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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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后来为什么没有进来?师娘今年做了好多米花糖和枣夹核桃,我也在家里,都没有看见阿章你呢。”
孟章难得地面色微红,“阿摇那家伙的气味不见了。你知道的,你们人间的道路从天空看下去都几乎一模一样。咳。是吧,找不到也是正常的。”
原来是迷路了,若非如此,自己早就见到青龙了,没准也就少了这一趟奇妙的旅行。
晚霞漫天的时候,他们在一处避风处扎营休整。
时复主动承担了晚餐的烹饪工作。他用天赋能力催生了青竹,砍下新鲜的竹节制作竹筒饭,又挖出嫩嫩的竹笋,摘下刚刚冒出草地的菌菇,炖了鲜美的竹笋菌菇汤,另外还烤了一只蜜汁小乳猪。
这一路路上,厨艺很好的时复时常帮忙准备伙食。但几乎所有的人都看出来了,今日的伙食分外不同,那位看上去一言不发的年轻男人,实际上暗暗用了心。
没心没肺的孟章从时复手上接过一罐又一罐的竹筒饭,就着香脆的烤猪,鲜美的菌菇汤,吃得满嘴流油。
嗯?养孩子其实也没什么好难的?他们原来是会自己煮吃的,而且煮得这么好。
等等!
“乌圆,你敢和我抢烤猪,看我不一口把你吞下去。”
然而乌圆和孟章抢了几日的饭菜,已然不再害怕这只威名赫赫的青龙了,依旧我行我素,谁先吃到算谁的。
孟章只能加快速度抢烤肉,她不仅需要抢自己的那一份,还需要不时给时复,时骏俩兄弟碗里夹,一时忙得不行。
侍女们说过,养孩子,就是管他们吃,管他们住,等长大以后再从悬崖上推下去就行了。
果然养孩子还是有点累啊,这两个小东西只会煮饭,却不知道自己抢食,还要靠着我的帮忙才吃得到东西吧。
晚上睡在篝火的四周,时骏四肢大开踢了被子睡得呼呼作响,孟章躺在他的附近,几乎摆着同样的姿势,睡得正香。
时复拿着毛毯先给弟弟盖上了,又小心翼翼给孟章身上盖了一条。
随后坐在弟弟和母亲的中间,叉着手抵住下巴,安静地看着篝火。
“反而需要你照顾母亲,是不是有些辛苦。”同样还没睡的袁香儿坐在篝火对面问他。
“父亲晚年病得很重,我一边照顾他,一边带着弟弟,那时候总觉得很苦很累。”时复看着眼前燃烧的火焰,眼眸中都是摇曳的火光,“直到父亲离开了。送走了他,看见空荡荡的卧床。我才突然发现,若是连照顾他的机会都没有了,心中比从前更加苦涩。”
“所以能够遇到你母亲,哪怕她……不太靠谱,你也是高兴的吗?”
温暖的火光打在时复年轻的脸上,明暗变化,他垂下眼睫,“父母的爱是很奢侈难得的东西,哪怕只有一点点,弟弟他也会很高兴的。”
不只是弟弟,你也觉得很高兴吧?
父母的爱,对这世间大部分人类的孩子来说,都是轻而易举,日日相伴的东西。
真希望阿章她能够更多一点的回应你们这份期待。
半夜时分,袁香儿在沉睡中悄悄被人摇醒。
她一下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同她靠在一起睡的南河同样很快醒了过来,翻身坐起。
摇醒他们的是孟章,她做了个小声的动作。
孟章手中拿着一颗浅蓝色的贝壳,放在营地的地面上。贝壳张开,吐出一层又一层淡淡蓝的水波一样的蓝光,蓝光漫过大地,罩上天空,把这一小块的区域都笼罩在一片蓝光之下。
“这是蜃楼阵,阵法外的人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也无法进来。里面的人昏昏欲睡,除非有人破阵,否则不容易醒来。”孟章悄悄说,“我离开一下,你们等我一下,帮我看着他们,别让他们醒来。”
“阿章,你要去哪里?”
要这样悄悄溜走,又不想让时家兄弟俩知道?
孟章却不想开口。
“这里,是不是离酆都不远?”南河突然说道,“你要去鬼城,酆都幽冥,寻找时怀亭的魂魄,见他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时怀亭的故事不一定是你们想象中那种意义上的HE。
我看到有人说变成人鱼在水里那啥什么的,脑洞比我还大,不愧是你们,哈哈哈。
第91章
一个男子摇摇晃晃地走在昏暗的大街上。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喝醉了, 头是晕的,腿是软的,街上的景物也影影倬倬。家在哪里,路怎么走, 他都想不起来了, 只觉得脑袋中浑浑噩噩。
但他的心里却并不慌, 他的父亲乃是总领一州之事的知州大人, 在这个地界上,又有谁不知道他李成仁李二公子的名号,他就算烂醉在街头, 也自然有那溜须拍马之徒会好好将他送回家去。
话说平时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些二货狗腿子们都跑哪去了?怎么没人来搀扶一下?回去必定狠狠抽他们一顿鞭子。
对了, 他们都叫啥名字?明明日日厮混在一起, 那名字怎么突地一个都想不起来了,
真的是醉得太厉害了。
身边有个影子擦着他的身体过去, 让他莫名打了一个冷战。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人撞了一下。
李成仁恼怒起来, 这些刁民恁得大胆,竟敢撞他李二爷。
他晕乎乎地伸手想要抓住前面那人的胳膊。那人闪身避开, 转过脸来, 一双淡而短促的眉毛竖起, 一脸怒色地看向他。
昏暗朦胧的街道上, 人影都是混混沌沌的,偏偏只有这位骤然回首之人样貌格外明晰。
还是位小娘子,十六七岁的年纪, 四肢和腰身有着独属于少女的青涩纤细,小脸白嫩得仿佛那刚剥了壳的鸡蛋,水灵灵的秋瞳似嗔还怒地瞪过来。
瞪得李成仁半边身子都酥了,酒也恍然醒了大半。
“哪里来的天仙般的小娘子,从前都躲在哪儿,枉活我这么些年,今日才叫我瞧见真真的美人儿。”调戏这样的美人几乎已经成为他的本能,他嬉皮笑脸地伸出油腻腻的大手。
那小娘子横眉竖目,正要回话,边上有一人伸过手来拉住了她,
“阿章,别搭理,不能耽搁,我们走。”那人说道,那也是一位女子,容貌隐在暗处,声音分外温和好听。
李成仁还来不及细细打量来者的模样,一只如羊脂白玉般的手掌已经伸到他的眼前,那白嫩的手心托着一个滴溜溜旋转的玲珑金球。
金球叮的一声发出轻响。
那声音幽幽回响,凝久不散,仿佛从最冷的冰泉下传出的惊叹。
清越,净化,冷透心扉,超脱世俗,将沉睡中的人从迷梦中惊醒。
李成仁打了个冷战,脑子一瞬间清醒了许多。
对了,他想起来。
在今日的集市上,自己遇见了一位良家女子,虽是荆钗布裙,难掩身段窈窕、容颜秀丽,一眼就把他的魂魄给勾了去。
跟着他的仆役帮闲都深知他这一口喜好,很快起着哄将那位小娘子堵进无人的小巷。他一时间濦虫大动,涩心渐起,狠狠抽了那个小娘子几个耳刮子,把人打懵,正要不管不顾地强压着那美貌妇人快活。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到了这个鬼地方来的呢?
李成仁觉得脖子有些不太对劲,伸手摸了摸,惊悚地发现那里竟然插着一只尖利的银钗。
不!这一定不是真的。
他颤抖着手摸索,那细长的钗子从脖子的一端穿入,愤怒的钗尖扎透了脖颈,从另外一个方向血淋淋地钻了出来。
湿漉漉的血液正如泉涌一般沿着他的脖子往下流。
李成仁心里慌得不行,他想喊,张了张嘴,牙齿只在咯咯咯地打颤。他伸出手想要求救,但身前那两位女子早已甩手离去。
“救……救命……我不想死。”
“我……我是李二少爷啊……救我。”
然而平时前呼后拥的他,在这个地界似乎无人关注。李成仁哆哆嗦嗦地着向前走。他拉住了一个路过身边的人,那人穿着一身整齐的绸缎衣服,面色青白一脸茫然地转过来看他。
“哦,李二狗,你这个混球终于也来了啊,真是苍天有眼。”那人冷冰冰地说。
此人他竟然认得,是一位住在他家附近的熟人,曾经总是低声下气地被他欺负。可是他明明记得此人已经死去多时了呀。
李成仁浑身发麻地松开手,他这才发觉他抓住的那人,身上穿着的发葬时亡者才会穿着的寿衣。而自己的身上,居然也穿着这种衣物。
李成仁涕泪直流,连滚带爬地想拉住另外一人,那人转过脸来朝着他,眼球鼓起,舌头伸出,脖子上有着一圈深深的黑褐色痕迹,形态苍白可怖,毫无生机。
“不,不,不!我没死,我不想死!我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谁来救救我!”
“错了,我错了,我再也那样了!求求谁来救救我!”
他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在昏暗混沌的酆都城内却传不了多远。
而孟章和袁香儿已经穿过无数鬼物游魂,一路向前飞奔。
袁香儿的手心一直转动着厌女赠与她的玲珑金球,这枚玲珑金球炼化了厌女的天赋能力,能够稳固神魂,更可震慑,拘拿,驱离一切鬼物灵体。是她们这样的生人进入鬼界的利器。
孟章急进的脚步噶然而止,她喘着气,停下身来。
在她的眼前,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背影。
那位瘦骨嶙峋的老者正拿着一柄锄头,微弯着腰专注地反复侍弄眼前一小片空白的土地。
土地上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却蹲下身,满是皱纹的眼角笑了起来,用手指搓了搓地上的土。
“怎么还没开花呀,真希望能快一点开出紫色的花给阿章看看。”他目光呆滞浑噩,口中呢喃着自言自语。
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双秀美的金缕靴。
老者抬起头来。
一位少女娉娉婷婷的站在他的面前。
那少女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清辉,朝气蓬勃,生机怏然,和这样死气昏沉的地方格格不入。
老者茫然的眼神从她身上掠过,伸手继续拾掇地里的泥土,
“种了花,再种点蔬菜吧,阿复阿时两个孩子都喜欢吃。”他念念叨叨侍弄着眼前的土地,完全没有辨认出站立在他面前的人是谁。
孟章看着那眉眼似曾相识,却又完全不同了的面容。
那面容沟壑纵横,老态龙钟,
阿时曾经是一位多么俊美温和的郎君啊。
她那坚硬的心被时光的冷漠刺痛了。
如今阿时浑浑噩噩,已同自己阴阳两隔,再也不能笑着抱起她,连自己是谁都已经辨认不出了。
金铃的声音在浓雾中响起,时怀亭眼眸开始渐渐变得清明。
他仿佛做了一个冗长而浑噩的梦。梦醒时分那位在他心里住了一辈子的人,俏生生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阿时,我来看你了。”那人平静地看着他,像是从前那样同他打招呼。
手中的泥土淅沥掉落了一地,时怀亭的嘴唇抖了抖,猛然扭头转过身去,背对着孟章。
“你这是怎么了?阿时,转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孟章不解地问。
“不……我已经老了,”脊背佝偻的老者传来低哑的声音,“我太老了,阿章,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这副模样。”
阿章喜欢什么样的郎君,没有人比时怀亭更为清楚了。
他是家族中血统相对纯正的人类,自从成年之后,家族里的人就一直逼着他,希望他能够成为某位大妖的宠物,好给家族带来源源不断的财物和赏赐。
那一日,心情抑郁的时怀亭从赤石镇里溜了出来,钻进枝条雪白的白篙林中。
“我宁可穷一点,也绝不愿意成为妖魔的宠物。像镇上的那些人那样放弃尊严讨好妖魔为生我死也不愿意。那些人甚至还带回混杂妖魔血脉的后代,导致我们人族的血脉越来越稀薄。”年轻的时怀亭穿行在树林间,心里默默地想着。
就在这时莹莹生辉的白篙枝条间垂下了一张清丽的面容,
“啊呀,好漂亮的小郎君。我喜欢你,你要不要跟我去我家?”
后来,他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里,阿章对他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夸他漂亮。
阿时,你好漂亮。
阿时,你真美,哪一个地方都美。
不要挡着,给我看看,我好喜欢呢。
阿章喜欢的是自己俊美的容貌和年轻的身体,时怀亭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但是又能怎么办呢,即便知道对方只是没心没肺的妖魔,自己依旧无可奈何地陷落了。
一切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不是吗?
他悄悄蜷缩起满是皱纹的手指,苍老暗哑的声音传出来,
“阿章,你能在最后,来看我这一眼。我真的很开心。”他说到后来,声音有些稳不住,闭上了眼,“请……别看如今的我,至少让我最好的模样能留在你的记忆里。离开吧,阿章。”
身边一片寂静,时怀亭睁开眼睛。那在梦里梦到过千百回的面孔,正明晃晃地站在他的身前。
“你现在样子,我也很喜欢。”孟章细细看着他的模样,笑盈盈地,“你知道的,我从不屑说谎。阿时你怎么那么厉害,连老了都这么好看。”
“皱纹也好看,白头发也别有味道,我都好喜欢。”
“别挡着,给我好好看看。”
她想要伸手摸他的面容,可惜却摸了一个空,手从虚无间穿过,彰示着二人之间隔着生死,阴阳两端。
时怀停低下头来,孟章踮起脚尖,他们的双唇相互触碰到了一起。
没有实质的接触,
但彼此都清晰地感到唇瓣上传过一阵触电的酥麻感,那强烈的感觉漫遍四肢百骸,直烫得心尖发麻。
两滴清透的泪水,从时怀亭的眼角滑落,六十年的无望等待全浓缩在这一点小小的水滴当中,那无形的眼泪穿透过孟章的身躯,落在了尘土中。
孟章的手指一下攥紧了。
昨天南河和他说那几句话的时候,她觉得死板无谓,不能理解。
这一刻,那声音在耳边再度响起。
你会按捺不住地想要他,不顾一切只想要和他在一起。
但凡彼此相拥,便是天下最快乐的事。
是的,她想要阿时。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她是龙,世间最强大的生灵之一,只要她想要的东西,便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她有很多办法可以实现。可以把阿时的魂魄收在袁香儿的玲珑球中,将他带回去。给他炼制一句身体,把他制作成天吴那样的傀儡,让他永生永世陪着自己,成为对自己唯命是从的仆从。
随时随地肆意享用他的身躯,撩拨他的神魂。永远都有无尽的快乐。
眼前的阿时正抬起身看着她,对她露出了淡淡的笑。
那种笑容既温和又平静,恍然间宛如时光不曾流逝,还和他年轻的时候一样。
“阿章,谢谢你。我的心已经不再有任何遗憾,我觉得我似乎就要走了。唯愿你能一生快乐。”他说着这样的话,准备接受即将到来的真正永别。
他等了我一辈子,只要我开口,他必定会愿意,愿意成为我的傀儡,愿意放弃转世永远待在我的身边吧?
孟章想起了居住在海底的天吴,
这个世间其实没有真正的永恒,即便是龙,也有寿命结束的一天。母亲已经离去万余年,但天吴还被留在人世间,孤独而寂寞地品味永恒,死亡对他来说或许才是奢侈的事。
虽然这样能使自己得到快乐。但他也会永远失去自由,失去投胎转世的机会,甚至连灵魂的记忆都会在无尽的岁月中渐渐消弭。
不不不,没什么好考虑的,为什么不做呢,让自己快乐并没有什么不对。
时怀亭的声音还在轻轻传来,“若是你愿意的话,请你去看看那两个孩子。我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对他们很是愧疚。”
他的身影已经渐渐开始变淡,星星点点的亮光从他的身躯中溢出,向着天际飞去。
“阿章,要不要先留他一留?否则他很快就要走了。”袁香儿提醒孟章。
孟章死死看着眼前的即将消散的人,掌心传来一阵刺疼,紧攥拳头的手指甚至划破的掌心。
她的双唇张了张,始终没有说出话来。
时怀亭的声音开始变得虚无,
“他们都是很可爱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时复的眉毛像你,时骏的嘴巴像你。”
“阿章,我一直没好意思开口。我也喜欢你。”
“喜欢你的每一个地方。”
孟章始终没有开口说话,那些话语在心田反复炙烤,任凭那些滚烫挽留将稚嫩的心田烧灼得伤痕累累。
她却终究保持了沉默。
魂魄星星点点的莹辉绕着孟章转了一圈,依依不舍地升上天空,向着人间飞去。
“好的,我知道了。”孟章轻轻地说。
……
死气沉沉的酆都城内骚动了起来,站在高耸城墙上的南河站起了身。
举目眺望,无数的鬼物如潮水一般向着城中某处汇聚,更远的幽冥深处,苍白而巨大的幽魂,摇摇晃晃从黑暗中露出身形,向着城中走来。
这是有生灵入城,才会引发的混乱。
两道身影如同流星一般向着他冲来,巨大化的玲珑金球始终追随在她们身后,铃声悠悠震慑后方层层叠叠令人头皮发麻的恶鬼。
南河化身为天狼,载上袁香儿和孟章,四足发力向天空飞去。
脚下成群的鬼物追了许久,终究慢慢散去。
“成功了吗?”南河问。
“见到人了,可是……”袁香儿看了一眼身后的孟章。
“昨日是我说错了。”孟章转头看着身后酆都鬼府,旖旎的长发在风中飞舞,“我知道我错了,即便是最强人,也有免不了的遗憾。”
在那幽冥鬼城,一缕细细的莹辉正悠悠升上天际,
我比他更为坚强,为了他,我选择了让自己承受遗憾。
失去了可爱的人,始知何谓情爱。
即便身为世间至强,也终有品尝到悔恨的时刻。
曾经不知道爱恨为何物,一生悠悠岁月无痕。
或许此刻心中之痛所带来的意义,才是在世间存活过的真谛所在。
第92章
时复在睡梦中感觉有人伸手摸他的脑袋。
他睁开眼睛, 看见了自己的父亲时怀亭出现在身前。
“爹?”时复撑起身, 从地上坐起, 心中有些惊疑不定, 看见父亲明明很高兴,却又隐隐觉得被自己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父亲看起来气色很好,不像往常那般病体缠绵、神思郁结,带着一脸温和笑着看向他。
“小复,爹没能照顾好你们。对不起, 这么久以来,一直辛苦我们小复了。”
“不, 不辛苦, 只要阿爹你一直这样好好的,我怎么样都不辛苦的。”时复心中高兴, 阿爹的病是什么时候好的?变得这样健康而硬朗了。
他的父亲却没有说话,只是在星星点点的莹辉中冲着他笑。
“对了阿爹, 我和小骏见到娘了。”时复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急忙说道,“她就在这里。我带你去见她。”
“是的,爹已经见到她了。爹这一生再无所求,只希望你和小骏能够好好的。”
父亲的身影开始变得浅淡, 他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爹这就走了,你们要好好的,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不, 等一等,阿爹,我还有很多话……”
时复伸手扑上前,想要拉住父亲,但那道温柔浅笑的身影在他的手中散开,化为点点星辉消失于指缝间。
时复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他以手遮目,坐起身。原来是梦啊,为何如此真实。
身边的弟弟时骏,几乎在同时惊醒,口中呼喊:“阿爹,阿爹,你别走!”
俩兄弟相互凝望。
“哥,我刚刚梦见父亲了。”时骏看着他说,“爹看起来好像很开心,他还笑了,叫我们要好好的。感觉好像上真的,就像阿爹真的来过了一样。”
营地的篝火还燃烧着,但周围其他人早都醒了,
早餐在炖锅里咕噜咕噜地响着,渡朔站在高枝上警戒,南河已经拾来新的柴禾,孟章正弯腰拿起地上一个漂亮的贝壳。
似乎所有人都醒了很久,只有他们俩兄弟睡得香浓。
时骏从胡青手中接过一碗煮好的八宝粥,颠颠地第一个端到孟章的身边。孟章伸手接了过来,咕噜咕噜埋头就喝。
“嗯……那个,我……”时骏搓着手指,手心出汗。
该怎么称呼她呢,是不是该叫她娘亲了。
“什么事?”孟章停下碗看他,面无表情。
“不,不,不,没什么。没事。”
母亲还是和从前一样对他们俩兄弟疏离又冷淡,这让一心想要亲近的时骏有些沮丧。
幸运的是,之前只说顺道陪他们走一段路,如今孟章似乎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一路伴随着他们走了很远,一直走到了临近浮世的位置还不曾开口要离开。
“这里是涂山的地界。那只公狐狸骄纵,残暴,性格恶劣十分讨厌,我和他素来不和,你们也少和她接触。”孟章说道。
袁香儿见过涂山两次,每一次都是血淋淋杀戮的场面,对这位涂山大人的凶残记忆深刻,可是他明明是一位漂亮的小女孩呀?
“那位涂山是狐族吗?还是雄性?”袁香儿问。
孟章:“九尾狐,和胡青一样。别看他外表娇小,实际可是上了年纪的老头,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是领一方土地的妖王了。他有个变态的爱好,就是喜欢穿女装,假扮女孩子。”
雌雄莫辨的俊美少年,使一柄细长太刀,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率着气势汹汹的手下大战归来,当街肆意杀死了一个自己领地的妖魔。
第二次在丛林之中,小小的身影突然出现,一刀砍下了小山一般大小的妖魔头颅。踩在那红色的鬼头上,居高临下喊袁香儿等人出来受死。
确实是一位嗜血残酷的妖魔王。
有时候人类的语言似乎就带着一种召唤能力,说什么来什么。
地面上卷起一阵腥风,天空的黑云中降下一队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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