句西聊一句,情如一母同胞,另一座院子里,王氏拦住长女周慧珍,不许她去找魏娆的麻烦。 “你去找她做什么?吵又吵不过她,被老太君知道又要罚你。”王氏是怕周慧珍吃亏。 周慧珍眼圈红红的:“她在京城丢人,害我嫁不出去,我咽不下这口气。” 王氏叹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吵架有什么用,都怪娘,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当初西亭侯……” 说到一半,王氏反应过来,及时住口,试图掩饰过去。 周慧珍却死死抓着“西亭侯”不放,要求母亲说清楚。 王氏被女儿缠得头疼,没办法,拉女儿回房,悄声将西亭侯世子韩辽想娶周慧珍做续弦的事说了:“珍儿啊,你别怪娘跟老太君,我们也是为你好,那韩辽上有刻薄母亲下有十来个子女,你嫁过去太不容易了。” 周慧珍不管,她只知道,她差点就可以做西亭侯世子夫人了,熬个十几二十年,她就是西亭侯夫人! 本来就恨嫁,这下子周慧珍哭得更厉害了,仿佛错过了登天升仙的机会:“我不活了,呜呜呜,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们一个个的都见不得我好!” 王氏拼命将周慧珍按住了,所以魏娆并不知道她的好表姐为错过韩辽哭得那么伤心。 翌日清晨,趁着天气凉爽,魏娆换上男装,戴上帷帽,一个人跑马去了。 她没有知会两个表妹,怕她们跟着来,万一遇到刺客她保护不周,牵连表妹们就遭了。 只魏娆自己,她什么都不怕。 魏娆没走前往云雾山的那条路,只在乡间小路上狂奔,跑着跑着,竟然来到了外祖母家的瓜田边上。一个个绿皮大西瓜向吃饱喝足的小弥勒佛般卧在沙土上,看着着实喜人,魏娆瞥眼瓜田中间的瓜棚,正琢磨是喊人买瓜还是“偷”只瓜逗逗守瓜人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魏娆回头,看到一个高大健壮的武将策马而来,魏娆眯眯眼睛,疑惑地调转马身。 戚仲恺跑得急,古铜色的脸庞上豆大的汗珠不断地滚了下来。 既是熟人,魏娆挑起帷帽边缘,露出半张脸与戚仲恺说话:“二爷是来找我的?怎么这副打扮?” 戚仲恺喘着粗气,虎眸目不转睛地盯着魏娆娇艳的脸庞。 边疆突发战事,昨日他已领命要出征。 戚仲恺想去战场,想保家卫国,想立功扬名,他唯一放不下的,是四姑娘的心。 昨天傍晚一出宫,他就冲动地去了承安伯府,要求见四姑娘,魏老太太先是不肯让他见,直到戚仲恺说出他可能回不来了,不想带着疑惑离开,魏老太太才告诉他,四姑娘来了闲庄。 当时城门已关,戚仲恺只能等到今早,刚刚快接近闲庄时,戚仲恺远远看到有道熟悉的身影跑出了闲庄,猜到可能是四姑娘,他便一路追了过来。 “我要出征了,四姑娘,我是个粗人,有话就直说了,外面都传你想嫁我,可是真的?”戚仲恺握紧缰绳,努力稳住气息问道,他的脸庞发红,他的虎眸炽热,比酷暑最烈的阳光还要烫人。 这一刻,魏娆想,如果她真的嫁给戚仲恺,戚仲恺会像两位老太太一样,把她捧在手心里疼吧。 可惜,两人注定无缘。 笑了笑,魏娆有些受伤地道:“二爷为人正派,也听信谣言,把我当成那种轻浮女子了吗?” 戚仲恺眼中的热火就在她委屈的目光中冷了下去。 魏娆心有不忍,视线掠过瓜田里的一颗西瓜,魏娆下马,抽.出宝剑切开西瓜,取下一大块儿捧过来递给马背上的男人:“我对二爷没有男女之情,却感念二爷从不轻视于我,心中把二爷当朋友看的。今日二爷出征在即,魏娆别无所赠,送片西瓜给二爷解渴吧,祝二爷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戚仲恺一怔,看看西瓜,再看看笑容爽朗甜美的姑娘,忽然间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不喜欢就不喜欢,能与四姑娘做朋友,足够了! “好,那我……” “谁在偷我们家的西瓜?” 愤怒焦急的声音突然从瓜棚那边传来,魏娆回头一看,守瓜人正一边穿鞋一边往这边跑呢! 魏娆心念一转,踮脚将手里的西瓜塞给戚仲恺,转身上马,逃窜而去。 戚仲恺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四姑娘,心中涌起一种酸酸甜甜的滋味儿,刚要取银子丢给守瓜人,就听那守瓜人义愤填膺地道:“当官的了不起吗?这可是寿安君家的瓜,你掏钱买瓜另算,不然我们去皇上面前告你!” 戚仲恺一听,眼珠子一转,一手拿瓜一手策马,哈哈大笑地跑了。 两刻钟后,戚仲恺重新归队。 陆濯看他一眼,眉头嫌弃地皱起,指向戚仲恺的胸甲。 戚仲恺低头,发现上面洒了好多西瓜汁水。 戚仲恺用手指头擦了擦,想到这是四姑娘送的瓜,他又把手指头放进嘴里嗦了起来,滋滋作响。 陆濯:…… 戚仲恺瞧见他的嫌弃了,嘿嘿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头凑过来:“尝尝?特别甜!” 陆濯一夹马腹,离他甚远。 ※※※※※※※※※※※※※※※※※※※※ 嗯,明天下午5点入v,努力三更,等你们哦! 100个小红包~ . 感谢在2021-02-16 20:08:57~2021-02-17 17:2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丹丹512、乱世繁华 2个;忘忧、33737490、幻想自由的云、落笔云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熙熙晴煦远 100瓶;画儿 42瓶;路子jessica、环游世界 20瓶;后山、、小庙 17瓶;我是一只小可爱 16瓶;小明、吴世勋你压到我头发了、弯弯、Ring、沁、Peto、张可可 10瓶;Sophia? 9瓶;丹丹512、点一根烟 6瓶;喵咪等饭吃、幻想自由的云、雨笑雁然、北冥有鱼、簪纓の豆腐愛讀書、shirleylemon 5瓶;照无眠、鱼豆腐手拍粉呐 4瓶;啧啧、浅笑不暖阳、lai_ww、雨天瑾瑾 3瓶;英、艺一、小不点一点点 2瓶;不吃菜的熊猫、晓颖、一朵云、十二、岸上风景真好看、郝就笑、24828306、喃喃细语、冬安、昵称、半包酸奶、玥朦胧、千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021

魏娆骑马又逛了一圈, 跑够了,趁着暑气上来前慢悠悠地回了闲庄。

她刚下马,一个穿粗布短褐的汉子自里面走了出来, 正是外祖母家瓜田的守瓜人。

守瓜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头戴帷帽的魏娆, 这,这……

“这是表姑娘, 还不快行礼?”看门小厮在一旁提醒道。

守瓜人还在愣着。

魏娆笑道“一时贪玩,劳累大叔跑一趟了,放心,我会跟老太君解释, 她不会责怪你的。”

说完, 魏娆将马交给小厮,自己走了进去。

寿安君已经根据守瓜人对两个偷瓜贼的描述猜到其中一人是魏娆了, 她好奇的是那位武将。

魏娆洗了手擦了脸, 然后坐在外祖母身边,如实交代了她与戚仲恺的谈话。

寿安君惋惜道“戚二爷刚直洒脱, 跟你到相配, 可惜平西侯夫人很看重名声, 绝不会同意。”

魏娆“是啊, 我看龙舟赛的时候还想着要嫁给戚二爷呢, 结果没多久就领教了他母亲的厉害, 那样的婆婆, 我可消受不了。对了外祖母, 边关又有战事,您可听说了?”

与婚嫁相比, 此刻魏娆更在意边关的战事,下个月中旬她的酒楼就要开张了, 边关全是捷报还好,若本朝将士一直打败仗,元嘉帝必然不悦,整个京城的氛围也会变得凝重起来,到时候哪个铺子还敢敲锣打鼓放鞭炮?

寿安君低声道“是听说有八百里加急传进京城,具体的消息还要再等两天才能知晓。”

她熟知各家各府的人际关系,但从不打探朝政,要等民间都传开了,她的人才会传信儿回来。

“耐心等着吧,情况实在不妙,你那酒楼悄无声息地开张,宁可少赚钱也不能触朝廷的霉头。”寿安君教导道。

魏娆明白,她手头又不急需用钱,酒楼的生意可以慢慢来。

没过多久,京城的街头巷尾果然出现了对这次战事的议论。

过去的这二十年,草原的胡人部落与中原偶有小战,试图灭国的大战并没有,双方都得到了休养生息的机会。中原只有元嘉帝一个皇帝,草原却有十二个部落,今日你抢我的地盘,明日我夺你的地盘,内斗不断,就在前年,草原被呼伦可汗率领的乌达族统一,成了一家。

呼伦可汗野心勃勃,像一只羽翼丰满的雄鹰,整顿了草原之后,将目光投向了肥沃富庶的中原之地,不久前率领三十万铁骑兵分三路南下,欲夺中原江山。

作为应战,元嘉帝派出上四军中的神武军、雄虎军出征,统领边关几路禁军,共四十五万禁军抗敌。

平西侯是雄虎军的主将,戚仲恺手痒,主动去皇上面前请缨,要与父亲一起出征。神武军那边,由年近六旬的老将英国公、世子陆濯共同率领,陆濯的堂弟也去了一个。

战火都在边关,京城依然一片繁华安宁,只有赌坊里有胆大的人偷偷设了赌局,赌两国的胜负情况。

魏娆当然希望本朝赢,最好打得乌达灭了国,草原彻底臣服中原,再也不敢频繁来骚扰。

她在闲庄住着,表哥霍i为她请了一位精明干练的宋掌柜,宋掌柜定期会送来酒楼筹备的进展,四位大厨一共凑出了十二道招牌菜,其中八道都是京城各大酒楼少见的。厨房里打下手的学徒、前面跑堂的伙计都调教好了,菜肉货源也都签了供货契书。

距离开张的吉日越来越近,终于,边关传来了一道魏娆期盼许久的捷报,在刚结束的一场战役中,神武军斩杀乌达铁骑三万,大挫乌达西北路的锐气!

宫中的情形魏娆看不到,京城的百姓都为这捷报高兴,宋掌柜还想了个好主意,酒楼开业那日,他会把开业惠价酬宾的名头改成为边关捷报庆贺,算是蹭蹭这波喜事的喜气。

酒楼开张三日后,霍i回了一趟闲庄,笑着叫魏娆放心。

酒楼生意比兄妹俩预料的还好,尤其是那道“炭烤胡羊”,几乎成了每桌客人的必点之菜。其实胡羊只是从草原上引过来的一种羊,中原早有养殖,并非真的现从草原运过来的,架不住食客们都为边关捷报高兴,嘴里吃着胡羊肉,就好像也为挫胡人锐气出了一份力似的。

魏娆在闲庄住到六月底,没等魏老太太催就乖乖回了承安伯府。

这阵子没有夏日那么热了,魏娆在闲庄吃得好睡得好,回府时小脸白里透红。魏老太太毕竟快两个月没见到孙女了,如今重逢,魏老太太就觉得,小孙女这朵芍药花的花骨朵又悄悄绽放了一些,便是巧画妆容,也难掩饰其灼灼艳色。

“祖母,听说京城新开了一家酒楼,招牌菜都挺好吃的,您带我去尝尝?”魏娆撒娇道。

魏老太太笑了笑,俯首在孙女耳边道“你开的?”

魏娆难掩眼中惊讶。

魏老太太点了点她的头“你当我真老糊涂了?每次你表哥来你们俩都要在走廊里说会儿话,你又是个有打算的,地都买了,下一步可不就是开铺子?”

魏娆服了,她还以为自己能给祖母一个惊喜呢。

“再等等吧,突然提出来去酒楼,你伯母她们可能会起疑,中秋前咱们借口出去赏灯,去酒楼里吃一顿。”魏老太太安排道。

魏娆只好耐心地等着。

边关的战报陆陆续续地传回京城,有忧有喜,只要不是朝廷连败,街坊间的百姓就还敢说笑。

中秋前一日早上,魏老太太把儿子承安伯叫了过来,说今晚要去外面赏灯,晚饭干脆在外面吃好了,让承安伯提前订家酒楼。

承安伯孝顺地问“母亲可有想去的酒楼?”

魏老太太“我听人说,新开的广兴楼不错?”

承安伯笑了。那广兴楼的大厨据说都是从外地请来的,擅长的招牌菜也都是京城难见的菜式,才在京城开了两个月,已经成了富贵人家宴请的红地,仿佛不去尝尝广兴楼的菜,就跟不上京城最新的时兴一般。

承安伯就被同僚做东去广兴楼吃过一次,味道确实很好。

“儿子去订订看,希望还有座吧。”

宋掌柜早得了魏娆的消息,特意留了一雅间,当天黄昏,魏娆就陪着祖母、大伯一家第一次光临了自己的酒楼。

就在京城的达官贵人们欢度中秋的时候,草原上,戚仲恺率兵,对乌达铁骑的大营展开了一场夜袭。

陆濯则率领五千精锐悄悄绕路到乌达败退的必经之地,准备截击。

八月中旬的草原的夜晚,北风已经带了寒意,陆濯等人隐藏在山石之后,无一人交谈,只闻山风呼啸。

远处乌达大营传来厮杀声,是戚仲恺开始偷袭了。

陆濯凝目观察,发现乌达大营内的火把在某一瞬间突然从大营外围一带同时亮起,就像一条巨大的火蟒,首尾相接,将中间一团火把密密实实地包围起来。

这说明什么?

说明乌达大营对他们的这场夜袭早有防备,故意露出破绽引戚仲恺等人深入,再围而杀之!

“走!”

陆濯策马冲进黑暗,率领身后的五千精锐前去解救戚仲恺的被困之军。

陆濯没有命人点燃火把,靠近乌达大营之前,他命将士齐声向戚仲恺传话“戚将军莫忧,两万神武军即刻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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