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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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黎清淡淡道,“如果有事……”

“我就大喊‘仙尊救命’。”冬夏飞快地抢了白,一个闪身就进了房间里。

黎清注视着门在面前合上,才敢露出掌心里刚才被他自己不小心捏裂了的须弥戒碎片。

一枚须弥戒对仙域至尊来说当然并不算什么。

但冬夏蓦然亲过来那一下,黎清切切实实被吓到了一瞬。

呼出了一口气后,黎清换了另一枚须弥戒,垂着眼边将戒中储存的物品转移到另一枚,边陷入沉思当中。

万事都如同黎清计划好的一般推进,像个遥不可及的奇迹在他掌中缓缓成型。

黎清已分不清这奇迹的云雾中被死死缠敷住的人是他自己,抑或是被封住记忆和修为的冬夏。

他唯独能确定的是,即便倾尽全力强取豪夺,这也是个注定终有一日要灰飞烟灭的奇迹。

*

殷秋水只多赖了这么一晚上,第二日便不得不跟着自己的家人离开。

她恋恋不舍地给冬夏留下信物:“等这次回去嗑的丹药消化了,我就立刻来问天门见姐姐!”

“好。”冬夏摸了摸殷秋水的脑袋,只觉得一道犀利的目光扎在她手上,抬头一看,正是殷家家主在门外竭尽全力地按捺住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冬夏失笑起来,她将殷秋水牵出门送到了殷家家主手中:“给您添麻烦了。”

殷家家主低低咳嗽了一声,表情严肃:“除去谢礼,殷家欠你一个人情。”

知道这位老人爱面子,冬夏并未拒绝,含笑应了便目送殷家一行人驭起了各色的飞行法器。

殷浮光并未滞留,临走之前,他意味深长地转头对冬夏做了一个口型。

冬夏不知怎么的,一眼就看懂了殷浮光说的是“黎清”两个字。

——你有没有想过,黎清一直在骗你?

昨日晚上的这句话顿时又从冬夏脑海中浮现了出来,再被她死死地摁了下去。

黎清没有理由欺骗她,更看不出有什么隐瞒。

要说欺瞒,冬夏觉得这两个字应该罩到她自己的脑袋上。

“我们也今日动身去乾坤学宫,”黎清道,“等见过门内弟子。”

冬夏回了神:“问天门的弟子要来吗?”

“快到了,”黎清牵着她往外走,“先吃点东西,你该饿了。”

他明明昨日对城中俗事还并不熟悉,今日却引导得颇为像模像样,冬夏放心地跟着黎清到了一处凡人开的早餐摊子,吃了一碗热乎乎的小馄饨。

她一边吃,一边觉得有点好笑。

黎清这气度和仪容坐在这摊子旁实在是很不合群的,老板在送上小馄饨后便远远缩在一旁,客人更是狼吞虎咽地走了个干净,摊子上空空如也,只有冬夏和黎清两个人。

但冬夏也没说什么,带着笑意在黎清的注视下一个一个将薄皮的小馄饨吃了,又要了一碗豆花。

豆花吃到一半时,问天门的弟子果然带着个小姑娘来了。

冬夏只看了一眼便认出那是昨夜刚刚救出来的孩子之一、其中给她送花的那个。

她愣了愣,下意识问道:“这孩子怎么了?”

“仙尊。”问天门弟子朝黎清行了一礼,又古怪地看了一眼冬夏,才答道,“她就住在城内,我顺道护送她回家,也要对她家人解说鼎炉之事,若是他们愿意,可举家迁到问天门脚下,便不必再担心发生同样的事。”

他说得详细,冬夏认真听了问天门对这些可怜孩子的安置办法,也放心不少,便含笑朝小姑娘招了招手,替她也叫了一碗豆花。

“查到什么?”黎清问。

问天门弟子一礼,面容严肃了不少,字句简洁地汇报起了昨夜岛上那群邪修的审问结果。

冬夏边哄孩子,边竖着耳朵听。

“……但凡是他们中的人,身上都有一处同样的标记,以此作为相互辨认的办法。”

“可是一朵花的形状?”冬夏听到这里忍不住问,“我见过一次,秋水也同我说过。”

“正是。”问天门弟子顿了顿,悄悄地看了眼黎清的脸色,才取出一枚拇指大的印鉴。

印鉴在他的催动下微微闪光,从里头浮现出一道影子漂浮在空中,同那晚冬夏在饮酒青年脖子上见到的记号一模一样。

“我也见过。”一旁安安静静吃着豆花的小姑娘突然奶声奶气地道。

冬夏回头摸了摸她的头顶:“在那些坏人身上?”

“坏人身上也有,但有一个姐姐身上也被画了。”小姑娘咬着勺子歪头,思考了半晌后道,“她被画了这个之后,第二天就走了,我再也没见过她。”

冬夏再度头痛起来,令她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气才能保持清醒:“也是长这样的吗?”

小姑娘摇摇头:“姐姐身上被画的是红色的。”

巨大而尖锐的痛苦顿时击中了冬夏,在令她浑身血液都骤然冻结的同时也保持了她自己都心惊的冷静和理智,甚至面上都没展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问天门弟子愣了一下:“门中弟子检查过,被解救出来的人身上都没有记号。”

他皱眉思索片刻,转向黎清,行了一礼:“弟子这就立刻再传信去黄师兄处,他们负责审问

邪修。”

“姐姐,”小姑娘脆声唤冬夏,热烘烘的小手搭在冬夏小臂上,“你怎么啦?”

冬夏弯了个笑出来:“没事。”

“不舒服?”黎清问。

冬夏原本想将这阵头痛掩过去,可刚一摇头便觉得一阵眩晕。

她此刻仿佛置身于一片冰冷窒息的深海之中,而那海面底下,已能窥见有什么庞然大物的黑影正在缓缓接近、将要浮出水面吞噬一切。

冬夏捂住额头弓起了腰,面色一片煞白。

“冬夏,”黎清立刻伸手去扶她,“哪里疼?”

问天门弟子反应飞快地将坐在冬夏身边的小姑娘提了起来,点足退开了数丈。

——黎清身上护体真元已顿时张开结界将闲杂人等一律斥开,唯独将冬夏笼在了内里。

问天门弟子悄悄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再留也不过是碍事,一手拉住想回去的小姑娘,带着她果断离开此处,心中震惊不已。

当仙尊撑开这领域时,天下便没人能击破被他护住的方圆。

或许原本有一人,但也已经死了。

黎清手掌温热,冬夏正浑身发冷,几乎被他掌心里的温度烫了一下,下意识躲了开去。

不真实的黑蓝海平面越发晃荡汹涌起来,冬夏从些微的粼光中瞥见一张面孔。

“黎清,”她几不可闻地喊出了那人的名字,“你是不是骗了我?”

她倏地抬头盯住眼前的黎清,头疼欲裂都被这一刻内心涌上的无名怒火压了下去:“——你隐瞒了我什么?”

……

冬夏突然的质疑令黎清脑海空白了一瞬。

等他重新聚集起神智时,冬夏已眼睛一闭晕了过去,脑门都差点磕在了桌板上。

黎清倏然弯腰伸手,才堪堪让她的额头撞进了自己掌心里。

冬夏的额头冰凉得惊人,黎清只用神识往她识海外围稍稍一探,便知道其中是一团兵荒马乱。

——她想起来了?

这个念头从黎清脑中一闪而过,几乎每个字都往下滴着黑水。

他面无表情地留下银钱,抱着冬夏御起飞剑,径直往乾坤学宫的方向而去。

黎清若想全力赶路,任何地方都不需要花太多时间。

和冬夏在路上停停走走那么多日,是为了让冬夏对他生出熟悉信任之情。

这一办法确实顶用,黎清一日比一日更相信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可冬夏为什么会觉得他骗了她?

飞剑如同飞梭破开虚空,黎清一手按在冬夏眉间,迟疑着没有立刻侵入她的识海。

对于任何修士来说,识海和丹田都是最重要的命门。

心脏被捅穿、身体被砍成两截,只要修出元婴,都有可能逃得一条性命、重塑肉身;但丹田被废,便修为尽失、沦为废人;识海受损,轻则失智,重则疯癫。

黎清花了足足三年,才找到一个能不伤害冬夏、又将她束缚住的办法。

冬夏的识海修为皆被死死封住,骨龄面容气息全部做过伪装。除非有人能破开黎清的真元封锁,才能触及冬夏的真实。

但施加在冬夏身上坚不可摧的所有枷锁,都是对外的。

若冬夏要从内打破这道屏障,自然比从外界动手轻松。

黎清纵然可以悄悄潜入冬夏识海,在外层改动她的想法,但一来治标不治本;二来识海太过脆弱,无论他怎么小心动作,入侵仍然对冬夏有所伤害,无法频繁进行。

前几日在冬夏想分道扬镳时,黎清才刚刚梳理过她的识海。

立刻侵入第二次,实在太快了。

但若冬夏真回忆起来蛛丝马迹,她醒来的日子也不远了。

黎清垂眸端详许久冬夏的苍白面容,移动拇指将她昏迷时仍然紧紧皱起的眉宇揉平,只觉掌中奇迹破灭的那一日已阴森地追到了他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可能有人会问……提前答,本文SC。

☆、第 12 章

冬夏头疼欲裂地醒了过来,只觉得眼皮都沉重得掀不开,眼睛更是酸胀不已,不由得按着自己的额角低低地嗷了一声。

她上次喝多了酒,醒来时也没这么难受。

就在冬夏边胡乱揉着自己额头边认真思考发生了什么事情时,一双手接替了她的动作。

男人带着薄茧的指腹打着圈按揉穴位,温热又舒适,冬夏满足享受地叹了口气,下意识道:“黎清?”

黎清低声应:“还痛吗?”

“有点难受。”冬夏哼哼唧唧地往他肩膀上倒,“还有点想不起来发生什么事了……刚才在说那些邪修身上的记号?”

“有些已被卖掉的女子身上也带着相似的记号。”

“哦,对,”冬夏恍然地抬起了头,“然后我就突然头疼晕过去了——是不是因为失忆,脑袋出了什么问题?”

黎清按揉的动作停了一下。

冬夏立刻面露菜色往他肩上重新摔了过去,示弱地嘤嘤:“疼。”

黎清:“……”

“还有,我刚才突然昏过去,没吓到孩子吧?”冬夏虚弱地发问。

“自有人送她回家,”黎清抚了一下冬夏的头发,“头疼或许是你记忆躁动的预兆,只记得这些?有没有多想起什么来?”

冬夏沉思了片刻:“我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你问我疼不疼。”

“没有别的了?”黎清轻声在她耳边问。

见他问得这般仔细,冬夏有些疑惑地按捺头痛认真回忆了一番,才点头道:“嗯,没有了!”

黎清安抚地摸摸她的头顶:“等此间事了,我尽快带你回问天门寻那位师叔。你疼得太厉害了。”

冬夏心有余悸连连点头:“吓死我了。”

在黎清身上靠了好一会儿,享受仙界至尊亲力亲为的真元按摩后,冬夏胀痛欲裂的脑袋终于舒服了不少。

于是直到这时候,她才终于有心思观察起自己所在的环境来:“这是哪里?”

“乾坤学宫。”黎清道,“他们也有医修,且离得最近,先看一看你的情况。”

“那怎么没有别人?”冬夏好奇道。

黎清没说话,但两人所在的禅房之门很快被人从外面拉开,门外一名穿着白色禅衣的儒生苦笑接了冬夏的话。

“仙尊从抵达乾坤学宫到现在,还未曾开口对学宫中人说过一个字,此处所布结界更是牢不可破,我们怎敢靠近?”

“可你来了呀。”冬夏眨眨眼。

“那要多谢仙尊赏见。”儒生正正经经地朝黎清一礼。

“他就是医修。”黎清道。

儒生含笑道:“在下宋恪舟。”

冬夏了然,大方道:“那医修是怎么看病的?”

宋恪舟含笑又是一礼:“姑娘是凡人,我便用凡人的方法来望闻问切吧。不知仙尊带姑娘来此,是出了什么大问题?”

“倒也不大,就是忘了从前的事情,刚才头疼晕过去了。”冬夏老老实实地道,“还是第一次这么疼。”

“全忘了?”宋恪舟皱着眉问。

“许多常识都记得的,只是认识过什么人、自什么地方来、经历过什么事情这些忘了。”冬夏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一醒来,我就掉在悬崖底下,是黎清将我救上来的。”

宋恪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了些吃喝睡的问题,便伸手为冬夏切脉:“我会输一丝细微的灵气入你体内,若是觉得难受,便告诉我。”

冬夏乖乖将手腕交出去放在桌上,结果切脉这过程中不仅没有难受,甚至一丝感觉也没有。

“姑娘应当在落下悬崖前受过伤,才导致的失忆。”宋恪舟全神贯注细查了片刻,收手展眉道,“觉得头疼,是因为想触动从前的记忆,脑中震荡,便产生疼痛。”

“可我昏过去前没有想和过去有关的事情。”冬夏鼓起脸。

“人身边有万千事物,即便你不去注视,也能悄悄潜入你的意识当中,”宋恪舟细致地解释道,“就像你觉得自己什么都忘了,却还能和普通人一样行动思考,这也是一样的道理。”

“所以我不该去想从前的记忆?”冬夏拧眉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恪舟失笑,“我是说,你不必强求强迫,自然而然记忆便会流向你。”

冬夏哦了一声,有点郁闷:“可我想快点想起来的,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你越是着急,就越适得其反,”宋恪舟耐心地道,“姑娘或许正是太过急迫想要回忆起从前的事情,才会脑中震荡晕厥过去。长此以往,对你的身体不好。”

冬夏皱起鼻子看宋恪舟,又扭头看黎清隐隐带着不赞同的神色,委委屈屈地应了下来:“那我尽量。”

宋恪舟欣慰道:“姑娘能明白便最好不过。既然是你的记忆,不必强求,也会自然而然回来的,顺其自然便是。”

他说罢便拱手要离开,黎清开口叫住了他:“还有一件事。”

冬夏和宋恪舟同时疑惑地看向他。

黎清:“……冬夏,手。”

冬夏一下子反应过来,将刚才没诊脉的另一边手腕露出来给宋恪舟看:“我醒来时,手上带着这样的金色纹路,黎清没有见过,说乾坤学宫能人众多、专精阵法,就带我来这里寻人查看——那你一定就是专精阵法的高人啦!”

“不敢当,”宋恪舟摆手,十分谦逊地道,“不才只是学宫中的一个普通学子罢了。”

他道了声失礼,便靠近去看冬夏手臂上的纹路,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哪怕冬夏原本并不紧张,也被宋恪舟的神情带起两分揪心:“……是很不好的东西吗?”

“不,倒是个很贵重的东西。”宋恪舟头也不抬地道,“这阵纹的排列方式我前所未见,简直就像是自创出来的一般!啧啧,千百年来,灵界阵法统共就是九九八十一套,已囊括了天地万物在其中,想要在这之上自创一套阵法出来,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没错,这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姑娘,你失忆之前,或许地位相当的不简单!

“虽说以我的才能,还不能立刻解读出它的作用原理,但是这个凭空创造出了一套与从前完全不同的、崭新的阵法来的人,他……他简直就是千百年来前无古人的奇才啊!”

宋恪舟越说越快,声音逐渐激昂起来。

冬夏茫然地转头看向黎清。

——这翩翩君子端方怎么突然变成了老学究?

黎清动了动手指,一道灵气直击狂热起来的宋恪舟手肘,不轻也不重,只让他手肘一麻。

宋恪舟嘶了一声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见到不曾见过的新奇之物,一时失态了,仙尊见谅。”他顿了顿,仍然难掩自己的神采飞扬和求知若渴,“我能不能将这些阵纹描下来研究?若是得出结果,一定立刻告知姑娘!”

冬夏倒是无所谓,她转了转自己的手腕道:“好啊,本来我来乾坤学宫也是为了找人帮忙解读,你愿意出手协助就再好不过啦。说不定有了你的解读,我就能顺利找到自己的记忆了。”

“放心,放心。”宋恪舟立刻保证,“除了我,学宫中人一定都很感兴趣,策众人之力,想必破解此阵的速度不会太久!”

在宋恪舟眉飞色舞为乾坤学宫打包票的功夫,黎清覆上冬夏的手背试了试她的体温,将她落到手肘处的宽袖理回去大半,只堪堪将阵纹露在了外面。

有了冬夏的同意,宋恪舟很快从须弥戒中取出了笔墨纸砚来。

他也不用研墨,提笔一蘸便吸饱了不知道从而而来的墨汁。

冬夏:“……”这想来也是件法器,世上当真什么样稀奇古怪的法器都有。

宋恪舟聚精会神照着冬夏手腕描了两笔,突然动作一顿,纳闷地道:“这阵纹是不是和刚才有点细微的差别了?”

冬夏低头凝视两眼,诚实摇头:“我看不出来。”

宋恪舟挠挠头,只好当做是自己的错觉,低头飞快地将这一圈阵纹依样画葫芦地描了下来,又看了两眼才如获至宝地捧在了手里:“仙尊可还有其他吩咐?若没有,在下便将这阵纹拿去和同门一道研究了。”

“多谢。”冬夏赶紧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宋恪舟也立刻回礼,客客气气地道:“仙尊有令,自然莫不遵从;再者,有这样堪称奇迹的第八十二套阵法出世,我乾坤学宫本就趋之若鹜,还要多谢姑娘愿意将它交给乾坤学宫来解读。”

按道理,两人还要再互相客气几个来回,但黎清打断了这个过程:“宋恪舟。”

宋恪舟:“……了解。冬夏姑娘,莫忘记我的话,莫强求,顺其自然——在下告退。”

虽然算是被黎清赶走的,但宋恪舟离开时脚步抡得快要飞起来,显然对解读新阵法更为迫不及待一些。

“接下来该回问天门了?”冬夏歪头问黎清,“什么时候动身?”

黎清刚要开口,一只纸鸢拖着白色流光从窗外钻了进来——竟是直接从合上的窗户里就这么钻进来的,冬夏看得清清楚楚,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纸鸢一路拍着翅膀飞到了黎清面前才停下来。

黎清道:“宗门的传信。”

他点了一下纸鸢,小小的白色生灵便立刻化作一道光没入白玉似的指尖里。

“师叔出关了,”黎清神情缓了些,“回去便可以见她。”

“可是刚才也看过啦,还要再麻烦师叔吗?”冬夏托着腮问。

也不知道是她话里什么地方戳中黎清,他将视线投向冬夏时眼底甚至带了分笑意。

“没关系,师叔是灵界最顶尖的医修之一。”黎清道,“……总要叫你放心。”

冬夏眨了眨眼,咬唇笑了起来:“好。”

侧腰的印记仿佛正在隐隐发烫,但冬夏知道那只是她太过在意而产生的错觉。

她确实只记得黎清问她疼不疼、伸手扶住她,而她下意识将黎清的手打开,后头的事情一无所知。

可这头疼究竟是因何而发作的,冬夏却记得一清二楚。

——她身上有着和当作鼎炉被售卖的人一样的记号。

这样的事情……好在她一开始便选择了没有告诉黎清。

*

两人离开乾坤学宫时,冬夏眼尖地瞧见底下不少小小的人影在远处晃来晃去。

尽管她的视力看不太清楚那些人究竟在做什么,但想来仙域第一人现身,无论哪位修士都会忍不住好奇之心的。

更何况按照宋恪舟所说,黎清来时一言不发,那架势恐怕有点吓人,想必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也就是说,那群乾坤学宫的弟子八成在底下议论纷纷呢。

冬夏忍不住轻轻扯了扯黎清的袖子:“那边的乾坤学宫弟子是不是在说我们的事呀?”

黎清头也不转地道:“没什么值得一听的。”

这答案就是明摆着的“是”了。

冬夏长长就案例一口气,有点愁眉苦脸。

一路上实在已经见了好几个门派的弟子,这其中还包括了问天门。等真到了问天门的时候,是不是人人都知道黎清的身边带了一个身无分文、除了会说几句好听话之外、什么都拿不出手的她?

越想,冬夏越觉得头疼起来,赶紧打断自己的念头不再多想。

……

底下的乾坤学宫弟子看着御虚剑在天际消失,一个个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说着仙域至尊的八卦。

“你们刚才有谁见到仙尊带着的那个姑娘了啊?是不是美若天仙,比问天门的妙音仙子还要美?”

“我来迟了,可正巧错过,当真时运不济!”

“听说徐师弟见着了?”

“别提了,仙尊来时气势凛然,徐师弟一个不小心被仙尊真元所摄,回房躺着去了。”

“噫!不行,不行,我非得去把徐师弟拎起来问个清楚才能罢休,否则今日脑子里光想着仙尊抱着个姑娘来找宋师兄的事情,那岂不是是什么也不用干了!”

“带上我带上我!”

“我也去!”

学子们呼啦一下散了一大群,还剩下的一小半都是兴趣寥寥的模样,只剩一个穿着初等学子服的少女仍旧好奇地盯着黎清和冬夏离去的方向。

经过的弟子看了她一眼:“瞧什么呢?”

少女扭头腼腆一笑:“我方才瞥见一眼,觉得仙尊带着的人有些面善。”

“仙尊身边的人,能和你一个新入门弟子有什么交集?”

少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也是,大概是我眼瘸了下。”

“好好研学是正经,咱们乾坤学宫以学入道,分心是大忌。”

“师兄指教得是。”少女躬身送走絮絮叨叨的师兄后,又朝天际望了一眼,才低下头去,慢条斯理、气定神闲地将从自己脉门透出的一丝魔气按了回去又重新封住。

“看来该换个宗门了。”她喃喃自语似的道。

作者有话要说:宋恪舟:虽然我的人设是个疯狂科学家,但当大领导需要的时候,我也可以是个影帝。

徒弟弟:混进正道大本营?真刺激,我这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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