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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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姨娘身子微微向前倾了倾,道:“夫人请问。”
“你说,佟姨娘和秦姨娘在我大姐面前服侍惯了,所以怀孕的时候也一样去服侍。那你呢?你身边有从扬州带来的妈妈,怀孕又是特殊时期,怎么也跟着去服侍?”
文姨娘有片刻的不自然:“我一个,她们两个…”
十一娘轻轻摇头:“文姨娘可知道我为什么会来?”没待文姨娘回答,她把易姨娘让婆子给她带话的事告诉了文姨娘。
文姨娘没想到十一娘会把这样的秘辛告诉她,她非常惊讶。
“姨娘虽然八面玲珑,可不该说的话从来没说过一句,我就知道姨娘是个心里有数的。有些事,我也就不瞒着姨娘了。”十一娘说着,很快又把话题转移到了陈年旧事上,“先前听姨娘话里的意思,我大姐进门就把佟姨娘和秦姨娘驯得服服帖帖的,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我姐姐对两位姨娘定是十分严厉,令两位姨娘从心底感到害怕,所以身体略微好些,就到我姐姐身边服侍,而我姐姐也没有拒绝。你从扬州带来的妈妈看在眼里,深知其利弊,所以也劝你跟着一起去服侍。我说的可有错?”她想到了罗家的几位姨娘。
文姨娘沉默了一会,低低应了声“是”。
这就对了,要不然,没办法解释之后发生的一切。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的。”十一娘思忖道,“按道理,我姐姐嫁过来,应该带了体己的贴身丫鬟,怎么会抬了佟氏为姨娘,而不是从自己的丫鬟里找一个?”
她很想知道徐令宜和元娘的矛盾到底是从哪一件事起的因。
“侯爷对这种事一向不太上心。”文姨娘有些尴尬地道,“听说先夫人刚嫁进来的时候,也曾安排自己的贴身丫鬟侍寝,侯爷觉得麻烦,宁愿去佟姨娘和秦姨娘那里,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说着,想到十一娘问话的犀利,说话的坦城,觉得自己这样遮遮掩掩的,反显小家子气,略一沉思,索性直言道,“后来两家说定我进门,太夫人怕我进门后逞娇斗媚,想找个人压我一筹,又怕先夫人镇不住,就指了性情温顺、模样又好的佟氏做了姨娘。不用再纳新人进门,从两个服帖了的通房里抬一个,先夫人也乐见其成。”
这已是十一娘第二次听到文姨娘说佟氏性情温顺:“这样说来,佟氏能做姨娘,全是因为性情温顺的原因?”
“嗯!”文姨娘点头,“就是秦姨娘,也是因为看上去圆润好生养,又老实木讷。”说到这里,她颇有些感慨地道,“要不然,别说是先夫人了,就是太夫人,也不会饶过她们。像三爷身边的两个通房,就是因为争风吃醋,被三夫人打发配了人。还有二爷身边的两个通房,二爷死后,由二夫人做主配了人。要不是出了这件事,佟姨娘和秦姨娘倒是结局最好的。”。
从老实木讷到买通道婆对徐嗣谆施巫咒之术,这就是通常所说的“人心不足蛇吞象”吧!
十一娘轻轻叹了口气。
两人都沉默下来。
“你说,秦姨娘一个人去了正屋报信。”过了一会,十一娘道,“我记得当时你们就住在正屋的后院,最多不过一盅茶的功夫就到了,你却说你跪得脚僵了都没有看到有人来,秦姨娘怎么去了那么久?”
“佟姨娘落的是个男婴,又一尸两命,太夫人以先夫人精神不济不由,把秦姨娘交给了二夫人照顾。”文姨娘道,“二夫人一直精心照顾着秦姨娘的起居,直到二少爷生下来,秦姨娘和二少爷才搬到二夫人住的西厢房。我一开始是为了避嫌,没去看秦姨娘,后来贞姐儿出世,二少爷成了侯爷唯一的子嗣,我就更不能往前凑了。晨昏定省时在先夫人那里碰见,也只是点个头就各自匆匆散了,连句多的话也没有,渐渐也就没有了来往。后来还是侯爷回来,重修徐府的正院,我和秦姨娘都搬到了正院的东小院住,这才又重新开始来往。只是当年的事太过牵扯太多,我们两人都没再提起。有些事,是我妈妈打探到的,也不知道对不对。”
文姨娘喝了口茶,发现茶早就冷了,歉意地对十一娘笑了笑,亲自去沏了壶热茶。
“佟姨娘动了红,她们屋里的妈妈气得暴跳如雷,只顾质问当时在佟姨娘身边服侍的小丫鬟,还是佟姨娘感觉很不舒服,让服侍秦姨娘的小丫鬟去把秦姨娘叫回来。”她把重新给十一娘换了杯茶,十一娘低声道了谢,“秦姨娘回去后,看见佟姨娘的亵裤里不停地浸出血,吓了一大跳,不敢指使屋里的妈妈,吩咐两个小丫鬟照顾佟姨娘,自己去了正屋。”
文姨娘坐下来喝了口茶。
“先夫人从二夫人那里回来刚刚歇下。秦姨娘说佟姨娘有些不好,让小丫鬟去通禀一声,小丫鬟说,先夫人刚发了好大一顿脾气,要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不如明天再说,或者是找陶妈妈也一样。秦姨娘就问陶妈妈在哪里,小丫鬟说,陶妈妈刚回了自己的屋。秦姨娘又去了陶妈妈那里。陶妈妈正在梳洗,小丫鬟让她等了一会才去通报。陶妈妈问秦姨娘什么事,秦姨娘这人本来就不会说话,陶妈妈的样子又十分严厉,她磕磕巴巴的,说了半天也没说明白。陶妈妈烦起来,让她到院子里站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跟她说。
“秦姨娘当时只好跪了下去,求陶妈妈去看看佟姨娘。
“陶妈妈这才换了件衣裳,跟着秦姨娘去了东厢房。”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十一娘沉声道。
“佟姨娘已经小产,而且出血不止,人也昏死过去。”文姨娘点头,“陶妈妈这才急起来,忙差人去报了先夫人。先夫人匆匆赶过来,佟姨娘已是进出多,出气少,眼看着活不成了。先夫人不敢隐瞒,忙差人去报了太夫人…”
“那时候,徐府正是危急之时。”十一娘喃喃地道,“老侯爷去世,七皇子陷入夺储之争,侯爷前程晦涩,侯府此刻最需要的就是一个男孩。一来是侯爷承了爵,就是嫡支了,三爷也好,五爷也好,都成了旁支。侯爷有了后代,嫡支血脉得续;二来先帝要是不愿意放过徐家,侯爷有后,至少可以想办法周旋,保住徐家的爵位。要不然,侯爷无嗣,师出无名,纵然有力也使不上劲。永平侯府也就只是历史了。”
“嗯!”文姨娘微微颌道,“那时候五爷年纪还小,没有子嗣;三爷只有一个长子,总不能把大少爷过继到侯爷名下,断了三房的香火吧?所以太夫人一见,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就要走。伏在佟姨娘床边哭得死去活来的秦姨娘突然昏了过去…”
“昏了过去?”十一娘吃惊地望着文姨娘。
“昏了过去!”文姨娘很肯定地道,“是二夫人,又是掐人中,又是用绣花针刺她的中指,这才把人给救过来。”
“所以太夫人决定把秦姨娘交给二夫人照顾?”十一娘思忖道,“结果二夫人不负太夫人所托,秦姨娘平平安安地生下了健康活泼的长子徐嗣谕。”
事情到这里,已经有了一个淡淡的轮廓。
元娘因为对两位婢女出身的姨娘很是严厉,连带着影响了妇仆对两位姨娘的态度,当偶尔因素碰到了必然结果,就产生了质的变化。
秦姨娘虽然有些木讷,但并不糊涂。在太夫人和侯爷、二夫人这样精明的主子面前有些胆怯,可十一娘曾经听见她和文姨娘说话,语词虽然说不上伶俐,可也清楚明白。佟姨娘动了红,这么大的事,她就算是再害怕,哭也要把元娘哭起来才是,怎么那小丫鬟一说,她就乖乖去了陶妈妈那里?而且陶妈妈身边的小丫鬟让她等,她就乖乖地等在那里?
再联想到易姨娘的话,和自己要秦姨娘去祭拜五房去世小妾时的心虚…
十一娘心中微动,问文姨娘:“出了这样的事,侯爷回来,太夫人是怎样回的侯爷,你可知道?”
“知道。”文姨娘道,“太夫人说,佟姨娘怀像不好,孩子到四个月的时候小产了。因是晚上,大夫来的不及时,大人也没能保住。”
“那侯爷?”十一娘道,“侯爷没有多问吗?”
第四百三十九章
“没有!”文姨娘道,“侯爷没有多问。只应了太夫人一句‘知道了’。”
十一娘默然。
如果换成自己,回到家里,走时三个怀着身孕的小妾,现在一个一尸两命,一个关起门来只管过自己的小日子,一个被母亲送到了二嫂那里照顾,而母亲却告诉自己,一切都很正常,死的那个,完全是意外…作为儿子,做为丈夫,做为永平侯的当家人,除了一句“知道了”,恐怕也无话可说。
可敏锐的徐令宜会因此而什么也不想吗?
十一娘很怀疑。
要不然,对于没有任何特殊意义的佟姨娘,他又怎么会说出“对不起”的话来?
走出文姨娘的屋子,赤日当天,树荫合地,静无人语,让人的心也跟着安静下来。
十一娘缓缓地回了太夫人处。
徐嗣谆依旧睡着,被五夫人拉去看长春道长做法事的太夫人还没有回来。
玉版见十一娘额间有汗,脸上红扑扑的,忙打了水进来服侍十一娘梳洗:“今天的天气真热。夫人脸都红了”并不问十一娘到哪里去了。
“是吗?”十一娘笑着净了脸,重新换了件衣裳,太夫人和五夫人回来了。
“…说我们家歆姐儿的命格有六斤。”五夫人抱着歆姐儿,眉宇间无限欢喜,“当初长春道长给我看命的时候,我才四斤八两。”
太夫人呵呵地笑,问十一娘:“谆哥儿没吵你吧?”
“没有!”十一娘简短地应了一句,吩咐玉版帮太夫人和五夫人等人打水来净脸,又问起外院的情况来,把话题岔开了。
待晚上遇到徐令宜,她把易姨娘叫她去的事告诉了徐令宜。
徐令宜听着不屑地冷笑:“这种人,为了活命,什么话都说的出来。你别听她胡说八道。”又道,“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你怎么也要知会我一声。要是她狗急了咬人,伤着你或是孩子了怎么办?”
十一娘心里有事,轻声应了句“是”。
想到徐令宜这十年来对秦姨娘的维护,显然在徐令宜的心里,秦姨娘并没有错。她不禁道:“侯爷,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语气里透着几份迟疑。
徐令宜的表情就渐渐凝重起来:“你想说什么?”
那种严厉的态度刺痛了她。
十一娘笑道:“没什么。就是有点好奇。”说着,站起身来,“我叫小丫鬟进来服侍侯爷梳洗吧?听五夫人说,长春道长明天还要在家里做一场法事。侯爷明天还有一天忙,早点歇了吧!”
她心情不快的时候,就会笑得很明艳,然后噼里啪啦地说上一大堆的话。
徐令宜上前两步,拉住了转身要去喊小丫鬟的十一娘:“十一娘,你是不是听到什么流言蜚语了?你姐姐…虽然有些任性,却不是那种…”
却不是那种什么?
十一娘猛然醒悟。她抬睑直直地望着徐令宜。
他在为元娘辩护。
也就是说,徐令宜觉得这件事是元娘的错。
可秦姨娘就真的没有一点错吗?
清透黑亮的眸子里,映着他的倒影。
澄澈的让想起从前那些旧事的他有些自惭形秽。
元娘最后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要不然,十一娘怎么会嫁他为妻?要不然,十娘又怎么会年纪轻轻就守了寡?
可逝者已逝,再去追究从前的事,已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徐令宜叹了口气,轻轻地把十一娘搂在了怀里:“好了,别生气了。明天我要送易姨娘走,做法事的事,已经推了。”又道,“那些都是从前的事了。知道内情的人我都处置了。就是有人说三道四的,我们不理,自然也就平息下去了。”
知道内情?知道什么内情?难道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自己也是因为秦姨娘这次对徐嗣谆施展巫咒之术所以先入为主了?
十一娘心中微惊,推开徐令宜,把文姨娘告诉她的事理了理思路,简明扼要地告诉了徐令宜:“…在我看来,姐姐当年错在太过疏忽大意,文姨娘错在太过小心谨慎,秦姨娘错在行事呆板,太不灵活。就是去世的佟姨娘,也不是一点错也没有──她怀着子嗣,没有比这更大的事了,既然不舒服,就应该说出来才是。姐姐知道了,决不会放任不管的。虽然各有不是之处,做为主母,姐姐的责任更大一些。可我听侯爷的口气,好像这件事全是姐姐的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徐令宜望着她义正言辞的小脸,表情有些怅然。
如果当初,元娘也能这样坦然地望着他…
“我不相信你姐姐会做出那样的事来。”他声音低沉而缓慢,如凝滞了的河水,“我只要她一句话。可她声色俱厉,不是说那些妈妈们懒惰怠慢,就是说秦姨娘没有把话说清楚,甚至连二嫂也责怪上了,说二嫂不该插手管四房的事,就是没她自己什么事…”语气有难掩的失望。“她以后是永平侯夫人,这个家以后都要靠我们两个支撑起来。就算这件事她有错,我和她是夫妻。她为什么不能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把这件事渡过去而不是一会责怪这个,一会责怪那个。别说二嫂当时是奉娘之命接手照顾秦姨娘的,就算是二嫂越僭,管了四房的事,看在二哥已经去世了,二嫂又没有孩子,孤零零的一个人,以后要靠我们生活的份上,为什么不能宽容些。”多年来藏在心底的话,一旦有了宣泄的地方,就会以不可阻挡之势奔流而下,“让秦姨娘带孩子跟着二嫂生活了一年多,这让外人知道了会怎么看?又会怎么想?让那些仆妇们知道了会怎么做?她这不是把刀柄递到别人手里好让别人随时可以捅她一刀吗?为什么不能大度些,低头向娘认个错,向二嫂说几句感激的话,再把秦氏母子接回来…又何至于闹到最后不可收拾的地步。”
徐令宜面沉如水。
“我甚至希望这件事还有挽回的余地。”他眸子中闪过一丝羞惭,“竟然私底下去问秦氏,按照秦氏所说的,从东厢房到正屋,再到陶妈妈的住处,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遍…不仅没能证明秦氏所说有不实之处,反而还问出来…”他欲言又止。
“问出什么来?”十一娘不由紧紧地攥了拳。
徐令宜沉默半晌。
“元娘屋里值夜的丫鬟听见秦姨娘在外面哭!”
值夜的丫鬟通常都睡在床榻板上。
十一娘吃惊地望着徐令宜。
徐令宜微微点头。
十一娘垂下了眼睑。
“你知道我回来,”徐令宜沉声道,“娘对我说什么吗?”不待十一娘回答,他已道,“娘让我好好劝劝元娘,让她别像小孩子似的,七情六欲全都上脸。高兴的时候就对姨娘们又是赏又是笑的,不高兴的时候对姨娘们又是板脸又是不理的,和那些人生气,哪有一点主母该有的心胸气度?我当时听着,狠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就好。要知道,当年二嫂刚进府的时候,娘可是手把手地告诉二嫂行事,和二嫂像母女似的,不知道有多亲热。可元娘呢…娘有话要对她说,竟然要我帮着传。”
徐令宜坐到了美人榻上,眉宇间有着浓浓的倦意。
十一娘不由走过去坐在了美人榻旁的锦杌上。
“侯爷,那个时候,我姐姐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吧?”她声音轻柔,如徐徐晓风,“她不想告诉侯爷,肯定是怕侯爷责怪。如果侯爷当时清清楚楚地告诉姐姐,就是姐姐有错,也会原谅姐姐,也会帮姐姐善后,姐姐为了侯爷,肯定什么事都愿意去做!”
徐令宜神色一震。
“这天下哪有委屈,”十一娘柔声道,“只有值得不值得!”
徐令宜愣愣地望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第二天一大早,在徐令宜屋里值夜的小丫鬟悄悄地告诉十一娘:“四夫人,侯爷一夜都没有睡!”
十一娘笑着点了点头,赏了那小丫鬟一把糖。
小丫鬟笑嘻嘻地走了。
吃早膳的时候,十一娘就打量徐令宜。
皮肤白皙有光泽,目光明亮而有神,哪里看得出来是一夜没睡的。
难道太夫人也是这样教徐令宜的──要七情六欲不上脸。
好像自己也达不到这个标准。
胡思乱想的,抬头看见太夫人笑眯眯地,正饶有兴趣地望着自己。
十一娘有些摸头不知脑。
太夫人已转头去问徐令宜:“今天一早送易姨娘去山阳吧?”
徐令宜应了一声“是”:“巳初左右出城门,那时候的人正好不多不少。”
太夫人点了点头,笑着望了十一娘一眼,道:“易姨娘走了,你们也回正屋去歇息吧!免得一个在我的东梢间,一个在我的暖阁,把我的丫鬟支得团团转,我晚上都没个端茶倒水的人了。”
自己不是带了丫鬟过来的吗?虽然只有两个,但也没敢使唤太夫人身边近身服侍的人啊!
十一娘恭声应了一声“是”。
想丰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各有各的生活习惯,他们在这里,太夫人也许感觉有些不方便,所以用了这个借口让他们快点回去吧!
“娘,”徐令宜却另有理解,“这两天白总管正要挑丫鬟,要不要给您屋里多添几个。月钱从我的体己银子里出。”
立在旁边的杜妈妈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十一娘和徐令宜两人面面相觑。
太夫人已哈哈大笑:“这两个呆头鹅!”
第四百四十章
十一娘和徐令宜被太夫人和杜妈妈笑了一通,始终没明白为什么会被笑。
吃过早饭,徐嗣勤、徐嗣俭、徐嗣诫来看徐嗣谆,太夫人叫了徐令宜和十一娘去东梢间坐。
“易姨娘走了,勤哥儿和俭哥儿住在外院,三房的院子也就空了出来。”太夫人坐在美人榻上,笑道,“我想,以我们老三媳妇的精明能干,屋子里该收的东西应该都收了。也不用怕被谁顺了去。”说着,望了十一娘,“我看,你找两个粗使的婆子帮他们把那些香案、石凳看着就行了!”
难得太夫人心情这样好,打趣起三夫人来。
十一娘笑着应了声“是”。
太夫人微微点头,渐渐敛了笑容:“我听说你屋里的秦姨娘这些日子身体不适?”
十一娘微怔,不由抬睑朝徐令宜望去。
徐令宜神色平静,只是没有像往常那样很敏锐地回应她。
十一娘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正要应答,太夫人对十一娘道:“有病早治,免得拖来拖去的,拖成了大病。这件事,你要放在心上。要知道,你院子里除了秦姨娘,还住着文氏、乔氏和杨氏。特别是那杨氏,是仙逝的太后娘娘后赐,更不能马虎。要是秦姨娘过两天还不见好,就暂时搬到后花园的君子轩去住,要是还不见好,就搬到落叶山那边的别院住些日子。免得谕哥儿回来看见秦姨娘病着,还和其他姨娘挤在一起,心里难受!”
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
十一娘犹豫着应了声“是”,眼睛还是止不住朝徐令宜瞥去。
徐令宜正看着她。
两人的目光就在空中碰了个正着。
徐令宜就朝着她点了点头。
易姨娘走后没多久,十一娘回了自己的院子。
几位姨娘纷纷过来问安。
十一娘问秦姨娘:“前些日子说身体不适,这些日子可好些了?”又道,“我看你的脸色不大好!”
秦姨娘白绫衫外套了件殷红色焦布比甲,把张脸映衬的更为憔悴。
“多谢夫人惦记。”她忙道,“夫人让我有病看病,我吃了几粒消渴生津丹,人好了很多。”
十一娘微微颌道,转过头去和文姨娘说话:“眼看着就要六月初六的,可巧我这些日子在太夫人屋里,秋红的婚事准备的怎样了?可定了在哪里出嫁没有?”
秋红的父母都是跟着文姨娘从扬州那边过来的,因有太夫人的应允,所以并不入徐家的藉,但文姨娘又没嫁妆,所以一直由文家供养着,帮文姨娘跑些外面的生意。自文姨娘和文家生分后,文家的人要秋红一家人回扬州去。红秋的父亲“自古忠臣不侍二主”为由,留了秋红在文姨娘身边服侍,自己辞了差事,明面上是在济南府开了间南北货行,实际上依旧帮文姨娘打点外面的生意。这次秋红嫁得急,她父亲因生意的事出了门,文姨娘没有陪嫁的产业,又不能在府里嫁。所以十一娘才有这一问。
文姨娘忙笑道:“这也是我的不是,见您一直忙着,忙您烦心,这些事就没来得及跟您细说。秋红拜了宋妈妈做干女儿,就在宋妈妈屋里出嫁。至于婚事,两边早已准备齐整,只等着日子新人进门了。”
杨氏听了就笑着恭喜文姨娘,说等会去给秋红做添箱。
“喜事就是要人热闹。”文姨娘也不客气,笑盈盈地道,“我就想你们去我那里坐一坐。”
自从今天早上听说易姨娘被送到了山阳后,秦姨娘一直很是忐忑的心如吃了枚定心丸,顿时安顿下来。
当年佟姨娘一尸两命,事情的源头件件指着元娘,可不管是徐令宜也好,太夫人也好,为了“永平侯夫人”的名声,不仅硬生生地把这件给压了下来,而且日子该怎样过,还是怎样过。
如今巫咒之案虽然与她有关,与易姨娘有关,可在雁容房后发现了那个吓唬徐嗣谆的面具,十一娘一样脱不了干系,为了“永平侯夫人”的名声,徐令宜肯定会想办法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后来发生的事,果然如她所料。
先是徐嗣谆被吓之事与“无妄之灾”联系到了一起,压下了巫蛊之事;然后是三房的易姨娘背了黑锅,把她和雁容、十一娘都摘了出来…按照她的想法,接下来,徐令宜会当着大家的面把易姨娘送到所谓的山阳去,然后悄悄地把雁容等人处死,最后才轮到自己…
如果她像雁容,只是个丫鬟,自然只有被悄悄处死的命;如果她像易姨娘,没有儿子,自然只有被送走的命。可她不是。她是生了儿子的姨娘。
如果这个儿子从小在嫡母面前长大,多半会瞧不起她,她的生死自然与他无关;如果这个儿子从小是被乳娘们带大的,多半与她不亲,她的生死,也不过换来一声叹息。可她不是。元娘当初一心一意想生个自己的儿子,根本就没有把他们母子放在眼里…
虎毒不食子。
有了这层关系,徐令宜想给她灌药,就必须在明面上站得住脚,不仅要站得住脚,而且还要经得起推敲…偏偏巫蛊这个理由,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的。
要不然,徐嗣谕只要一闹腾…徐家可丢不起这个脸!
这就是命,就像当初佟氏小产,就像当初秋罗儿子夭逝…这就是命,让人不能不信的命!
她就有这命!
想到这些,秦姨娘的笑容就有了几份灿烂。
她凑着文姨娘的话:“只要你不嫌我们吵,我们到时候都去帮你热闹!”
心情这样的好!
文姨娘觉得有些诧异,脸上虽然不显,眼睛却朝着十一娘一瞥。
十一娘脸上有淡淡的微笑,与平常没有什么两样。
文姨娘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
徐嗣谆被惊吓,分明和秦姨娘有关,可现在,秦姨娘不仅没被圈禁,而且还能自由出入。难道又像当年佟姨娘的事那样,因为涉及到十一娘,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你们去给我们家秋红添箱,我怎么会嫌吵!”文姨娘口吐莲花般地说了一大通的话,又提起琥珀的婚事,说,等秋红的事完了,她一心一意帮着置办琥珀的事,保证比秋红还热闹,比秋红还体面。杨姨娘和秦姨娘在一旁附和着,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十分活跃,大家脸上都有了些笑意。只有乔莲房,静静地坐在一旁。
她正为绣橼的事犯愁。
上次去找杜妈妈,杜妈妈待她虽然很热情,可张口就是自己年纪大了,闭口就是不认识那些年轻小伙子,把自己托的事推了个一干二净。娘那边也没有什么好消息传过来。不是家底一穷二白的,就是父兄在程国府有点体面本人却有些缺憾的。
她怎么能把绣橼嫁给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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