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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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夏咬了一小口,细细品味,才说:“好吃。”

其实,今天傍晚,林知夏已经在夜市一条街上尝过了香港的路边摊美食。她现在并未感到饥饿,大概有五分饱,因此她吃得很慢。而洛樱又往她的饭碗里添了一块海参,稳稳当当地架在了虾饺之上。

江逾白接过服务员端来的一杯果汁,递到了林知夏的面前:“你的鲜榨草莓汁。”

“我可能喝不完了,”林知夏诚实地说,“我有点饱。”

洛樱的语气很自然:“我们分一点吧,把你喝不完的倒给我。”

她两指托着一樽高脚杯,往杯中倒了三分满的红酒,林知夏又给她加了点草莓汁。她轻晃杯身,指甲似有莹润的光泽,仿佛沾染了玫瑰与红酒的颜色。

她沉默地品酒,没再动过筷子。

其他几人都在埋头吃饭,林泽秋更是食欲大开。他舀了一瓢牛腩炆萝卜,扣在米饭上,连着扒了两口饭,眼角余光瞥见江逾白斯文优雅的进餐方式,他不自觉地坐直身体,也开始细嚼慢咽。

餐厅里的气氛出奇安静,林泽秋随便找了个话题:“厨师的手艺不错。”

“是的。”林知夏附和道。

这时,洛樱推过来一杯混着草莓汁的红酒,林知夏一口气把酒闷干。醇香的酒水与清甜的草莓完美融合在一起,令她回味无穷。她忍不住又饮下半杯,林泽秋就直说道:“少喝点,你酒量那么浅。”

“没关系,”林知夏口出狂言,“我没醉过。”

江逾白质疑她:“是么?”

林知夏抬起手,轻拍江逾白的肩膀,像是他的公司合伙人。随后,她从座位上站起来,众人纷纷抬头看她,而她却说:“大家吃好喝好,边吃边听我讲话,我想总结一下我们的工作成果……”

四周的碗筷碰撞声变得更轻。

林知夏后退两步,双手背后,略显严肃地说:“今天是我们出差的第一天,我们和香港本地的一所大学达成了合作意向,这是我之前没有预料到的,事情的进展比我想象中更顺利。我准备在香港成立一家分公司,2019年完成上市计划,2021年之前解决芯片难题。”

事实上,林知夏醉得不轻。

但她的神情一派淡定从容,语气坚定而果决,步伐沉静而庄严,在场所有人都以为林知夏正在慷慨陈词,发表一番肺腑之言。

段启言举手提问:“你们的团队成立没几年,就要开新公司,还要在香港上市,你能忙得过来?”

林知夏点了点头,表示赞许:“这个问题,问得很好。”

段启言向她举杯。

林知夏绕着圆桌,缓慢地转了一圈,颇有总裁的风范。她说:“量子计算越来越火热,竞争也越来越激烈,在这个领域,我希望我们能做到全行业领先,乃至全球第一。IBM要在德国建造量子计算机,谷歌准备在2023之前研发出全球最复杂的量子处理器。美国一共有十二家人工智能与量子研究所,欧洲执行了量子旗舰方案。而我们公司已经形成了品牌效应,完成了原始积累,在目前这个阶段……”

包括江逾白在内的所有听众都不再进食。他们的视线汇集于林知夏的身上,林知夏把酒店的聚会变成了公司的组会。她略微弯腰,两手撑住桌沿,仍在侃侃而谈:“各位,你们都是我们团队里的核心成员……”

段启言偏过脸看向别处,林知夏补充道:“以及核心成员的家属。”

段启言就把脸转了回来。

林知夏充满干劲地说:“客户数量不断增加,我们需要的是全球影响力,尽快占领市场,实现技术升级。我再忙再累,也不会耽搁公司的发展进度。”

她记起小时候在电视上看过的那种产品推销节目。她模仿主持人的语气 ,意味深长道:“把品牌做大、做强,才能招贤纳士、细水长流。我一个人的成功是单枪匹马,我们一个团队的成功是千军万马。从公司的宏观角度出发,每一步都要稳扎稳打——这并不代表我们必须奉行保守主义。拓展合作对象,招聘更多的人才,这都是今年的工作重心。”

“好!”汤婷婷第一个鼓掌,“林总说得好,我双手双脚支持!”

汤婷婷瞥了一眼段启言。

段启言在心中默念“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也跟着鼓起掌来。而林泽秋的目光有些复杂,洛樱的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只有江逾白知道林知夏醉酒上头了。

江逾白就帮林知夏圆了个场。

他简略地分析了公司的优势与劣势——林知夏开创的量子编程体系与量子云计算平台代表了当前世界科技的先进水平。然而,林知夏及其团队成员公开发表过的任何材料,都有可能打通竞争对手的任督二脉,让林知夏在不久的将来面临残酷而激烈的行业竞争。

“真的吗?”林知夏半信半疑。

江逾白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今天我开会,谈到了相关问题,你可以看看会议记录。”

“那我现在跟你回房间。”林知夏走到了江逾白的背后。

这正是江逾白想要的结果。他费了不少口舌之力,终于引导了事态发展。他牵起林知夏的手腕,与朋友们打过招呼,就不动声色地把林知夏带走了。

洛樱垂眸敛眉,半低着脑袋。她扫视林知夏的饭碗,只见她剩下了半颗鱼丸,以及一小节海参。

周围的空气里残余着淡淡的草莓甜香。那种香气侵魂蚀骨,让人心神难安,洛樱从未有过类似的感觉,这般新奇的体验既是抚慰,也是折磨。她整个人仿佛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充满混乱的情绪,另一半饱含理智的回音——理智告诉洛樱,恋爱应当是双向的,她对林知夏的感情并不深。她只是喜欢她的漂亮可爱、乐观积极,仰慕她年纪轻轻就登上了行业巅峰。

洛樱尝试用这种论调说服自己。但她一不留神咬到了舌头,舌尖出血,血腥味弥漫口腔,酸涩感充斥着喉咙。

她还在想林知夏。

她从小没吃过亏,但这一回,她拿什么来争?又有什么资格去争?

她只觉得心脏被人装上了一块表,秒针嘀嗒嘀嗒地走动,记录了无数个难眠的日日夜夜,旋转的针尖切出一块圆形的窟窿……光阴似箭,她是靶心。

*

夜雨声淅淅沥沥,雨雾中的路灯光芒微弱,散成了模糊的光斑,酒店前庭的杏花树饱受风吹雨打,林知夏倚靠着一扇落地窗,感慨道:“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1]。”

江逾白端着一杯清茶,站在她的身边。她弯腰从他的杯子里喝茶,他低声喊她:“林总。”

林知夏差点被茶水呛到。她咳了一声,重新站直,又整理衣领,才说:“总裁秘书的角色扮演游戏吗?我是总裁,你是秘书。”

“可以。”江逾白爽快地答应了她。

“江秘书,”林知夏入戏道,“你跟我来。”

他们一同走进卧室。

白纱窗帘被收拢在窗户两旁,林知夏放下窗帘,手机屏幕刚好亮了亮——她收到了洛樱的微信消息。

今天傍晚,林知夏在街边的饰品店里挑了一对草莓吊坠耳环。她和洛樱是一起结账的,耳环也在洛樱的皮包里。洛樱给她发微信,提起了那一对耳环。林知夏就说:“我去找你吧,顺便把钱还给你。”

洛樱秒回:“我等你。”

林知夏顺手发送一颗爱心。

林知夏和她的所有女性好友聊天时,最常用的表情就是爱心。这个习惯是在大学里养成的。那时候,她的室友邓莎莎成绩亮红灯,急需辅导,林知夏自告奋勇,成为邓莎莎的补习老师。

邓莎莎经常向林知夏告白。在微信上,她热烈奔放,热情似火:“小林老师,我好爱你!人生不能没有你,我的生命.之光,考试前一定要给我讲卷子!你的饭卡,我承包了!”这句话的末尾往往附带一颗鲜红的、砰砰跳动的爱心。

然而,这一套交友方法,在洛樱学姐这里行不通。

学姐瞧见爱心,就不再讲话。

“她今天的状态不对劲,”林知夏若有所思,“我去看看。”

室内灯光昏暗,阴影交织,江逾白站在卧室与客厅的交界处,拦住了林知夏的去路:“晚上九点半,该睡觉了,你可以明天再去。”

林知夏解释道:“没关系,我快去快回,学姐说她在等我。”

江逾白沉静一小会,却说:“等你?”

“怎么了?”林知夏反问他,“你今天和平常也不太一样,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江逾白解开领带,摘下手表,搁在柜子上。他坐到一张办公桌之前,打开笔记本电脑。他用一支电子笔在重要文档上签名,同时又对林知夏说:“没什么,你去吧。等你回来我再睡。”

江逾白曾经与段启言探讨过“如何经营家庭”的问题。段启言指出,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是自由的空间,是情感的维系——这句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江逾白是行动上的巨人。他贯彻落实了“如何经营家庭”的三大方针,也即“信任对方,给予自由,维系情感”。

林知夏却抓住他的手臂,刨根究底道:“等我回来,我想听你的心里话。”她在他的耳边轻声细语:“我们去床上讲。”

江逾白笔迹一顿。

林知夏抱住他脖子,在他脸上连亲几口,方才跑出了书房。

*

走廊之外的雨声停了,乌云消散,月亮昏暗,夜空中挂着几颗孤零零的星星。

林知夏叩响洛樱的房门。

洛樱穿着一套女式西装。她没有换睡衣,也没有卸妆。她衣冠整齐,神色平静,语气温柔地问道:“想喝什么饮料吗?”

“不用了,谢谢,”林知夏诚实地说,“我今天吃多了。”

洛樱微微颔首。

客厅的落地窗被打开一条缝,雨后的凉风灌进室内,吹来一阵夹杂着玫瑰气息的浅香——原是因为窗边有一盏香薰蜡烛。

蜡烛的四周罩着一层玻璃,顶端开盖,火苗在风中晃动,摇曳不休。

林知夏被蜡烛吸引了一部分注意力,而洛樱已经找到了那一对耳环。她把耳环递给林知夏,还说:“东西不贵,不用还我钱,就当是我送你了。”

林知夏却凑了个整,直接微信转账:“折算成人民币,也要好几百块。”

洛樱笑问:“别人送你的礼物,你都不收吗?”

“不知道为什么,”林知夏把手机背到身后,“我……”

洛樱执起一根长玻璃棍,挑动蜡烛的烛芯,火光照出她的面容,映在遍布雨痕的玻璃窗上。她压根没看林知夏一眼,而林知夏却坦诚道:“我不太好意思收你的礼物。可能是因为,当年我卖了一个软件,你一分钱都不要,从那时候起,我总觉得我欠你一份人情。”

“你不欠我的,”洛樱柔声婉转,“你教会我编程,带我入门。”

林知夏望着天边的一轮明月,又说:“你博士毕业以后,明明能拿到更好的工作,可你却选择加入我们这个创业公司。你每天八点就来上班,晚上走得最迟,绩效考评的成果最好,本年度的‘优秀员工特等奖’一定是你,学姐。”

洛樱找到一个借口:“你和江逾白合伙创业的公司,上市的概率是百分之百。我加班加点地工作,才能拿到更多股票。我是为了挣钱才来的……没有你想得那么单纯。”

林知夏有些惊讶。她侧过头来,静静地凝视洛樱。

“学姐,”林知夏轻声道,“我一直觉得……”

洛樱与她对视,她才评价道:“你的性格外柔内刚。你做出的决定,很难被别人动摇。”话中一顿,她又说:“我三年读完本科。本科的最后一年,我们经常一起上课、组队、做作业,那段经历对我来说……”

洛樱闭眼两秒,睁开双眼。她的情绪起伏很剧烈,但面部的表现很轻微。林知夏总是叫她“学姐、学姐”,她无时无刻不在尽力扮演知心姐姐的角色,快要养成习惯了,而她自己对此毫无察觉。

林知夏观察她的神色,手心有些发热。她敏锐地捕捉到洛樱身上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室内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林知夏加快语速:“对我来说,是值得珍藏的回忆。”

“江逾白对你好吗?”洛樱岔开话题,“我总觉得男人不可靠。”

她取下绑在手腕上的皮筋,扎起一头长发,露出雪白如天鹅般的优美脖颈。

林知夏也把自己的发丝搭到了耳后,很正经地答复道:“江逾白对我很好。他是一个很有趣的人。不过,没有人是永远可靠的,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也不可靠。”

她似乎正在传达委婉的暗示。

洛樱摸上冰冷的窗台。她一言不发,暗道:也对,林知夏冰雪聪明,智商极高,她是天才中的天才,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猜中自己的心思,并不是什么难事。

洛樱的双手无处安放,思维还是一团乱麻。她被林知夏含蓄地戳穿,只能反复掂量她的措辞。林知夏自称“不可靠”,这其中的深意不能更明显了——林知夏大概要在洛樱深陷泥潭之前拉她一把,现在出手,时机正好,因为洛樱的心底刚刚冒出苗头,就像一口沉寂多年的古井突然被注入一汪活水,井底还养了一条小鱼,水波荡漾不清,混沌不堪,被鱼尾搅得天翻地覆。

此前,洛樱拒绝过许多条件优异的男生,某一位男生直截了当地问她:“你是同性恋吗?”

她被激得脱口而出:“我不是同性恋。我是异性恋。”

然而,林知夏引发的一系列化学反应,证实了那位男生的判断。洛樱心烦意乱,无计可施。她把窗帘的绸缎布条缠在手腕上,压低声线道:“你刚才的话呢,说得没错。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人生……不少人渴望得到的东西,这辈子也够不着。”

林知夏往后退了一步,玻璃窗上的倒影重叠在一起。

洛樱语无伦次:“我是,其实我……”

林知夏安抚她:“人生分为好几个阶段,每个阶段想要的东西都不一样,局部最优不等于全局最优……得不到不一定是坏事。”

洛樱轻叹一口气。

林知夏举了个例子:“小时候,我想要一箩筐的草莓糖。如果那一年的梦想能实现,我现在肯定一口蛀牙。”

洛樱被她逗笑,回应道:“快十点了,你回房吧,明早还要开会。”

“好的,我先走了,”林知夏和她告别,“你早点休息,明早见。”

洛樱停留在原地不动。

客厅传来轻微的关门声,林知夏的脚步渐行渐远。

洛樱缓慢地放下窗帘。窗前的蜡烛光芒细弱,烛火昏黄,滴蜡成花。

作者有话要说:我看评论大家说舍不得完结,其实我也舍不得,所以等到番外完结后,我会从头开始修文,再增加一些剧情(比如博士后阶段),我也会经常回来看看夏夏(妈妈流泪.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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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合研究组

 

林知夏返回酒店房间时, 江逾白正在洗澡。他并未关紧浴室的门,水雾从门缝中溜出来,林知夏听见水流敲击地板的声音,也闻到了沐浴液的香味。

她站在浴室的门口, 光明正大地看向淋浴区。

隔着一道磨砂玻璃挡板, 江逾白的身形影影绰绰, 不甚明晰。他关掉花洒, 水声静止, 雾气四处弥漫, 他念起她的小名:“夏夏?”嗓音略带几分沙哑,格外蛊惑人心。

林知夏悄无声息地向他走近, 就被他扯住手腕, 拉进了温水荡漾的圆形浴缸。她的衣服散落在地上, 思维被水浪冲刷, 从头到脚都放松了。江逾白从她的肩膀摸到颈侧,掌中触及的肌肤白嫩莹润,滑不溜手。他紧紧扣住她的腰,又低头亲吻她的耳朵。

林知夏倚在江逾白身上, 抓着他的左手,轻按他的骨节,描摹他的指甲,最后,她模仿他常做的动作,在他的手背上落下一吻,他就把自己的手抽走了。

她立刻抬头看他。

他顺势和她接吻,还用左手揉了她一会儿,她舒服到骨头发软, 几乎融化在水流里。

周围水汽蒸腾,烟波虚无缥缈,灯光朦朦胧胧,他们仿佛置身于一片迷雾中。江逾白迫切的呼吸缠绕在她的耳边,她才含蓄地表态道:“晚上十点多了,我有点困……”

江逾白起身披上一件浴衣,又扯出一条浴巾,罩在林知夏的头上。林知夏勾住他的脖子,随即就被他打横抱起来,进了卧室。

床头灯散发着幽暗的光泽,林知夏搂着枕头,独自在床上滚来滚去,江逾白拽走她的枕头,躺到她的身边,没来由地说了一句:“你还没醒酒,早点睡吧。”

林知夏反驳道:“我很清醒。”又说:“酒精对我没有一点影响。”

江逾白关掉床头灯,脱下浴衣,她的手就摸了上来。他一把捉住她的纤细手腕,她脱口而出道:“刚才我和学姐的沟通非常顺利。”

江逾白只问:“你们聊了什么?”

林知夏沉稳地回答:“经济问题。”

江逾白猜测道:“产业投资?”

黑暗笼罩了整个房间,窗外却闪过一道蓝光——突如其来的强雷阵雨席卷了城市,暴起的惊雷声吓了林知夏一跳。她扑进江逾白的怀里,继续描述道:“不,我跟学姐聊的是薪资待遇问题。”

江逾白揽在她腰间的右手一顿,她还在说:“你知道的,我以前卖过软件,学姐没收一分钱。今年她加入我们公司,每天都在加班加点地工作,实在太辛苦了……除了加班费和股权激励,她还值得更多的奖励。”

江逾白不太相信洛樱和林知夏讨论了半个小时的“薪资待遇问题”,而林知夏真诚地建议道:“我想设立一个公开奖项,根据量化后的绩效考评结果,表彰公司工程部门最优秀的技术组,再把奖金按照组内贡献,均匀地分配给各个员工。今年春招和秋招结束以后,公司会有一大批新人……”

讲到这里,她打了一个哈欠:“我告诉学姐,我不是可靠的人。学姐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江逾白却高深莫测道:“不一定。”

林知夏自顾自地阐述:“我一个人的精力有限,不擅长管理和经营企业。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学姐也说,没有十全十美的人生,不少人渴望得到的东西,这辈子也够不着。”

江逾白拐弯抹角地试探她:“你学姐的性格怎么样?”

“和我哥哥有点像,都是认真负责的人。”林知夏总结道。她困得意识不清,声音越来越轻:“哥哥的微博名是‘秋秋升职加薪’。”

“你呢?”

“夏夏披荆斩棘。”

江逾白忍俊不禁:“押韵了。”

林知夏半梦半醒,呢喃道:“你也可以起一个类似的网名,对应‘披荆斩棘’……”

江逾白把她搂得更紧:“遮风挡雨?”

林知夏就说:“江江遮风挡雨。”

“只为了你。”他补充说明道。

林知夏已经睡着了。她不再回复他,彻底沉入梦乡。

*

雷阵雨在后半夜停止,次日天光放晴,空气格外清新。

林知夏和她的同事们再度从酒店出发,前往香港本地的另一所知名学府。双方的洽谈会从早晨九点开始,持续到下午四点半,期间的进展并不顺利——几位教授更希望能和林知夏、谭千澈或者谷立凯共同培养研究生,而不是成立所谓的“四校联合研究组”。

联合研究组并不能代表简单的“强强合并”,组内分工、信息透明度、资金来源与分配都是亟待解决的疑难杂症。哪怕林知夏提出了四种方案,她的合作方也不太满意。

林知夏表示理解。

傍晚,她和同事们一同离开这座校园。

有位女生从一栋实验楼里追了出来,朝着林知夏飞奔,边跑边喊:“林教授!林教授!”

那声音直逼林泽秋,林泽秋警觉起来,不由得环视四周,恰好瞥见那位女生——她的脸型偏圆,双眼清亮,长发染成了深棕色,狂奔时的步履矫健,目标明确。她在林知夏的面前刹住,捧出一沓厚重的文件。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的论文,林教授,能请您……”

“你是陈诗涵吗?”林知夏竟然认出了她,“你前天给我发了邮件,附件是你的一篇论文,我看过了,写得不错,我正准备今天回复你。”

陈诗涵双手抱着信封,主动跟在林知夏的身边。她才刚满二十一岁,比林知夏的年纪小一点,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学生气,还稍微有些拘谨。她和众人打完招呼,又朝着他们鞠躬,汤婷婷笑问:“你是这所大学的学生?”

陈诗涵如实描述,她本科快毕业了。然而,她的粤语腔调改不过来,除了林知夏以外,其他人都没太听懂她的意思。

林知夏就用粤语和她聊天,聊了大概十分钟,她的心情好到快要爆炸。她读过林知夏的所有著作,对林知夏的研究内容极其感兴趣。但她始终不敢联系林知夏。

前不久,她听人说,林知夏一行人要访问他们的大学,她才鼓起勇气发出一封邮件,今天还抱着论文直接找上了林知夏本人——林老师果然和她想象中一样漂亮温柔,成熟稳重,充满了知识分子的知性气质。

她也不再掩饰,坦荡地表述道:“林教授,我想做你的学生。”

林知夏任职的大学也面向香港地区招生,学校采取“申请面试”的制度,学生需要提交一份申请资料,再通过面试考核。根据大学的安排,今年的面试时间在四月下旬。

截至目前,林知夏已经接触了许多学生。去年十二月,她定下了一位外校保送的硕士生和两位直博生,再加上别的研究组转来的博士后,她的课题组人数瞬间飙涨。如果再加一个陈诗涵,她怀疑自己并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兼顾每一位学生。

林知夏对自身的要求很严格,“传道授业解惑”是她的职业准则之一。她思前想后,没有立刻答应陈诗涵,而是鼓励她再多申请几所学校,多联系几位导师,陈诗涵却说,她只报了林知夏的学校。

破釜沉舟,莫过于此。

林知夏有些惊讶。

陈诗涵还说,她在“导师评价网”上搜索了林知夏的名字,学生们都把林知夏夸得天花乱坠。林知夏的博士生方怡雯半年发表了两篇论文,每一篇的质量都很高,惹人垂涎,叫人钦羡,这充分说明林知夏不仅是一位独立的principal investigator(课题组长),还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导师。

林知夏谦虚地回应道:“我没有那么好,主要还是靠学生自己努力。老师的名声不重要,重要的是学生的收获。”

话虽这么说,她和陈诗涵分别之后,马上掏出手机,打开“导师评价网”,搜索自己的名字“林知夏”——手机网页显示出二十几条评论。

第一条评论获赞最高。那名学生说道:“林老师只有二十多岁,但她的知识储备像是七十多岁,大家不要因为她年轻就不敢报名,她是责任心超强的好老师。”

另有一位学生说:“她组里有个徐姓学长。徐学长要是在我们组,十有八九会延毕,她不延毕学生,责任心强还是不强?”

林知夏注意到,这位提出“延毕”的学生的网名是“崔小明”。她点击“崔小明”的头像,又见他给谭千澈打了好几次高分,简直是谭千澈老师的忠实拥护者。

林知夏把手机锁屏,放回她的背包里。

“你想收陈诗涵吗?”汤婷婷问她,“那孩子有天赋,没心眼,我挺看好的。”

林知夏重复她的评价:“有天赋,没心眼?”

汤婷婷捧起奶茶,吸了一口,才说:“就像段启言一样,我真是没救了,我就喜欢这种类型。”

林知夏轻笑了一声。

*

接下来的几天,林知夏一行人奔波于香港的城区之间。林知夏原本希望能与两所香港大学合作,然而,她只搞定了其中一所,离开香港的前一天,她与那所大学签订了“联合研究组”的协议。她的本科导师谷立凯是“联合研究组”的总负责人,谷立凯快要评上院士了。比起二十岁出头的林知夏,谷立凯的资历、年龄、人脉、根基更让众人放心。

在谷立凯的帮助下,北京那两所顶尖大学都愿意加入研究组,“四校联合”的招牌瞬间打响,谷立凯的日常工作越发繁忙。

2017年四月下旬,他特意带上几位同事和学生,从北京飞到省城,前来与林知夏商讨“联合研究组”的启动计划。

林知夏和谭千澈共同负责这一次的招待工作。他们这对同门师兄妹虽然在一所大学内任教,但是,他们许久没有见过面,平常也不聊天,林知夏觉得她和谭千澈的关系可以用“井水不犯河水”来形容,而谭千澈却喊她:“小师妹。”

他措词亲昵,声线冷冷淡淡,反差强烈,让人疑惑。

林知夏可以理解谭千澈。因为,上周五,林知夏收到了韦若星学姐的电子喜帖。

韦若星学姐是上海一所知名大学的副教授。从去年开始,她和同校的另一位男老师确认了情侣关系。那位男老师年轻有为、仪表不凡,与学姐十分般配,既是“男才女貌”,也是“女才男貌”,大家纷纷夸好。

而谭千澈依然故我。与从前相比,他的行事风格几乎毫无改变。

林知夏对谭千澈依旧客气:“院长和副院长找我开过会,领导们很重视‘四校联合研究组’,也希望你能带着学生加入。你是谷老师一手栽培的学生,近半年来的科研成果显著提高……”

“你想让我加入吗?”谭千澈点了一根烟。

他们站在实验楼东侧的一座花园里,春风和畅,视野开阔,他的笑声也带着烟味:“我猜你不想。”

花园内草地茂盛,翠竹菁葱,松柏成林,处处皆是好风景,谭千澈坐到一把长椅上,香烟的灰烬落在他的指间,他开口道:“谷老师是研究组的总负责人……”

“你是谷老师的得意门生,”林知夏顺着他的意思说,“你要是能进组,皆大欢喜,学长。”

谭千澈掐灭烟头。

林知夏始终和他保持一米的距离。他又问:“你今年招的学生,质量过得去吗?这一回我可没空替你把关。”

“谢谢,”林知夏说,“我可以自己把关。”

谭千澈看了一眼手表,才把香烟扔进身边的垃圾桶。他站起来,走了几步,身高腿长,步子迈得也大。

谷老师将在上午十点左右抵达校园,眼下正是九点五十五分,时不待人,谭千澈与林知夏一前一后地走向学校的会议大厅。他们等了几分钟,谷老师就带着一批同事与学生出现了——在这批人里,杨术文算是林知夏的老熟人。

杨术文混迹在人群中。当他望见谭千澈,他的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连声喊道:“哎?谭学长!”

转头时,杨术文视线一扫,恰好碰上林知夏,温暖的笑意凝固在他的嘴角。他的心脏堕入冰窟,动作机械地点了点头,喊她:“林学妹啊。”

林知夏友好地笑了一下。

杨术文却仿佛撞鬼一样绕到了别处。

学校的领导们聚集在附近,正与另外几位教授闲谈。谷老师双手负后,走向杨术文,还对他说:“你师兄和师妹都找到了教职,你要想留在学术界,需得再加一把劲。”

去年九月,杨术文博士毕业,就在谷老师的组里做了博士后。他对科研的兴致缺缺,之所以选择做博士后,只是因为,他暂时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他心想“我博士能毕业就是不幸中的万幸”,嘴上却说:“好,谷老师,我会努力。”

“加油,学长。”林知夏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他不敢回头,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林知夏停留在原地,继续与谷立凯聊天。谷立凯不仅提到了“四校联合研究组”的协议内容,还问起了沈昭华教授的近况。他说,他发给沈昭华的邮件没有回复,拨打沈昭华办公室的电话,她的学生就说,他们沈老师请了长假。

林知夏如实转告:“我也听说了这件事。沈老师请假去休养了,下半年才能回到学校。沈老师的工作比较辛苦,经常要外出考察,我认识沈老师这么多年,也没见她休息过。”

谷立凯的神色颇为异样。

这,就有些奇怪了。

杨术文炸掉实验室的那天,谷立凯都没有这样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在林知夏的面前并未多说,但是林知夏有所察觉——谷立凯与沈昭华是大学同班同学,他和沈昭华相识几十年,肯定比林知夏更加了解沈昭华。

*

当天下午,林知夏去了一趟古生物学研究所,找到了何远骞教授。

何远骞是沈昭华的女婿,也是沈负暄的父亲。但他的处世态度比他的儿子沈负暄要更真诚朴拙一些。

前不久,林知夏刚给何远骞的实验室送来一批琥珀,何远骞见到林知夏,面容显得和蔼可亲。林知夏索性直接问他:“沈老师最近还好吗?”

“还好啊。”何远骞简略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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