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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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婆走出赵家,转个头再走二三十步,就来到了朱家大门前。

媒婆对朱家也熟啊,之前好几个富商老爷想要纳阿娇做妾,都是托她来说项的。

媒婆很清楚朱秀才的要求,做妾可以,但必须是会待阿娇好的那种人家,富商老爷们不符合这条件,隔壁的赵官爷却是最最合适的人选,冷是冷,可赵官爷的品行整个武安县的百姓都有目共睹,保证不会让阿娇吃苦。

阿娇正收了舅舅的换洗衣服准备去河边洗,从上房出来见到媒婆,阿娇心中一紧,提醒舅舅媒婆来了,阿娇端着盆先去了后院。

阿娇的心里乱乱的。

舅舅与舅母都闹成这样了,阿娇说到做到,这次无论什么人家她都嫁,可阿娇还是想亲耳听媒婆说说男方家里的情况,提前做好准备。

媒婆比朱昶大了十来岁,但该避讳的还是要避讳,朱昶只请媒婆在堂屋坐了,喊儿子给媒婆上茶。

朱时叙倒好茶水后,躲在了前面的屋檐下,偷听父亲与媒婆说话。

赵家就住在朱家隔壁,两家人知根知底,媒婆省了很多唇舌,简单夸了夸赵宴平、赵老太太,然后就将赵老太太的条件一样一样摊开说了出来。

阿娇就在后面躲着偷听,得知竟然是赵宴平要纳她做良妾,阿娇手中的洗衣盆差点掉落下去。

怎么会是他?

除了花月楼里的短暂见面,以及前阵子去洗衣出门时匆匆见了他一面,阿娇再也没见过赵宴平了,他怎么会突然想到要纳她做妾?

阿娇在震惊,朱昶听完媒婆所说,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不可能与金氏和离的,金氏为他生了两个孩子,之前还夭折过一个,朱昶永远忘不了那孩子没了时金氏痛哭的可怜样子。金氏为他吃了那么多苦,他好不容易才考上秀才,才让家里过得好了点,这时候赶走金氏,朱昶的良心过意不去。

但朱昶也不能默许金氏苛待自己的外甥女,金氏吃过苦,外甥女吃的苦更多,妹妹妹夫都走了,他再不替外甥女撑腰,外甥女还能依靠谁?

这一年朱昶都处于左右为难的煎熬中,摆脱这种煎熬的唯一办法,就是给外甥女找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如果赵宴平都不可靠,那世上再也没有可靠之人了。

唯一的遗憾是赵宴平只想纳妾,但这也怨不得人家,外甥女吃过绝嗣汤,能给赵宴平做妾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这事我还要与内子商议,烦请您先回去,最迟明日我一定给您答复。”朱昶客气地道。

这都是该走的过场,媒婆笑着先告退了。

朱昶叫儿子去送媒婆,他去后院找外甥女。

“娇娇都听见了,隔壁的赵官爷要纳你做良妾,你怎么想?”朱昶小心翼翼地问道。

阿娇抱着洗衣盆,垂眸道:“花月楼内,全靠赵官爷的维护我才得以保住清白,若我真能去服侍赵官爷,便是爹爹娘亲在天有灵也放心了。”

朱昶听了,眼眶一热,再度哽咽。

外甥女的婚事有了着落,朱昶更有把握哄回妻子与女儿,他喊来儿子朱时裕,叫朱时裕去岳母家中走一趟:“你只说赵官爷来提亲了,我与你表妹都应了,要她回来操持,你娘肯定会随你回来。”

朱时裕心中颇不是滋味儿,他也喜欢表妹,为何表妹不能给他做妾?

朱时裕只是耷拉着脑袋愣着不动,朱昶就看穿了儿子的心思,低声斥道:“你也不瞧瞧你的德行,哪点配得上娇娇?何况就算你配得上,有你娘从中阻拦,娇娇跟了你能有什么好日子过?行了,此事已定,你趁早收心埋头苦读,准备明年的院试罢!”

院试吗?

朱时裕胸口一热,如果他考上了秀才,表妹会不会后悔当日对他的拒绝?

赵宴平只是个县衙捕头,没有任何前途,等他高中秀才、举人甚至进士封了官职,也许他再去撩拨表妹,表妹愿意给他也说不定。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咱们赵官爷也会步步高升的,必须当大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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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朱昶猜的没错,金氏一听说赵宴平要纳阿娇做妾、赵家还答应给十两银子的聘礼,立即动了回家收银子的念头,她的娘家人再一起劝劝,有了下脚的台阶,金氏便将散开没多久的包袱重新系上,叫上女儿儿子,赶着驴车回了县城。

娘仨回来的早,还没到做晚饭的时候,阿娇听见说话声了,但她不想见金氏,只坐在床头看书。

花月楼会教姑娘们认字读书,如金氏所说,阿娇确实在花月楼学了很多大家闺秀才有机会学到的东西。舅舅知道她爱看书,送了几本抄写文集给她,阿娇平时就靠看书打发时间。

朱昶去门口接妻子。

他很为早上那一巴掌后悔,男儿大丈夫,怎能打女人,见到妻子仍然红肿的脸,朱昶更愧疚。

当着朱时裕、朱双双的面要保持身为父亲的威严,单独与金氏进了屋中,朱昶连着给金氏赔了几次罪,终于把金氏哄好了。

消了怒气,金氏兴奋地问:“赵家真答应给十两银子?”

朱昶目光微变,点头道:“是。”

朱昶还想再说什么,但见金氏笑得那么高兴,朱昶顿了顿,叹道:“纳妾的日子还没定,但我估摸年前应该就会办了,算来算去,娇娇顶多再在咱们家住四个月,这四个月你给她点好脸色,别再像以前那样了。”

金氏不服气道:“是我先不给她好脸色的吗?她但凡对我有对你的热乎劲儿,我会冷着她?还不是恨我当年送她去那种地方,她既然恨我,我就是笑成花也没有用……”

朱昶摆手:“行了行了,总之这几个月咱们都别吵了,该操持的你好好操持,赵家都要办酒席,咱们嫁姑娘也不能太冷清了。”

金氏明白,她被街坊们骂了几年的黑心舅母,这种给自己做脸面的事她当然会办得漂漂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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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婆得了朱家的回话后,再次来到赵家,这次要把签文书、纳妾的日子定下来。

纳妾就是比正经娶妻简单,换成娶妻,需要商量的事情多着呢。

所谓的文书就是纳妾文书,需要女方长辈与男方去县衙办理,立字据按手印,纳妾文书上除了注明男女双方的姓名籍贯,还会约定礼金金额,等到纳妾的前一天,男方应把纳妾文书与聘礼一起送到女家,翌日再迎亲过门。

若有一方毁约,这份纳妾文书就是索取补偿的凭证。

赵宴平将这些事宜全都交给了赵老太太。

赵老太太很急,巴不得马上就把阿娇弄过来,再用最快的速度将孙子的心从俏哥儿身上拉回来。

媒婆带着黄历,才念到“九月初八”这第一个吉日,赵老太太就拍板道:“这日子好,就这个吧,还有二十来日,准备酒席足够了。”

早晚都与媒婆没关系,媒婆拿着吉日,又去朱家询问意见。

金氏也想早点拿到十两银子的聘礼,痛快地答应了,因为赵宴平就在衙门做事,这两天朱昶抽空去衙门走一趟就行。

县衙里面知县是最大的官,底下也分工房、户房、吏房、刑房、礼房以及兵房。

赵宴平在刑房做事,需要办案子的时候他带着捕头们在外面奔波,暂且没有案子时,他就待在刑房,等候知县发布新的案令。

朱昶来到县衙,差役听说他来找赵宴平,先去里面传话了。

赵宴平身手矫健、心思敏锐,乃破案、追捕犯人的高手,他十七岁就开始在县衙当捕快,当了七年,顶头的知县老爷换了五六个,没一个知县老爷不喜欢他。捕快是不入流的小吏,能当多久全看知县喜不喜欢你,又因为一个捕快如果蠢笨无能破不了案,会连累知县的功绩,所以没本事的很快就会被换,像赵宴平这种一干就是七年的,当真不多。

所以县城百姓都喊他官爷。

百姓们敬他,县衙里的小吏、差役们也都服他。

听说朱昶来了,赵宴平亲自出来将他接了进去。

几个闲着的捕快都好奇一个秀才找赵宴平做什么,没事跟了来,一直跟到礼房,亲耳听见赵宴平与礼房的李经承说他要办纳妾文书,女方正是朱秀才那位进过花月楼的外甥女,这几个捕快们都跟嘴里跳进去蛤.蟆一样,抿不上了。

捕快们吹着口哨跑回刑房,大声宣布了此事。

距离去年花月楼的案子才过去一年,县衙的捕快们变动不大,几乎都跟着去过花月楼。有几个喜欢占便宜的捕快就干过欺负妓子的事,品行还算端正没干过那事的,因为平时没机会见美人,也对花月楼的那批妓子印象深刻。

“我想起来了,当时去抓老鸨时,赵爷身边一直跟着一个特别媚的妓……姑娘,那波人被关进来后赵爷也特意嘱咐过牢头要看好她,是不是就是那个?”

“我去,千万别,我追过那姑娘啊,被赵爷撞见才没成事,如果赵爷要纳的就是她,事后想起旧事,还不扒了我的皮!”

“放心吧,咱们赵爷最讲理,当时大家谁也不认识谁,只要你以后别再去追咱们小嫂子,赵爷才懒得理你。”

“啧啧,赵爷刚签纳妾文书你就喊上小嫂子了,这马屁拍的,赵爷在礼房都听见了吧?”

一阵哄笑过后,一个黑脸捕快摸摸鼻子问:“只有我好奇咱们小嫂子长啥样吗?赵爷这么多年都不肯娶媳妇,偏偏被小嫂子迷住了,得多漂亮啊?”

此言一出,大家都看向曾经追过阿娇的那个又矮又壮的刘捕快。

刘捕快连阿娇的袖子都没碰到,才看几眼就被赵爷轰走了,模样他早记不清楚,唯一的印象就是白。她穿的裙子还是那种露出大片胸脯的,艳红的裙子包裹着一片雪白,不看脸都让人气血激荡,想狠狠干上一场。

回忆都让刘捕快心痒了,但他不傻啊,人家都要给赵爷当小妾了,这时候他再议论未来的小嫂子,回头被人告到赵爷面前,赵爷还不踹死他。

百姓们都夸赵爷是好人,只有他们这些捕快才见识过赵爷有多狠,曾经有个嫌犯趁押解他的捕快不注意打伤了捕快想逃,赵爷追上去直接一脚将人踹翻在地,半天都没爬起来。

刘捕快打了个寒颤,撒谎说自己早忘了,无论其他捕快怎么打听,他都不肯吐露半个字。

就在这时候,赵宴平签完纳妾文书回来了。

捕快们热情地围了上来,询问赵爷纳妾的好日子,更想去赵家蹭喜酒喝。

赵宴平早有安排,道:“日子定在九月初六,不过家里院子小,摆不下几张桌子,就不请大家过去了,初五晚上我做东,请大家去下馆子。”

此言一出,捕快们都狼叫起来。

知县谢郢正在看去年本县各地赋税的缴纳账簿,忽听刑房那边传来一阵欢呼,谢郢觉得奇怪,命长随顺哥儿去瞧瞧。

顺哥儿领命去了,很快带笑回来,回复道:“禀大人,赵爷下个月初六要纳妾了,说是请大家喝酒。”

赵宴平要纳妾?

谢郢奇道:“他还没娶妻,怎的先纳妾了?”

顺哥儿哪知道啊:“要不我叫赵爷过来,大人直接问他?”

谢郢倒没有那么闲,继续做事了。

到了黄昏快下衙的时候,赵宴平反而来找他了。

谢郢笑着看自己这位好帮手:“听说赵兄要纳妾了,恭喜恭喜。”

赵宴平淡淡一笑,他过来也是为了此事:“家中九月初六做席,不知大人那日得不得空?”

谢郢看他的眼神更不一样了:“哪家的闺秀,竟让你如此看重?”

知县在京城算不上什么官,在地方却是一县父母,虽说以两人的交情,赵宴平就是收个通房请他吃酒谢郢也会去,但在百姓们看来,堂堂知县肯去吃一个小妾的酒席,这小妾面子上也太有光。

赵宴平垂眸道:“不是看重,他与舍妹身世相仿,都被亲人卖过,我怜惜她。”

谢郢懂了,应承道:“九月初六是吧,我定当登门造访。”

赵宴平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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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多月匆匆而过,转眼就到了九月初七。

为了给阿娇送嫁,朱家也整治了八桌酒席,请朱、金两家的亲朋好友来做客,晌午吉时的时候,赵家那边将聘礼、纳妾文书送了过来。纳妾文书不提,聘礼除了摆在红绸上的十两小银宝,还有一箱绸缎、一套打造精致的梳妆台,台上那面用西洋镜面做成的梳妆镜反射着阳光,差点闪瞎众人的眼睛。

“这可是好东西啊,照得真清楚,赵家纳个妾,还舍得买这个?”

“听说是知县大人给赵官爷添的喜,咱们这位知县大人来头可不小,是京城永平侯的儿子呢,虽然是庶子,可他姨娘得宠,侯爷爱屋及乌,对他也十分器重。”

“器重怎么还来咱们这边当知县了,没留在京城?”

“你问我我问谁?我就知道谢知县很有钱!”

宾客们议论纷纷,金氏、朱双双看着那一箱子光鲜亮丽的绸缎与那套梳妆台,眼睛都快红了,光这箱绸缎,都值几十两银子吧?

可她们再眼红,东西还是由媒婆指挥着,朝东厢抬去了。

金氏没忍住,拦住媒婆问:“怎么不抬去正屋?”

媒婆笑而不语,穿着一身粉红裙子的翠娘冒出来,大声道:“我们老太太说了,秀才娘子最疼外甥女,这些聘礼肯定都会送给我们小娘子做嫁妆,所以直接抬到小娘子屋里就行,省着挪来挪去费事了。”

金氏一口气差点憋死过去!

她操持这么久、办这么多桌酒席就是为了赚赵家的聘礼,现在算怎么回事?

她想闹,被朱昶及时按住了。

金氏的女儿朱双双眼看亲娘打错了算盘,她也不满啊,瞪着翠娘道:“赵家送聘礼,你个小丫头过来做什么?”

翠娘一挺胸膛,脆脆地道:“我们老太太喜欢小娘子,把我也送给小娘子当丫鬟了,我也是聘礼之一!”

当然,老太太还交代了,要她替阿娇姐姐守好聘礼,一两银子都不能叫金氏那婆娘抢去!

作者有话要说:姐姐赵香云改成妹妹赵香云啦,因为年纪大有了记忆,后面无法解释姐姐为何没联系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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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

朱家在办送嫁酒,赵家这边还在为明日的迎亲宴席做准备。

院子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从街坊们家里借来的十张方桌、碗筷也都整整齐齐地摆在墙根下。

郭全拿着赵老太太给的单子去买肉、菜了,这些东西必须吃新鲜,不能提前太久预备。

“你说你办这么多酒席干啥,买酒买肉各种零零碎碎的,又五两银子花出去了。”

赵老太太坐在屋檐下,对着那些桌椅犯愁,纳个小妾,花了她一半积蓄,都怪孙子作妖,纳妾都这么隆重,看他将来娶正经媳妇时怎么办。

赵宴平刚从东屋换了衣裳出来,听老太太又在心疼银子,赵宴平解释道:“我请的全都是县城里走南闯北的商户,我平时不招待他们,他们凭什么帮我打听香云的下落?”

这些年赵宴平一直在有意结交各路人脉,他要奉养祖母,不能远行,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打听妹妹的消息,包括调任的那些知县大人们,赵宴平都一一嘱托过,旁人会不会尽心替他打听赵宴平不知道,但他总要尽力。

赵老太太不吭声了。

香云就是被老二两口子给卖了,孙子小的时候拿叔婶没办法,孙子长大成人有了力气,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亲叔给绑了,吊在树上逼亲叔告诉他到底将妹妹卖给了谁。日头暴晒,老二晒得都不成人样了,终于说出了一个名字:张拐子。

张拐子是当年这一带有名的一个拐子,老二见香云小小年纪已出落成了美人胚子,先与张拐子勾搭上,确定了价钱,再趁她与宴平不在家的时候,将只有六岁的小香云给带走了,交给了张拐子。

可老二交代出张拐子时,距离香云被卖已经过去了好几年,那张拐子早得了报应横死街头,香云到底被他卖到了什么地方,再无人知晓。

人海茫茫,到哪里再去找香云?

赵老太太早死心了,但孙子不死心,居然还在坚持。

旁的事赵老太太可以劝,唯独这件事,她劝不出口。

见孙子去牵马,赵老太太奇道:“你去哪?”

赵宴平头也不回地道:“去接我娘、小樱,您拿两床被子出来晒晒,这两晚她们跟您在西屋睡。”

赵老太太皱了皱眉。

纳个妾而已,孙子连一年只去一次的沈家都不惜多走一趟,如此给阿娇体面,真的只是出于一片善心吗,还是去年在花月楼,孙子其实已经见过阿娇,心里对阿娇这个小美人十分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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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宴平套上车板,赶车出了县城。

祖孙俩原是沈家沟的人,距离县城有二十里地,老捕头将宅子留给赵宴平后,赵宴平才带上祖母搬到了县城。

赵宴平没有回赵家老家,直接奔村头修得最气派的那座五进大宅去了。

这就是沈员外的宅子,赵宴平的母亲柳氏当年就是改嫁给了沈员外。

赵宴平故意出发地晚,到的时候已经红日偏西,歇晌的百姓应该也都醒了。

赵宴平刚跳下车,沈家大门打开了,一个四旬左右、大腹便便的男人剔着牙走了出来,抬头看到赵宴平,虽然一身布衣却难掩那一身威望,男人愣了愣,随即心虚地挠了挠脑袋,赔笑问:“稀客啊,宴平怎么来了?”

此人乃沈员外原配所生的独子沈文彪,柳氏嫁过来给沈员外当续弦时,沈文彪都二十岁娶过媳妇了。沈文彪非常不满老爹再娶,对柳氏一直都不尊重,赵香云被卖之前,赵宴平的二叔曾来沈家借钱,正逢沈员外带柳氏外出做客过几日才归,沈文彪不想接济柳氏的穷亲戚,命人将赵二叔撵走了,间接导致了赵香云的被卖。

柳氏回来发现自己丢了女儿,哭得人都晕了过去,沈员外心疼,亲手打了沈文彪十大板子。

沈文彪自此越发记恨柳氏,每年过年赵宴平来沈家给柳氏拜年,沈文彪也不给赵宴平好脸色,直到赵宴平当了捕快、升了捕头,沈文彪才开始忌惮赵宴平,再也不敢给赵宴平脸色看。

赵宴平就像没看见沈文彪一样,对旁边站着的看门小厮道:“我来拜见老爷、太太。”

看门小厮恭恭敬敬地将他请了进来,再去知会老爷、太太。

沈文彪本想出门逛逛,这会儿也不去逛了,涎着脸跟在赵宴平身后,纳闷他来做什么。

沈员外、柳氏闻讯而至。

柳氏今年四十二岁了,她天生美貌,改嫁沈员外后再也不用下地干活,养尊处优的,反而将小时候晒黑的皮肤给养白了,如今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依然美丽,只是她身形过于单薄纤细,眉宇间也始终笼罩着一丝愁绪。

沈员外是本地有名的乡绅,今年已经五十九岁高龄,与赵老太太是一辈人。但他身子骨没有赵老太太硬朗,背佝偻着,一手拄着拐杖,一手让柳氏扶着,满头银丝,更像是柳氏的爹。

旁人都同情柳氏被迫改嫁一个老头子,柳氏并不觉得自己受了什么委屈。

当初她答应改嫁时心里确实苦涩,但进了沈家后,沈员外对她十分怜惜,那时候的沈员外也才三十九,算是壮年,柳氏与他过了多年恩爱日子,只在沈员外过了五十后,两人的年龄差距才明显起来。

柳氏安于现状,赵宴平看着亲娘伺候这样一个老头,他心里不舒服。

但赵宴平也没有表现出来,行过礼后,他对二老道:“伯父,母亲,祖母为我说了一房良妾,明日家里办喜酒,我想接母亲过去看看她,不知母亲可否方便。”

柳氏先喜后惊:“你还没娶妻,怎的先纳妾了?”

赵宴平神色如常地解释道:“我不想娶妻,所以祖母先纳个妾服侍我。”

柳氏一听,想到儿子在娶妻一事上的执拗,无奈地瞪了儿子一眼。

沈员外摸着胡子笑道:“纳妾就纳妾,宴平年纪不小了,身边是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说完,沈员外使唤赖在门口的儿子道:“樱儿带人去镇上的铺子了,文彪你去喊她回来。”

沈樱便是柳氏给沈员外生的女儿,也是沈员外最小的孩子,自幼聪明伶俐,被沈员外视为掌上明珠,对沈樱比对三个亲孙子还好。

沈文彪不敢违背老爷子的意思,出门找沈樱去了,镇子离得近,赶车两刻钟就能回来。

沈文彪一走,沈员外叫柳氏低头,他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柳氏刚要开口,沈员外摆摆手,催促她道:“你快去收拾包袱,把樱儿的也收拾了,等会儿樱儿一回来,你们就出发。”

柳氏无奈,看眼儿子,她先去忙了。

沈员外咳嗽两声,一心招待起赵宴平来,如果不是赵宴平不肯亲近他,沈员外都想把赵宴平当儿子看顾。

但沈员外也理解赵宴平的心情,他大柳氏快二十岁,赵宴平小时候不懂事,肯定认为是他强迫了柳氏,怨恨得久了,便是长大了也难改掉从前的执念。

两刻钟后,柳氏收拾好了包袱,沈樱也被沈文彪接回来了。

回县城的路上,十四岁的沈樱亲昵地坐在赶车的赵宴平身后,笑着打听道:“大哥,你要纳的是哪家姑娘啊,你见过她吗,长得美不美?”

柳氏也期待地看着儿子,到现在她还没听儿子提过女方的情况。

阿娇的身世特殊,瞒是瞒不住的,现在不说,明日母亲与妹妹从旁人口中听说,反要吃惊。

赵宴平便简单地交代了阿娇的事,并未有所隐瞒。

柳氏沉默了。

沈樱心思通透,略加思忖后猜测道:“大哥单身这么久第一次看上一个姑娘,还特意接我们过来吃席,我那小嫂子肯定人美心善,是个招人疼惜的好姑娘。”

柳氏闻言,突然也想开了,是啊,如果阿娇姑娘真的只是一个归良的破落窑姐儿,不说儿子,婆母绝不会同意让她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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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之前,赵宴平将母亲、同母异父的妹妹带回了赵家。

赵老太太还是很怜惜柳氏这个儿媳妇的,柳氏也敬重她,婆媳相处融洽,沈樱花容月貌,又是沈家的小姐,赵老太太对沈樱也很是喜欢。

隔壁朱家。

阿娇并不知道赵家都请了哪些客人,她要出嫁了,朱双双暂且搬去了上房西屋,翠娘陪她一起住在东厢。

翠娘已经悄悄告诉了阿娇,赵老太太并没有要把翠娘送给她当丫鬟,只是派遣翠娘过来看着聘礼,不能让金氏抢了去。

阿娇早知道赵老太太是个抠门的,做出这种事来毫不稀奇,聘礼在阿娇手里,还是会回到赵家,一旦落了几样在舅舅家,就彻底与赵家无关了。

夜色笼罩下来,深秋的夜晚黑漆漆的,星光也黯淡。

“小娘子,咱们睡下吧。”翠娘去泼了洗脚水回来,准备落栓了,问阿娇的意思。

阿娇刚要应,窗外忽然传来舅舅的声音:“娇娇你出来一下。”

阿娇看眼翠娘,她下了床,穿着绣鞋出去了。

朱家院子里有棵橘子树,朱昶将阿娇带到树下,扫眼上房的窗户,隐约看见金氏迅速低了头下去。朱昶无奈地摇摇头,背对窗户站在树后,看着面前的外甥女道:“娇娇,舅舅对不起你,连累你只能给人做妾,不然以你的好相貌,去做官太太都当得。”

阿娇垂着头,轻声道:“这都是命,舅舅不必自责,赵官爷是个好人,我过去后会安安分分地跟着他过日子,舅舅安心与舅母过吧,别再为了我的事与舅母吵了。”

外甥女越懂事,朱昶就越难受,忍着泪,朱昶走到阿娇面前,一边做抱住阿娇拍她肩膀的样子,一边迅速将一包东西塞到了阿娇的手中,低声道:“这里面有你娘留给你的嫁妆首饰,也有舅舅亏欠你的,阿娇收好,千万别让你舅母知道。明日到了赵家,晚上你也跟赵宴平交代清楚,那赵老太太心地不坏,人却是个抠的,咱们别让她诬蔑你偷拿她的东西。”

只这两句叮咛,阿娇就靠着舅舅的肩膀失声痛哭起来。

朱昶也抽了几声,怕越哭越难受,他忍着不舍推开外甥女,挥手道:“好了,回去歇吧,别哭,仔细明早肿了眼睛,丑。”

说完,朱昶先走了,脚步飞快,逃跑一般。

阿娇躲在树后抹了好久的眼泪,这才回了东厢。

翠娘铺她自己的被子时,阿娇侧躺着,偷偷打开舅舅给她的布袋子。

里面有一根金簪、一对儿玉坠子、一双银手镯,除此之外,还有几块儿碎银子,至少有十两。

阿娇拉紧布袋,捂住了嘴。

十两,那是她的卖身银子,舅舅又还给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这章也有100个小红包哦~

☆、011

阿娇的眼睛果然哭肿了。

她醒得早,朱家请的梳头婆还没到,阿娇在花月楼里学过妆容技巧,她叫翠娘去厨房煮个鸡蛋。

翠娘还以为即将过门的小娘子饿了,一个鸡蛋怎么够吃呢,翠娘进了厨房后,从放鸡蛋的小筐里拿了俩鸡蛋,洗洗准备放进锅里。

“你在做什么?”

厨房门口突然传来一道不善的声音,翠娘扭头,见是金氏,翠娘把眼睛瞪回去,喷豆子似的道:“小娘子饿了,我要给她煮鸡蛋,怎么,你当舅母的还舍不得给亲外甥女吃俩鸡蛋?”

金氏的脾气就是吃软怕硬,尤其是今日不适合为两个鸡蛋闹翻,所以金氏忍了下去,想到自己的目的,金氏还朝翠娘笑了笑,又从筐里拿出一个鸡蛋递给翠娘:“你也饿了吧,多煮一个自己吃。”

翠娘狐疑地看她一眼,没接:“黄鼠狼给鸡拜年,你想干什么?”

金氏真想将赵家这死丫头一巴掌给扇回赵家去,但还是保持着笑脸,端个小板凳坐在翠娘身边,闲聊般打听道:“昨晚阿娇跟她舅舅说了一会儿话,阿娇回去后可跟你说了什么?”

翠娘一边烧火一边哼道:“什么都没说,躲在被窝里哭了很久,肯定是你们一家给她委屈受了。”

金氏看见丈夫与阿娇抱头痛哭的那一幕了,继续问:“那阿娇手里有没有拿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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