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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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样,春青阳和扶着他的老周头、大萌和小凤也都跑进了院子。本来一刀背着过儿还想跟上去,却被别人给挤到后头。

好歹是条人命,又是街坊,大多数善良的人,选择进去帮忙。反正。这大火好像特意只烧那几间房,不用救,也有了熄灭之势。

此时的春家内院,已成一片瓦砾,房屋尽毁,花木焦黑。春荼蘼所住的西厢尤为严重,几乎只剩下几块残墙。这些看到别人眼里,就更不寻常了。这火来得邪性,目标明确,不让人联想到是人为,都是不可能的。

“荼蘼?女儿?”春大山的声音在暗夜中特别响亮,震得人心头发慌。

“没在……屋里?”春青阳惊诧地问,差点说漏嘴。

其实,他是想问,没有院子里?按事先约好的,孙女应该趴在院子中,昏迷着,是被烟呛的,而且头发烧得短掉一大半,得让所有人看到。怎么现在……没人?荼蘼去哪了?

大家交换了下眼色,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几乎同时涌上众人的心头。

偏还有人多嘴,也不管人家心情,叹道,“老爷子您傻了吧?姑娘如果在屋里,这时候只怕烧香得连灰也不剩了。没看见吗?砖石都化了大半,这是什么火?简直作孽哦。”

“荼蘼,别吓祖父,快出来!”春青阳瞬间就瘫在地上,连气也喘不过来了,叫道,“快找找!快!荼蘼,我的荼蘼!快……”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四处寻找。

明晃晃的灯笼,积极相帮的邻居,可找遍不大宅子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找到哪怕一丝人影。

“坏了,姑娘真的被烧成灰了!”不知哪来的“耿直”人,又说。

第七十章 见不得光

这话,像一把刀子,直刺入春氏父子的胸中,透心儿的凉。

说好的!这丫头说好的!不会有危险,只是给春家大房和二房看。说那两房人狡猾,戏不做足全套,他们不会相信、不会害怕、也不会放过三房。而如果不迫得他们主动吐口分家,以后会惹出更多的麻烦,带累得春氏一族倒大霉也说不定。

据说玉鸡坊那边,他们已经开始打着三房的旗号,欺侮邻居、敲诈钱财、二房还看中了什么姑娘家,要给他家外孙强娶。毕竟三房有一个武官、一个讼棍、一个前衙门差役,听起来是多么强横的组合啊,带着欺男霸女,鱼肉乡里的范儿。

穷亲戚不怕,如果自家有能力,还要大方帮助。但极品亲戚,还是有多远避多远,因为他们是喂不饱的狼,就是来祸害人来的!最后,整个家族一起手拉手完蛋!所谓害群之马,就是这样的存在。

所以,若不对大房和二房发狠招儿,甩是甩不掉的。到头来再告三房一状,他家就会吃不了兜着走。要知道,长不分家,幼不做主,孝之一字压死人。只有大房和二房闹腾着和三房划清界限,甚至以后断了来往,三房的一切,才不用和他们分享,他们做的所有脑残的、恶心的事,三房也不用跟着承担。

而没有三房做靠山,大房和二房会老实,反而不能招祸。没有了那两房,三房也不会被牵连,凭着春大山和春荼蘼父女。早晚能光宗耀祖、富贵荣华。这是一举两得的事,凭此,春荼蘼才说服家庭观念非常重的春青阳,一起演这一出大戏。

所有的“演员”。除了春家人,就全是潘十老爷和英离老爷安排,无论官家还是私家。无论大夫还是衙门公差。过几天,再传播一个春家在范阳得罪过人的谣言过来,春荼蘼的屡次遇险就有了前因后果,英、潘两家的名气不会被带累。之后,再派点凶恶的人到玉鸡坊那边转一转,做点心理暗示,大房和二房再爱钱。也得有命享受才行,自然是最后狠刮一笔,然后断了亲戚关系,走人了事。

多么完美的计划啊!至于房屋和金钱损失,春荼蘼根本不看在眼里。有了英老爷的委托银子和潘十老爷的谢仪。割点小肉下来,做一锤子买卖,根本不算什么。最重要,从此摆脱大房和二房,也让自家美貌老爹躲开江娘子那点龌龊心思。

说得好好的!火只在内院烧,外院顶多被扫上一点,邻居不会被连累。到时候,跑到外面避火的春氏父子大叫大嚷说春荼蘼不见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现她“晕倒”在院中。之后她再在医馆内“昏迷”上三五天,等大房和二房一离开洛阳,她再翻身坐起、活蹦乱跳、龙精虎猛。

全是计划好的,过儿的伤、她的生死不明、大房和二房来闹时的应对之策……唯独没说她突然消失是怎么回事?

此情此景,春青阳和春大山不住埋怨自己。不该听荼蘼的话,不该纵容她的任性。虽说她太有道理,说不过她,不知不觉中就被劝服了。可是,怎可让她冒险!他们父子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想伤她一根头发!

宝贝女儿呢?宝贝孙女呢?难道是出了什么差子,她没逃出来,所以真的葬身火海了?

恐慌,在春家人心中蔓延。恰在此时,霹雳一响,天空掠过银龙,接着,倾盆大雨突然而至。一阵凉风近乎突如其来,卷走闷热和暑气,瞬间就令空气也变成冰凉。

“荼蘼!”春青阳大叫一声,身子向后便倒。那绝望的可能,令他心痛到直接失去意识。

而春大山则闷吼着,什么也顾不得,冲进断壁残垣之中。

咔啦啦,雷声滚滚。春家的惨状,令所有善心人都看不下去了。

然而就在洛河以北一处不起眼的小铺子中,春荼蘼猛然睁开眼睛。她感觉事情不对,有片刻的愣怔。本来,她正在屋子里扔最后一块助燃性极强的松脂,没想到做坏事真的会惊慌,哪怕是自己计划的。

就在她往外跑的时候,居然左脚绊右脚,摔倒在地。衣角,被火苗燎到,那时她真的有点吓到。但还没等她扑了火,赶紧跑出屋,身子就一麻,接着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不过,身上似乎没受伤,还挺舒服的。

现在,正趴……趴……趴在一个人的背上!

春荼蘼大吃一惊,再好的定力也不管用,忍不住轻呼出口,搭配以本能的挣扎。

“别动。”低沉深厚的男声响起,掺杂着一种能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性感。还似乎,包含着安抚性的力量。奇怪的,她本来又惊又怕,却骤然平静下来。

四周漆黑,看不到,感官就格外敏锐。那个脊背宽阔而温暖,山岳一样稳定而坚强。

“放我下来好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问。诶?她说话竟能如此娇柔?

黑影反手一拦,轻轻把她放落于地。这时候,她有点明白他是谁。可刚才自个儿绊自个儿的时候,可能扭到了,脚一沾地,膝盖就发软,向前扑倒。

铁臂又是一拦,她被抱在怀里。那强有力的心跳,只是沾染到她耳朵上一瞬间,之后又被打横托起,放置在……放置在一个坐的地方,两边有壁,屁股下面挺软和,形状……怎么像个长形盒子?

正猜测,里侧的门响了。一灯如豆,来人脚步声很轻,在雨声嘈杂中近乎无声无息,灰白色的衣裳印染于黑暗之中,灯火似是飘来。

借着那点微光,春荼蘼迅速观察周围的情况,结果骇然发现,她居然坐在一个没有盖子的棺材中。周围大大小小的棺材还有好几个。原来,她被人带到了棺材铺!而手执油灯的人,因为光线是从下往上照去的,加上灯火晃动。一张脸阴影闪动,青白莫名,显得极为恐怖。

伸手一捞。就近抓住站在棺材旁边的他的手臂。

“怕啊?”他柔和地问。

能不怕吗?被人劫持,放进棺材里,有个鬼一样的男人拿着油灯“飘”过来。她没有直接尖叫起来就够了不起的了。三更半夜的,连她都佩服自己的胆色!

“夜……叉?”她试探性地问。

他没回答,但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微光,让人感觉心尖上被极快地掐了一把的那种。虽然转瞬即逝,春荼蘼却蓦然明白。她猜对了,这个古怪的男人,正是用了这古怪的名字!

可不是决定过吗?不要知道对方的名字。因为那样,才能一直当成陌生人!

再看他,脑海中模糊的印象陡然深刻了起来。他不但不丑。而且极为英俊,五官深邃,线条坚毅如岩,气质强悍又冷硬。可是有一种黑暗,不知是发自他自身的黑暗,还是环境所造成的黑暗,宛若第三重影子,笼罩在他身上,给他带来一种朦胧的、忧郁而无奈的气质。就那么混沌着。奇异的形成一种化不开的温柔感。

这个人,就像一个矛盾体,光明与阴暗、黑夜与白天、黑洞般吞噬一切,让人想靠近,让人想逃离。因为靠近会害怕,逃离会回望。

“你们两个。要互望到什么时候?到底看够了没有!”拿着灯的第三者道,听得出来,非常懊恼和厌烦。说着,他慢慢走近,灯光也近了。

夜叉不知为什么侧过头去,像是不习惯光明,或者逃避什么。但也因此,露出了他完美的侧脸。春荼蘼看到,在他的右边眉骨和眼角边,有一道像闪电般的疤痕,直到颧骨,破坏了他美得近乎雕像的脸,却令人很想摸上去。

“金一!”再转眼,她看到胖胖的、斯文清秀的男人,压低声音惊呼。

“我叫锦衣。”胖胖男冷冰冰的斜睨了春荼蘼一眼,非常不友好。

春荼蘼有点气。

是,她无意中撞破了他们杀人,杀那个从长安秘密到来的官员。但她也救过金一,不,锦衣的命。或者她不出手,他也不会死。但指定,他是利用了她的,肯定也谋了好处,所以他不至于这么不客气吧?真是念完经就打和尚,太没有水准了!

可是锦衣却并不理会她,只面对着夜叉,有点生气地说,“殿……你怎么回事?”差点冲口而出尊称,“你把咱们藏身的地点都暴露给她了!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

“她不会说的!”夜叉的神情和声音都不有变。

“我说万一!我就不明白了,不过萍水相逢,你为什么那么信任她!她爹是朝廷命官,她身边的人非富即贵。你该知道你见不得光,难道你真得想死吗?”锦衣开始低吼。

春荼蘼坐在棺材里,心中哀叹。

到底是谁想死啊?之前,她只知道夜叉和锦衣可能是杀手,杀过一个人,藏身在一个棺材铺里。可现如今,这死胖子不管不顾的嚷嚷,她已经知道了更多不该知道的信息,比如见不得光什么的……

从罗大都督府失窃案中可以看出,胖子锦衣是个善隐忍、会伪装、能骗人、演技高、而且心思慎密的人。照理,他不至于泄露秘密,目前这样可能是被气得有点失去理智。

可她不想知道秘密啊,真的不想啊……

第七十一章 悸动

“她不会说的。”夜叉就这一句。随后,目光向春荼蘼扫来。

春荼蘼连忙表态,“我绝对绝对不会说的。事实上,我很快就能彻底忘掉!”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我不管你了!”锦衣还是很生气,却还是只和夜叉说话,“你要救她三条命,现在差不多了吧?以后,别再招惹这种麻烦精进门。你活到现在有多不容易,不用我提醒吧?”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你居然把名字都告诉她了,要不要把你的秘密全部合盘托出?”

“我是猜到的!我猜出他的名字。”不知为什么,春荼蘼不想夜叉被指责,一力为他辩解。

“猜?你很会猜啊,一猜就中。”锦衣终于转地身来,对着春荼蘼。

他倒没有暴怒,可目光和神态,表情和态度,乃至于全身都散发着一种不客气的气息,那就是:我讨厌你!不想看到你!你快滚吧!

这下子,春荼蘼也火大了。可当她正要反唇相讥,就见身边人影闪动,锦衣被夜叉推到了铺子后面去。她看不到他们,但听到里间有模模糊糊的对话,可惜听不清说了什么。

其实夜叉只说了一句,“我不许你这么对她!我不许任何人这么对她!”当他这么严肃的时候,自有一种威势,不容得人直视。

锦衣不自觉的低下头,却痛心道,“殿下,您过界了,真的过界了。您的生命能保存下来有多不容易,您自己不知道吗?”在外人面前。他们说话像是朋友,甚至只是认识的人。但在私下,该有的尊称、尊敬和尊崇,半点也不能少。

“不用你提醒。”夜叉很生硬。“我知道为了保我,很多人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是……她没有错,你不能这么对她说话!”

“我是让她知难而退。自动离得远些。这样,以后有事,不至于伤到她。我利用过她,她救过我,我也是人,知道感恩的。”锦衣烦恼地摇摇头,“可是殿下。您该知道,我们注定对她不能有回报。跟咱们太接近,总是没有好处。天下不大,却有多少势力要置您于死地?”

“我也知道。”夜叉显得有瞬间的挣扎,“这次在洛阳遇到。只是个意外……”

“是,是意外,那之后呢?之后您一直暗中保护她,对不对?您知道这么做会有多么大的危险,可是您忍不住,因为您喜欢她了是不是?从看到她的第一眼,从她多事的第一次,您就喜欢她了。什么救她三命,全是借口。”锦衣说得残忍。“可是殿下,您想想从小到大您喜欢的东西,最后都是什么下场!这样,您还要留在她身边吗?哪怕是在暗中。”

夜叉不说话,只眼神一闪,有绝望和极度的痛楚隐现。又快速消失,就像从没有过一样。

可是,是有的。

“离开洛阳。”他忽然说,“就去长安。”

这样就……就离开了她生活的地方。尽管,很喜欢看她忙忙碌碌的,喜欢看她对着祖父和父亲撒娇。很喜欢看她使着小坏心,却保着大善意。喜欢看她在公堂上把人逼得没有退路。

应该是……很喜欢很喜欢……她吧?

“待在长安,太危险了!”锦衣担心。

“灯下黑的道理,你懂。”夜叉深吸了口气,用力甩开脑海中那一丝突然出现的软弱,“再者,我逃得厌了。如果真不能隐藏,就让该来的都来吧。到时,你们散走于各地,反正他们要的只是我。”

“殿下……”

锦衣还想劝,夜叉却挥挥手,不让他说下去了。他了解夜叉,平时可以很随和,与他像亲兄弟般相处,可以吵嘴,可以打架,但当殿下决定了什么,当殿下站在那个高贵无比的位置上说话,就不容人反驳和反对。

有的人,天生就是领导者。就像,头狼。

只是他忽然有些不确定,那个春荼蘼但凡出现,就会让殿下发生思维混乱,行事变得幼稚愚蠢,可那时的殿下是珍爱生命的,喜欢活着的……所以,真的让殿下放下,好吗?

记得殿下幼年时,曾经养过一只小鸟。不是什么名贵的,只是一只小麻雀。可是麻雀虽然不起眼,却气性极大,被捉住后不吃不喝,还不停的撞笼子,嘴都撞破了。没办法,殿下放了它。不久后,他那无妄魔功又进了一层。而那功法的精进,意味着人性的丧失。

所以,这样真的好吗?

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是会惹来麻烦的春荼蘼?为什么喜欢她?殿下的心冷硬如冰,怎么就为她裂开?不过是身量还没彻底长开的黄毛丫头!长得倒是勉强算漂亮,可是殿下身边的绝代佳人也不是没有。还有,嘴巴那么厉害,心思那么灵透,欺侮人、算计人外加说瞎话,眼晴都不带眨的。动男人心的女人,不是应该美丽多情,或者温柔善良吗?

春荼蘼算什么?占哪一样?她是绝无仅有的女讼棍,把人逼得能卖了裤子!

再者,这臭丫头身边都是什么人?韩无畏、康正源,跟那位主儿都太接近,沾惹她,就是沾惹最终会焚身的烈火!绝不能啊!

他这边纠结着,那边夜叉已经回到前店。

“你怎么弄晕了我,把我带到这里?”纳闷了半天,再见到人,春荼蘼就开口问。

“我……想救你,我欠你三条命。”夜叉故意站在灯火的阴影之中,让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那火来得太蹊跷,我怕有人隐藏在暗处,不好对付。点晕你,是怕你挣扎出声。”他只是有事离开了几天,一回来就见到春宅里疯狂的大火。突然,他感到了害怕。于是冲进火海……

“当然蹊跷啊,那火是我放的!”在夜叉面前,不知为什么不掩饰自己。不过这话说出之后,她突然大叫一声。从棺材里站起来。可惜没站稳,脸朝下摔倒。

夜叉飞身而过,捞住她。

她却挣扎。急得眼泪汪汪,“谁让你救我的!多事!谁让你救我!”

夜叉怔住,心尖上就像被锋锐的刀掠过,外表伤口细小,却深达中心。她,讨厌他?

可春荼蘼却突然哭起来,白皙的双手抓着他墨黑得没有反光的衣袖。耀眼的美丽。这双手曾经把他从埋雪中扒出来,曾经喂他吃饼食雪,他还记得舌尖那一点点体温……

只是,看她笑嘻嘻的犯坏很开心,觉得天都放晴了。却。很怕她哭啊。

“帮我帮我!”她抓着他的袖子不撒手,“你把我带到这儿,我爷爷和爹不知道,一定以为我不小心烧死了,会急坏的!快快,帮我告诉他们!我爷爷一大把年纪,若是急坏了……越快越好,去告诉他们,说我很好!”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想到这一点!祖父。父亲,你们千万不要急得出事啊!

“锦衣!”夜叉只叫了名字。

“是。”锦衣出现,低着头,毕恭毕敬。既然,已经在这个丫头面前暴露了这么多,也不再乎再多一点半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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