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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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小姐,”陈妈忽然问,“是不是要打仗了?”
冯世真有片刻困惑,继而笑道:“都是大帅们在打仗,打不进城里来的。更何况咱们在租界呢。这年头,谁敢轻易得罪洋人?”
陈妈放心了,说:“听说老爷要回来了,让我们把西堂打扫了呢。明日怕是要忙。冯小姐有事,可以吩咐吴妈。”
冯世真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陈妈自去忙吧。”
陈妈就等着冯世真顺着话头找她打探容老爷。
为什么不住主宅要住西堂呀?二姨太太会不会从娘家回来呀?有什么爱好呀?如此等等。
可冯世真偏偏少根筋似的,埋头整理着书本,一点表示都没有。
陈妈憋着一肚子东家的长短想吐露,就像个被拦在厕所门口的人,焦躁不安,试探着说:“老爷人很和善的,冯小姐不用担心。”
冯世真点头,“我知道了。多谢陈妈。”
陈妈实在是忍不住了,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一吐为快:“老爷回来了,二姨太太也要回来了。说起来,二姨太太当初也是女校毕业生,考上了大学的。可惜家里欠了巨债,老爷好心替她家还钱,她就退学来服侍老爷了。老爷可喜欢她类知书达理的女学生了。”
冯世真依旧笑得十分天真单纯,道:“那二姨太太运气真好,遇到了老爷这样的良人。”
陈妈见她好似没听懂,又补充道:“二姨太太还有个妹子,由老爷资助着读书,今年刚中学毕业。老爷可喜欢她了,这次南下就带了她一道去的。”
这倒是个新闻。容定坤难道还睡了小姨子不成?
陈妈见冯世真隐约明白了,这才得意离去,就好像一个功成身退的英雄一般。
用过晚饭,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这一场突来的大雨好似急行军,匆匆过境,消失在了天际,只留下一片狼藉。
冯世真推开窗,潮湿清凉的空气涌了进来。庭院中,寒蛩低鸣,水珠自叶梢落入池塘中,发出噗噗轻响。一只小飞蛾进了屋,被台灯吸引了去,扑棱着不肯走。
天黑沉沉的,如同一个黑丝绒的穹顶,笼罩大地。
旅人应该最怕这样的黑夜,没有光,寻觅不到方向,稍不留神,就会行差踏错,跌得一身是伤。
冯世真一会儿想到动荡的局势,一会儿想到自己同孟绪安的谋划,一会儿又想到白日里的绑架和打斗,脑子里凌乱纷杂。
最终,她的思绪还是定在了即将回府的容定坤身上。
容定坤手下一文一武两名大将,文将是杨秀成,武将就是刚才见到的那位赵华安,替容定坤掌管着押送走私货物的私人武装队。所有需要动刀枪的活儿,都是赵华安来办。
容定坤同所有身居高位,又不是清白发家的人一样,疑心颇重,对这两名大将,也不全心信任。杨秀成是因为他同黄家过从甚密,赵华安则是因为功高震主,权力过大。杨秀成只要肯同黄家断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不难。而赵华安虽说权大,只因为早年容定坤救过他的命,是出了名的忠狗一条。容定坤对他更要信任几分。
目前看来,杨秀成相对更容易攻破些。
冯世真随即想到那位如风中铃兰一般楚楚可怜的余小姐。杜兰馨的钻石首饰一闪一闪,好似天上的星星,而余小姐就是那个数星星的女孩子。当杜兰馨说起自己去日本度假,去欧洲游玩时,余小姐一脸艳羡,恨不能以身替之。
杨秀成这么聪明世故,怎么会看不出来?
难道爱情真能糊住人眼,堵住人耳,让人丢盔弃甲,成了个毫无防备的傻子?
正因为杨秀成的表现同他以往的精明名声不符,也让冯世真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如何攻克他。
而说到爱情。冯世真眼前又浮现出容家大少爷思念情人时那忧郁的眼神。
唯独在那个时候,这年轻人才不再那么傲慢,而多了几分少年气。
可这个看似矜贵清高的少爷,却也能独自一人赤手空拳地把绑匪打倒。那一副身手,是没有经年苦练是得不来的。一个能吃苦耐心练武之人,应当也是心性坚韧、毅力卓绝者。有这样品质的人,又怎么会是外人口中的纨绔子弟呢?
容定坤呀容定坤,你到底养了一个什么样的儿子?
夜风如哨。冯世真在床上辗转反侧,睡得很不踏实。
也许是白日里见了血,脑海深处那张已尘封依旧的符条再度松动,被镇压多年的记忆犹如狂躁不安的兽,在樊笼里挣扎咆哮,继而冲脱了枷锁。
冯世真又梦到了幼时的那场惨案。
那时她只有三岁多,照理还没到记事的年纪,可是总有那么些零碎却又关键的记忆,仿佛被神的手刻意安排过,如烙印一般深深记在了冯世真的脑海之中。
绵绵不绝的细雨,天空灰暗阴霾,生母慈爱地给自己穿上厚厚的棉袄,抱着她坐在驴车上。
她们母女俩走了很长很长一段路,喧闹的乡镇和寂静的旷野交相接替。弟弟在生母的怀里咿呀自语。
生母把她摇醒,递到男人怀里。男人的头顶悬着一盏灯笼,晃得她很不舒服。她用力挣扎,跳下了地。
很快,生母凄厉的惨叫响起来。她惊恐而毫无头绪地在黑暗中奔跑,后背骤然一阵剧痛,而后是刺骨的冰凉将她包裹住。
冯世真已记不清生母的容貌,却牢牢记得她对自己的说过的两句话。
一句是声嘶力竭的:“快跑——”
还有一句,是她把自己送到男人怀里时说的:“乖,叫爹。”
“爹……爹——”
冯世真猛地睁开了眼,冷汗淋漓。大口喘息。
夜依旧是那么黑,不见来路,不见去处。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冯世真发现,自己依旧被困在这团黑暗之中,如幼时一般惶恐慌乱地奔走,寻不到出路。
她抹着汗,坐了起来,眼角忽然有一点亮光。
光来自对面的窗户。
容嘉上还没有睡,那扇亮着的窗户如第一天所见那样,光线温暖,是暗夜之中最为璀璨迷人的所在。
冯世真望着那扇窗,残留的恐惧和慌乱逐渐消散,心神重回宁静安详。#####
十八
夜有些凉,她打了一个喷嚏,肚子跟着一阵咕咕叫。
下午遇险被吓了一大跳,导致晚饭虽然丰盛,却没有胃口。到了半夜,冯世真觉得饿了。
房间里只有一个热水瓶,连盒饼干都没有。冯世真在床上辗转了半晌,想着热腾腾的云吞面,越想越精神,只得气急败坏地翻身起床。
她在睡衣外裹了一条围巾,穿着软底便鞋,轻轻地走下楼梯,往厨房摸索而去。
大宅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嘀嗒钟摆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响。
小客厅里有窗户没关好,风吹了进来,灌满了走廊。冯世真站在小客厅门前,望着那翻飞的窗纱。她上次在这里等待面试,也不过是三日前,可怎么就像过了半年一般长久。
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来,捂住了冯世真的嘴。冯世真反射性将手肘向后用力顶去,重重地撞在身后人的胃部。
“唔……”男子闷哼,低声骂了一句。
冯世真一听这嗓音,愣住了,紧接着就被男人拽着转过身,摁在了墙上。年轻男子的气息干净温热,可手劲却没个轻重,把冯世真的胳膊掐得生疼。
冯世真眉心打结,低声道:“疼,麻烦松个手!”
容嘉上放开了冯世真的胳膊,手撑在墙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冯先生半夜不睡觉,出来找什么呢?”
咕噜……
冯世真的肚子代替她做了回答。
黑夜遮住了冯世真脸上的尴尬,却遮不住容嘉上讥嘲的笑意。
“你们女人白日里装斯文不肯吃东西,原来都留到半夜来偷嘴了。”
冯世真呵呵笑了两声:“见笑了。大少爷请自便,我先上楼了。”
“别呀。”容嘉上一把抓着冯世真的手,“容家还不至于连一顿宵夜都供不起。先生想吃什么,学生带你去拿。”
说罢,拉着冯世真就朝厨房而去。
冯世真的目光从紧扣住自己手腕的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掌,转到前面高挑宽阔的背影上,一抹复杂的神色自眼中掠过。
厨房里留了一盏炉子,上面炖着一锅肉,肉汁浓郁的香气从门缝里钻了出来,钻进门外两人的鼻子里,勾得馋虫翻江倒海地闹起来。
咕噜,咕噜……
这下轮到容嘉上的肚子打鼓。
冯世真一声哼笑,算是回敬了他先前对自己的调侃。
守夜的听差正睡在炉子旁边,鼾声震天。
两人悄悄推门溜了进去,心有默契,合作无间。容嘉上端起肉锅,冯世真捡了两根法棍面包,又蹑手蹑脚地往门口走。
容嘉上走得太急,脚碰到了地上一个铜锅,咣啷一声响。
听差地鼾声停了。两人都捏着一把冷汗,僵立着一动不敢动。
片刻后,听差翻了个身,继续鼾声大作。
容嘉上松了口气,带着冯世真一溜烟逃出了厨房。
巡夜的听差晃着钥匙从走廊对面走来,眼看就要撞上。
容嘉上正犹豫着,冯世真的手在他胳膊上轻柔地一拉,把他拽进了楼侧的小楼梯里。容嘉上心领神会,同冯世真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到三楼。
“我……”冯世真看着两人手里的食物,“我就吃点面包好了。剩下的都归大少爷吧。”
“本来就是我家的东西,还需要你来分配?”容嘉上嘲了一声,“真是麻烦。算了,跟我来!”
他把头一偏,示意冯世真跟上。
幽暗中,青年的侧面轮廓优雅清俊,赏心悦目,神情却又是那么傲慢无礼,真是让冯世真五味杂陈,说不出个滋味来。
容嘉上带着冯世真走到了他的卧室门前,拿肩膀推开了门。
屋里一片敞亮。冯世真不适应地闭上眼,感觉到容嘉上把她手里的面包接了过去。
“随便坐吧。”容嘉上说。
冯世真的眼睛逐渐适应了明亮,环视屋内,不由得微微惊讶地睁大了眼。
容嘉上的卧室具有十足的男孩子风格,非常简洁,除去了必要的桌椅床柜外,偌大的空间大半都被两面巨大的柜子占据。柜子上则放置满了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飞机模型。
“这些都是你的?”冯世真走到柜子前,好奇地打量。
这些飞机模型栩栩如生,精细考究,连机身上绘着的字体都非常细致。
冯世真还留意到,两大柜子总攻几十台模型机,却都一尘不染。
容嘉上想必是不会让粗手粗脚都老妈子动他的珍藏的,那自然是他自己时常清理维护这些宝贝来。
“别乱碰。”容嘉上道,“那些模型可不便宜,先生在咱家干上半年都换不来一台。”
冯世真问:“这都是些什么飞机?”
“是之前欧洲大战的时候的各种战斗机,那边还有最新的几款用于民航的客机。”容嘉上撕了一块面包,揭开了锅盖子,还扇了扇风,“你不吃?”
浓郁的肉香扑面而来,引人垂涎三尺。冯世真便把飞机模型暂时放下,在沙发上坐下。
两人掰了面包,沾着肉酱汁,吃得津津有味。
冯世真问:“你的功夫是在军校学的?”
容嘉上嗯了一声,“怎么?”
“很帅气。”冯世真夸道,“想不到你身手这么好。”
“你原来以为我如何?”容嘉上斜睨道,“太太当初是怎么对你形容我的?”
冯世真不想在这对继母子间搬弄是非,含糊道:“太太只说你才回上海,还不大适应这边的生活。”
容嘉上似是看出了冯世真的用意,不以为然地冷笑了一声:“她会怎么说,我清楚得很。你不想夹在我们中间,也算聪明。”
冯世真笑了笑,慢条斯理地掰着面包,说:“不论别人怎么说,我自己有眼睛,有判断力,能独立思考,自己去评价我的学生。”
容嘉上眉尾轻挑了一下,道:“那你现在是怎么看我?”
冯世真想了想,说:“聪慧、勇敢,有热情,就是对人缺乏信任。”
容嘉上嗤笑起来:“冯先生,你是我所见过的最会拍马屁,又不让人反感的人了。”
冯世真说:“对了,平时还爱奚落人。打架的时候倒很安静,没废话。”
容嘉上:“……”
冯世真又问:“在军校里都学了什么?”
容嘉上淡淡道:“成天关起来,不是读书就是学拳脚,无聊得要死。”
“你两样都学得很好。”冯世真说,“我看了你的卷子了。”
容嘉上低头拿面包沾着肉汁,面无表情,唯独跳动的眉尾出卖了他的心思。
冯世真看着有趣,问:“为什么不让别人知道你的才能呢?总是被误会,你心里也并不痛快吧。”
容嘉上神情倨傲地淡淡一笑:“世人愚钝者居多,就算得到他们的赞赏,又有什么意思?而”
冯世真有些啼笑皆非,觉得容嘉上这说法十分孩子气,但是又觉得他这样又有些赤子的热情和可爱。
自己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其实也同他差不多。因为在名校念书,才华出众,也不大瞧得起旁人,不屑同他们交往,也不在乎被那些平庸之人排挤议论。直到家道中落,冯世真发觉傲气当不了饭吃,才自己打磨棱角,去适应这个世界。
容嘉上才貌双全,家世富裕,自然更要比自己当初傲气几分了。而只要容家这繁花锦绣的局面能维持下去,容嘉上也有本钱一直傲慢下去。
只是,容家能维持多久呢?
冯世真低头笑着,垂下的眼帘掩住了眼底掠过的冷意。
窗外忽然一亮,风起云破,月亮露出了半张脸。那一束光正好照着冯世真,好似一匹轻纱落在了她的身上,照亮了她清秀白皙的面孔,一双剔透的双眼,神色若有所思。
这张面容犹如月下白莲一般,让容嘉上忽然觉得有些耀眼。他下意识转开了视线,又忍不住扭头去看她。冯世真若有所思,倒是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容嘉上手里的面包已经掰得不能再碎,他干脆把面包丢了,拍了拍手,说:“先生今日救我于枪下之恩,我刻骨铭记,定会好好报答。”
冯世真回过了神,道:“你也救了我,我们俩已扯平了。只要以后你好好上课,少为难我,我就阿弥陀佛了。不早了,好好休息吧。晚安。”
她在月光照耀下朝容嘉上温柔一笑,整张面孔都在发着光。
“晚安。”容嘉上轻声回应,看着冯世真窈窕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后。
轻轻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容嘉上独自坐在地板上,望着窗外的月色发呆。
落地钟开始一声声地敲响,响足了十二声,终于将这漫长的一日翻过。
容嘉上发现了冯世真遗落在地毯上的围巾。
那是一条半旧的宽幅开司米围巾,是那个温润女子昔日富足宽裕的生活的一个小小纪念。
容嘉上情不自禁地将围巾放在鼻下,轻轻一嗅。冯世真那清淡得若有若无的皂香气息浸透了他的心肺。#####
十九
次日天气很好,阳光普照,秋高气爽。如果不是院中有一棵桂树折了枝桠,人们都快忘了昨日的狂风暴雨。
冯世真如往常一样早早起床,去院中打拳。一套拳法刚打到一半,就见容大少爷穿着一身深色运动服从身边跑过。
“冯先生早!”
“啊……早。”
秋晨露凉,可容嘉上穿着背心短裤,结实的胳膊上都是汗水,健步如飞,背影矫健,犹如一匹优美的猎豹。
冯世真的心漏跳一拍,回过神来,已经忘了自己方才打到哪里了,只得从头再来。
凝神定气地又打到一半,容嘉上绕了回来,站在一旁看冯世真打拳,一边呼呼喘气,像一头大型犬。
冯世真被他的喘息声搅得心烦意乱,一不留神,又乱了步法。
“先生打拳,心不静呀。”容嘉上摇了摇头,走了。
冯世真气呼呼地瞪着他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
晚些,冯世真进了书房,只见容嘉上独自一人靠着书桌站着,低头翻着书。
“两个妹妹都说不舒服。”容嘉上说,“太太请了西医来看过了,说是感冒,说这个礼拜都不能来上课了。”
冯世真想了想,说:“这样正好单独给你补课。你的进度本来也和她们不一样。来吧,先做卷子。”
容嘉上一听又是做卷子,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接过卷子涂写起来。可写了两道题后,他散漫的神情逐渐变了,抬头朝冯世真扫了一眼。
“哪里看不懂?”冯世真问。
容嘉上摇了摇头,埋头继续写,态度却逐渐认真了起来。
冯世真坐在书桌对面,翻着当日的《申报》。头版头条果真写着冯玉祥改旗易帜投身北伐的新闻,又说西线战事吃紧,前线弹药吃惊,缺医少药。
冯世真翻完了报纸,无聊得很,便盯着容大少爷做题。
容嘉上的双唇无意识地抿着,浓眉微蹙,眼神灼灼。他鼻子生得极好,高挺而精致,下巴到喉结拉伸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这么专注而严肃的表情,倒是初见,颇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让人心生愉悦的魅力。
“做好了。”容嘉上抬起头。
冯世真收回了心思,仔细批改试卷。容嘉上紧盯着她的脸,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一点端倪来。
冯世真抬头斜睨他,“对自己没信心?”
“当然不。”容嘉上翘起了腿,把一支铅笔在指间转来转去。
冯世真笑着把试卷递给他看:“不错,都及格了。”
“才刚及格?”容嘉上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冯世真耐心地说:“这是燕京大学上学年大二的基础科目期末考试试卷。那些读了两年书的学生都有考不及格的,你自学能考及格,已经很不错了。”
容嘉上脸色又逐渐好转了些,紧抿着的唇角微微勾起。
冯世真说:“以你的成绩,上大学是没问题的,所以我也不给你补习那些简单的课了。大学的课程,不涉及专业,英语和数学这些基础科目,我可以教你。你愿意学吗?”
容嘉上没吭声。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冯世真补充道。
容嘉上这才点了点头:“有劳先生了。”
他说这话的口气,有着十分难得的顺服和恭敬,冯世真听得心情舒畅,吐了一口积压了两日的浊气。
平心而论,容嘉上是每个做老师的都梦寐以求的学生。
他聪颖敏捷,理解能力极强,任何知识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融会贯通。他就像一艘已经下了水的船,只需要轻轻一推,就能划出老远,展开风帆,迎着朝阳而去。
冯世真觉得上天也在冥冥之中帮助自己。她本来计划用半个月的时间取得容大少爷的信任和好感,却因为昨日一场突如其来的生死与共,让她在短短两三日内就达到了预期的目标。
这一日秋色极好,院子里鸟语花香。一场寒风暴雨让几株老桂树全都开了花,花香浓烈,几乎熏得人昏昏欲睡,又勾得人蠢蠢欲动。
“走吧!”冯世真合上了书本,只拿了一本英文字典。
“去哪儿?”容嘉上问。
“枯燥背单词太无聊,我教你一招。你打篮球吗?”
容嘉上扬眉。
啪啪的篮球声传来,容太太好奇地走到窗边往下望。院墙角的小篮球场上,冯世真和容嘉上正站在球场里,正在投球玩。
冯世真念了一个单词,把球丢给容嘉上。容嘉上说出相对的英文单词,紧接着把球投进篮中。
“……shatter……”
“吓……不,破灭!”
“造句。”
容嘉上把球带着全场跑了一圈,飞身灌篮,同时念了一个句子。
冯世真满意的扬起笑脸,“下一个……”
“这冯小姐还真有两下子。”容太太道,“你大哥那么高傲的性子,居然都能和她处得来。”
说起来,冯世真和容嘉上年纪差别不大,本不适合这么亲密,怕引起闲话。可是容太太并不在乎继长子会不会被一个家庭教师勾引了去。冯世真在她手里也不过一枚棋子,好用就用,不好用就弃了去。如果冯世真能败坏了容嘉上的名声,则更中了容太太的下怀。
容芳林无精打采地问:“妈妈,中秋的团圆饭,真的要请惠表姐来吗?”
容太太收回视线,道:“我受了她爹娘嘱托照顾她,当然要尽到责任。”
容芳林很不耐烦:“她有自己亲叔叔在上海,为什么不回叔叔家?我看她就是想缠着秀成哥哥罢了。妈妈,秀成哥哥他……”
“别提他了。”容太太不悦地喝了一声,又搂过女儿,叹道,“你知道你爹对你的亲事另外有安排的。别说秀成他不喜欢你,就算他喜欢你,你爹也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容芳林两眼蓄着泪,“现在都提倡自由恋爱了。我为什么不能给自己找丈夫?爹不能拿我们的婚事做交易!”
容太太虽有不舍,却依旧冷着脸,道:“你看那些闹自由恋爱的女人,哪个有好下场的?不是嫁了个穷小子做黄脸婆,就是被抛弃了回来求娘家收留的。爹娘总不会害你,自然会给你挑选一个门当户对,相貌品行都般配的。秀成这孩子是不错,我也喜欢他。但是……”
“但是爹觉得他是黄家这边的人,不想再嫁个女儿过去助长黄家势力是吗?”
想起猜忌自己,提防自己娘家的丈夫,容太太脸色更加难看。
“惠表姐有什么好的?”容芳林抹泪,“读书平平,长得也一般,就是会装可怜。动不动就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样子,惹得男孩子们都同情她。秀成哥哥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看不清她的真面目?”
“男人被女人迷昏了头,又哪个能带眼识人的。”容太太无奈长叹。
窗外忽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那声音分明是容嘉上发出来的。一贯孤僻冷傲的人居然也能笑得这么开朗,容家母女都忍不住好奇地张望。
小球场上,冯世真正在指挥着学生:“再站过去点,站到线外。转过身去。”
容嘉上用手指转着球,好整以暇道:“先生,这样的罚球不规矩。”
“我是先生,我就是规矩。”冯世真促狭地笑着,“答错了题就要受惩罚的。背对着投篮。不准看!”
“废物才看。”容嘉上冷嗤一声,举手将球朝身后抛去。
篮球划出一道精准的弧线,噗通穿过了球篮!
冯世真惊讶地瞪大了眼。
这都行?
“先生看清了吗?”容嘉上得意洋洋勾起了唇角,目光明亮如星,“没看清?我再做给你看。”
他捡起篮球,又是背身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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