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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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丑不可外场这句话,是宋代才有的。此时她说出来,语意并不难理解,公堂上下都听得懂,还都觉得无比妥帖。而她刚踩了奉国公府一脚,立即又抬一把,听得白敬远无比满意,唇角露出些许笑容。

好孙女啊,踩人没什么了不起的,重要的是让人上上下下,还有苦说不出,折腾个够本。

“嗯嗯,奉国公不愧是我辈之楷模。”包县令不合时宜的捧了一句,急着问,“然后呢?”

“方宝儿为何私逃,都卷带了什么东西,有无人接应,走的哪条路,暂且忽略不提。”春荼蘼站定。负着双手,虽说言明是假设,却摆出陈述事实的模样来,“只说她跑到无名寺后的那片枯树林里,古井旁边。刚才说了,奉国公府不可能不找他,又因不欲惊动外人,必是找府内忠诚的仆从来做这件事。其中,有一个人运气好,找到了在古井边歇息的方宝儿。”

底下啊声一片。虽是别人的事,而已已成定局,还死了人。却仍有隐约的惊慌之意。这全赖于春荼蘼说得声情并茂之故,能吸引人公堂上所有人的注意力,是重大的辩护技巧。

春荼蘼借机又道,“那人见了方宝儿,必定要带她回去。方宝儿即逃。就知道被抓回去没有好处,自然拼命反抗。在纠缠期间,那仆人才是真的见色起义,欲图不轨。这一点,仵作的验尸文书可以做证,在方宝儿的胸、腰、和手臂等处。有多处瘀伤和指印,均是死前造成的。”

“嗯,本官在文书中看到了。”包县令表示同意。

“这个时候。正是三月二十日,仵作大人推测的死亡期间之内,皮先生证明望尘大师离开寺庙的时间。所以可以推测,那是清晨,山林中渺无人烟。除了禽鸟啾啾之外,万籁俱寂。方宝儿拼命呼救。奈何附近一里之内,包括无名寺之中都是听不到的。而望尘大师下山化缘,却选得正是这一条路,可算是黄泉之路。他看到有人行凶,身为出家人,焉能见死不救?于是一边上前阻拦,试图以佛法感化,另一边叫方宝儿快逃。方宝儿慌乱之下,在井边遗落了一只鞋子,这就是那只张绣鞋的由来。”

她顿了顿,见众人都认真倾听,心下略安道,“刚才本心和望空两位大师说过,望尘大师身负武功,等闲两三个人不是对手。所以,他拖住了那个仆人。但那个仆人也是有武功的,而且还很高明,情急之下,心生恶念,咔嚓一下,生生扭断了望尘大师的脖子。然后推开古井上的磨盘,抛尸灭迹。只是他太急着去抓方宝儿了,没留意草丛中失落的那只红绣鞋。”

“阿弥陀佛,望尘大师为救人而逝,大善!”皮先生在旁听席喊了一句。

众人也都唏嘘不已。

惟有春荼蘼神情依旧,没有半分波动。这时候她需要冷静,感情上不会随意起伏,只接着讲故事,“树林茂密,方宝儿又机灵,加之逃命之时迸发的强大力量,她居然逃出很远,致使那仆人一时还真没抓住她。但他到底是男人,有武功的男人,一个弱质女流怎么能跑过他?于是在密林里、溪谷边,方宝儿还是被抓到了。那仆人此时已经没有色心,又怕方宝儿活着回去会泄露这件事,再说他才杀了一位僧人,自知必须杀人灭口,所以不顾方宝儿的恳求,把她按到冰冷的溪水中。人之将死,会有非常激烈的反抗,方宝儿不断试图离水,但那人冷酷无情的把她不按下,手掐在她的脖子上,一次!一次!又一次!直到她再也不能动,悄无声息,年轻的生命就此完结!”

全场寂静。

她故意说得非常生动而残忍,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就是为了争取大部分民心。果不其然,她听到了呜咽声和低低的、但愤慨的咒骂。

第九十七章 让你孙子吃乌龟

“方宝儿后颈上的青黑指印,及挣扎时损伤的手指都有文书备录。”春荼蘼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反而令人备加相信,“那仆人杀了方宝儿后,不想把把她扔到溪水中,因为尸体顺手漂流,容易被人发现。他干脆把尸体扔到一边,等着来喝水的野兽啃噬尸体。若能吃掉,自是更好,那就真正的毁尸灭迹了。他以为是在深山里,不会有人路过,很快就走了。偏偏溪下村的毛屠户之妻张氏,惯会爬山采药,深山老林是经常来的。她看到溪边有一具女尸,虽然很是害怕,但更爱慕其身上衣着的华丽,发饰的精美,再看看自己的荆钗布裙,顿时起了歪念,把自己身上的衣饰与死者对调。好在同是女人,她还保持着羞耻和良善之心,把自己的衣服给方宝儿穿上,以免她赤身露体。还放她放水,让她顺水漂流。”

“那张氏为什么也被杀了呢,还死得身首分离这么惨?”这一回,是旁听席上有人问。不是杜衡,而是他身后的杜仲。当然,春荼蘼不会相信杜衡不暗示同意,杜仲敢开口。再看他一脸傲然和愤怒,好像春荼蘼口口声声污蔑了奉国公府似的,可春荼蘼却觉得他心虚无比。

当下,淡淡一笑,“据我猜,那仆人虽为自保,杀了方宝儿,但方宝儿毕竟是老奉国公曾经的妾,算是半个主人,而且是他逼奸在先。正所谓做贼心虚,没有人做了坏事还能理直气壮的,所以他心慌意乱之下,杀人后就跑了。但半路,也许他想起这样做有什么漏洞,或者想从方宝儿身上取什么要紧的东西,于是当即折返。只是他回到溪边,发现尸体竟然不见了。他不知道之前张氏出现,并对换衣服、把尸体放入溪流的事。还以为当时心慌,并没有让方宝儿死透,惊怒之下继续追踪。很快,他发现前方有一个女人急行,身段和方宝儿相似,衣服正是方宝儿的。于是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身,这次也没有打照面。直接抽出刀,对着那女子的脖颈,从后面狠狠砍下去!”

众人情不自禁的惊呼 ,连包县令和白敬远也不例外。只有杜衡和杜仲两个杜家人保持着镇静,只是脸色发白。

“同样,有仵作大人的验尸文书可以做证。”春荼蘼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地说,“张氏的头被砍掉,确实是从后部下刀。而当时,当那颗头滚出几步之远。面孔朝上,张氏应该还是愕然的神情模样。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杀,为什么会死得不明不白。那仆人看到了那张脸,却情知自己杀错了。可他连杀三人之后,也没有什么再可怕的,立即把那颗头扔到远远的树林里。没有头,确定不了张氏的身份。没有尸体,确定不了方宝儿的身份。抛尸于荒僻山林的枯井中。确定不了望尘和尚的身份。三个不确定,如何能把火烧到他身上呢?可他却不知道一件事,人在做。天在看,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方宝儿无意中遗落的那只红绣鞋,就像一团乱麻中最微小的线头,终究被人扯了出来!”

全场寂静,没有人出声,甚至很多人都摒住气息。人在做,天在看,多么惊悚的字眼。包县令也忘记问话,忘记拍惊堂木。春荼蘼说过,这是她的推测,这是她讲的故事。可一切的一切,都那么丝丝入扣,合情合理,关键处还有不少衙门能提供的证据证人和证言,这简直就是……就是事实。

好半天,啪啪啪的声音响起,却是掌声。

春荼蘼眯起眼睛,向人群中望去。那声音,自拥挤嘈杂之处而来,却清脆有力,通过人的耳鼓,直入人的心魂,振荡不止。而且,正是来自刚才屡有人故意插嘴之处。

不出意外的,人群情不自禁的向两边分开,自动闪出一条路来,所有人也都看向发出掌声的人。之后,满是惊叹。

那人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如冠玉,虽比不上夜叉的俊美帅气,骨子里神祗般的尊重;比不上韩无畏阳光俊朗,暖阳般的气质;比不上康正源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比不上春大山高大英伟,眉目朗阔;甚至没有白敬远的儒雅潇洒,却看起来清贵而从容,通身大家公子的气派。那微笑之间,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兼之稳重大方。

他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引人注目,但很标准的身上,穿着一件天青色书生袍,式样普通,偏衽广袖,但衣服的质料,腰带上刺着不显眼却繁杂的花纹,腰间垂下的玉佩,一见就不是凡品。头上戴着黑色幞头,发丝拢得纹丝不乱。脚下黑色薄底矮邦靴,是长安今年最流行的式样。总之,此人把低调的华丽这五个字,表现得十足十。

杜东辰!春荼蘼瞳孔微缩。实在想不到这号人物会突然出现,而且是隐藏在人群中,在关键时候现身。在看他旁边,低头垂手站着一个仆从。想必,之前那三声诘问,是出自此人之口。

也就是说,杜衡在旁听席上吸引了她和外祖父的注意力,杜东辰就在人群中引导民意,这时候突然出来,必是有后招,而且不可能是一招,搞不好是连环大招。杜家祖孙二人联手,想必是早有谋划,不知要如何对付她,并借机打击白家。

这时候她发现,她犯了个错误,低估了杜老头子。尽管只是个逃妾,尽管他不知道她手中掌握哪些证据,尽管可能对奉国公府的伤害并不会太大,但他怎么会坐以待毙,没有半点准备呢?他那个位置的人,怎么会允许有人打击到他呢?他的刚愎之气,他的傲慢,是绝对不能容忍这些情况发生的。

只是一切太突然了,她不知道这祖孙二人把不把大事化小,而是试图把小事化大的行为是出于什么目的,是缘于什么样有恃无恐的基础。她只强烈的感觉,他们要反咬她,且肯定有一些不可告人的阴暗证据在手。

是的,她犯了个错误。她一向自信满满,也曾和其他状师对簿公堂。但这一次。她遇到了真正的对手!敌暗我明,看杜东辰那胸有成竹的模样,绝对是有掐住她喉咙的手段。

是什么?怎么办?她表面上神色不变,心里却急速的转着念头。

近乎是下意识的,她望向旁听席的右边,正对上外祖父的目光。那一眼,信息量好大:宝贝孙女,你也有祖父呀。人家祖孙联手。难道我会看着你被杜家的一老一小欺侮?放心,凡事有我在,只管打你的官司。

不知为什么,春荼蘼心中升起一股暖流。尽管知道白敬远是利用她,尽管知道白相大人对她的疼爱和纵容中有着这样那样的算计,但这一刻,她仍然想:原来她本能的就已经相信和信赖外祖父了。可能程度不深,但那一点点,对于她这种多疑的人来说,已经是很多。

上阵父子兵的感觉。就应该是这样子吧?虽然这还不能让她信任外祖父,但今天。足够。

“奉国公世子大人。”包县令惊声道,屁股几乎立即离椅。好歹及时想到这儿是公堂,而公堂之上他最大,若他表现得太过尊重权贵,就是轻视国法,所以生生忍住了。

“杜大哥哥。”春荼蘼倒是淡定清雅,略施一礼。好像。不曾怀疑杜东辰此时现身的目的。

“来人,给世子大人在老奉国公身边加把椅子。”包县令大声道,以为杜东辰是半路来看审的。如今才挤进来。

不过杜家的权势从这细节处还真好好体现了一把,把公堂当自家后院吗?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并没有半点惶惑之感,还是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儿。

“谢大人。”杜东辰倒很有礼貌,“不过此处是公堂,我不好扰乱秩序,只是听到春六妹妹的故事讲得那样精彩,令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忍不住拍手叫好。行止不当之处,还请大人恕罪,请诸位海涵。”

包县令连声道不敢,而百姓们也低声议论,只觉得奉国公世子出身那样高贵,却这样有礼有节,实在太难得了。还有啊,长得那叫一个一表人才。

于是,本来闯公堂的一点违和感,立即消失了。这个杜东辰,之前虽然见过几面,但除了稳重文雅外,没看出别的。如今一现,真不是省油的灯!

再看旁边席左右,四道目光隔空激烈对撞,看不见的火星四溅!

杜衡:老白,你有孙女,我这个孙子可也不差啊。待会儿,看我孙子捏死你孙女。

白敬远:杜老,谁死还不一定呢。

杜衡:哼,再好又如何,不过是个女流。

白敬远:姑娘又如何?前朝有女将军,今天有女状师。后世,说不定能出女皇呢。

杜衡:好,今天让你孙女吃憋。

白敬远:鳖有什么?让你孙子吃乌龟!

这边,眼神拼杀。

那边,杜东辰温文的说,“还有一件事要禀报大人。春六妹妹的故事虽好,可却不是真实的。因为,为洗我奉国公府清白,我也做了调查,恰好找到了凶手。”

第九十八章 老不要脸

呼啦,人群炸开了锅。

春荼蘼也皱眉,因为这情况远出她的预料。她必须小心应对,不然就会满盘皆输。

抬头,对上杜东辰的目光。似笑非笑,有嘲讽的意味。

她直了直脊背,却微眯了眼,挡住目光骤然的明亮。

以为她会怕吗?相反,越是打压她,越是处于劣势,就越能激发出她的斗志。她就是这样的人,遇强则强,喜欢对决的生死一线,玩的就是心跳。

“凶手是谁?”包县令问,因为太急切,身子前倾,都离了公座。

杜东辰貌似无意地看了春荼蘼一眼,“正是溪下村的毛屠户!”

议论声再起。

这些观众,怎么就不会等真正的结局出来呢?太浪费感情了。可是杜东辰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负着手微笑不语,一派智珠在胸的模样。

春荼蘼低垂着眼,看起来有些无措,似乎为意外的情况打击到了。

就让杜东辰得意吧,因为这个情况确实出乎她的预料。毕竟,她不是神,不可能预测到方方面面,而显然她小看了杜家,甚至不知道这位奉国公世子这样直接跳出来的目的。必须,她要为自己的轻视敌人付出代价。

可贵族不是以上公堂为耻吗?杜东辰为什么这样?若只为了奉国公府的名声,他大可以去找状师。听说长安有个很有名的状师,要价挺高,但杜府应该不在乎的。

不过法庭风云变幻,半点不比战场差。如果以为她只是在大唐打几场官司那就错了,在现代法庭,她早就受过无数更残酷的洗礼。

鲨鱼。是那么好当的吗?

适当示弱,根本没有什么,反而容易令对方放松警惕。之前,奉国公府就是利用了她的轻视,因为一直以来,她太顺了,难免放松。而她从善如流,立即学习。再者,女性总是为自己被看扁和轻视而不满。春荼蘼倒无所谓,只要把示弱变成武器,最后能胜利就行。

从这一方面来看,她是多么功利主义,是多么不优雅清高的人啊。但能赢。是很爽的事啊。

“杜世子可有证据?”包县令打断杜东辰和春荼蘼之间貌似压倒性的暗战。

包县令这样做,是在看到白相那非常不好的脸色后才决定的。一个是奉国公,一个是安国公;一个是现任皇后的亲爹,一个是已故太后信任的表哥;一个是国丈,一个是相爷。他小小一个县令惹得起谁?怪不得人家说京官难当。干脆,他依律行事,反而谁也不得罪。

杜白两家就借着这件凶杀案斗吧。他只当个维护秩序的就行。

“自然是有证据的。”杜东辰侃侃而谈,“事关我杜家的逃妾,有些事,好说不好听。特别是到了有心人那里。杜家家风甚严,不过无意中出了点乱子,若为此被人利用,什么脏水都往我杜家身上泼。奉国公府成了什么人家了?”

“杜大哥哥,呃不,在公堂之上,以公对公,公事公办,应该称呼一声杜世子。”春荼蘼打断道,俏皮的眨了眨眼,就像两人之间的玩笑,其实是把刚才的嘲讽之意反击回去。她可不是逆来顺受的温良少女,自然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怎么呢?春六妹妹……春状师?”杜东辰反问,脸上仍带笑意,却被春荼蘼的神色激得有点火大。

小丫头,你处处针对我杜家,不杀杀你的威风,你以为长安无人吗?可心里虽恼,不知为什么,看她那娇俏的小模样,只感觉可爱无比。比那些长安贵女,还有和他订了亲的大家闺秀不知强出多少倍。

“公堂公堂,说的必然是公事。涉及刑司,应该言简意赅,还要处处与案件有关,不然就是浪费堂上大人和堂下诸位的时间。杜世子这样唧唧歪歪、长篇大论,实在有些不妥当。”直说吧,你有什么证据。指桑骂槐,好女人都不做的事,男人家这样就太下品了。

她的用语完全不敬,杜东辰架子端惯了,登时大怒。不过他城府深,心机重,脸上居然没有变颜色,只是正了正道,“我只是解释一下,奉国公府为什么人介入此事。免得参与得太深了,落人口实。毕竟,我不是诉讼为生。”

“我也是不啊,我是为了人间正义。”春荼蘼说得认真,还点了点头,用以强调。

一边的过儿和小凤别过头去,偷偷地乐,康正源则低低咳嗽一声以掩饰差点喷出的笑意。

撒谎撒得眼睛都不眨一下,还理所当然,这份功力太高深了。而且,选择以如此直白的方式把话顶回去,顿时就把杜东辰那隐含的意思压下去了。不过杜东辰的策略失误,越是绕,最后越是会被荼蘼绕进去,形势有利也变得无利了。

显然,杜东辰不愚蠢,立即意识到了这一点,因而果断不纠缠,只对春荼蘼微微一笑,继而转向公座道,“因事关奉国公府的逃妾,所以我也派人四处调查,以期还我杜家清白。本案中有三人遭横死,其中一人还有断头之凶,因而我注意到了死者张氏的丈夫毛屠户。此人是刀徒,恶汉,平时在村中无人敢惹,横行霸道惯了,而且沉溺赌博。他的妻子失踪,虽然平时有这样的情况,但他毫不在意,此为疑点之一。他长年贫困,家徒四壁,有正式的营生,却要靠妻子上山采集珍稀药材为生,可最近却在赌场有很大手笔,此为疑点之二。张氏的娘家人,夜皆噩梦,梦到张氏指认毛屠户,因而四处求告,此疑点之三。有这三点,我就注意到此人,找人接近。后来他酒后吐真言,说出了全部犯罪事实。清醒后,我找来相关证人,他自知大势以去,供认不讳。”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口齿和头脑一样清晰无比,“大人,我这里有毛屠户亲自画押的口供。还有几个证人,以证明我所言非虚。”

他一伸手,那个跟着他的仆从立即恭敬的奉上几张纸。说实在的,论起大家子的范儿,他确实比春荼蘼更有派头。

从差役手中接过口供和证人名单,包县令看了看,不断点头。看样子很赞同。然后,交给一边的书吏,当堂宣读。

大意是这样的:方宝儿虽是妾室,却也是老奉国公单独的厨娘,有一手做饭的好手艺。她嫌弃大厨房的采买不合自己的心意。毕竟食材决定着食物的味道,于是就经常在仆妇的陪同之下,偷偷从国公府角门出去,到坊间卖菜肉。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毛屠户,最后勾搭成奸。这也就是她逃走的真正原因,还卷了大笔财物,想和毛屠户做露水夫妻。本来。她和毛屠户约好在无名寺后的荒树林见面的,但毛屠户虽然占了便宜,却不敢得罪国公府,加上张氏的娘家与他有恩。于是改了主意,不想远走高飞。争执间,两人动手厮打,被出门化缘的望尘看到。望尘慈悲为怀。前来劝架,却被毛屠户无意中扭断了脖子。方宝儿吓得立即就逃走了。毛屠户只好抛尸灭迹。但随后他对方宝儿所带的财物起了贪念,一直追到深山中,把方宝儿溺毙。他取了细软离开,却没有脱掉方宝儿的衣服首饰。回到家后,因琐事与妻子张氏发生了口角。张氏愤而离开,打算上山采药。

巧的是,张氏看到了倒卧在溪边的方宝儿,见其衣饰华美,同样因贪心而为自己铺就了死路。张氏的身形与方宝儿酷似,偏这天毛屠户心情好,没有放任张氏像往常那样一走几天,而是追进了山。可结果,他看到的是“方宝儿”在前面走。惊慌之下,他以为没有杀死对方,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抽出刀来,从后面把张氏砍死。

张氏头落,毛屠户才知道自己杀错了。可是大错已经铸成,他只好假装不知,回了家。

总体上,这份口供和春荼蘼推论的那个故事大同小异,只是凶手换了人,动机变了样,还给了相当的理由和合理的后果。不得不说,很令人信服。

怪不得,之前人群中有人,也就是杜东辰的那个贴身仆从,一直引导话题,令她说出整个所谓的“故事”来。

高!得为杜家的应对挑个大拇指。这样做的信服度很高,在没有尸体,没有证人,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却在她推测的基础之上,几乎每个人都能说服。

重要的是,古代律法和现代法律不一样,现代是轻口供,重证据,就像某人承认罪行,若证据对不上,也不能定罪。但古代是极重口供的,因而拿着毛屠户的自供,简直就是绝杀大招。

再看堂上堂下,大家的表情说明:果真九成以上者,相信了杜东辰的说法。

如果最后的判决是如此,白家就会因她而摔了个大跟头,还得落个诬陷不成的名头。就算别人不这么想,杜东辰想必也安排了某种舆论。第二,真正的杀人凶手由此逃脱惩罚,让死者无法瞑目。第三是最关键的,那就是杜衡个老家伙丝毫没受到损失。

这不行,这绝对不行!她一定要扭转乾坤!

正想着,旁听席一阵骚乱,却来自右边。竟原来,是白相晕倒了。

这样一来,审是审不下去了。包县令一边招呼上回那个救治晕厥的老家伙比较有经验的大夫来,一边宣布退堂。第三堂的时间,请大家注意衙门口的放告牌。

春荼蘼在这种情况下也差点喷笑:外祖父,您这现学现卖,比我还强。用不用这样啊,两个都是老不要脸了啊。

第九十九章 配不上她,所以不争

康正源把这件事报告给皇上后,韩谋哈哈大笑。

“这是朕的国丈和相爷吗?我大唐位极人臣的两位。”韩谋笑着摇头,“只怕坊间稚子打架的手段都比他们要高明些,一个两个的不顾脸面。”

康正源偷瞄自己的皇舅舅,见他虽然说着轻斥的话,却无半点不悦之色,也跟着笑,“人家都说老小老小,人年纪大了,果然会做些小孩子的事。”

“我看他们是皮厚。”韩谋哼了声,“你是说,荼蘼那丫头落下风了?这倒难得。”

“皇上不如去听审吧?”康正源立即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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