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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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夏小声说:“我才没有呢。”

这是假话。

她有点晕晕沉沉的。

她走到桌边,抓起酒瓶,对光一照,这才发现她刚刚喝的那瓶红酒的酒精度数高达十五度。不对呀,林知夏预订的红酒明明都是八度的,为什么会出现十五度的异类?

林知夏狐疑地思索片刻,江逾白打断了她的思路:“十五度的酒,你能喝吗?”

夕阳收尽余光,天幕昏暗不见月色,斑斓的灯光交织在凉棚之内,婉转的音乐声越飘越远,林知夏放下酒瓶,依然嘴硬道:“十五度而已,没关系的。”

话音未落,孙大卫接话道:“我带来了一箱葡萄酒,算是我送江逾白的生日礼物。我老爸在法国有个酒庄,这一批红酒老好喝了,度数有那么一点高,林知夏,你晕了吗?坐下来歇一歇,喝一点柠檬水。”

这一批葡萄酒的市价不菲。

每一瓶的单价都高达四位数人民币。

不过,孙大卫压根没提葡萄酒的价格。

他觉得林知夏的家境和苗丹怡差不多。林知夏能为江逾白策划一场生日派对,准备了那么多的游戏项目,让绝大多数客人都玩得尽兴,吃得开心——这让孙大卫有些羡慕。

孙大卫侧过头,瞥了一眼他的女朋友。

很奇怪,今天晚上,孙大卫的女朋友苗丹怡几乎没理过他。他和苗丹怡讲话,她只会回复简短的语气词,比如“嗯”,“哦”,“哈哈”之类的,似乎不太有聊天的兴致。

孙大卫转过头,和另一位同学交谈。此时,李梓睿邀请他加入另一场派对游戏,孙大卫欣然答应。他们玩起了桌游卡牌,酒香混杂着饭菜香味,飘荡在他们的附近。

苗丹怡对孙大卫说:“我去趟洗手间。”

“哎,好嘞,”孙大卫说,“这一块儿地方好黑,你走路小心点,别磕着绊着了。”

苗丹怡没有应声。

她绕过孙大卫,从另一个出口离开——途径温旗的时候,她搭住了他的肩膀。她的手在他的肩头短暂地停留了几秒钟。她戴着一条钻石手链,宝石的光芒夺目耀眼。

温旗缓慢地起身,跟随她离开此地。

他们走得悄无声息。

几乎无人注意到他们。

除了林知夏。

林知夏是本次聚会的组织者,但她并没有邀请温旗。她知道温旗并不喜欢这种热闹非凡的庆祝活动。他是社交场上的潜行者——打破他的安全距离,他就会六神无主。

那么,今天晚上,温旗为什么会出现在江逾白的生日派对上?

林知夏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她喝了半瓶葡萄酒,但她的思维依然清醒。她察觉温旗和苗丹怡离席,不由自主地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江逾白抓住她的手腕:“你要去哪儿?”

“随便看看。”林知夏答道。

江逾白问她:“看什么?”

林知夏含糊不清:“我也不知道。”

江逾白刚刚吃过林知夏做的荔枝慕斯蛋糕。他不得不承认,林知夏做蛋糕的本领很强——只要她想学,基本没有她学不会的技能。

江逾白以为,林知夏给他准备了额外的惊喜。

他颇有兴致地说:“我跟你走。”

“嗯嗯,”林知夏拽紧他的手,“我们的脚步要轻轻的。”

为什么?

江逾白并未问出心中的疑问。

他对林知夏分外顺从。

林知夏记得苗丹怡离去的方向。此时的她充满了好奇心——世上无人能阻挡她追寻真相的脚步。她被酒气熏染了醉意,迈出的步伐不太稳当。

江逾白扶住她的手臂。

她告诉江逾白:“他们在那边,树丛包围的地方。”

“哪边?”江逾白不解其意。

林知夏说:“我们再走过去一点吧。”又说:“这样算不算打扰了他们………”她陷入反思:“如果事情的真相和我想得一样,温旗可能会很惨。他总是在做自己的事情,从不打扰别人,经常帮助别人……”

林知夏语无伦次,江逾白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推敲温旗大概遇到了什么事。他和林知夏穿过一片昏黑的树荫,折断的枯枝掉在繁茂草地上,被林知夏踩出了“嘎吱”的轻响。

但她并未影响到温旗和苗丹怡。

距离林知夏五六米远的地方,苗丹怡踮起脚尖,抚平温旗的衬衫领子。他马上偏过头,她又捧住他的脸,熹微月色中,他们对视了短短几秒,温旗问她:“今晚坐在你旁边的……”

“他是我的室友,”苗丹怡声称,“我和他顺路一道过来。”

温旗紧抿唇线。

撬开他的嘴,比登天还难。

苗丹怡就说:“我一瞅见你,心脏咣咣跳。我不乐意整那些虚头巴脑的,说实话吧,我喜欢聪明人,你越聪明,我越喜欢。”

温旗仍然一言不发。

苗丹怡像是在面对一堵墙。她仍然说得津津有味:“我天天找你说话,没断过,可有别的女生像我……”她没讲完,温旗稍微弯了一下腰。

他做出了亲近她的举动。

他并不是木头人,也能做出一些反应。

温旗和苗丹怡认识将近一年了。苗丹怡每天坚持给他发送“早安”、“晚安”,询问他的一日三餐,时不时地跑来他的寝室楼找他。温旗把她删除过四次,后来又加了回来,他不懂她为什么如此坚定执着,好像她能透过他的表皮看穿他的内心。

这种朋友,实在少见。

友情和爱情一般都是双向箭头。苗丹怡并不需要从他身上索取什么,他既不能给予她情感满足,又不能在别的地方补偿她——温旗出国这么多年,连他的亲戚都没苗丹怡对他上心。

他结结巴巴地问:“你要说……”

苗丹怡拽住他的领带。

她的手指缓缓向上扯动,温旗就离她更近了。

树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朦胧光影交错如雾色,她的情也动得更深。她问:“你怎么想啊?”

什么怎么想?

林知夏听得呆住。

林知夏用气音说道:“她有男朋友了呀。如果她男朋友和她是开放式的关系,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以前我在实验楼的楼下见过谭千澈和另一个女生亲嘴,那个女生的男朋友就在他们旁边看着,我当时真的好惊讶……”

“还有这事?”江逾白也有些震惊。

话音未落,苗丹怡亲了温旗的下巴。

林知夏拽起江逾白就想带着他逃离此地。林知夏忽然觉得她和温旗在某种程度上是相似的。当她遇到无法解决的人际交往上的难题,她竟然也想赶紧躲过去——但她再次踩到了一条断掉的枯枝,那骤然爆发的“咔嚓”一声巨响打破了月夜岑静的氛围。

苗丹怡瞥见林知夏的裙角,她连忙喊了一声:“林知夏!”

林知夏逃不掉了。

怎么办呢?

江逾白依然平静:“没事,我们走吧。”

“走回生日派对的现场吗?”林知夏问他。

然而,江逾白带着林知夏走入温旗和苗丹怡的视野。他从容坦然地像是泰山崩于眼前都能面不改色。苗丹怡显然没料到江逾白也会出现。她的呼吸蓦地凝滞了。

林知夏还在犹豫要不要讲出实情,江逾白一语双关地提醒道:“宴会快结束了。”

苗丹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她忙说:“我早就打算结束了。”

林知夏也听懂了。

苗丹怡的意思是,她要和孙大卫摊牌。

但她曾经和林知夏说过,孙大卫是她的学费生活费来源。她明年才会本科毕业,她的成绩也不算出类拔萃,暂时与奖学金无缘。

林知夏望着苗丹怡。她眼神纯澈,一句话也没说。

苗丹怡的心情莫名低落。

她预想中的林知夏“当场拆穿她”的场景并未发生,甚至连一丝苗头也无。显然,林知夏想给温旗和苗丹怡留些面子,江逾白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这件事,本该到此为止。

苗丹怡提起裙子,踩过树下的影子。她深吸一口气,还没讲出一个字,又听见孙大卫的声音:“苗苗,哎呀,你在这儿啊?你这么久没个影儿,我来找你了,没事吧你,晚上没吃啥东西,胃口不好怎么的,咱回家让厨子烧俩好菜吧。”

孙大卫从茂密树丛的另一侧走过来。

他没瞥见温旗。

他只看到,林知夏躲到了江逾白的背后。他还没想通这是为什么?他很可怕吗?

他对林知夏说:“我刚那句话,没讲好啊,不是说你宴会的菜不好,你筹办得特别好,咱们吃得特别高兴。你那些聚会游戏的点子,新颖好玩,江逾白找你做他的女朋友,贼有福气,是吧,小江?”

江逾白还没回应,温旗却忽然问道:“你和苗丹怡……”

温旗声调扬起:“你们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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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尔可夫链

月亮被乌云遮掩, 凉意蔓延,空气仿佛钻破了皮肤,苗丹怡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双手抱臂, 咳嗽一声, 绕过孙大卫向远处走去。

孙大卫拦住了她。他的脑袋里蹦出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想。他不希望那个猜想是真的。

繁茂的树荫落在孙大卫的头上,周围的光影越发黯淡。

孙大卫仰起脸,打量温旗,心道:完蛋,这人长得忒俊了。

孙大卫忽然想把自己代入江逾白的人生。如果他是江逾白,他的长相和身高就能超过眼前这位来历不明的英俊小伙。可惜他是孙大卫。他家财万贯学历也好,却被突如其来的失落感笼罩, 局促不安地开口说:“我叫孙大卫, 跟苗苗住了一年,是她男朋友,你是谁啊?”

此话一出,林知夏攥紧了江逾白的衣角。

她从没见过这种场面。

几年前,林知夏上中学时, 作为班长, 成功地处理过一些同学纠纷——成功的前提条件是,她的中学同学都愿意卖她一个面子,愿意让她充当“和事佬”的角色。

眼前这一幕场景,并非同学之间的小打小闹。

林知夏偷偷地瞥了一眼温旗,只见温旗的脸色苍白如纸。她轻声问他:“你还好吗?”

温旗摇了摇头。他走近孙大卫,掐头去尾地憋出一句话:“抱歉,我不知道。”

孙大卫眼眶发红:“你俩做了啥?”

温旗却说:“没做啥。我回家了,你们别过来,我要一个人静静。”

孙大卫一头雾水:“啊?”

温旗背影笔挺, 径直往前走,苗丹怡反倒坦诚起来:“我刚亲了他,说我喜欢他。”

苗丹怡猜测,如果她不讲出实情,江逾白就会提醒孙大卫。

去年的某一天,苗丹怡跑去了温旗的寝室,刚好撞见了江逾白,她还想着,如果江逾白敢在孙大卫的面前编排她,她就对着孙大卫一哭二闹自证清白,搅黄孙大卫和江逾白的朋友关系。比起江逾白,孙大卫显然更相信她。但她没想到,江逾白什么都没说——他的社交手腕比她想象中高明。

这一次,苗丹怡躲不过了。她干脆自己坦白,还能显得她胸怀坦荡。

到了这一步,苗丹怡无路可退,积压已久的情绪瞬间爆发:“咱俩别处对象了,分了吧,一天天的我装模作样老费劲儿了。你去哪儿都要带着我,和你同学小组讨论,半小时的事,你都要把我喊过去展览给人家看,成天扬了二正的……”

林知夏小声问江逾白:“什么叫,扬了二正?”

江逾白给她解释:“不务正业。”

林知夏点头:“我懂了。”

苗丹怡还在讲话:“欠你的钱,我以后还,咱俩一刀两断。”

最后一句话讲完,她仿佛使尽了全身力气。

大学一年级,她父亲的公司破产了,弟弟妹妹都在上学,父亲让她半工半读挣学费。她刚好在那个节点上遇到了孙大卫。但是,她心里有一道坎,始终迈不过来,总觉得这般平稳安逸的生活不属于她,就像一个头戴钻石王冠的小丑,奢侈浪费又滑稽可笑。

她摘下钻石手链,塞进孙大卫的口袋。

她在夜色中跑远了。

孙大卫喊她的全名:“苗丹怡!”

苗丹怡吼道:“苗丹怡是你给我起的名字!我爸妈起的名字不这么念!”

孙大卫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昨夜下过一场雨,土壤浸着一层不易挥发的潮气。水雾沾湿了他的裤子,他握着一条钻石手链,脑中的万千杂绪仿佛被谁抽空了。他暂时丧失了思考能力,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又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泛起湿意。

泪水如河流般奔涌,从他的眼角“哗哗”滚落。

原来网络用语“宽面条泪”是真实存在的,孙大卫此时就流出了满脸的“宽面条泪”。因为他的好兄弟江逾白还在场,他强忍着,死活不肯发出一丁点声音,直到江逾白蹲在他的面前,递给他一张餐巾纸。

他“嗷”地一下哭出声来:“小江,我心里好苦哇,好苦哇!呜呜呜呜……”

江逾白安慰他:“没事,先冷静下来,别哭了。”

孙大卫泣不成声,声不成调:“她咋能这样对我,我对她掏心掏肺的……”

孙大卫的悲伤发自心底。他才明白“悲伤”是一件体力活。他的腰杆子立不起来了,整个人向后倾倒。他背靠着坚实粗糙的树干,茂密繁盛的树叶在他头顶织成一把保护伞,挡住了黑暗无边的浩瀚夜空。

他坐在树下发呆。

仿佛勘破红尘一般,他念起《金刚经》的片段:“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随即,他讲出一条人生感悟:“恋爱伤我太深。”

江逾白劝诫道:“不谈恋爱也没什么,家庭、学业和事业更重要。”

孙大卫顺着江逾白的思路,想到了他们孙家的法国酒庄,还有南海的渔场,西北的马场,东北的制药厂。他感到一丝镇定,抹掉一把鼻涕,又问:“如果林知夏把你甩了,一点也不稀罕你,你会咋整?”

话音未落,林知夏蹲到了江逾白的身边。

林知夏目不转睛地盯着孙大卫。她问:“你不要难过,不要哭了,你喜欢读佛经吗?”

孙大卫喃喃自语:“啊,我姥姥姥爷老给寺庙捐钱,每年都有和尚来我家做客。”

林知夏和他讲起《华严经》:“如实知一切有为法,虚伪诳诈,假住须臾,诳惑凡人。”话中一顿,她说:“我的理解很浅显……我觉得,你现在看破了假象,总比将来再发现要好。”

对孙大卫而言,这件事非常复杂,不像林知夏说得那么容易想通。他不可能把前因后果告诉亲朋好友——这也太难以启齿了。因此,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江逾白和林知夏最有可能理解他。

他沉默片刻,向林知夏发问:“如果小江变心了,你会咋整?”

林知夏认真思考半晌,才说:“所有缘分都是有期限的,无论友情还是爱情。环境会改变一个人,你有时也会想念一个人,你想念的不一定是那个人本身,而是特定环境下,与那个人相关的某些经历。”

孙大卫深吸一口气。

林知夏继续阐述:“如果小江变心了……”

江逾白握住她的手腕。

哪怕是为了安慰孙大卫,江逾白也很排斥这种假设。

林知夏却说:“我大概会非常难过,也会失声痛哭,整夜失眠。但是,再给我一段时间,我就能调整好。过去和现在都是既定的事实,未来是可以改变的,你要振作起来,抬头向前看……你可以保持当前的状态,也可以决定下一个状态的概率分布,这,就是马尔可夫链……”

孙大卫一言不发。

林知夏摸进江逾白的上衣口袋,果然找到了一包餐巾纸。她把纸巾留给孙大卫,晃晃悠悠地离开此地,江逾白这才想起来林知夏今晚喝多了,她还处于半醉半醒的状态。虽然她吐词清晰,神色平静,但她实际上并不清醒。

江逾白对孙大卫说:“保重。”

孙大卫还说:“苗苗就是看上了我的钱……”

江逾白没再应声。

江逾白给孙大卫的好朋友打了电话,拜托那人今晚送孙大卫回家。那位朋友听说孙大卫状况不妙,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孙大卫逮住他的好友,只说自己家里出事了,心情很差,他们二人就结伴去了附近的一家酒吧,开怀畅饮。

*

江逾白的生日宴会也结束了。

宾客们纷纷散场,江逾白收到了各式各样的礼物——这其中并没有林知夏的手笔。

林知夏拽着江逾白的衣袖,详细地规划道:“你的生日礼物,被我放在家里了,我想晚上拿给你看……在被窝里给你看。”

在被窝里?

这四个字,引发了江逾白的诸多联想。

他还想起了今晚林知夏对孙大卫讲的话。

从某种程度上说,林知夏相当理智,给她一个假定的条件,她就能推断出相应的结果。江逾白类比了一下自己——他竟然无法做到这一点,无法假设林知夏对他丧失兴趣。在他的人生历程中,绝大多数深刻记忆都与林知夏有关,梦里梦外都是她。

夜里十点多,江逾白把林知夏带进家门。

天边下起一阵绵绵细雨,冷风吹得窗帘飘荡不止。江逾白走回他的卧室,洗了个澡,换好睡衣。他把睡衣的扣子系得严严实实,锁骨都藏在衣领里,他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更加禁欲坚贞,坚守着清白之身。

然后,他路过林知夏的房间门前,林知夏果然喊住了他:“江江江江逾白!”

林知夏光着脚跑出来:“我有礼物送给你。”

江逾白问她:“什么礼物?”

林知夏说:“你看一眼就知道啦。”

她向江逾白伸出一只手。

江逾白牵住她的手腕。她的腕骨纤细,皮肤滑嫩,他甚至不敢用劲。他总觉得,稍微捏一下她,就会弄疼她,留下红印。

林知夏却用了很大的力气来扯他。她把江逾白拽到了床上。

林知夏的睡裙翻开一角,露出修长雪白的双腿,像是美玉雕刻而成的艺术品。江逾白给她盖上被子,将她紧紧地捂住,低声问她:“你有没有醒酒,头还晕吗?”

林知夏宣称:“我根本没醉,我才不晕呢。”

江逾白顺手关了卧室灯:“十一点了,早点睡。”

林知夏微微蹙眉。随后,她扬起整床被子,盖住了江逾白。蓬松的被子围成了一个昏暗闷热的世界,林知夏凑到江逾白的面前,问他:“你好像有心事?”

江逾白却说:“没有。”

林知夏猜测道:“是不是孙大卫、苗丹怡、温旗的那件事,让你产生了复杂的感想?你别担心,我刚才给温旗发微信了,他说他没关系,明天还能照常去实验室……他成长了,想通了,能面对生活中的大风大浪。”

“很好,他们都是成年人,能照顾好自己。”江逾白简短地评价道。

林知夏倚靠他的肩膀,他忽然说:“我不可能变心。”

“嗯?”林知夏尾音上扬。

其实林知夏很困。酒精渗透了她的思维,她混混沌沌,如堕云雾,但她还有一件生日礼物没给出去。所以她强撑着坐直身体,认真地说:“好的,我知道了。”

江逾白怀疑她并没有听清他刚才的那句话。于是他又说了一遍。林知夏双眼一亮,抱住他的脖子亲了又亲。她打开床头柜,取出一只手电筒,还有一本厚重的画册。

她按下手电筒的开关,翻动那本画册的纸页。

江逾白见到了传说中的“手翻动画”。动画里只有两个角色——显然就是江逾白和林知夏。

林知夏从他们相遇的那一年画起,两个小人都在逐渐长大,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到了最后,他们成功牵手,图片背景从校园变成了卧室。

“送给你,”林知夏郑重地递出画册,“十九岁生日快乐。”

江逾白收下这份贵重的礼物。他的手指搭住封面,又问:“你画了多久?”

林知夏诚实地说:“两年多,我太忙了,画得很慢。”她打了个哈欠,双手拍响枕头:“今晚你陪我睡。”

江逾白没有回应。

林知夏缠着他说:“你陪我睡嘛。”

江逾白默然无声地躺在她的床上。他伸手搂着她,她在他的怀里拱来拱去,找到一个最舒服的位置。她得寸进尺道:“从今天起,你每天晚上都要陪我睡。”

江逾白明知她在讲醉话,可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诚恳,他半推半就地顺从她:“也不是不行。”

“到底行不行?”林知夏气势汹汹地追问。

“行。”江逾白言简意赅。

林知夏终于满意了。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她抓起他的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腰间。窗外的风雨漫无边际,江逾白的声音飘入她的耳中:“明天早晨,你还会记得自己讲过的话么?”

“当然,”林知夏信誓旦旦,“我讲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江逾白声调更低:“很好。”

林知夏的后背紧紧贴着江逾白的胸膛。她困到睁不开眼睛,临睡前呢喃一句:“你好热呀,像个火炉……”她在半梦半醒间听见江逾白的回应。她心想,今晚又要梦见他了。

*

第二天一早,林知夏起床以后,懵了片刻。

江逾白躺在她的身边,似乎还没睡醒。他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脖子上有些可疑的红印,似乎是被林知夏亲出来的痕迹。

林知夏心情紧张地回溯记忆。

她原封不动地复盘了昨夜的经历,还好,她和江逾白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不过江逾白已经答应她每天晚上都陪她睡觉了。

林知夏的内心涌现一股羞耻的情绪。

她一下子钻回被子里。

江逾白探过来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她说:“你不要装了,我知道你早就醒了。”

“你刚醒吗?”江逾白应声道。

林知夏避开他的问题,只说:“我们起床吧。”

江逾白看着她泛红的耳根,不假思索道:“今晚再一起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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