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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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收拾好了,转过身, 就见高高瘦瘦的男人站在那里,低着头摆弄一朵绢花,试图将花瓣恢复成原来的形状。

他的动作是那么小心翼翼,与刚刚对她的那些举动判若两人。

“坏就坏了吧,不用弄了。”阿娇走过去,将他手里的绢花抢了过来,与桌子上的几朵坏的一起塞到袖子里,免得被丫鬟们看见。

“时候不早了,你该走了。”两人单独待了好一会儿了,阿娇怕门外的秋竹、冬竹起疑。

赵宴平明白,否则刚刚他也不会停下来。

“你还没说要不要嫁我。”赵宴平看着她的背影道。

阿娇咬唇,她自然想嫁,可两人之间,没那么简单。

看出她的犹豫,赵宴平皱皱眉,忽然道:“你这边可有剩饭?”

阿娇闻言,惊讶地回头:“你,你还没吃?”

赵宴平看着她道:“听母亲说你拒绝了提亲,我换身常服马上过来了。”

阿娇瞄了眼他的腰,以前他身形修长却健壮,进京这两年见一次瘦一次,都瘦成书生模样了,说不定这里面也与她有些关系。这么一想,阿娇哪里还舍得让他饿着,重新检查一遍衣裳,再理理发髻,阿娇走到门前,挑起一边帘子。

守在外面的秋竹、冬竹几乎同时朝她看来。

阿娇尽量用帘子挡着半边脸,轻声道:“赵爷与我有事商量,刚刚听他说还没吃过晚饭,咱们厨房是不是还剩了些饺子没煮?快去煮了端过来吧。”

秋竹、冬竹便一起去了厨房。

阿娇放下帘子,见赵宴平若无其事地坐在炭盆前烤火,阿娇一边往回走一边道:“等下吃完你就回去吧,回去太晚,太太也要多想了。”

提到母亲,赵宴平招招手,等她在他身边坐下,赵宴平解释道:“我要娶你,提前跟太太商量过,她知道咱们的事,知道你的身子,也知道我对你的心,并不反对这门婚事。至于什么传宗接代,我那两个堂弟都已经成亲生子,老赵家自有儿孙传承,不缺我这一支。”

阿娇看了他一眼:“太太真想得开?”

通常父母长辈比小夫妻俩都着急抱孙子,阿娇难以想象柳氏会如此豁达。

赵宴平用炭钩拨了拨炭盆,垂眸道:“沈伯是被亲儿子气死的,经过此事,太太比谁都想得开。”

有儿子就好吗,万一摊上沈文彪那样的,还不如不生。

阿娇明白了,可她还是……

“那你呢?我现在还年轻,有几分美貌,你喜欢我,所以不在乎有没有孩子。等过了几年甚至十几年,你的官越做越大,我却越来越老,到那时,你也许就后悔了,也许就想纳妾生几个孩子了。”阿娇低着头道。

她相信此时赵宴平对她的感情,阿娇担心的是十几年后。

不在一起就不用担心赵宴平毁约,一起过了十几年再面对他的变心,阿娇怕自己受不了。

“你我成亲之后,我若再纳妾,便罚我众叛亲离,不得……”

赵宴平还没说完,阿娇突然扑过来,焦急地捂住了他的嘴。

赵宴平仰着头,看着她关心急切的样子,赵宴平重新将人抱到怀里,握着她的手道:“你嫁了我,咱们相依为命厮守一生,你不嫁我,我就远远地守着你与昭哥儿,便是你改嫁,我也守着你,直到孤老病死。”

阿娇听不下去了,她环住他的脖子,靠在他肩上哽咽道:“别说了,我嫁,我嫁。”

赵宴平拍拍她的背,笑了。

这一次两人没有再做什么,只静静地抱着,直到院子里传来脚步声,阿娇才飞快站了起来。

“小姐,饺子煮好了。”

阿娇摸摸脸,让冬竹端进来。

秋竹挑着帘子,冬竹端了托盘进来,上面摆了满满一大海碗的饺子,还有两小碟蘸酱。见小姐坐在椅子上摆弄绣活儿,赵爷坐在炭盆边烤火,两人虽然谁也没看谁,却颇似一对儿夫妻,两个竹互相看看,隐约觉得,这门亲事要成了。

饭菜来了,赵宴平将椅子搬回原处,坐在阿娇对面吃了起来。

阿娇让冬竹先去休息,吩咐秋竹道:“你把我的账本拿过来。”

两个丫鬟分别去做事。

阿娇再看赵宴平,几乎一口一个饺子,吃的飞快。

阿娇忍不住道:“你慢点吃,等会儿还要赶路,这边晚上风大,吃太急肚子里再进了风,胃不舒服。”

赵宴平看看她,改成两口吃一个了。

吃完了,赵宴平端起碗,把里面的一点饺子汤也喝了。

阿娇见了,道:“锅里应该还热着饺子汤,我去给你盛一碗吧,还能御御寒。”

赵宴平站起来道:“我自己去吧,喝完就走了,你早点休息,明天我再托媒人过来一趟。”

阿娇垂眸,红着脸点点头。

赵宴平端起托盘,出来后见秋竹站在外面,他问清厨房的位置,自己过去,从锅里舀了一碗饺子汤咕嘟咕嘟喝了光。热汤下肚,浑身都热乎乎的,天色确实不早,赵宴平最后看眼阿娇的房间,想到再过不久她就会回到他身边,夜夜都在家里等着他,赵宴平神清气爽地走了。

秋竹一直将他送出门,回头小跑着来到阿娇身边,笑着打听两人都说了什么。

阿娇丢下绣活儿去了内室,门一关,将秋竹关在了外面。

脱了外衣,阿娇穿着单衣钻进被窝,虽然里面提前塞了汤婆子,可暖和到的就那么一点地方。

这样寒冷的夜晚,实在令人怀念从前有个大男人可以暖被窝的日子。

翌日,赵宴平果然又托了媒人过来,还是昨日那个。

阿娇应了。

应完了,阿娇才想起姑母,忙带着孟昭去将军府走了一趟。

孟氏听说此事,震惊得半晌没有言语。

阿娇垂着头坐在一旁,默默地扯着手指。

半晌之后,孟氏欣慰道:“他如此对你,也算是痴心一片,不枉你掏心掏肺待他,更难得的是他母亲也不在意子嗣问题,可比大多数婆婆都强多了。”

阿娇低声道:“太太也是苦命人,可能自己吃过苦,所以更加会疼人吧。”

孟氏是要嫁侄女的那个,不敢把事情想得太好,叹道:“就怕都是一时的,将来看别人抱孙子抱儿子,他们母子俩也改了念头。阿娇啊,姑母还是希望你自己能生孩子,你刚进京的时候,祖母请了名医替你诊治,可你嫌那药汤太苦,吃了几天就断了,不如咱们再重新喝上,兴许就能把身子养好了呢?名医都说了,你还年轻,很有希望。”

阿娇记得那汤,真的很苦。当时她才离开赵宴平没多久,心灰意懒,反正谁也不想嫁,何必逼自己喝那苦汤,任性之下就断了。如今她又要嫁给赵宴平了,别人不值得,但为了赵宴平,为了那一丝希望,多苦的汤阿娇都愿意喝。

“好,姑母还有那方子吗?您给我,我自己抓药去。”

赵宴平正月初提的亲,两人通过媒婆商量着,将婚期定在了阳春三月。

阿娇能嫁给赵宴平就很满足了,对聘礼没什么要求,赵宴平只是七品小官,连暂住的宅子都是租赁的,也不会打肿脸充胖子,就按照京城时兴的小户之家的婚嫁习俗着手筹备婚宴。

两人都不是好张扬的,并没有刻意往外散布消息,但赵宴平如今不同往日,乃是宣王宠妾的娘家哥哥,与宣王府攀了亲,宣王又极有可能继承那个位子,想要通过赵宴平再去攀附宣王的官员之家便一直盯着赵宴平。

这些人家第一时间得知了赵宴平已经定亲的消息,再去一打听,女方竟然是山匪将军薛敖的侄女,一个自幼丧父丧母还在江南嫁过一次因为过得不好才被薛敖夫妻接近京城的二十一岁少妇,且还收养了一个孩子,男女双方的身价行情是如此的悬殊,导致这门婚事又在京城掀起了一番议论。

连宫里的淳庆帝都听说了。

淳庆帝留意赵宴平,一是因为赵宴平拜卢太公为师后早在他这里挂了号,二是因为赵宴平为了找妹妹坚持不娶妻的事迹很让人触动,三便是赵宴平与宣王成了姻亲,淳庆帝一直想看看在身价大增之后,赵宴平会不会保持原来的低调内敛、沉稳务实。

淳庆帝对谁感兴趣,他身边的人自然会帮忙打探。

现在发现赵宴平竟然放着那么多大家闺秀不娶,反而给自己挑了一个已经嫁过的少妇,淳庆帝忽然想起来,当初御史在朝堂上揭发徐侧妃的身世时,提到赵宴平的名字,薛敖第一个炸了一嗓子。

“莫非薛敖的侄女与赵宴平,早就认识?”淳庆帝好奇问。

大太监高公公有备而来,笑道:“何止认识,赵评事在武安县时纳过一妾,那妾便是薛将军的侄女。”

淳庆帝眯眯眼睛:“发誓不娶妻,却给自己纳个妾?”

高公公解释道:“也不是他自己想纳,他原有个祖母……”

高公公就像讲话本子一样,将阿娇如何被舅母卖去青楼,青楼倒了后阿娇如何受舅母磋磨,赵宴平纳她为妾与其说是图色,不如说是出于同情想要救阿娇出火坑,等等等等,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淳庆帝惊讶道:“这么说,赵宴平明知孟氏不能生养,仍愿娶她为妻?”

高公公点头:“是啊,这赵评事,果然重情重义,他进京后办的第一个案子,也是因为受了孟氏的恳求,替孟氏的铺子找绣娘。”

淳庆帝彻底地明白了,但他也没说什么,继续批阅积累的奏折。

☆、113

正月定亲, 三月中旬成亲,时间还挺赶的,阿娇想重新聘个账房, 她专心做嫁衣, 秋竹听说后突然毛遂自荐,说她想当这个账房, 然后像夏竹一样留下来在绣铺做事。

阿娇确实也在发愁身边这些丫鬟。

赵宴平现在赁的是座三进宅子,地方也不算大,她带着孟昭搬过去,便算是祖孙三代一起住了, 带太多丫鬟过去, 恐怕安排不开,如果秋竹愿意留在这边, 还省了她再请账房的钱。

“你会算账?”阿娇意外地问。

秋竹笑道:“学过, 这三年又跟在您身边一直瞧着,应该没问题。”

阿娇便又花了几天时间教导秋竹, 确定秋竹可以胜任账房了, 阿娇才专心做起了嫁衣。

她这样的身子经历, 能堂堂正正嫁人做正妻不容易, 阿娇很珍惜, 越珍惜, 越想亲力亲为。

孟昭见娘亲不去铺子里做生意了, 小家伙很高兴, 每次从将军府读完书回来,就会凑到娘亲身边, 娘亲做针线,孟昭也不捣乱, 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看够了,小家伙便搬出自己的玩具,安静地在旁边玩。

阿娇觉得,她收养的这个孩子是不是过于懂事了,有时候阿娇都好奇孟昭的小脑袋在想什么。

“昭哥儿,娘要嫁给赵爷了,你高兴吗?”休息的时候,阿娇牵着孟昭去院子里晒太阳,坐在椅子上问道。

孟昭不假思索地点头。

阿娇奇怪了,问他为什么。

孟昭笑道:“娘嫁给赵爷做媳妇,我就有爹了。”

街上玩的孩子们都有爹有娘,就他只有娘亲,孟昭也想要个爹爹。赵爷那么高大威武,还是当官的,比这条街上所有孩子的爹都厉害,孟昭觉得很有面子。

这么简单的理由,阿娇笑了,摸摸小男娃的脑袋道:“嗯,我们昭哥儿这么乖,太太与赵爷都会喜欢你的。”

阿娇一直在铺子这边住到了二月底,三月初,姑母亲自来接她,要她去将军府待嫁。

阿娇知道,姑父姑母是想给她体面。

离开这小院的时候,阿娇还挺不舍的,她在这里住了快三年,已经把这边当成了自己的家。

到了将军府,阿娇才发现姑母给她预备了一份厚厚的嫁妆,除了新床、新柜等家什,还有两盒子银元宝,一盒五十两。

阿娇推辞道:“姑母您这是做什么,当初您送我宅子,就说提前将嫁妆给我了,现在您又预备这么多,让我怎么好意思收?”

孟氏瞪侄女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我孟家的姑娘,姑母手里没钱就算了,有钱自然不能亏待你。你放心,你姑父现在一年俸禄有一百多两,等琰哥儿、宁姐儿要谈婚论嫁的时候,姑母也攒够银子了,不会亏待你们表姐弟任何人。”

阿娇还想再劝,孟氏就搬出是她连累兄嫂早亡的那些话。

阿娇只好同意收下。

因为早就嫁过赵宴平一次,这次待嫁阿娇并没有什么紧张不安的,备齐出嫁要预备的绣活儿后,阿娇让冬竹去书铺买了几本介绍煲汤、菜肴的食谱书来。虽说赵宴平瘦了后瞧着更俊跟迷人了,可阿娇还是希望他再胖一点,迷人不迷人的,身体健康才最重要。

阿娇不但看书,她还下厨学着做。

薛敖、孟氏对饮食没有太大讲究,将军府的厨子会做很多菜,味道不错,但也没做过几样令人拍手称赞的菜肴。阿娇学的用心,一步步按照书里的菜谱来,她火候掌握得也不错,十天里一共尝试了两菜一汤,姑父薛敖尝过之后,越发觉得赵宴平能娶到阿娇,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表姐,你以前怎么没学呢?”薛宁也爱喝表姐做的汤,咕嘟咕嘟喝了一碗后,薛宁突然疑惑地问,如果表姐早点学了,她就可以经常喝表姐做的汤了。

薛敖扫眼已经见底的汤盆,小声回答女儿道:“女为悦己者炊,你长大就懂了。”

一句调侃,羞得阿娇满脸通红。

孟氏从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丈夫一脚。

有些话心里知道就行了,说出来羞谁呢?

阿娇出嫁前一天黄昏,赵宴平亲自过来接孟昭先搬到狮子巷去,一直伺候孟昭的春竹也要今日过去。

阿娇没有露面,薛敖、孟氏一起接待的赵宴平。

别看最近一年赵家的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今日还是孟氏第一次在京城里见到赵宴平,也不知是人靠衣装还是怎么的,孟氏都无法将眼前这文官模样的赵宴平与武安县城里那个小捕头联系到一起。

“看什么看?”趁赵宴平与孟昭说话的时候,薛敖不悦地问妻子。

孟氏仍然盯着赵宴平,小声对丈夫道:“我怎么觉得,赵宴平好像越来越俊了?”

薛敖哼道:“俊个屁,浑身没二两肉,我最看不起这种小白脸。”

薛敖更加坚信,侄女完全是被赵宴平的皮相给迷住了。

他声音不低,赵宴平朝这边侧了侧脸,却没有看过来,仿佛没听见一样。

孟氏瞪眼丈夫,让他闭嘴。

赵宴平顺顺利利地将孟昭接走了,为了这次婚事,赵宴平还特意买了一辆马车。

孟昭坐在车里,虽然他喜欢赵宴平,却因为不够熟悉,无法放松地与之相处。

赵宴平看着小男娃正襟危坐的样子,摸了摸孟昭的脑袋道:“以后我就是你爹了,若是有人欺负你,你来告诉我,爹替你做主。”

孟昭笑了,用力地点点头,新爹对他好,孟昭主动告诉了新爹一个秘密:“我娘最近一直在学做汤,春竹说,我娘是想学会了,嫁过来后做给你喝。”

赵宴平脑海里便浮现出了她围着灶台学做汤的画面。

说到汤,孟昭又想起一事,皱眉道:“娘也在喝汤,黑漆漆的,闻着就很苦,她还背着我喝,可她屋里都有那汤的味儿了。”

赵宴平皱眉,神色凝重地问:“她一直在喝,还是最近才喝的?”

孟昭想了想,道:“以前都没喝,好像做嫁衣的时候才开始喝的,娘不肯告诉我她喝的是什么,我问春竹他们,春竹也不知道,只说娘肯定没生病。”

没生病为何要喝药?

赵宴平突然连多等一晚的耐心都要没有了。

因为香云在宣王府,还生了两位皇孙,赵宴平与她是兄妹的关系传出来后,官场上突然冒出了很多人,打着各种名号想要与赵宴平结交,或是派家中女眷来与柳氏走动。

赵宴平不喜欢这种官场交情。

他自己从不去赴交情宴,也安排母亲假托身体不适不便出门应酬或在家中待客。这次家里办喜宴,赵宴平也只邀请了卢太公、谢郢沈樱夫妻俩,以及他在大理寺交好的几位同僚,算上同僚家中的女眷孩子,也只设了六张桌而已。

将军府这边,薛敖、孟氏夫妻也只请了平时就有来往的好友,热闹有了,却也不算高调。

黄昏时分,赵宴平身穿红色喜袍,将新娘子接回了狮子巷。

低调归低调,该有的场面一样都不能少,迎亲队伍才进巷子,赵家门前,郭兴便指挥着帮工将鞭炮点了起来,一支支礼炮嗖嗖的窜到半空炸开,荡开一团团白烟,红色的炮仗纸皮打着旋儿落下来,喜庆又好看。

阿娇坐在花轿里,耳朵都要被震聋了,外面传来小孩子们嬉笑的声音,闹着要看新娘子什么的。

鞭炮连续放了一刻钟,终于结束了,轿夫们抬起花轿,继续往前走。

终于,花轿停了下来。

喜婆帮忙挑开轿帘,赵宴平探身,牵着阿娇接她下轿。

看热闹的人群里,突然有人叫道:“奇怪,赵官爷娶媳妇,怎么也不见笑一笑?”

有人解释说赵官爷平时就不苟言笑。

有的开玩笑说是不是嫌新娘子年纪大。

这人还没说完,旁边的妇人就叫了起来:“笑了笑了,哎呦,赵官爷笑起来这么俊啊,平时他总绷着脸,我光害怕了,都没发现赵官爷也是个俊的!”

众人跟着起哄,哈哈大笑。

阿娇嘴角也翘了起来,别说这些人了,她都没怎么见过赵宴平笑呢。

进了厅堂,赵宴平与阿娇并肩站在柳氏面前,先拜天地,再拜高堂,最后是夫妻对拜。

盖头遮在头顶,阿娇只能看见赵宴平朝她转了过来,随着喜婆的唱喏低头下拜时,阿娇只觉得无比满足。

从前两人是夫妾,今日开始,终于成夫妻了。

挑盖头的时候,新房里站了一些女客,阿娇匆匆瞧了一眼,先看到了站在沈樱身边笑得像个傻姑娘似的翠娘。那样明显的喜悦与热情,弄得阿娇越发不好意思,一直到结完发赵宴平离开了,阿娇都没敢看他一眼,怕被翠娘发现。

“嫂子先休息,我们去吃席了,改日再来瞧你。”

新郎官走了,女客们也要走了,沈樱靠过来笑盈盈地与阿娇打声招呼,这才离开。

翠娘也有好多的事,看新娘还是她偷偷跑过来的呢。

冬竹留下来伺候阿娇,笑着道:“樱姑娘都嫁去侯府做三夫人了,看起来与出嫁前好像也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伶俐俏皮。”

阿娇看着门口,隐隐担心。香云、沈樱姐妹俩一个在宣王府做妾,一个嫁进了宣王妃的娘家,也不知沈樱是真的没受影响,还是忍着没表现出来。等哪天有机会了,阿娇可要与沈樱好好地聊一聊。

肚子饿了,阿娇吃了些面食,没过多久,宴席散了,赵宴平回来了。

说紧张吧,两人早睡过了,可是一别三年,今晚又要重温旧梦,阿娇难免还是有些不自在。

她羞羞地看向赵宴平,却见他脸上毫无喜色。

阿娇愣住了。

今晚男客劝酒并不厉害,赵宴平只喝了三分醉,他关上门,直接走到阿娇身边,上下打量她一遍,皱着眉问:“听昭哥儿说你最近一直在喝药,是病了吗?”

阿娇这才明白他为何会是那种表情,咬咬唇,阿娇低下头,捏着帕子解释道:“我没事,那药,那药是我刚进京时,姑母请的京城名医替我开的,说是长期服用,有可能调理好身子,兴许,兴许还能怀上。”

赵宴平靠近她,似乎也能闻到一丝药味儿,光是残留的药味儿都这么苦,那汤岂是人喝的?

“喝了多久了?”赵宴平扶她在炕头坐下,看着她问。

阿娇瞥他一眼,道:“一个多月了。”

赵宴平眉头皱得更深,握着她手道:“如果那药管用,一个多月足够调理好了,如果不管用,你继续喝下去也只是苦了自己,听我的,以后别喝了,我早就断了子嗣的念想,无需你这么折腾自己。”

阿娇懂,可她就是想试试。

她没有反对赵宴平,唇儿却微微嘟了起来,颇有不服药也只是因为被他凶了的委屈意味。

赵宴平无奈道:“你就这么想生?”

阿娇点头,没有办法也就绝了念头,这不是还有一丝希望吗?

她征求地望着他。

那杏眸水蒙蒙的,赵宴平狠不下心拒绝,想了想,他折中道:“是药三分毒,长期服用也不好,这样,以后你每年年初喝一个月,剩下的时间耐心等着,怀上最好,没怀上就等第二年再喝,如何?”

为了能见效,阿娇更想天天喝,可男人心疼她,再加上他的话也有几分道理,阿娇就同意了,不带一丝委屈的。

赵宴平还是觉得她傻,费尽心思做绣活开铺子赚钱,却舍不得将银子花在自己身上,给他买书倒大手大脚。他没去提亲的时候,阿娇也没想过要调理身子,要嫁给他了,她才开始为了他服药,多苦都不怕。

心中一动,赵宴平看着阿娇问:“昭哥儿说,你还学做汤了?”

阿娇错愕地张开了唇。

这孟昭,怎么什么都跟他说?

两朵红晕飞到她脸上,阿娇还想背过去掩饰,赵宴平突然将人抱到怀里,托起她的脸狂亲起来。

☆、114

阿娇发现自己白心疼赵宴平了。

这人虽然瘦了, 看着好像吃了很多苦头一样,可这只是表象罢了,他脱了衣袍的身躯依然健硕, 他抱着她的时候依然力大无穷, 哪里用得着阿娇再给他炖补汤?那些汤汤水水的,她留着滋补自己还差不多!

两人的第一次新婚夜什么都没做, 这一次,赵宴平像是要把那次欠她的也补回来一样,搂着她就不肯松手。

阿娇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还没睡够,脖子一痒, 他又来了, 下巴上有短短密密的胡茬,一下一下地扎着她, 让阿娇想要忽视继续睡觉都不成。

“困。”阿娇避开他的唇, 小手也去推他。

他什么都没有说,仍是追过来, 压住她的唇, 熟练无比。

阿娇空有拒绝的心, 却没有拒绝的力气, 一刻钟后, 赵宴平又将她抱坐了起来。

他似乎特别喜欢这样, 两人面对着面, 投在窗户上的影子就像一个人。

等到一切都归于平静, 阿娇被他放回被窝里躺着,阿娇才震惊地发现, 窗外已经有些蒙蒙亮了。

“还能再睡半个时辰。”

赵宴平躺下来,拥着她道。

他一身的热气, 阿娇实在怕了他的体力,躲出他的怀抱,一个人躺在炕头角落。

借着窗外淡淡的光亮,赵宴平凝目看她。

连阿娇自己都不知道她现在的长发有多乱,眼皮也因为几次漫长的亲密而发肿,可在赵宴平眼中,她秀眉琼鼻,就像天上下凡,被他这个粗人误打误撞捡回来的仙女。

赵宴平笑了笑。

阿娇差点怀疑自己看错了,直到那罕见的笑容在他脸上停留地时间长了些,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阿娇才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唇角:“原来你也会笑,以前咱们一起生活那么久,我都没见过你笑。”

赵宴平握住她手,看着她道:“我找到了香云,也娶回了你,知足了。”

阿娇想想他以前吃过的那些苦,一桩桩事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确实没多少轻松的时候。

阿娇靠回了他怀里,抱着他道:“你有出息,我的铺子生意也不错,咱们一起努力,会过得越来越好。”

赵宴平亲亲她头顶。

以前的努力是为了找到妹妹,为了早点配得上她,今天开始,他会更加努力,好让阿娇、母亲跟着他享福,好给两个妹妹撑腰。

两人相拥打了一会儿盹儿,天渐渐亮了,赵宴平揉揉阿娇的脑袋,见她困得不成样子,赵宴平低声问道:“是先敬茶回来再睡,还是多睡一会儿,晚点再敬茶?”

阿娇立即睁大了眼睛。

虽然柳氏温柔可亲,可她也不能仗着婆母好说话连敬茶都要推迟啊。

忍着酸乏的腰腿胳膊,阿娇抱着被子坐了起来。

两人的衣裳被赵宴平甩得到处都是,两只绣鞋一只丢到了桌子底下,一只倒扣在炕沿底下,足以让人想象出一对儿新人昨晚都做了什么,而这样不自持不稳重的赵宴平,大概只有阿娇一人能领教了。

“柜子里有一身红色的敬茶装,你拿给我。”阿娇背靠着墙,使唤赵宴平道。

赵宴平只穿中裤下了地,露着精瘦的窄腰与宽阔依旧的肩膀,那白如美玉的后背上多了几道细细的指甲抓痕。阿娇脸上一热,垂着眸子不肯承认那都是她的杰作,等赵宴平拿了她的敬茶装回到炕沿前,阿娇赫然发现,他的腹部腰侧竟然也有几道。

阿娇咬唇回忆,这里的又是怎么来的?

她羞答答的,赵宴平当她还是放不开在自己面前穿衣,便将敬茶装放到阿娇一旁,他将两人散乱的新婚礼服都捡起来放到椅子上,再去衣柜里找自己的衣裳。

稍顷,两人都打扮好了,赵宴平去开门,才发现冬竹已经再外面等候多久了。

他去过绣铺好几趟,早在阿娇的几个丫鬟心里挂上了“准姑爷”的号,现在冬竹看他就跟看老熟人一样,笑个行个礼,便端着洗脸盆走了进去。

翠娘早做好了饭菜,这会儿也溜了过来,趁赵宴平在外面坐着,翠娘跑进去,围着阿娇说了好多话,别提多亲热了。

等翠娘出来了,赵宴平才进去洗脸,夫妻俩再一起去后院给柳氏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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