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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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雪悬在空中的手就拍不下去了。

不然就算了吧。他一直都是个乖巧的孩子,

谁小的时候没干过几件不着调的事情呢?

轻轻的两下处罚之后,便再也没有动静了。岑小山等了很久,疑惑地抬起头来。

他们此时所在的座位,紧挨着屋中的化物法阵。

那阵法上摆着一个烧开的油浴锅,锅上搭着长长的冷凝管。就在岑小山抬起头的瞬间,正好看见一滴水滴从裂开的管道缝隙内渗出,往沸腾的油锅滴落下去。

凉水入油锅!是会炸锅的!

岑小山还来不及惊呼,发觉自己已被人整个提起,带到了墙壁的角落,一个身影将他护在怀抱和墙壁之间。

巨响轰鸣,噼里啪啦滚烫的油花,铺天盖地而来。

浓烟,星火,巨大的杀喊之声。

这样的情形曾发生在他的生命之中。

那一次,是敌人入侵家族,族人无力抵抗。那时候身为孤儿的他被养父推了出去。

这一回,有一个人紧紧用自己的身躯护把他护在怀中。

硝烟弥散之后,穆雪施把似乎被吓呆了的小徒弟拉了起来,左右打量,“没事吧?忘了给你穿一件防御的法器。差点害你被烫伤。”

小徒弟抬起清凌凌的眸子看她,看了许久,轻轻说道,

“我错了,不该欺骗师尊,还请师尊责罚。”

“算了,算了。”穆雪以为他说的还是之前的责罚,挥了挥手,“也不是什么大事,下次别这样就好。”

岑小山低下脑袋,“我这样不孝狂悖,诓骗师尊之人。不值得师尊如此待我。”

穆雪在他的面前蹲了下来,摸摸他的脑袋,

“别这样说,小山。你很尊敬师父,师父心里其实都知道。你也帮了我很多忙,自从你来了以后,我真的觉得日子都过得开心了很多。”

和小山在一起的日子,真的是这辈子最舒心的时光了。

幸好当时那只栩目蝶飞到了小山的手中。才让自己有机会认识得到这个可爱的徒弟。

可能还要感谢那只蝴蝶呢。

穆雪这样想着的时候,眼前便飞过了一只金色的蝴蝶。

蝴蝶金箔似的翅膀翩翩扇动,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

无数喧杂的声音在穆雪耳边响起。

“她拿到了,她拿到了,蝴蝶没有散,还发光了。”

“选中了选中了。这个女娃选中了。”

“天哪,快看,那里有人接到仙缘。”

“恭喜恭喜,谁家又出了个小神仙。”

穆雪的眼前渐渐恢复了清明,没有熟悉的大屋,也没有默默注视她的小山。

眼前是沸腾的广场,五彩的花灯。

兄长一脸狂喜地望着她,身边是无数笑盈盈的面孔,响起无数道贺的声响。

她幼小白嫩的手指上,夹着一只泛着暖黄色光芒的栩目蝶。

第9章

无数笑脸晃动在眼前,道乐幽幽搅浑喧杂人声。

琼楼玉宇,皓月临空,金蝶瑶叶,漫漫于天。

穆雪却有一种抽离在闹世之外的错觉。

一时间茫然不知刚刚的幻境和眼前的世界哪一处才是真实。

意识已经清醒了,心却还被千丝万缕的细线束缚在原地,无法挣脱。

明明现世安稳,这里有童年时曾经缺失的一切,生活安逸,家人疼爱,阳光明媚。

这里没有无休无止的冰雪,也没有随时出现的妖魔。

但此时此刻,穆雪发觉自己的心底,其实依旧怀念着那个白雪皑皑的庭院,想念那间灯光温暖的大屋,挂念着屋子里的那位小小少年。

当年,自己死去的时候,小山他想必也很难过吧?

广场之上,漫天壮观的金色蝶群渐渐消失,整个广场重新黯淡下来。

上万影影倬倬的人群中,只余两三只明亮的蝴蝶,在广袤的暗夜中,依旧闪耀着令人羡慕的金色光芒。

周围密集的人群如潮水一般分开,几位官府的官职人员匆匆忙忙引着一顶华丽的肩舆,向着这里跑来。当先一人跑到大柱面前,伸手整理冠帽,客客气气地举袖作揖,

“恭喜员外,恭喜小仙人。鄙姓尹,乃本地郡守,不知这位小员外如何称呼。家住何处?”

大柱在这云溪城内帮工,算是整个家里最见过世面的男子。因此才由他带着穆雪参加法会。但这位农家少年,一生中所见过最大的官,顶多是平日里寻街的衙役而已。

如今全郡最大的官平易近人地和他说话,还称呼他为员外,唬得十七八岁的农家少年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大汗淋漓地道:“小……小人姓张,张大柱。这俺妹,二……二丫。家住城南十里地的张家村。”

姚家三个男孩,俩女儿,分别取名大柱,二柱,三柱,大丫,二丫。

穆雪捏着鼻子,看着书记人员恭恭敬敬将张二丫三个大字登记在册。

自有人敲锣打鼓,领着郡府出示的文书,一路飞奔着前去张家报喜。

在一片道贺声恭喜声中,张大柱抱着穆雪上了肩舆。

软垫香车,云罗翠披,

娇童秀女随侍候左右,轿夫力士抬轿代行。

来的时候,他连三个铜板的牛车都舍不得坐。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朝托了妹妹的福,能受用这般光景。心底是既得意又兴奋。

“丫啊,我是不是在做梦?”他手心出汗,握住妹妹软软的小手,“你怕不怕?咱不,不紧张啊。”

妹妹和往常一样安静地坐在他怀里,清凌凌的目光平静得很。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他不要紧张。

二丫从出生起就特别惹人喜爱,白白净净漂漂亮亮,安静又懂事,笑起来甜甜的,多招人疼啊。

大柱还记得妹妹刚出生的时候,他和二柱三柱还有大姐总喜欢抢着抱妹妹,把雪团子一样的妹妹抱在怀里带出去玩,生怕被别人欺负了去。

这样的小妹原来是要做神仙的。

不能再留在家里了。

这回去娘亲肯定要哭的,二柱三柱子只怕要闹。

怎么办啊,根本没有想到的事,连件衣服都没给二丫带上。妹妹这性格软得不行,上了山指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了。

大柱的心酸了,那些恭维道贺的话语,听在耳朵里顿时也变得没好没意思起来。

人潮分出道路,手持灵蝶的三个孩子被拱卫着来到城墙边。

城墙脚下,那位年轻修士正持一只笔,弯腰在城墙上歪歪斜斜画了一扇拱门。

笔落门开。

城墙坚实的墙砖上,凭空现出一个门洞。门洞内,青松秀骨,兰草依依,一石阶古道沿山势而上。最初的台阶,盛着月色带着藓意,静静地横在门洞之后。

那修士停笔回身,素袍游履,脑袋上随意地抓着个道髻,年轻面容上,自带一种天生爽朗的笑容。如果不是这样的万众瞩目,光环加身的情况,随便放在哪里都只像是一位普通的邻家少年。

他指着自己,对着选出来的三个孩子介绍:“逍遥峰叶航舟。几位师弟师妹进了山门之后,若有不明之事,来逍遥峰寻我便是。”

随后指着门洞的位置,“进去吧,那里自有其他师兄接着你们。我还需赶往下一处。”

广场上的人群艳羡地看着门洞前那块普普通通的石阶。

在他们心中,穿过这个神奇的门洞,一脚踏上石阶,便可平步青霄,得道成仙的幸运儿。

可惜被选出来的孩子十分年幼,这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即刻便要离家远行,顿时顾不得,光宗耀祖得道成仙,且先哇一声哭了出来,扒拉着家人的脖子,不肯放手。

他们的家人只怕也没有想过自己家的孩子能从数万人中脱颖而出,同样还处于茫然失措中。一时间哭得哭,劝得劝,乱成一团。

叶航舟开口帮忙哄孩子,“不打紧,并不是从此见不到家人。

只要你们的家人去九连山下的清虚观递名帖,随时可以相见。中秋除夕,宗门放假的时候,也都可以回家同家人团聚。”

穆雪听得此说,心中十分惊讶。她一直听说修灵界讲究的是灭人欲,存天理。清心寡欲,斩断凡俗之情。甚至有要求舍弃皮囊肉身,了却人世姻缘,一心于深山中修行大道。

但听这个此人的口气,似乎和自己想象中的世界大不相同。

基本每个城市都要闹这么一出离别的哭闹,叶航舟摸摸鼻子,耐心等待。

小师弟师妹嘛,可以理解的,刚上山的时候,没有一个不要哭上几日鼻子。

他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低头一看,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穿一身半旧的土布袄子,安安静静地和他一样站在门洞边等到。

见他看过来了,那小娃娃也抬头看他,乌黑的发鬓,白生生的小脸,眉目灵动,双眸清凌凌的,嫩嫩的小手抬着,一只发着光的蝴蝶停在手背上,一张一合地扇动着金色的翅膀。正是云溪城内选出来的三个孩子之一。

“你……不哭的吗?”叶航舟忍不住问道。

普通人家的孩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镇定的。

“啊,都要哭的吗?”小女孩的脸上露出一丝困惑,似乎在反思自己的不同寻常,思索应该怎么应对这样的情况。

“那倒没有,你师兄我当年便不曾哭过。”叶航舟被她的神色逗笑了,问她的名字,看她手上的蝴蝶,“这颜色挺漂亮,想必会有师长喜欢。”

穆雪敏锐地从他的话语里捕捉到了信息,叉着小手行了个礼:“进了宗门之后,还有其它考核的吗?师兄悄悄告诉我一下。”

小胳膊小腿的女娃娃,圆墩墩地给他行了礼,脆生生地叫师兄,叶航舟觉得自己被萌到了,蹲下身来,悄悄在她耳边给她泄了点题。

“进山门之后,新弟子都住在化育堂,各大主峰的师长们会轮流过去讲学。这个时候就该注意了,若是喜欢那一位师叔的绝学,就一定在他面前好好表现,没准就希望成为亲传弟子。”

说完站起身,冲穆雪挤挤眼睛,示意她保密。

换了一个普通的六岁小孩,可能也不能从这话中听出多少意思。但对穆雪来说,这几句话的信息量可太大了。

原来宗门分为内外两部,只有内门弟子才能得到真正的师承。

而师长们挑选徒弟的方式,一是看栩目蝶的颜色,二大约是看初入门时的修行表现。

幻境溯源,金蝶问道,

穆雪是万万也想不到,这个世界的道宗门派竟然舍得用这样昂贵的方式挑选弟子。

直接在幻境中追寻本源,自己即便想要隐瞒也瞒不住。

她悄悄左右打量,发觉其它两个孩子手中的蝴蝶,都光彩夺目,显然比她手中这只来得耀眼。

在魔灵界之时候,听闻传中的道修的门派都极其教条讲究。要求弟子品性至善至美,博爱济众,舍己为人,一身浩然正气。

医修年叔就时常说道,“呸,那些道修表面说着济世度人,立身持正,装得人模狗样。实则背地里杀人夺宝,抢夺仙缘,一点不手软。”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还是咱们魔修率性而为,才是真正的正道。”

当时听得这话之人包括穆雪,全都大声赞同,对传说中装模作样的道修嗤之以鼻,把他们批得一无是处。

穆雪回溯幻境中自己的所作所为,万幸那时候还算没把自己那些坑蒙拐骗,不折手段的黑历史回忆出来。

细细数去,怎么也多少次流露出冷漠,功利,凶狠的等等应该不太符合标准的情绪。穆雪郁闷地发现,以自己的禀性只怕很难够上道修弟子风光霁月的标准。

事到如今,也只能对着手中泛着淡淡光芒的蝴蝶祈祷,靠意念祈祷这一届弟子整体水平都不行。

等到了化育堂,自己再小心谨慎,努力表现,好歹能够勉强苟个入门。

余下两个孩子终于不哭了,百般依依不舍,流着鼻涕眼泪,跨进了那个通向仙山的门洞。

穆雪举步穿过门洞,踩上那带着苔痕的石阶。

楼阁台榭,热闹人间瞬间消失不见。眼前是青山谷道,芳草依依。石阶的尽头,云雾缭绕,露出一角红墙青瓦,古观威严。

穆雪举步往上走去,听见身后有人喊她。

她回首看去,一道光溜溜的门洞,凭空立在山道上一个小小的阵盘之上,门洞之内是那烟火热闹的云溪城。

兄长张大柱站在门洞内,搓着手,眼巴巴地看着她,勉勉强强笑着,眼眶却已经红了。

“妹……妹妹。哥听说山上的修行也是不太容易的。”少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若是受不了,就回家来便是,家里还有爹娘和哥哥们呢。”

他拼命抓紧最后的时间挥动胳膊,“照顾好自己,多吃点饭,等着哥哥和爹娘过去看你。”

门洞闭合,兄长的身影不见了。人声鼎沸的家乡被隔绝在了千里之外。

寂静森山,明月凌空,松风阵阵,山路上陆陆续续走着几个哭哭啼啼的小孩。

穆雪看着眼前石阶上那失去亮光的阵盘,心中涌上了一种奇怪的情绪,胀胀得有些酸涩。

这样的情绪她十分陌生。

她本来没有家,也没有血脉至亲,大道之上毫无羁绊,埋首奔行,苦修不辍。

在这个世界不过生活了六年,那个凡尘俗世的家,难道在自己的心中留下了什么吗?

第10章

穆雪沿着台阶往上走,这里是深山,地势有点高,风起的时候,林间传来松涛声阵阵。

透过松林可以看见山脚下静静流淌过一条宽阔的大河。

今日是满月,圆盘似的明月拦在江面上,撒下满江闪闪发光的银辉。

在这样的山路上一步步向上走,浮动不安的内心,也就慢慢地平静下来。

每隔数阶台阶,就有一个比较宽大的平台,平台的地面绘制一个圆形法阵。时而法阵亮起光芒,凭空出现一个门洞。从里面走出年纪不一的孩子,锦衣华服者有之,衣衫褴褛者也有。

有的孩子哭哭啼啼,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慢慢向山顶走去。也有人双目带着振奋的光,抬首昂胸,一脸兴奋地跑上山去。

石阶的尽头,却是好大一庄古观,山门高耸,殿宇峥嵘,门头挂着一个大匾,书着“冲虚观”三个字。

冲虚观是归源宗设在人间的道场,许多的城镇内,都能见到规模不一的冲虚观。平日里观中布施赈灾,斋醮科仪,广纳凡间信众朝拜。

但之前叶航舟口中说过的,若是家人想要和拜入山门的孩子相见,可到九连山的冲虚观递帖子,说得便是眼前此地了。

这一刻观门大开,大殿内灯火辉煌。

门外栏槛处坐着一位青衣女修,见到有孩子上来,便收了他手中的蝴蝶,登记姓名籍贯,发放一块写有名字的小小薄片,称之为符玉。然后让这一个个一脸懵懂的小萝卜头,统一到大殿前的广场上等着。

千年古观,楼台巍峨,漆画精美,肃穆威严。

新入门的小弟子忍不住带着敬畏之心四处打量。

穆雪的注意力却放在了手中那片小小的符玉上,此名牌正面用金漆填上姓名,背面有细密的灵纹纵横交错。

手指轻轻磋磨,隐隐可以感觉到有灵力波动沿着那些复杂的纹路流动。

虽然材质不算金贵,但工艺上却是十足的精密考究,是一种极难仿制伪造的灵器。

歪歪斜斜挤成一团的孩子中,免不了有不慎将符玉遗落在地上的。那小小的卡片无风自动,从地面飞起,很贴心地又钻入了他们的怀中。从登记的那一刻起,除非毁坏,它们就绝不会离开主人身边。

能给低阶弟子人人配发这样的灵器,可见归源宗内必定有技艺十分精湛的炼器宗师。

穆雪一时间心痒难耐,恨不能早日见识一番修灵界的法器炼制工艺,好和自己的所学磨合印证,切磋对比。

山门外走进一位身材高壮的男子。那人手中夹着俩个呼呼大睡的孩子,笑嘻嘻地对门口的女子道:“发现俩个哭累了,睡在山道上的娃娃。其他都上来了。”

那女子冲他点点头,一览手中名册,叹息道:“辛苦这许久,只得一百二十三人。”

穆雪抬眼望去,只见那男子一身肌肉虬结,皮肤黝黑,眉毛浓密,双目炯炯有神,看起来和魔灵界中以体术入道的体修十分相似。

而坐在门边为她们登记入册的女子身姿秀美,飘逸出尘,周身带一股久凝不散的药香,倒是像天天同丹药为伍的医修。

看来归源宗内的修行法门,各有所长,并不只有单一的道法。

那女修单手托起装着栩目蝶的琉璃钟罩,翻手祭出一柄小巧精致的缂丝团扇,小小的团扇迎风而长,悬停在她脚边。

她提着裙摆举步登上扇面,口中道了句:“我先回去复命。”

便罗裙飘飘,踩扇翔天而去。

身材高壮的男子正在关闭山门,闻言回首喊了声:“师姐好急的性子,倒是等我一等。”

他倒也不祭出法器,只拔脚就往后山奔去,飞檐走壁,游若惊鸿,几个闪现便以不见踪迹。

他说第一个字的时候,人还在大门处,而那最后一个字已遥遥从后山的山腰上传来。

看势头竟和那沿着山势遥遥高飞的团扇不分先后。

这飞天遁地的一手,震得在场的孩童全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一时间哭的也顾不上哭了,满心傲气的也顾不着骄傲了。小小的孩童们唯一的念头是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学成这样的术法,飞上天去玩耍一番才好。

大殿内另走出三四位年长的女修,抬着宫灯接引上百名孩子入内。

一行人穿过巍峨殿堂,钟楼花院,又沿着后山的台阶攀爬许久,渐渐登至峰顶。

这里的山道边立着一块毫不起眼的界碑,界碑上铭刻的字迹仿佛经历了千万年的洗礼,已经模糊难辨。

穿过界碑的那一刻,周边的孩童们还在毫无所觉地喧闹走动,穆雪却骤然有些心惊,按住了揣在怀中那一片小小符玉。

“过了这个界碑,便是我归源宗山门之内。外人非请不得入内。”领道的女修边走边说,“没有配发符玉之人,走到此处就再进不去了。若是非要硬闯,只会落得个身死道消的结局,各位师弟师妹可要切记。”

山顶之上,另修有一座九进的大院,门匾上写着“化育堂”三个字。便是历年新入门弟子居住学习之处。

此地不比冲虚观修缮得金玉气派。

院墙红漆斑驳,地砖苔痕遍野,十分质朴,有一种山中寂静,年岁悠悠的厚重之感。

从山顶放眼望去,南面是一望无际的沃野平原,一条大江如银龙盘踞,蜿蜒绕山而过。北面群山连绵不绝,九座主峰高耸入云,峰顶笼在一片云雾之中,难见期间真容。

偶有一两点七彩华光从那些云山雾罩的仙境中透出,似朝霞如长虹,敢与月华争辉。

“师姐,那些是什么光?那里都是我们宗门的地方吗?我们什么时候能过去看看。”有孩子忍不住指着那一闪而过的霓虹询问领队的女修。

“那是内门的地界。普通弟子可是进不得的。”

上了年纪的女修,看着这群激动又兴奋的师弟师妹,想起了自己当年第一次上山的情形,不由叹息一声,

“在你们之中,能有一二十人,得窥天机,被师长看中选入内门,就算是不错的啦。其余之人,也只能和师姐我一般,学些粗浅术法,延年益寿而已,不过是比普通人强些罢了。”

刚刚踏入师门的孩子,免不了意气风发,一位锦衣玉冠的男孩不服气道:“我们是从千万人中遴选出来,接了仙缘的贵人。只要勤勉修习,怎么可能没有仙长看中,我娘说了,我就是被选来当神仙的。”

领队的女修倒也不见生气,淡淡说道,“那就祝师弟仙运亨通,早入门庭,可别像师姐这样几十年了,还转悠在化育堂帮忙。”

进了化育堂之内,新入门的弟子统一配发寝具,服饰,简单的洗漱用品。男女分开,每间屋子设一个大通铺,各睡六名弟子。

折腾了一日,惊喜交接,大起大落,还爬了两段山路。许多年幼的孩子既疲又困,虽然环境陌生新奇,也依旧一沾枕头,便呼呼入睡。

山间寒雾迷蒙,却并不觉得湿冷。月华透过窗纸照在地面上,朦朦胧胧的。

穆雪躺在属于自己的角落,盖着厚实的棉被,睁着眼睛看地面上透过窗棂的月华。

她可以感觉到在这个山峰上,天地灵气明显的加强了。

这还只是归源宗外门,看来九连山脉所在之处必有强大的灵脉,且这里设置了强大的护山大阵束灵,使灵气内敛,成为修行者的洞天福地。

重生之后,穆雪早已觉,修灵界的天地灵气十分稀薄,远远不如魔灵界充沛。

或许也因为如此,这个空间没有像魔灵界一般,繁衍出大量秉天地灵气而生的妖魔。普通的凡人在这个世界得以安居乐业,欣欣向荣,繁衍诞生了无数人口密集的城镇和国家。

穆雪身边的孩子一个个睡着了,在那些轻微的呼吸声中,空气中细微的灵气像风中的一抹淡淡幽香蔓延过肌肤表面。

那么的捉摸不定,又那么的熟悉亲切,令穆雪周身的毛孔都舒适地沐浴其中。

她不敢过早将灵气引入体内,只得任凭它们随着自己的呼吸进进出出。神识却在不自觉间随着这些游荡着的天地之灵流淌开来。

先是如潮水般顺着那些年代悠久的青砖覆盖过地面,又蔓延出纸窗,来到月华如水的庭院。

院子中空无一人,唯有明月高悬天际。

穆雪明明躺在屋内,却又仿佛站在这庭院里,举目四望之时,突然发现对面的屋顶上端坐着一人。

那人背对着穆雪,盘膝打坐,银白的月光流淌了满身。

竟然会有人在这个地方采集天地灵气,调息入静?

穆雪不想惊动他人,悄悄收回神识。

屋顶那人突然转过脸来,冰冷的目光从高处直探而下。

神识骤然退回屋内,穆雪瞬间从睡梦中清醒。

她重生转世,修为全无,但多年修行,神识凝练,精神力十分强大。

到了这样灵气充沛的地方,半睡半醒之际一时松懈,就开始无意识地阴神出游,探索未知的环境。

穆雪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回忆刚刚那一幕。想不到宗门竟然派遣弟子,在化育堂值守。也不知是为了守护还是监视他们这些新入门的弟子。

刚刚那位值守的修士修为虽然不错。但自己跑得很快,应该没被发现才对。

“你……也睡不着吗?”一道软糯糯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睡在穆雪边上的女孩悄悄掀起棉被探出一点小脑袋。

“这个地方太静了,我一点也睡不着。我叫夏彤,你呢?”她说。

“张……张二丫。”穆雪憋屈地报出自己的大名,又改口道,“你也可以叫我小雪,这是我的小名。”

“小雪,我肚子好饿,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吃早食啊?”夏彤悄悄从被子中伸出手来,手心里拽着一小块浅黄色的冰糖,“你吃不吃?幸好出门的时候,我娘给我带在身上。”

穆雪伸手接了过来,口里说,“谢谢。”

实际上她悄悄把那颗糖收进了衣袖中,并没有放入口内。

谁会在这样的时候吃竞争者给的东西呢?

既然一百多人中只能选出一二十人,那这些所谓的同门,都只是敌人一般的存在。

上一次拜师入门的时候,她还是一个独自在浮罔城摸爬滚打长大的孤儿。

师父一批招入门的,全是这样目光中透着凶狠的狼崽子。别说为了一个入门的机会,就是只为了多吃一块馒头都有可能彼此打得头破血流。

那个时候的穆雪因为在炼器上别有天赋,又加倍勤奋努力。很快就有看她不顺眼的师姐在她的饭食中悄悄下了剧毒。

如果不是那一次分到她手中的食物,被另一个孩子误吃了。她可能早就已经体会过转世投胎,重新做人的滋味了。

当年,那个替她死了的男孩倒在地上,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的场景,永远地刻在了穆雪脑海中,成为她多年挥之不去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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