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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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做师傅的传人,是她的福气。”十一娘问起简师傅的身体来:“您的身子骨可还硬朗?”

“不比从前。”简师傅含笑道,“眼睛不太好使了!”

“那就来燕京安享晚年吧!”十一娘笑道,“弟子别的不敢说,一饭一粥还是奉养的起的。”

简师傅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反而问起她的情况来。知道她过得还不错,微微颌首:“你从小就有主见。遇到逆境也能挺过来。”然后说起自己的事来:“本来准备年底来的。结果皇长子大婚,江南织造想献嫁衣。以前这些生意都是仙绫阁做的,这几年彩绣坊也开始涉足绣品生意,欲意与仙绫阁一争高低。仙绫阁怕我为彩绣坊效力,多次派人来问我的意图。我不想卷入两家的纷争,就提前来燕京了。”

十一娘听着不由唏嘘。

简师傅实际上是个老实的手艺人。就这样也没办法避免麻烦上身。

“那您有什么打算?”

简师傅听了却反问她:“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十一娘不解。

简师傅解释道:“燕京乃天子脚下,永平侯府又是皇亲国戚,哪里就少了做针线的人?”又道,“那年陈老爷要我去教他的小妾绣工,要不是你帮我解围,他当时早砸了我的绣馆。事后我一句话都没有说,却一直把这件事记在心上。我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绣娘,却也懂得知恩图报,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只管跟我说就是。”

陈老爷的那位小妾是勾栏院里从良的,简师傅不想坏了自己的名声。当时她也只是借着罗家的名头把人吓走了而已。而且就算没有她出面,简师傅也未必就没有脱身之计。事后简师傅没有提,她也就没有说,没想到简师傅还一直记得。

十一娘忙把太夫人的意思告诉了简师傅:“…觉得我的女红好。这才起了要见您的心思。”

简师傅很是意外。

十一娘又把徐令宜派人去接她的事说了:“没想到竟然接漏了人!”

“没有接漏人!”简师傅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看那架式…没想到是侯爷派人来接我的,这才特意避开的!”

十一娘忍不住笑起来,再次向简师傅保证:“我挺好的。没什么事。接您到燕京,只是想让您帮着调教调教府里针线上的人。”

外间的秋菊听到十一娘有些爽朗的笑声,低声嘱咐竺香:“我跟你说的事,你可千万别告诉夫人,夫人知道了,肯定会伤心的。”说着,轻轻叹了口气,“想当初,夫人待冬青多好啊!”

竺香眼神一暗:“你放心,我不会跟夫人说的!”

秋菊听了又道:“滨菊你也不能说!她是个直肠子。到时候肯定会说给夫人听的!”

“我都不说。”竺香保证,“你也记得别乱说。”

“我知道。”秋菊点头,“要是有人问起来,我就说一直跟着简师傅,没回过余杭,不知道冬青回余杭的事!”

竺香点头,问起秋菊来:“你还回余杭吗?”

秋菊把简师傅和家里人的约定说了。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十一娘扶着简师傅走了出来。

两人忙站了起来。

简师傅吩咐秋菊:“收拾东西,我们去永平侯府。”

秋菊应喏,竺香忙去喊了跟车的婆子帮着拿东西,一行人去了荷花里。

太夫人见简师傅目光清澈,举止沉稳,进退间不亢不卑,知道不是那浪得虚名之辈,很有好感。吩咐十一娘在丽景轩收拾两间房子给简师傅和秋菊住。

“只当是客居。每月五两银子,帮着指点指点贞姐儿的针线。”

简师傅谢过太夫人,随十一娘去了贞姐儿处。

贞姐儿知道是十一娘的师傅,自然加倍地尊敬。简师傅见贞姐儿不是那娇纵之人,也放下心来。而滨菊见到她们更是热泪盈眶:“自从听说要来就一直叨念着,没想到真的还能见到!”

秋菊拉着滨菊喊着“姐姐”,旁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小鹂等人就上前来劝,打了水给她们洗脸。

“等你们安顿好了,就去我家玩一天去!”最初的激动过后,滨菊邀请简师傅和秋菊,又望着竺香和小鹂等人,“你们也去做陪。”

“知道滨菊姐姐成了亲,姐夫我们还没见过呢!”秋菊笑道,“自然要去认认门的。”说得滨菊羞红了脸。

一旁竺香却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脑海里回荡起秋菊的话来:“…见她从燕京回来,戴的是金簪银钗,穿得的是绫罗绸缎。由吴大总管亲自送回家的。不像是落魄了的人。她嫂嫂当晚就抄了她的包袱,把夫人平时赏她的衣裳首饰和那三百两银子都抄走了。平日里不是嚷着没了盐要买,就是嚷着没了油要打,只指使她,却不给一分钱,冬青稍有不悦就指桑骂槐,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说冬青是要把东西留着做妆嫁,羞得冬青不敢说话,吵得冬青娘、老子都不得安宁不说,还把冬青手里的几个碎银子都耗光了。

冬青娘就托人给她说媒。

好一点的人家,见她年纪这么大了没配人却被主子遣了回来,猜着是她品行不端,都不答应。那答应的,十之八、九都是乡里的浪荡子,没钱不说,还出不起聘金。正巧隔壁住着个苏州来的收丝的行商,见冬青有几份颜色,就托人上门说亲。说是嫡妻死得早,只留一个幼女,想娶个续弦。冬青的老子、娘见这人虽然和自己一般年纪,人又长得矮小,但愿意出五十两银子的聘金,就同意了。

没几个月,他们家在县里看中了一幢房子。她嫂嫂就带着侄儿准备找冬青借几个钱,顺便去苏州玩玩。到了苏州这才知道,原来那行商根本没死老婆。不仅没死老婆,还有三个嫡子。当着外面的人,只说冬青是买来的妾。冬青的嫂嫂上门,被臭骂了一顿不说,还指使家里粗使婆子挥着棒槌把冬青的嫂嫂打了出来。她嫂嫂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那行商常年不在家,家里的事都由大妇说了算。这大妇又是街坊十里有名的悍妇。稍有不悦,打丫鬟骂小厮是常事,把小妾揪到院子里一跪一夜更是不在话下,家里的小妾见了她,如老鼠见了猫似的。那冬青刚进门,大妇正整治她,如今被折腾得不成人样子了,再也没有了以前的颜色…”

旁人可不知道竺香的心事。等简师傅和秋菊安顿下来,十一娘和贞姐儿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小丫鬟结伴去了滨菊家,吃吃喝喝热闹了半天,大显让滨菊陪着斗牌,自己在厨房里洗碗,忙得满头是汗。

秋菊看着十分感慨,却一个字也不能说。但也因这个缘故和竺香两人越走越近。

而简师傅却对滨菊放在炕上的绣品很感兴趣。

滨菊忙笑着解释:“我帮燕京的一些喜铺绣些东西,换几个碎银子贴补一下家用。”

“绣得不错!”简师傅就问她,“这样的门帘子,能卖多少银子?”

“我自己出料子、针线,能卖两到三两银子。喜铺里出料子、针线,能卖一两二钱银子。”

“比杭州府出的还高!”

“他们这边喜欢苏样。觉得我们那边的款式、样子都新一些。”

正好秋菊端了莲子桂花羹进来,两人打住了话题。

晚上她们回到家,却没有看见十一娘。

“十姨的公公逝世了,侯爷和夫人都去茂国公府了!”

第三百五十章

徐令宜和十一娘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亥时。太夫人还没有歇下,叫他们去说话。

“怎样了?”

“今天早上巳初三刻咽得气。之前已派管事快马加鞭往太原府那边送信了。算着明、后两天就应该到了。王家太夫人自王琅去世身体就没好过,十姨也是不通庶务的,如今振兴在那边主持大局。礼部那边已经去报了丧,请钦天监阴阳司择了日子,停灵七七四十九天,三日后开丧送讣闻。今天晚上孝棚、孝衣、牌楼都能办妥了。我留了赵管事在那里帮忙。”

太夫人见都安排的井井有条,点了点头,吩咐十一娘:“你们早些去歇了吧!明天还要去那边帮助。”

两人行礼退了下去。

回到屋里,十一娘吩咐小丫鬟给徐令宜冲盅枇杷膏进来,“天气太干燥了,侯爷小心倒了嗓子。”

徐令宜接过茶盅喝了一口,道:“明天我和怡清去礼部,早点把孩子承爵的事定下来。你一早到白总管那里支两千两银子带过去给振兴。我今天听振兴那口气,竟然连买孝衣的钱都不全。”

十一娘应喏,服侍徐令宜歇下。第二天早上带着钱票和徐令宜去了王家。

罗振兴昨天晚上歇在王家,罗振声、朱安平和七娘已经到了,三个人正在说话。看见徐氏俩口子,都站了起来。罗振兴更是问他们:“吃过饭了没有?”

“吃了!”几个人见了礼,余怡清、钱明、四娘和五娘都到了。知道徐令宜和余怡清要去礼部,钱明道:“我也跟着去跑跑腿吧!”朱安平听了则道:“那我就留下来帮大哥吧!”

“行啊!”罗振兴也觉得王家没个得力的人,能帮得上忙的只有赵管事一个人。

大家分头行事。

十一娘落后几步,等众人出了花厅,将银票交给罗振兴:“大哥先用着。不够再说!”

罗振兴想了想,接在了手里:“七娘也给了我两千两银子。我把这帐都记上,等他们家姑爷、姑奶奶来了,也好交个帐。”

看样子是真没钱开支了!

十一娘点头,和四娘、五娘、七娘去看了王家太夫人,然后往十娘那里去。

五娘就叹息:“…前两天刚在四象胡同买了个三进的宅子,想把你们都接过去热闹热闹的,没想到遇到了这事。只有等过些日子再说了!”

十一娘很是诧异。

前些日子还听罗四奶奶说五娘向罗大奶奶借钱,七弟洗三礼的时候也没有听她说什么,怎么没几天,就买上宅子了?

她想到上次四奶奶说的生意。

可惜洗三礼是妇人们的事,钱明不应该到。要不然还能推算出他是否在燕京…

四娘却水波不兴,淡淡地笑道:“到时候一定去热闹热闹!”

七娘却是直性子:“五姐什么时候买了宅子?怎么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五娘嘴角微翕,正欲说什么,四娘已在她前头道:“谁像你?买个宅子,吵得三家不宁四家不安的。”

七娘嘟了嘴,不再说话。

她买宅子的时候,徐家和余家的管事可都没少帮她看地方。

“准备什么时候办乔迁之喜?”四娘喝了七娘,又笑盈盈地问五娘,“家里还缺不缺什么?大件的可不敢开口,小件的东西你四姐我还是拿得出手的!”她把“四姐”两个字咬了咬。

七娘原想问五娘缺些什么,到时候自己帮她补上。现在听四娘这么一说,反而不好开口了──她送礼总不能越过自己的姐姐去吧?那让做姐姐的颜面往哪里放!

五娘原想向七娘要个七扇的屏风或是一套黑漆家具的,被四娘这么一说,到嘴边的话只有咽下。只见她眉宇间闪过一丝恼意,笑道:“也不缺什么。我知道四姐夫是当今有名的才子。到时候让四姐夫帮我写几幅楹联吧?这可比什么东西都好。”

十一娘在一旁看得明白,立刻笑道:“只有我们家侯爷是个粗人。我就送套多宝阁的文房四宝吧!”

七娘见两人的东西都风雅却不贵重,笑道:“那我就送张李记的醉翁椅吧!”

十一娘就看见四娘松了口气。

她微微笑起来,听见五娘笑道:“四姐和两位妹妹太客气了,我这乔迁之喜不办恐怕都不成了!”

大家说着进了十娘的屋子。

十娘已经穿了孝衣,脸瘦得只剩下一双大眼睛了,肿得像桃子,显然是哭过了。

大家都有些意外。

她朝众人点了点头,让银瓶帮着上了茶。

四娘就代表家里的姊妹们问候她,她一一应答,虽然语词简短,却也思路清晰明了。只是不看十一娘一眼,不答十一娘的话,让十一娘有些尴尬,索性不再开口说话,由四娘和她答应。

不一会,罗大奶奶来了。

“姑奶奶们还请见谅。”她进门就团团福身,“这几日正帮着爹和娘收拾东西。定了下个月十二起程回余杭。”

十娘听着一愣:“什么时候决定的?我怎么不知道?”她的声音渐渐变得有些尖锐起来。

四娘、五娘、七娘都不做声。四娘和七娘是二房的,这件事并不知道,五娘却是不想惹事。

罗大奶奶见十娘当着二房的姊妹质问自己,有些不自在,想着罗七爷的洗三礼十娘没去,淡淡地道:“就是七弟洗三礼那天决定的。”

十娘没有做声,发起呆来。

她一向有些古怪,大家见怪不怪,也没有人去安慰她。四娘几个上前和罗大奶奶行礼,问起罗四奶奶的来。

到了第三天,几家送上三牲祭礼,王家的姑爷和姑奶奶都赶了过来。王琳自接到信就一直哭到现在,进门的时候都是由人扶着进去的,姜桂却先和徐令宜打了招呼,这才到岳父的灵前上了香。因看着王琅嗣子的亲生父亲一直在旁边转来转去,王家又没个理事的人,依旧把丧事托付给罗振兴和朱安平,他又和徐令宜、余怡清往礼部跑,钱明前前后后帮着跑跑腿,十一娘几人则每天早早去,天黑才回,好不容易过了头七,做了道场,大家消停下来,围着算帐。

把礼部一千两的丧礼、来宾的随礼加起来,才刚够开销,更别说是还徐家和朱家的银子了。好在朱安平是个大方的,这个结果原在徐令宜意料之中,根本就没指望这银子能还回来,也就没有谁去计较。姜桂很是过意不去,承诺这银子由他来还。徐令宜和朱安平都推了。后来姜桂还是拿了两千两银子过来,这是后话了。

十一娘和徐令宜都在家里好好歇了一日,等着礼部那边的消息,罗大奶奶过来:“…十娘想请你们回弓弦胡同聚一聚。”

“这个时候?”十一娘诧异,“国公爷的头七才刚过!”

罗大奶奶点头:“所以才约在弓弦胡同──她说大家都帮了忙,想带着孩子一起过来,给几位舅舅、姨父磕个头。再者爹和娘都要回余杭了,也让孩子来认认外祖父、外祖母。”

自王承祖过继到王琅名下,那孩子还没去过弓弦胡同,也没来过徐家。

十一娘只觉得十娘的举动很怪异。

“也请了我吗?”

“请了!”罗大奶奶也知道十娘对十一娘有心结,“我还特意问了,她说也请你们俩口子一起过去。还说,最感激的就是侯爷了。没有侯爷,别说是承爵了,只怕她早就没有安身立命的地方了。别人都可以不去,你们却不能不去。”

这还真是十娘的口气,请客也要得罪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十一娘笑着应了,待罗大奶奶走后,把帖子拿给徐令宜看,徐令宜到不疑有他:“国公爷逝世,毕竟是丧事。她既然想请客,在弓弦胡同更好些。”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

十一娘安慰着自己。第二天让琥珀准备了八色礼盒并几匹锻子,和徐令宜去了弓弦胡同。

余怡清、钱明、朱安平和罗家三爷罗振达都到了,正在倒座旁的花厅说话。大家见过礼,罗振达陪着徐令宜和十一娘去大老爷和大太太处问安。

四娘、五娘、七娘、罗三奶奶、罗四奶奶正围坐在正屋厅堂中间的圆桌旁说话,见了徐氏夫妻进来,都站了起来。五娘更是笑道:“这到好,我们这些正主子都来了,请客的人却不见人影。”

十一娘这才知道十娘还没有到。

她笑着喊了一声“五姐”,和众人行礼,正准备进内室给大太太问安,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十姑奶奶来了!”

大家都朝门口望去。

十娘穿着一件玄色杭绸通袖袄,牵了个七岁的小男孩缓缓走了进来。

她梳了高髻,目光沉凝,腰身笔直,头颅微扬,显得端庄而肃穆。

“十姑奶奶!”罗大奶奶立刻笑着迎了上去。

十娘微微颌首,和众人打招呼。声音有些微弱,显得有些中气不足,却进退有度,大方得体,向众人介绍那孩子:“这是承祖。”

王承祖长得齿白唇红,清秀漂亮,一双眼睛十分灵活,一看就是个聪明的孩子。

他恭敬地给众人行礼,到徐令宜面前的时候更带了两分小心翼翼,在十一娘面前则很是活泼,歪着脑袋问她:“你是我十一姨?”

十一娘心中微动,却不露声色,正色地点头,并不多言。

王承祖眼底就露出一份失望。

十一娘看着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这个孩子,只怕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第三百五十一章

十娘却毫无所觉的样子。牵了那孩子的手:“我带着他去给母亲磕个头。”

她此刻是正主子,徐氏夫妻紧跟其后,其他人簇拥着进了内室。

大太太半靠在床头,看见十娘进来眼底露出几份冷屑。

十娘像没有看见似的。

她向罗大奶奶要了垫子,然后和王承祖一左一右地跪在了大太太前的床前。

王承祖给大太太磕了三个头,站了起来。

十娘却伏在了床边。低声道:“母亲,我今天是特意来看您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如香烛袅袅不散,“自从您把我嫁到王家以后,我就一直想回来看看您。可我一直没有机会。我还以为,这会是我此生的憾事。没想到,王琅死了,我膝下无子。王家不仅要绝嗣,国公爷百年之后,恐怕还要夺爵。王家为了祖宗家业,准备把王承祖过继到国公爷的名下。”

她抬头望着大太太咧嘴一笑,细白的牙齿闪闪发光。

“母亲,我要谢谢您。多亏您告诉大哥忠孝仁义,大哥顾念我们手足之情为我出头撑腰;多亏您把十一妹嫁给了永平侯,永平侯才会为我出面四处奔走。王家不仅把王承祖过继到了我的名下,让我以后能有儿子奉养,死后能葬入王家的祖坟,享受茂国公府的百年香火,生前能以国公爷嫡母的身份享受这世俗的荣华富贵。”说着,她猛地拉住了大太太青筋凸露的手,“如今国公爷去了,我儿子王承祖就要承爵做茂国公,我也要做茂国公府的太夫人了。母亲,您为不为我高兴?”

她说着,扬起脸来笑。

瞳孔漆黑深幽,却又明亮炙热,像有一团细细的火焰在燃烧,忽明忽暗,却柔韧不断,看得人心中生寒。

十娘怎么会嫁给王琅,大太太又打得是什么主意,这屋里除了七娘,恐怕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她看似欢喜,实则怨怼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屋里的人除了七娘,多多少少都听出了一些。更何况是当事人的大太太。

她脸色胀得通红,神色震怒,指着十娘瘦如枯柴的手抖个不停,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咕咕”声。

屋里有脸色阴沉如罗振兴者,神色不变的四娘,诚惶诚恐的五娘,目露诧异的七娘,低头垂睑的十一娘,若有所思的徐令宜,还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惊慌失措的王承祖。

而罗大奶奶和罗四奶奶则不约而同地上前,一左一右地搀了十娘。

“十姑奶奶难得来一趟,”罗大奶奶道,“有什么话坐下来说吧!”

十娘一甩胳膊,挣脱了罗四奶奶的手站了起来。她定定地望着罗振兴:“大哥,我说的话可有一句失礼之处?如今我们兄妹能相扶相持,我又苦尽甘来。别人家有这样的事,高兴还来不及,怎么母亲却恰恰相反,不仅没有一点点悦色,反而还满心的愤恨呢?莫非…”她眼底闪过一丝不屑,一字一句地道,“莫非希望我们兄妹不和,嫁出去的女儿都茕茕孑立才好?”

罗振兴神色一肃:“你胡说些什么…”

他话音未落,屋子里响起许妈妈惊恐的声音:“大太太,大太太,您怎么了?”

罗振兴转身就扑跪在了踏板上。

只见大太太双目紧闭,全身松软地歪在了大迎枕上──显然是晕了过去。

“娘,娘…”事关父母,罗振兴再镇定也一时慌了神。

屋子里乱起来。

先是五娘、七娘、罗三奶奶、罗四奶奶纷纷围了上去,然后罗大奶奶也甩开十一娘跟着围了过去。十娘和王承祖被她们挤得跄跄踉踉一个站在了床尾,一个站在了床头,王承祖又慌慌张张地跑去牵十娘的衣袖。

十娘望着大太太,嘴角慢慢地勾勒出一个畅快的弧度。

望着大太太还有一个人。

那就是十一娘。

她心中五味俱全。

虽然知道十娘不会无缘无故地把她们都叫来,可她也没有想到十娘会这样做。

说起来,十娘从来都有一点点傻气。好比她把自己推倒在地,她不是向自己低头认错或是向大太太道歉以求得大太太的原谅,却半夜三更偷偷跑到她床前威胁她,说:你要是敢死,我就连五姨娘也一起打;好比大太太要她嫁王琅,她不是想办法把婚事黄了或是和大姨娘、二姨娘一起出家,却想着怎样自杀;好比这一次,王家已经败落,她不是想着怎样和娘家的兄弟姊妹处理好关系,却邀齐了家里的人自暴其短地气大太太…也就是这一点点的傻气,让人想起来只觉得心酸和叹息。

有一块月白色的帕子突然挡住了十一娘的视线。

她抬头,看见徐令宜盛满担忧的眼神。

“擦一擦。”他低声说着,把帕子塞到了她的手里,然后上前几步,把十一娘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十一娘站在徐令宜的背后抹了眼角,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余怡清、钱明、朱安平等人都涌站在门口,四娘正吩咐钱明:“快去请个大夫来!”

钱明应喏。

朱安平道:“我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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