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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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直接去北地了便好。

明檀稍稍安心。

可她这心还没安上三日,靖安侯府就出事了――

殿前司禁军毫无预兆包围靖安侯府,殿前副都指挥使陆停亲自带兵搜查,于书房暗室内搜出与北诃互通信件数封,疑通敌叛国,靖安侯明亭远当即被押入大理寺狱,府中上下亦尽数收押,方升迁桐港还未上任的靖安侯世子明珩亦被扣在庞山,待此间调查明晰,便要押解回京。

靖安侯互通北诃,疑通敌叛国?!这不可谓不是平地惊雷。

明檀在定北王府听到这消息时,差点都没站住,脑中空白了许久,待到反应过来她的第一念头便是――不可能。

爹爹怎么可能通敌叛国,疯了不成?这其中定是出了什么错,信件说不准也是他人栽赃陷害!

明檀立时便想出门去寻陆停,上门羁押之人是陆停,他一定知道什么。

可她刚想出门,便被外头的兵将拦住了。虽说祸不及外嫁女,可明檀嫁的是定北王府,定北王亦是执掌军权之人,通敌叛国此等大罪,难保岳婿之间有什么勾连,是以定北王府虽未拘人,但也被兵将围了起来。

明檀心慌不已。

直觉告诉她,夫君出门时所交代的“相信”便是指今日之事,想来,夫君早已知道爹爹将被羁押。

可如今定北王府也被包围,她很难不去多想,夫君是否在筹谋之时,忘了自己可能也在他人的筹谋当中。

若是如此,那他的“相信”便是无用,因为如今,他可能自身难保。

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

明檀不得出门,只能回转至启安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生思考。

她手抖着饮尽一杯茶,才堪堪想起北地将起的战事。

对,北地战事,收复荣州……那便不可能是牵连到夫君的最坏结果。

大显如今离不得夫君,即算圣上想要除他,也不会选在如此当口,荣州失地收复,就等于北地十三州尽数还朝,百年之后史书工笔,就是圣上当政时最值得一提的一笔丰功伟绩,圣上又怎会为了除一权臣就放弃流芳百世之名?

明檀稍稍缓了口气,可下一瞬,拨弄茶盖的手便忽地一顿。

既不会牵连到夫君,那夫君便是筹谋此事的一环了,明知此事仍不归京,他是故意为之吗?

第一百零四章

晌午,桥方街,殿前副都指挥使陆停府邸。

周静婉正站在书房桌案前写字,平日午休之前她总要习上五张大字,然今日怎么也静不下心,下笔无神,甚至连墨洇透了一沓上好宣纸都不自知。

贴身婢女匆匆而入,周静婉忙抬头问:“如何?”

“小姐,姑爷说殿前司事多,请您今夜早些歇息,他得晚些时候才能回。”

闻言,周静婉停了一瞬,忽地重重撂笔,一言不发地往书房外走。

“小姐,您去哪儿?”见周静婉径直出了远门,婢女忙跟上问。

“他既不肯回,躲着我,那我便去殿前司寻他。”周静婉的声音轻柔却也坚定。

“小姐……”婢女不由拉了她一把,面露难色,吞吐道,“小姐还是别去了,姑,姑爷……姑爷让您这两日好生呆在家中,不要出门。”

“这话是什么意思?”周静婉背脊一僵。

婢女硬着头皮答道:“奴婢,奴婢刚从殿前司回,姑爷顺便拨了些殿前司守卫守在门外,不许咱们再出门了……”

“他禁我足?”周静婉的问话中满是不可置信。

婢女不知该如何作答,紧张垂头,大气都不敢出。

……

深夜,万籁俱寂,陆停归府。

屋里没点灯,陆停不由松了口气,放缓步子,推门而入。

可正当他左脚踏入内室之时,软榻上忽然“嚓”地一下,燃起了火折子。

随即,灯被点燃。

周静婉端坐在软榻上,静静看着他。

他顿了半晌,不甚自然地喊了声:“阿婉。”

周静婉不应声。

他也就站在那,不知该退还是该进:“怎么还没歇?”

见他不打算主动交代,周静婉也不跟他兜圈子,开门见山问道:“是你去抓的明伯父?”

“……”

果然,该来的,无论如何也躲不掉。

陆停沉默半晌,上前坐至软榻另一边:“阿婉,我统领殿前司,一切皆是奉命行事。”

“你既是奉命行事,为何躲着不见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会这般突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

陆停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能答。

周静婉红了眼眶,忽地起身。

陆停也跟着起身。

“别过来,你出去!”

“我不过来睡哪。”陆停有些无奈。

“我管你睡哪!”

陆停想解释些什么,可终归还是没说出口,只沉默着退出了正屋。

今夜夜空不甚晴朗,月亮也藏进了云层,陆停负手立在屋前,静静想着,阿婉素日秀气文静,这好像是他认识她以来,她

第一回 这么大声说话,也是第一回冲他发这么大火,看来王妃在她心目中的分量,比他想象中还要重。

-

另一边,平国公府,白敏敏也是不停烦着章怀玉追问原委,可章怀玉不理朝政,白敏敏怎么问,他都是三不知。

见白敏敏闷着气,他还敢叫屈:“我虽与陆停交好,可朝政之事也不好随意过问吧?平国公府乃是外戚,过问通敌叛国之事多不合适,所以啊,你与我置气不管用的,靖安侯若未做此事,大理寺定然会还他一个清白。”

清白清白清白!信都搜出来怎么还人清白!白敏敏根本就不想再同他说话。

她倒是回了趟昌国公府问过她爹,可她爹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只一个劲说着明亭远不可能干这种事。

她爹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比她还要着急,不知怎的一拍脑门,竟想出了入宫面圣,门客周先生忙把他给劝下来了。

通敌叛国乃是大罪,若真定下来,昌国公府作为靖安侯先头夫人的母家,怎么想着将自个儿从九族中摘出来才是正理,哪有上赶着沾事儿的。

再说了,他入宫面圣也不抵用,靖安侯是否叛国还有待查证,并非三言两语就可定罪脱罪,且人家还有定北王那般本事的女婿,定北王还未归京,一切还未有定数。

这周先生说的也甚是有理,白敏敏听了,也说不出什么反驳之言。

定北王府如今也被严加看守,里头的人出不来,外头的人进不去,为今之计,也只有等定北王反应了。

-

一连三日,江绪在外都没传回半点消息,大理寺狱也未有任何进展。唯一令人欣慰的是,听闻陆停与大理寺狱打了声招呼,给怀有身孕的靖安侯夫人裴氏单独辟了一间牢房。

这三日明檀也不是什么都没做,王府虽被兵将围守,可总不至于饭食都不让用,每日还是照例有人上门送新鲜菜蔬,入夜也有人往府外运送恭桶,明檀便借着这不得不出入的当口,与白敏敏通了几回信,也得了些外头的消息。

这信当然是不易传的,万一被发现,便是给眼下境况雪上加霜。好在明檀素喜翻阅杂书,从前也与白敏敏试验过古书上的法子:“矾水写字令干,以五子煎汤浇之,则成黑字。”

来往的纸上什么都没有,得用些特殊法子,字迹才能显现。

只是这信通到第四日,明檀用五子汤浸湿纸张,耐着性子等待字迹显现,却见到了不甚熟悉的笔迹,上书:“定北王已秘密归京,藏身别玉楼,最迟三日,将点兵北征。”

这信,不是白敏敏写的。

明檀脑中一时轰地一声,纷杂念头倏然闪过,不是白敏敏写的,那会是谁呢?上面所书是真是假?写信之人又有何目的?这人是怎么将信掉包,又是如何发现她与白敏敏的通信之法的?

明檀惊疑不定,下一瞬她摸了摸纸张,忽然又发现,不对。

这写信的纸张是纤云纸,纸张中等,比不得平日白敏敏所用的薄雾纸来得金贵。

可这纤云纸原料产自灵州,灵州遭难后,原料难以供应,若要因此提价,在此之上又有更多可选的好纸,是以高攀不上,低就不来,今年京中纸坊已不再生产此种纸张。

若没记错,因着定北王府常年给下人供发纤云纸,京中停产前的最后一批纤云纸全都入了王府。

想到这,明檀沉静吩咐:“素心,绿萼,速速去查,今日府中有可能接触到这封信的所有人。”

“是。”

素心与绿萼毕竟是历练多年的大丫头,排查个府中下人自是不在话下,不多时,人查出来了,杂役处的王婆子被带到了启安堂花厅。

这王婆子头发灰白,长了张老实本分的脸,看着是个做惯了粗活的普通仆妇。她入府已经十数年了,像个隐形人似的,一直安安静静地在杂役处干活儿,哪缺了人便替哪儿补上,总归没干上过什么要紧活计,也不会来事,是以入府多年都只是三等。

今日素心绿萼去查人,见她神色不对,躲躲闪闪,拿了逼问几句便马脚毕露,如今提溜到明檀面前,更是没三两句全招了。

原来她是宿太后多年前就安插在王府的钉子,从前从未暴露,是因她从前从未行事,她过惯了本分日子,蓦地让她办事,她委实紧张得很,是以见人来查,便慌得不行。现下招完,她跪在地上,仍是不停磕头求饶,一副只求活命的胆小怯懦模样。

明檀神色不明地淡扫了她一眼,不疾不徐拨弄着茶盖,半晌,她极平静地说了声:“绕这么大弯子暴露自己,不打算活命了是么?太后调理人,倒很有一手本事,隐忍,牺牲,忠诚,你很不错。”

此言一出,跪在地上的王婆子不再磕头,她静了一瞬,忽然抬头看向明檀,面上不复先前怯懦模样:“王妃好眼力。”

素心与绿萼闻言,忙护在明檀面前。

明檀却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开。

问话不宜让云旖知晓,她便未让云旖在花厅守着,为防此人习武,人带过来时都是手脚紧缚的,还给强灌了碗软筋散,厅中也燃有令人使不出力的熏香,她与素心绿萼都事先服用过药。

此人来者不善,若非如此周全准备,明檀也不敢贸然见她。

“隐忍蛰伏十数载都未暴露,又岂会是卖主活命的泛泛之辈,甘做三等杂役,无非是王府每每升等便要追查一遍祖宗十八代,你容不得半分闪失罢了。”明檀审视着她,“还有那手字,写得甚是不错。”

常说字如其人,端看那手字便知,她不可能是个十多年未行事就只想继续过平静日子的普通仆妇。

“说吧,宿太后让你传什么话。”

“老奴要传的话,尽数写在信上了。”王婆子跪得端正,答得也平静。

“我为何信你?再说了,王爷归京又如何?太后莫不是以为王爷躲着我,不救我父亲,我便会怨上王爷。”

“通敌叛国,若只是不救,也算不得什么,可若是陷害呢?”王婆子抬眼看她。

明檀一顿,随即又掩了过去,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淡然模样。

王婆子又道:“王妃以为王爷为何娶您?喜欢么?亦或是皇命不得不从?又或者,是王妃以为的报恩?”

明檀蓦地抬眼。

王婆子笑了:“王妃真是天真,定北王殿下是什么人?您并非刻意为之的恩情顶多算是凑巧,真值得权倾朝野的定北王殿下以王妃之位相聘吗?还不是因为……您有个功高震主还不懂乖乖上缴兵权的爹。不过祸不及外嫁女,想来王妃的这份恩情,能保靖安侯府不被株连九族就是了。”

“继续。”

“太后如今也没几日好活了,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太后不过是见不得王妃被人利用,蒙在鼓中,待临了了,灭族抄家,还要体谅仇人罢了。”王婆子顿了顿,“当然,王妃若觉得太后是挑拨你们夫妻关系也无不可,毕竟太后与圣上、定北王殿下,本就是毕生宿敌,自然是见不得他们好。”

明檀未应声。

王婆子又道:“想必此刻府外已然有诏,许是这样下的,‘经查,靖安侯通敌北诃,泄露军情,着即抄家问斩。北诃虎视阳西路,边境作乱,命定北王为北征帅首,三日后,率兵出征北诃。’”

明檀一言未发,半晌,她吩咐道:“将人带下去,严加看守。”

绿萼福了福身,便示意守在外头的粗壮仆妇将人带下去了。

明檀静坐半晌,又吩咐素心:“不论用什么方法,我要知道,外头是否已有对爹爹调查处置的诏令。”

毕竟嫁入王府也已多时,她虽未刻意经营,然想探听府外消息,不至于毫无法子。

一个时辰后,素心回了。

她面色惨白,见着明檀,什么都没说,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第一百零五章

“如今王府被兵将围守,你是如何与寿康宫通信的?我要知道,如何离开王府。”柴房内,明檀居高临下,静静看着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的王婆子。

王婆子似也不在乎柴房脏灰,半倚在墙边,抬眼瞧她,冷笑道:“老奴能与寿康宫通信,不等同于老奴有法子出去。”

“没有便算了。”明檀不欲与她多言,转身便要离开。

可这王婆子又喊住她:“王妃!”

明檀停步。

“听闻王府中有一密道通往府外,但老奴并不知这密道在何处,即算是知道了,凭老奴也无法靠近,不过王妃许是可以。”

明檀闻言,头也没回地往外走了。

府中有密道?明檀第一时间便想起了江绪的书房。

那时只知书房中竟有密室,现下细想,当日守卫似是并不知江绪正在与人秘密议事,如若知晓,应不会让她往里送宵食的,起码也应先通传一声才是。

守卫既不知晓,议事之人又怎会凭空出现在密室之中呢?

她想到了什么,径直走往书房。

……

深冬的夜一片漆黑,一连几日都是浓云蔽月,明檀从书房密道走出王府时,外头寒浸浸的,风冰凉,似乎能吹透厚实的斗篷。

她坐上灰篷马车,一路赶往别玉楼。

经过府衙,她撩帘望外,忽地喊了声:“停车。”

她下马车,径直走到府衙外的布告栏前,一个字一个字地缓慢看着那封诏令。

先前素心来禀时,她总觉着不甚真切,可如今看到诏令上的数道玉印,却又觉得那玉印的红格外刺眼。更刺眼的是,这道诏令竟与王婆子所言相差无几。

唯一相差的,定北王并非三日后率兵出征北诃,而是明日。

她等不了了,她必须今夜就见到江启之,听他当面给一个解释。

那是她的爹爹,是她的兄长,是她的族人,她似乎还做不到拿一句虚无缥缈的相信,安然坐在府中,去赌明家满门的性命。

-

北地战事将起,京中惊涛骇浪,别玉楼却仍是醉生梦死温柔乡,软玉温香,歌舞升平,远远望去,便是一片灯火璀璨辉煌。

时间太过仓促,明檀也来不及做什么万全准备,只在马车中简单换了装,扮做小厮模样,又在楼外与白家表哥碰上面,随他一道入了别玉楼。

上回来这楼中,她还是个未出嫁的小姑娘,七夕乞巧,外头热闹,里头空寂,她在水盈的闺房中,紧张又好奇地打开了避火图册。

如今里头满堂华彩,目光所及之处俱是京城第一楼的绝色名姝,她似乎还瞧见水盈正绕着彩带翩翩而下,不知是又编排了什么新舞,围观捧场者众。

别玉楼热闹如昨,可那些曾藏于空旷楼中的不安羞窘,好像,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二表哥,你在这,我上去。”明檀低声道。

“G,那可不行!我陪你一起,怎么能让你姑娘家一个人上去呢。”

“无事,我有分寸。”

“那也不行,我……”白家二表哥正说着话,眸光无意一瞥,忽然瞥见楼上转角处一抹熟悉身影,他喃喃道,“周先生怎么也来这儿了,他不是不近女色么。”

“哪位周先生?”明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半晌没找着人影。

“就是我爹最信重的那位门客,我爹那脾气你也知道,和个炮仗似的,一点就噼里啪啦地着了,也就周先生能劝得住他。”

明檀眸光忽地一顿,凝定着某道暗处极难注意的身影,半晌,她的手不自觉攥紧又攥紧,都掐进肉里头了,仿佛也不知疼。

周先生。

原来是他。

她一直未解,那回在王府匆匆一瞥的身影为何有些眼熟,可怎么也想不起到底在哪见过,如今她想起来了,原来舒景然来府那日,书房的第三个人,是他。

这位舅舅身边的得意门客,原来是江启之的人。

许多被遗忘的细枝末节,在这一刻倏然涌上了脑海――

明檀想起许久之前与白敏敏一道躲在书房中翻话本,无意撞见舅舅怒气冲冲闯进书房,非要生剥了令国公府的皮。当时便是这位周先生在一旁好言规劝,让他稍安勿躁,一切等她爹爹回京再说,省得他人议论舅家越俎代庖。

如果,如果宿太后所言是真,那他的筹谋,是从她还未与令国公府退婚之时就开始了,是吗?

如今想来,从前有许多事的前因后果,的确被忽略了。

令国公府瞒得密不透风的私情与私生子,舅舅到底是从何得知?这其中有没有周先生,或是他这位定北王殿下的手笔?

舅舅帮她打听到的令国公府家宅密辛,到底是舅舅打听到的,还是他定北王殿下通过周先生想让她知道的?

且她明明只知其中一二,为何后来令国公府的各色传言会闹得满城风雨一发不可收拾?

……

她的退婚与赐婚,是否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定局?

不知为何,明檀不敢再深想下去,甚至有一瞬间,她恍惚犹疑,有些不敢踏上脚下的台阶。

好像一踏上去,她便会知晓,所谓情爱喜欢,是真切存在,抑或只是她一厢情愿走进了……明明编织得不甚精妙,她却甘之如饴的幻局。

其实若这般想,她曾问过,他也曾答过的。

“那夫君娶我,是想要报恩吗?夫君对我好,也是因为想要报恩吗?”

“不全是。”

她仰头望了望别玉楼顶的花灯,那里头光华流转,璀璨夺目,晃得眼都生疼。

-

“……此地兵将无需多留,天险之势,以拖尽兵马粮草为上策,左右二军尽数备攻羌虞,收复荣州,才是此仗主要目的。”

“那殿下一行,明日出发取道青州?”

“明日点兵离京后,你们兵分三路先行出发,本王还有事。”

“王爷是要回一趟王府?”这几日靖安侯府之事甚嚣尘上,内里蹊跷得很,王爷对此事一直没表态,昨日回京,也未回王府,有好事者便忍不住问了。

江绪不置可否。

忽然,他眸光一顿,扫了眼屋外。

屋中众人也察觉到了什么,一时变得很静。

明檀一路躲藏上至别玉楼顶楼,早先知晓别玉楼乃王府产业时,她问过江绪,知道他若来这,多会在顶楼。

只是顶楼守卫森严,她好不容易上来了,还没走两步,便被守卫以剑鞘交叉相拦,呵斥:“你是何人?此地不得随意进出,速速离开!”

明檀默了默,忽地摘下头上的帽子,满头青丝倾泻,她抬眼,平静道:“我是定北王妃,来见王爷,怎么,不可以吗?”

第一百零六章

守卫明显是怔住了,见了明檀手中的王妃玉牌,忙躬身,恭谨道:“属下未能识出王妃,还请恕罪,王妃稍等,属下这便为您通传。”

屋中俱是习武之人,外头话音自是听得分明。

几位曾躲在王府密室听过私房话的武将都不由望向江绪,王妃这都跑到别玉楼来了……

江绪沉默片刻,守卫已至门外通传。

他回身:“进。”

不多时,明檀跟着守卫入了屋。

她就停在门口,穿着小厮的青布衣衫,头上没戴半根珠钗,面上也未施粉黛。

江绪望向她,不知为何忽然想到,若平日见到这么些人,却做如此打扮,她定要羞恼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周遭很静,两人四目相对。

江绪略一抬手,屋中将领会意,都往外退。那位周先生缀在最后,与明檀擦身而过时,脚步稍顿,明檀扫了他一眼,那一眼太快,也瞧不出带了什么情绪。

很快,屋中便只余江绪与明檀二人,明檀这才缓步上前,可她走至离江绪丈远之地,就停下了。

“你从密道出来的?”江绪先开口。

明檀定定望着他,没应声。

“那密道不安全,里头塌陷过,以后别走了。”

“所以是因塌陷,那晚周先生才不得不走王府后门离开么。”

江绪抿唇,不置可否。

周先生的确是他特意安插至昌国公身边的人,可朝中大员身边,多少都有那么一两个人,或是归属成康帝与他,又或是归属于宿太后,朝堂常事,其实没什么可解释的。

他转移话题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先让暗卫送你回府,明日我会回府……”

“有什么话不能现在就说非要等到明日?江启之,你看着我,你是还想说让我相信你吗?”明檀忽地红了眼眶,激烈地打断了他,边说还边点头,“我愿意信你的,可是我爹爹如今已经被定罪为通敌叛国了,通敌叛国是何等大罪?你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非要我等!那是我的爹爹,我的族人,我连你到底是因何娶我都弄不明白,你要我怎么等得下去信得下去?!”

江绪想上前,可明檀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江绪也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他负手背对着明檀,忽然吩咐:“来人,送王妃回府。没有本王命令,定北王府上下谁也不许进出,一切等本王明日回府再议。”

他话音方落,便闪出两道暗卫身影,拦在明檀面前。

明檀怔怔。

他从前只是不喜欢主动说,可如今她来问,他也不说了。他究竟有没有那么一刻,是在认真将她当妻子对待?

“王妃,请。”

明檀动作迟缓地往后退,退了几步,她正要转身,寂静屋中数扇雕窗忽地齐齐洞开!明檀抬眸,就见窗扉之上钉着数支羽箭!

没了窗子遮掩,羽箭破风,从暗夜深处直直射向江绪。

也不知江绪是否早有准备,随手抽出扔在八仙桌上的剑,剑身反射出耀目白光,几声铿锵交刃,那几支羽箭尽数散落在地,他回头,沉声吩咐:“保护王妃离开!”

“小心!”暗卫正要应是,明檀目光一顿,忽然上前扑向江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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