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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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不去?”班婳把请柬扔回桌上,“这可是我出嫁后收到的第一份请柬,我不仅要去,还要风风光光漂漂亮亮的去。至于太子妃那里,她不敢对我怎么样。”

以石氏现在的处境,她除非脑子不正常,不然绝对不会做出让她不快的事情。

更何况她已经知道石飞仙并不是指使刺客刺杀她父亲的幕后凶手,所以她愿意给太子妃这个面子,或者说是给太子一个面子,反正她是闲不住的性格。

到现在她还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可是这件事牵涉到朝堂争斗,已经不是她轻易动手去查的事情了。但是她不甘心,总觉得这件事不查清楚,她的心里就不踏实。谁知道这个幕后黑手躲在哪里,会不会再次算计班家?

她隐隐约约察觉到这件事背后有云庆帝插手,所以她才会如此缩手缩脚。陛下想要借着她父亲遇刺的事情来打压石家,真相于他而言,并不重要,他甚至想要班家相信那就是真相。

“郡主,郡主?”

班婳收回神,她看如意:“把那件烟霞锻做的宫装取出来,明日我穿那件进宫。”

“会不会显得……华丽了些。”如意见过那件烟霞锻的宫装,据说是侯爷在郡主还没进门前就让人开始做了,前两日才全部完工,整件衣服美得犹如仙衣,毫无瑕疵。

若不是她亲眼瞧见,她怎么也不敢相信,侯爷那般淡雅的人,竟会为郡主准备如此华丽的衣衫,她还以为依侯爷的性子,会喜欢郡主穿得素雅出尘一些,而不是那些华丽得让人移不开视线的衣物。

“华丽才好,”班婳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看到她们想要骂我,想要嫉妒我,却不得不忍着的模样,我觉得好极了。”

如意闻言小声笑道:“您还记着她们说的那些闲话呢?”

“我又不是圣人,别人说了我闲话,我当然要记着,”班婳把口脂点在唇上,然后抿了抿唇,“女人活得那么大度干什么,那是宽恕了别人,委屈了自己。”

如意点头道:“郡主说得对。”

左右她们家郡主说什么都是对的。

宫中,宁王住所。

“王妃,”宫女把一面镜子举到谢宛谕面前,“您看这样行吗?”

谢宛谕点了点头,胭脂恰到好处的遮掩住了自己有些苍白的脸,口脂让她的唇看起来红润有光泽。妆容大概是世界上最神奇的东西,可有把女人所有的疲倦与情绪掩埋,心中的那些想法,除了自己无人可知。

“时辰快到了吧?”她眨了眨眼,让自己眼睛看起来更加有神。

“是的。”

“那便走吧。”

早春有些寒,谢宛谕身上披了一件狐毛披风,一路行来,有不少宫女太监对她行礼,这些以前让她无比享受的场面,现在却让她不能升起半分情绪。她不过是比这些宫女太监身份更高的可怜人而已,受了这些人的礼,又有哪里值得沾沾自喜?

刚走到东宫门外,她听到了身后不远处传来说话声,而且还非常热闹。她停下脚步,回头望身后看了过去。

班婳被几个宫女太监围在中间献殷勤,有人夸她气色好,有人夸她衣服漂亮,她听得高兴,就赏了这些人一把金瓜子,见前面还站这人,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谢宛谕?

注意到谢宛谕脸上稍显得有些厚重的妆容,班婳没有继续往前走。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让班婳有些震惊的是,谢宛谕竟然对她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就进了东宫的大门。

谢宛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相处了?班婳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震惊了。

得了班婳上次的宫女太监更加殷勤,把班婳迎进东宫,又行了大礼以后,才匆匆退下。

“成安侯夫人还没来呢?”以为伯爷夫人看了眼四周,对身边的女眷道,“我还急着见一见这位新嫁娘呢。”

“什么成安侯夫人,”这位女眷声音有些细,笑起来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嘲讽的味道,“福乐郡主的爵位可比成安侯高,我们该叫成安侯郡马才对。”

关于称呼问题,向来是卑从尊,只是成安侯与福乐郡主这一对有些让人为难。

若称成安侯为郡马,成安侯的爵位又不低,现在虽然还没有回朝,但是吏部尚书这个职位,还挂在他的头上,更何况他还有可能是当今陛下的私生子。若称福乐郡主为侯夫人,也是不妥,按照品级算,福乐郡主可要比成安侯高出两级。

福乐郡主嫁给成安侯,竟是低嫁了。

“各位夫人姐姐妹妹,想要怎么叫我都行,”班婳笑着走了进来,“你们觉得哪个顺口就叫哪个,我跟侯爷都不在意这些。”

诸位女眷回头,就见妆容华丽得犹如壁画上的神仙妃子般的班婳走了进来,她们先是被班婳身上华丽的宫装惊艳,随后便反应过来,福乐郡主嫁给成安侯那般清俊的君子,还过得如此奢靡,不怕成安侯厌弃了他吗?

成安侯愿意去求娶福乐郡主已经让她们吃惊,福乐郡主还如此不顾及成安侯的想法,这也太猖狂了。

这么不想好好过日子,成安侯就算是难得的君子,又能忍她几时?

“臣妇见过太子妃,来得迟了些,请太子妃恕罪。”班婳在众人打量的目光中走到太子妃面前,对她行了一个礼。

“自家人不必这么多礼,快快请坐。”太子妃笑着邀请班婳坐下,“我在宫中闲着无事,就想请诸位来说说话,喝喝茶,看看戏。”说着便把一本戏折子递到班婳手里,“郡主看看有什么想听的。”

班婳随意点了一出热闹的戏,便把戏折子还给太子妃。

太子妃见她没有让自己难堪,心中大定,她就怕班婳还惦记着二妹那件事,故意让她下不来台。

戏曲刚演了一会儿,皇后派人送来了一些瓜果点心,说她身子不适,不好来凑热闹,让大家玩得开心。

皇后此举给足了太子妃的颜面,女眷们纷纷夸赞皇后心疼太子,心疼太子妃云云,逗得太子妃脸上笑容连连,连不喜欢的点心都用了两块。

茶水喝多了,女眷们就要起身去后面更衣,班婳去后面的时候,发现谢宛谕跟了过来。

身为王妃,谢宛谕出来竟然只带了一名宫女,这个宫女还是谢宛谕在闺阁中伺候的。

“班婳,”谢宛谕在经过班婳身边时,忽然推了她一下,“你怎么回事,会不会走路?”

“你干什么?”如意伸手扶住班婳,瞪着谢宛谕,“王妃,请自重。”

谢宛谕看了班婳一眼,轻哼一声,转身便走。

“她……她……”如意气得低骂道,“有脑疾啊!”

班婳抬头看着谢宛谕离去的方向,扭头在四周看了一眼,发现在远处的假山旁,有两个不起眼的太监站在那。

“没事。”班婳带着如意进了内殿,打开了手中的一张纸条。

如意震惊地看着班婳手里的纸条,快速地往四周看了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打开了旁边一扇窗户,仿佛只是想开窗透透气,偏偏身体刚好把班婳遮住。

宁王有杀人之意,小心。

班婳看着纸条上的这几个字,然后把纸条一点点撕碎,放进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香包中。

她与谢宛谕关系并不好,谢宛谕为什么会提醒她?因为蒋洛伤了她的大哥,还是蒋洛对她不好?

谢宛谕难道没有想过,万一她把这个纸条呈到陛下面前,会引来多大的后果?她走到铜镜前扶了扶鬓边的凤钗,对如意道,“回去吧。”

“是。”如意没有问班婳那张纸条上写了什么,但她心里清楚,这张纸条中一定会有很重要的东西,不然郡主不会慎重地把纸条撕碎。

回到聚会的殿上,班婳见谢宛谕已经坐回她的位置上了,见到她进来,谢宛谕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倒是太子妃见到她进来以后,对她笑了笑。

石氏打从心底不喜欢班婳,当初班婳带人冲到相府,逼着人把二妹带到了大理寺,这口气太子妃一直记在心里。更讽刺的是,她妹妹心仪的男人,却被班婳得到了手。

班婳嫁给容瑕已经有小半月了,可是她面色红润,神采飞扬,明显成亲后的日子过得很好,班婳才会这般肆意。还有她身上这条宫裙,是用难得一见的烟霞锻制成,不知道的人只当是班家舍得陪嫁,只有她心里清楚,这条裙子不是班家为班婳准备的。

她记得很清楚,烟霞锻整个大业都很少,就算有,最多也只能拿来做一条披帛或是手帕,做成一条裙子就太过奢侈了,更何况这等好东西,就算有心奢侈也很难买到。

据说烟霞锻做工极其复杂,布匹放太久都不会折损颜色,即使放上一百年,它还是如云霞般美丽。但是会这门手艺的织娘已经病逝,她没有后人没有徒弟,手艺便已经失传了。

所以现在就算哪家想找烟霞锻做条裙子,那也不能够。

她听人说过,当年陛下登基的时候,特意赏了老成安侯一匹烟霞锻,但是由于成安侯夫人林氏不喜欢华丽的东西,这烟霞锻便再没在成安侯府出现过。没想到时隔二十余年,这烟霞锻竟是用在了班婳的身上。

成安侯对班婳倒是很舍得。

用午膳的时候,一位夫人终于没忍住,对班婳道:“郡主,您身上的宫裙真漂亮,不知道是用什么料子做的,是哪位绣娘的绣工?”

“这我倒是不太清楚,”班婳无奈一笑,“挑衣服穿的时候,我也不管它是什么料子,是什么绣工,见它漂亮就穿上了。”

这位夫人干笑道:“这衣服倒是衬郡主你的美貌。”

班婳笑了笑,竟是把这句称赞笑纳了。

其他夫人也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班婳身上的宫装,确实是美,人美衣服美,美得让一众女眷连嫉妒心都不好意思有。

“郡主这般奢靡,怕是太过了些。”一个年轻女眷道,“成安侯是节俭的性子,你这么做,让其他人怎么看待侯爷?”

班婳挑眉看向这个说话的女眷,不怒反笑道:“这位夫人真有意思,我的郡马怎么看待,是我夫妻之间的事情,何须你来操心?更何况这宫裙本是侯爷为我订做的,他让人做好了我便穿,这与外人有何干系?”

这位夫人闻言以后,面色潮红,好半天才小声道:“是我理解错了,郡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你一个不相干的外人都管着我穿什么了,还嫌我咄咄逼人,”班婳嗤笑一声,“这是哪家的女眷,竟是连这点规矩都不懂。瞧着年纪也不小了,竟是连不议他人私事都不知道吗?”

“福乐郡主,这位是国子监祭酒的夫人,娘家姓杨。”一位有心讨好班婳的夫人小声道,“她上面还有个姐姐。”

“杨?”班婳仔细想了想,随后摇头道,“没甚印象。”

“细论起来,成安侯府原本与她的娘家还有些渊源。”这位夫人脸上的笑容有些奇怪,“这位国子监祭酒夫人的姐姐,原本是成安侯兄长的夫人,令兄病逝以后,杨氏便打了腹中的胎儿,回娘家改嫁了。”

班婳挑了挑眉,语气淡淡道:“原来竟是如此。”

容瑕大哥病逝,杨氏打掉胎儿改嫁,从人性角度来说,并不是天大的错误。但是从人情上来说,又显得过于寡情了。夫君刚死,尸骨未寒,便急切地打掉孩子回娘家改嫁,这事做得确实让人寒心。

同为女人,她对此事不予置评,只是不喜欢现在这位小杨氏对自己的私事指手画脚。她朝小杨氏瞥了一眼,见对她慌张得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顿时连说话的心思都没有了。

胆子小成这样,还要为容瑕操心一下声誉问题,她该谢谢这位夫人对自己郎君的关心么?

有了这个插曲,班婳理直气壮地起身向太子妃告辞。太子妃知道她的性子,若是苦留着她,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所以只好让身边得脸的宫女把人亲自送出去。

等班婳走了以后,太子妃脸色不太好看的看了小杨氏一眼,随后漫不经心道:“我们做女人的,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若是对别人指手画脚,就显得略过不讨人喜欢了。”

在场众人知道太子妃是在说小杨氏,但都装作没有听出来,纷纷上前附和。

现如今太子起复,陛下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好,眼看着大业朝就要属于太子,他们谁敢得罪太子妃?

小杨氏尴尬的陪坐在一旁,出了宫以后,就躲在马车里哭了一场。她觉得自己今天丢脸极了,不仅被福乐郡主奚落,还让太子妃厌弃了。她不明白,太子妃明明与班家人关系不好,为什么却要帮着班婳说话,她不应该盼着班婳难堪吗?

班婳回到侯府,容瑕已经在屋子里等她了,“婳婳今日真美,”容瑕起身牵住她的手,“今天的聚会有意思吗?”

“能有什么意思,”班婳坐到镜前,取下钗环等物,“无非是比夫君,比孩子。比夫君,她们谁能比得过我?比孩子,我又没孩子,跟她们也聊不到一块去。”

“我有那么好?”容瑕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

“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夫君。”班婳扭头看容瑕,拉着他的衣襟,让他弯下腰以后,在他脸颊旁吻了一下,“乖。”

被她哄孩子的举动逗笑,容瑕帮着班婳取发间的发钗,“如果没意思,下次我们就不去了。”

“怎么能不去,”班婳笑,“不去我怎么听各种八卦。”

“对了,”班婳把谢宛谕给她纸条这件事告诉容瑕了,她皱起眉头道,“上次蒋洛刺杀你不成,陛下把他给保住了,他现在还不死心。你们两个究竟有多大仇,他一心想要你的命?”

班婳非常不理解蒋洛的做法,想要争权夺利,除了刺杀这一条路,就没有别的方法吗?

好好动一动脑子不行?

“仇?”容瑕的拇指滑过班婳的脸颊,眼神平静无波。

作者有话要说:龙虾:我有珍贵珠宝。

婳婳:我有古籍字画。

龙虾VS婳婳:我们是吉祥如意的一家。

第114章

“宁王生性暴虐,行事全凭心意,只要我做的事情不按他所想,他便与我有仇,”容瑕笑了笑,“我只是替大业的百姓担心,未来该如何是好?”

班婳叹口气,沉默良久后道,“谢宛谕是在向我们示好,还是向太子示好?”

容瑕伸出手指,轻轻地压住她轻皱的眉头:“无论她想做什么,现在为她烦恼都不值得。”

班婳捏住他这根手指头,轻笑一声:“我知道,你近来要小心。”

“好。”

自从上次刺杀事件以后,容瑕在主院安排了很多护卫,整个侯府全都彻查了一遍,阴沟里翻了一次船,他就不想再犯第二次同样的错误。

正月底,宁王一家人终于从宫中搬了出来,王府是早就准备好的,宁王虽然心里不痛快,但是搬进新家后,却不得不装作兴高采烈地模样,摆酒席邀请别人来府中做客。

最让蒋洛生气的是,班家与容瑕竟然找了个借口,送来了贺礼却不来人,这几乎等于告诉整个京城的权贵,成安侯府与班家跟他关系不好。

若是只有这两家便罢了,偏偏有好几家称病,恭恭敬敬让人送来厚礼,但是家中连个小辈都不派来。这些人大多与容瑕关系比较不错,或者说一直比较推崇容瑕。

听完下人来报,蒋洛把一家人送来的礼盒掀翻在地,价值近千两的玉观音被摔得粉碎。

宁王身边的长随看到摔碎的是玉观音后,吓得面色大变,今日是王爷乔迁之日,摔坏玉观音也太不吉利了。他想要伸手去收拾地上的碎玉片,结果却被宁王一脚踹开,宁王的脚踩在了玉观音头上,眼中满是阴霾。

“都是些不识抬举的狗东西。”

谢宛谕站在门口,看着宁王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轻笑一声以后转身离开。

“王妃,”宫女陪她回到屋子里,“您送给福乐郡主的那张纸条,会不会让福乐郡主以为宁王想要暗杀成安侯?”

“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谢宛谕想笑容有些阴沉,“该给的人情我已经给了,若是她自己不小心,就不能怪我了。”她现在虽然已经不太讨厌班婳,但是也谈不上有什么喜欢。

她现在已经过得如此不顺,别人若是有热闹,她非常愿意观看。

少了好些比较重要的人物,蒋洛举办的这场乔迁新居宴席显得有些冷清,从宴席开始到结束,他的脸色一直不太好,中途有个丫鬟伺候得不合心意,还被他当众踢了一脚,最后这个丫鬟是被其他人抬下去的。

旁边人见宁王如此草菅人命,忍不住有些心寒,这顿饭吃得是主不心悦,客不尽兴,大家起身告辞的时候,竟有些匆忙之感。

“刘大人,”一位大人叫住刘半山,小声问道,“听说大理寺最近接了一件有些棘手的案子?”

这件案子棘手的地方就在于,被告是宁王府的管家,宁王打定主意觉得,大理寺若是动了他的管家,就是折了他的颜面,所以竟是不让大理寺把人拘走。

管家手里犯了三条人命,宁王竟因为面子,不让大理寺把人带走,这实在惹人诟病。

刘半晌叹息一声,摇头不欲多说。

这位大人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倒是没关系,只可怜天下的百姓……”

心知肚明,却又无可奈何,这就是大业朝廷的现状。

十日后的大月宫中,云庆帝的精神头格外好,最近一段时日,他不仅能渐渐走几步,就连饭食都比往日多用了些。他对容瑕与班婳越加看中,总觉得自己现在的好状态,都是这两人的喜气带来的。

“近来又有多少弹劾宁王的?”他看向站在下首的太子,喝了一口养生茶,见太子仍旧欲言又止,皱起眉头道,“太子,你虽是宁王的兄长,但你也是大业未来的帝王,有什么话不敢说,不可说的?”

太子跪下道:“父皇您千秋万代,儿臣愿意做一辈子的太子。”

殿内安静下来,太子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他唯一能够听到的声音,就是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没有哪个帝王能够千秋万代,朕也一样,”云庆帝神情莫测,“你起来回话。”

太子站起身,看着父皇苍老的容颜,还有灰白的头发,想起十几年前,父皇捏着他的手,教他一笔一划写字的画面。他不忍父亲因为这些事情影响心情,二弟做的那些事,确实太过了些。

“还没有想好怎么替你二弟掩饰?”云庆帝把手里的一道奏折扔到太子怀里,“老二搬到宁王府还不到十日,就有三个下人失足摔死,你若是还替他隐瞒,是不是要等他把人杀光以后?!”

“父皇息怒,儿臣已经劝慰过二弟了,”太子见云庆帝气得脸都白了,上前轻轻拍着云庆帝的背,“有什么话您慢慢说,不要把身体气坏了。”

“哼!”云庆帝冷笑,“他派兵镇压灾民,有效果吗?”

他可以不在意一些贱民的性命,但是他却很在意自己的儿子做事没脑子,身为高位者,应该有最基本下决策能力,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还能成什么大事?

太子面色顿时黯淡下来:“儿臣已经想办法安抚各地灾民,不会出现太大的乱子。”

“朕知道了,”云庆帝摆手,“你退下。”

“父亲,二弟尚还年幼,您再给他几个机会……”

“太子,”云庆帝打断太子的话,“朕十五岁的时候就知道,怎么才能成为一个皇帝,怎么治理一个国家。身为帝王,可又凭借爱好偏宠一些人,但若是过了这条底线,那便是昏君。”

“朕不盼你成为一代明君,至少不要因为偏心自己人酿成大祸,最后遗臭万年,”云庆帝摆手,“你退下好好想想。”

“是。”太子面色惨白地走出大月宫,半路上遇到了来给皇后请安的谢宛谕。

“太子殿下。”谢宛谕见太子面色不好,就知道他又被父皇斥责了。

“弟妹。”太子略看了谢宛谕一眼后,便移开了视线,没有半分的冒犯。

谢宛谕想,太子实际上是个很不错的男人,只是性格太过温和了。她福了福身,“太子殿下,弟媳有一句想要告诉你。”

“什么?”

“我发现宁王近来情绪越来越不太对劲,我担心他身体出了一些问题,”谢宛谕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过我们家王爷不太喜欢跟我说他的事情,我若是劝他去看看太医,他也是不会肯的。”

“你的意思说,二弟近来性格越来越不好,是因为身体不好?”太子双眼一亮,仿佛替蒋洛找到了犯错的借口。

“或许吧。”谢宛谕有些同情这位太子了,他至今都还不知道,他之前因为与后妃不清不楚被陛下软禁,并不是巧合,而是蒋洛特意设计的。他还在替蒋洛开脱,却不知道蒋洛把他当作眼中钉,不拔除绝不甘心。

这两兄弟真有意思,明明同父同母,性格却南辕北辙。

“多谢弟妹告知,”太子想了想,“我会与母后商量此事的。”

“有劳太子了,”谢宛谕脸上顿时露出感激的神情,“若是您与母后劝一劝他,他定会听你们的。”

太子苦笑,只怕他的话,二弟也是不想听的。

“对了,之前宫里的发生那个误会,太子解释清楚了吗?”谢宛谕状似无意道,“我相信太子不会做这件事,为了这点小事与陛下产生误会,也不划算。”

听谢宛谕提起当日那件事,太子脸上的笑意终于绷不住了。

被软禁在东宫以后,他无数次回想当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怎么会与父皇的后妃待在一个屋子里,还偏偏被父皇发现了。一切仿佛只是巧合造成的误会,可是又怎么会这么巧?

他怀疑过自己是被几个庶出的皇子算计了,但是他们都不受父皇重视,手中又没有实权,算计了他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殿下若是想要查清真相,可以去问问我家王爷,”谢宛谕笑得一脸自在,“王爷身边有个太监与那位后妃身边的某个宫女关系好,您不如让这个太监帮着问一问,或许就能说清里面发生的事情了。”

“你说二弟身边的太监,与这位妃嫔身边的宫女关系很好?”

“对啊,”谢宛谕不解地看着太子,“怎么了?”

“没事,”太子面色更加难看,“弟妹请随意,我先告辞。”

“太子殿下慢走。”谢宛谕笑眯眯地看着太子远去的背影,眼中满是快意。她的大哥如今被疼痛折磨得瘦骨嶙峋,宁王凭什么还要有一个处处为他着想的长兄?

做了缺德事,还想要好处占尽,世间哪有这等好事?

嫁给这样一个男人,既然不能与他和离,她宁可当个寡妇,也不想看他荣耀一辈子,甚至还坐到人间至尊的位置上。

二月初二,是大业朝的农耕日,到了这一天皇帝都会亲自带着皇后到农田里耕田播种,向上苍祈福,希望这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但是今年不同,陛下行动不便,只有由太子代帝王出行。

除了太子外,宗室贵族,朝中要员,都要在这一天陪驾,扛着锄头挖两下土,女眷们拿着种子撒几下。

班婳未成婚以前,是不用参加这种活动的,但是她现在已经成亲,代表着一个能够撑住家庭的妇人,她出身又高,这次的农耕节就必须现身了。

穿着短打棉衣,一头青丝用花布围着,再用两枚木簪固定,其余首饰全部拆下,班婳照着镜子,忍不住想,三四年以后,她若是没了爵位大概就要这样穿戴了。

“郡主真是天生丽质,就算是这么简单的衣衫,也不能遮掩你的美,”如意替班婳洗去指甲上的丹蔻,确定自家郡主身上再没有其他让人挑剔的地方以后,才道,“郡主这般打扮,也别有一番美呢。”

“如意,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班婳拍了拍身上颜色黯淡的粗布衣服,“我最喜欢你嘴甜。”

旁边的玉竹闻言后,笑着道:“郡主,奴婢嘴也甜,你也要多疼疼我。”

“疼疼疼,你们这些小美人我都疼,”班婳抓住两人的手,调笑道,“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哪两个臭男人,把我家这两个小美人娶走。”

“郡主,奴婢不要臭男人,奴婢只想留在您的身边伺候您。”

门外,臭男人一员的容瑕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家夫人左拥右抱,感觉自己就像是发现丈夫偷香窃玉的原配,酸溜溜地找不到理由发泄。

“婳婳,”容瑕敲了敲门,打断了班婳与婢女们的玩乐,“我们该准备出门了。”

班婳扭头看去,发现容瑕身上穿着灰色粗布衣服,头发用一条布搓的头绳系着,唯一与这套衣服不搭的就是他白皙的脸蛋,还有那嫩得出水的脖颈。她忍不住双眼一热,若是容瑕真的是个普通人,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她面前,没准她真的会忍不住把他圈养起来。

她起身走到容瑕身边,牵住他的手,“那我们走。”

容瑕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如意、玉竹等婢女,“婳婳与她们的感情真好。”

“放心吧,美人,我最爱的人永远是你。”

容瑕眼神炙热的看着班婳:“这句话若是换成我永远最爱你就更好了。”

班婳眨了眨眼,又摆出了自己的招牌无辜脸。

“你不说?”容瑕伸手在她脸蛋上摸了摸,“那我跟你说。”

“说什么?”

“我永远只爱你。”

班婳脚步微顿,她转头看容瑕,望进了他深不见底的双眼中。有些人的眼睛,就是最魅惑的存在,班婳觉得自己看到的不是一双眼睛,而是耀眼浩瀚的星空,那里面的景色太美,也太朦胧,她看不懂这里面所有的景色。

移开自己的双眼,班婳笑了笑,纤长的睫毛美得犹如晨雾。

容瑕握紧她的手,牵着她坐进马车。

“容瑕,”班婳掀起帘子看着外面繁华的京城,“你看外面。”

容瑕倾身靠近班婳,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但是除了过往的行人,酒肆店铺外,外面并没有特别的东西。

“好看吗?”

容瑕扭头看班婳,她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点头还是摇头。想了想,他还是诚实的问,“什么好看?”

“京城的繁华好看。”

他们乘坐的马车很华丽,所以引起了过往百姓的观看,班婳在他们脸上看到了羡慕、嫉妒,更多的却是敬畏。因为他们知道,即便穷极一生,他们也不会过上如此风光的生活。

容瑕伸开手掌,与班婳十指相扣:“我会让你看尽一生的繁华,相信我。”

班婳眼睑轻颤,她缓缓扭头看容瑕:“一生?”

“对,一生,一辈子,”容瑕笑看着她,“你喜欢京城的繁华,那我们就尽量把它留下,好不好?”

班婳没有回答好与不好,她看着容瑕精致完美的下巴,忽然问:“你喜欢穿玄色的衣服吗?”

容瑕凝视着班婳的双眸,半晌后道:“你喜欢我穿玄色衣服?”

“我更喜欢你衣衫半退,或是什么都不穿的样子。”班婳笑得一脸暧昧。

“婳婳,”容瑕深吸几口气,才把涌上心头的燥意压下去,“你再这么说话,我今天大概就要御前失去仪了。”

“陛下今日不会来,”班婳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笑嘻嘻地推开他,“你可是正人君子,别做出失礼的事情。”

容瑕苦笑,有这样一个妖精在身边,他还做什么正人君子?

“侯爷,御田到了。”

容瑕掀起帘子走了下去,然后转身去扶班婳,班婳站在高高的马凳上,比他还高出了小半个头,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就像是骄傲的小孔雀,“我答应你。”

容瑕怔住,随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成安……”姚培吉看到成安侯府的马车停下,正准备上前去打招呼,哪知道看到成安侯与福乐郡主情意绵绵地对望微笑,他这个半老头臊得有些不好意思上前打扰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转过身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姚尚书,”刘半山走了过来,对他行了一个礼,“您站在这做什么?”

姚培吉干咳一声,给刘半山回了半礼,“老夫就是四处瞧瞧,四处瞧瞧。”

刘半山见他神情有些不对劲,往四周看了一眼,就瞧见成安侯扶着福乐郡主从马凳上跳下来,成安侯小心翼翼地模样,就像是捧着珍宝似的。

福乐郡主跳下马车以后,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成安侯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散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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