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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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4 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日福林说薛振生病的缘故, 顾南衣晚上竟真梦见了薛振重病不起的苍白模样。

梦里的薛振已经没了动作和说话的力气,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虚弱得除了胸膛一点起伏看起来全然是具尸体, 但一双眼睛仍然紧紧地盯着顾南衣,像是有话要对她说。

顾南衣没见薛振真的开口,却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知道了他想说什么。

她静静地站在床前, 直到看见薛振慢慢地闭上眼睛失去气息, 这个梦境才终于破灭。

顾南衣叹息着睁开眼睛醒过来, 随即便嗅到了外头飘来的地瓜粥香气,顿时精神一振,将多少显得有些伤感的梦境抛到了脑后。

天底下医术最精湛的人都在太医院里,随时为皇帝所调动, 若真是病到一整个太医院倾巢之力都救不回来——譬如从前的她那样——那便真的是救不回来了。

仔细想想, 她也没有什么可操心的,多余又无用——她一个外行, 还真能去给薛振治病不成?

顾南衣想着便悠哉地起身梳洗, 将头发随意束了下后出门去吃饭。

——院中却已经很热闹了, 李承淮和李承景兄弟俩都坐着, 旁边还有昨日铩羽而归的苏妩, 看起来气还没消,脸颊赌气地鼓起老高。

“今天是什么日子?”顾南衣笑道,“一个个都起得忒早,总不是我忘了什么事?”

“就算今天不是什么日子,我也能来呀, ”苏妩双手捧着脸颊气呼呼道,“昨儿的事我可还没忘呢。”

——硬生生被秦朗扫地出门的耻辱,苏妩牢牢地记在了心中。

要不是顾忌着现在一旁的李承景还不知道顾南衣的身份,苏妩简直坐不住又想去和秦朗算昨天的帐。

打不过归打不过,口头气势不能输。

“二月二龙抬头,”李承淮则正经地答道,“今晚宫中还设了御宴。”

顾南衣恍然才记起来已经入了二月,“那今日早朝便取消了?”

每年都有如此的惯例,龙抬头这日要在宫中设宴,皇帝更要赏赐群臣,算是出了正月的第一个大日子。

因着晚上繁忙,一早的早朝便应景取消。

“正是。”李承淮点头,又问,“听说昨日福总管来长安巷了两趟?”

顾南衣缓步走到桌边,闻言颔首道,“你消息倒灵通——情况如何了?”

她一句“情况如何”问得没头没脑,李承淮却立刻心领神会,“您无需担心。”

李承淮这么说就是薛振身体没什么大问题的意思,顾南衣漫不经心地坐了下去,接过苏妩递来的茶水,道,“没闹出大事来就好。”

“我倒是可能知道昨夜那事的缘由。”李承淮沉吟片刻,道,“……往后会多替您注意的。”

李承景在旁终于吃完了一个来时路上买的包子,奇怪道,“怎么大哥和苏妩你们俩今天说话都奇奇怪怪的?”

苏妩白了李承景一眼,心道还不是因为“殿下”在你面前不能喊,又不能态度太平起平坐,说话自然怪里怪气。

“对了,顾姑娘,”李承景丝毫不察气氛的怪异,他兴致勃勃地道,“你的字和我大哥看起来可真像!我给我大哥念信时,打开一看都吓了一跳,以为我大哥疯了自己给自己写信玩儿呢。”

“这倒巧了。”顾南衣含笑道,“这么像?”

李承景连连点头,“几乎一模一样了都,我当年启蒙是大哥教我写字,我也模仿不了这么相似!”

顾南衣笑着看了看李承淮的表情,见他仍是一股面带微笑的模样,便轻描淡写地在李承景面前岔开了话题,问了些她不在汴京时的事。

李承景如逢甘霖,滔滔不绝地将这半个月间的琐事倒了个干净,直到秦朗带着早饭出来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道,“真好,只有顾姑娘乐意这么耐心地听说我这么多话。”

苏妩却是消息灵通、这些事情都一早知道的,听得耳朵起茧,百无聊赖道,“那现在你说完了没?说完你就可以走了。”

李承景怒目而视,“凭什么赶我走?”

“你不是还有事要替母亲去办?”李承淮问。

李承景这才想起自己今日出来,确实是有事在身,顿时哑口无言,只得恋恋不舍地起身告辞。

李承景这一离开,苏妩才长出了一口气,追问道,“殿下还给李承淮写信了?为何我没有收到?”

听见“写信”二字,秦朗动作一顿。

——他怎么不知道顾南衣什么时候给李承淮送了信?

“若是这样的信,我倒宁可不收到。”李承淮轻轻叹息,“明白殿下的意思后,我可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竟叫你也吓成这样?”顾南衣笑了笑,“那你可知道我听老太傅口中说出你名字时是什么念头?”

李承淮道,“那换作是我,也定是会愕然不已的。”

“原先那封冠了老太傅名字的信我还收着,一会儿你看看。”顾南衣说着沉思了下,扭头去问秦朗,“信放哪儿了?”

秦朗面无表情地夹了块黄金糕到顾南衣面前,道,“你的信,我怎么知道放哪里。”

顾南衣:“……”这好端端的大早上,第一句话怎么就听着像在生气呢。

“就是那伪装成沈家家仆的人送来的信,假装是沈老太傅向我求援的。”她耐心地道,“我还给你看过的,后来收在哪儿我不太记得了——家里万事不都是你在管嘛,问你你一定都清楚。”

“你先吃饭。”秦朗不置可否道,“看看什么时辰了。”

顾南衣瞅了眼,也不过比平日晚起了半个时辰,不知道是不是梦做累了的原因。

她将秦朗夹来的黄金糕送进嘴里咬了小口,果真不讲话了。

李承淮将桌上动静听得清清楚楚,温和地笑了笑,道,“殿下哪怕是小时候,在宫中也没被这么管教过。”

“现在有了。”秦朗冷酷道。

苏妩发出一声令人难以忽视的不屑冷笑。

顾南衣则是慢条斯理地咀嚼着黄金糕,心道什么时候再灌秦朗喝一次酒、让他自己清醒清醒好了。

“殿下若是这样惯着,我做臣子的自然不好说什么。”李承淮道。

他这话听着像妥协,仔细一品却像是指责秦朗恃宠而骄似的。

顾南衣歪了歪头,放下筷子又去舀粥,决心不加入这场对话。

辅政的时候她就明白一个道理,别人争论起来的时候,她压根不用说话;等他们吵累了,她再出来主持大局、各打五十大板,这事儿便算是完了。

秦朗没继续这段对话,他半路截走了顾南衣的碗,边盛粥边道,“我知道那个假扮的沈家家仆在什么地方。”

别说李承淮,就连顾南衣也没想到这一茬地讶然看向了语出惊人的秦朗。

“你危机缠身,突然只有一面之缘的人送信来点破你的身份、贸然求救,希望你离开汴京城,我不应该觉得事有蹊跷?”秦朗冷笑着把盛了粥的碗放到顾南衣面前,“那傻子还在汴京停留一天,不是白白送到我面前的把柄?”

他说得有理有据,顾南衣被说服了,低头拿了调羹认真喝粥。

——好歹也是她这些年潜移默化教出来的年轻人,电光石火之间能想到这些不奇怪。

李承淮却道,“信刚送到时,殿下一看字迹和信中行文习惯便知道可不可信,秦公子却派了人去暗中追踪那家仆,看来秦公子习惯怀疑所有人。”

以他的性格来说,这句话实在是过于直白锋利,惹得顾南衣也抬头看了他一眼,纳闷李承淮和秦朗是什么时候结下的梁子。

“确实习惯,”秦朗针锋相对地回敬,“就像顾南衣相信你和这封信没关系,但我不相信。”

“就好像你明明身上也带着能为殿下解蛊的子蛊,却隐瞒了所有人不曾开口?”李承淮问。

苏妩原本只是隔岸观火地在旁听着他们针尖麦芒,听到这一句时却惊得跳了起来,“什么?!子蛊不是在秦北渊的身上吗?”

“他也有。”李承淮道,“子蛊的宿主有两人,你若不信,可以让他露出手肘来给你看看。”

“停。”顾南衣头疼地放下调羹阻止这场眼看着就要愈演愈烈的争吵,“这事我一早就知道,是我决定隐瞒的,不必争论。”

顾南衣开口,苏妩只能气呼呼地坐了回去,无名火没处发,只得转向李承淮,“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不重要,”李承淮平和地说,“重要的是,秦北渊也知道。”

☆、第 105 章

苏妩前一口气还没来得及缓过来, 就被李承淮这句话给吓到了, 她一巴掌用力地拍到桌上, 又惊又怒道, “既然秦朗从来没说过,秦北渊又怎么会知道?!”

顾南衣听到这里级,倒是若有所思地道, “从前南疆有人发现秦朗身上异样, 派人追杀他多年。我从旁协助他解决此事时, 动了一条秦北渊也知道的路子。”

这是她早就在前几天的路上猜想到的事情,因此现在听李承淮说出来倒也不觉得多么惊诧,反倒还转脸拍拍秦朗的手背安抚他不要紧张。

“……原来殿下早就知道,是我班门弄斧了。”李承淮怔忡了下, 笑道。

“我根据蛛丝马迹有过推论罢了, 倒是谢谢你替我做了个确认。”顾南衣摇头,“更何况他知道、不知道, 又有什么差别?”

差别大了。

李承淮心中叹息。

秦北渊到底发觉他不是唯一能救顾南衣的那个人了。

只是这话对顾南衣说似乎就有些不太对味儿——李承淮哪怕看不见顾南衣的表情, 也能知道这点。

这张桌子边上的四个人, 恐怕除了顾南衣之外的三个人都知道差别在何处。

只是在顾南衣说完话后的一段时间里, 竟没有一个人出声, 各自都在心中想着各自的念头。

苏妩思考秦北渊有什么目的;李承淮想如何能顺顺利利地为顾南衣解蛊。

秦朗想的却是……

……反正顾南衣打死不信秦北渊对她有私情,这事儿旁敲侧击还是开门见山说个百八十遍都没用。

片刻的沉默后,还是苏妩开口略显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她道,“所以……那个假扮沈老太傅家仆的人究竟在什么地方, 又是什么身份?”

秦朗报了个地址,道,“人关在这处,我本来今日要去审问。”他顿了顿,对李承淮道,“既然你来了,就交给你吧。”

几乎没和秦朗说过话的李承淮扬了扬眉梢,“好。”他干脆地应下,转向顾南衣道,“殿下刚才说的那封信,可否让我带回府中让人观看分辨字迹?”

顾南衣偏头瞅瞅秦朗,挑眉道,“那要看秦朗乐不乐意帮我把不知道放在了什么地方的信找出来了。”

——她自己是真想不起来了。

秦朗:“……”他臭着脸起来去取了保存完好的信件交给李承淮。

顾南衣瞧秦朗来时的方向,恍然大悟,“是,我确实放那儿了。”

她说完又撑着自己的下巴有点疑惑地思索,虽然是开始忘记从前的事情了,难道连最近的事情记性也变差了吗?

秦朗面无表情地把信交给李承淮,看着碍眼的人离开了一个又一个,将视线落到了最后的苏妩身上。

“干什么?想赶我走?我偏偏不走。”苏妩恹恹道,“我还帮着你骗秦北渊折腾了这么久,结果殿下身上的蛊没有解也就算了,秦北渊现在眼看着都反应了过来。一想到他那个性子,我就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谁知道秦北渊闷声不响地在背地里要做什么?

苏妩越想越郁闷不安,无视秦朗气势逼人的眼神,硬是抱着顾南衣的手臂缠了她一上午,足足等到苏家派人来三催四请之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等她也走了后,长安巷内终于再度安静下来、回归了往日的平和。

“秦北渊知道不奇怪,”顾南衣这才有空转头去安慰秦朗的心情,“不如说,他到现在才发现你也是解蛊之人之一,已经很令我惊讶了。”

要知道算一算时间,她让情报阁出手替秦朗解决麻烦,可是将近四年前的事情了。

哪怕只算秦北渊知道蛊虫一说,也有半年多。

按照秦北渊的敏锐,将线索联系起来应当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只是三年前的事情再翻起旧账来没那么容易。

所以才拖了半年多的时间。

“我不紧张。”秦朗低声道。

顾南衣仔细端详秦朗片刻,发觉他似乎真的并不紧张,反倒看着像是早有准备,便扬了扬眉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心中颇有些欣慰。

孩子长大了。

她脑中刚掠过这个念头,秦朗伸手从她背后将一缕卡在了衣领和脖颈之间的头发顺了出来,动作轻巧灵敏,几乎只是一根手指一挑的功夫,也只是指节在顾南衣后颈碰了一下的程度。

可紧接着,他就低头在那一绺青丝上落下一吻,道,“只需要再多一点你的祝福。”

顾南衣扬眉,“若你要的是祝福,尽管拿去便是。”

秦朗闻言面无表情地看了顾南衣一会儿,确认过她不知道自己的话听起来有多叫人误会后,才动作轻柔地将顾南衣的头发解开重新束起,把掉落的散发束入其中,暂时中止了前面的话题。

但在这一日入了夜、顾南衣睡下之后,秦朗就悄无声息地换上一身夜行衣离开长安巷,径直去了丞相府。

他对丞相府的构造清楚得像是自家后院,左绕右绕之间几乎不需要任何的思考,不消一个时辰便避开守卫护院的耳目将整个丞相府翻了一遍,没惊动任何人,又趁着夜色悄然离去。

第二日顾南衣一起身,就听秦朗用一种轻描淡写过了头的语气道,“我知道秦北渊把虫笛放在什么地方了,等三月初三深夜,我去丞相府取。”

他这话说得顾南衣乍一听时以为只是在告诉她今日午饭晚饭吃什么,仔细一听话里的内容后,她一口云吞差点没有咽下喉咙去。

“慢慢吃。”秦朗道。

他甚至还有闲心给顾南衣倒了一杯豆浆推到她面前。

顾南衣冷静下来,喝了口豆浆,又不紧不慢地将云吞咀嚼咽下,这过程中已做出了定论,开口时问的是,“你一直在准备?”

“当然。”秦朗点头。

——从纪长宁将那支虫笛从宣阁墓中取回的时候,秦朗就已经在准备着取走虫笛这一日。

丞相府的地图他早就吃透,里头护院、外头护卫巡逻的习惯更是记得滚瓜烂熟。

在昨夜之前,秦朗早就悄悄去探过两次路,为的是能从纸上谈兵转为真正的娴熟记忆。

要不是元月初一那天,薛振先和秦北渊闹了个玉石俱焚不可开交,本来秦朗的目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虫笛,在任何人发现异样之前就带顾南衣离开汴京城的。

只是一来丞相府的守卫过于森严,二来是薛振半路横插一脚得了三截断笛。

一开始听见这消息的秦朗也信以为真以为虫笛被毁,好在后来才确定是秦北渊的调包之计。

再紧跟着就是有人用沈其昌的名义诱顾南衣离开汴京去通宝、路上肖忠的夜袭等等,足足半个多月的时间,秦朗没有时间对丞相府动手。

这本来也不是一件必须急于一时的事情。

但昨日从李承淮口中确认秦北渊知道他身上也寄宿着子蛊之后,秦朗直觉地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可秦朗就是知道秦北渊打算在今年的三月初四有所动作。

秦朗决心在那一日到来之前将虫笛从丞相府中带走。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最好,若是惊动了丞相府的人马以及秦北渊本人……那惊动也就惊动了,解蛊的道具在手比什么都重要。

“想从丞相府里偷东西,你的胆子真的很大。”顾南衣道。

秦朗冷笑,“偷?又不是他的东西。虫笛不是宣阁为你准备好的吗?他秦北渊凭什么扣着藏起来?”

顾南衣没想到秦朗计较的是这个,好笑地道,“最重要的是此事危险,若是被发现可不好收拾。”

“我去过三次,都没惊动人。”秦朗道,“我有把握。”

“我又没拦着你,也没说你做不到。”顾南衣无奈地说,“只是告诉你事情不简单,不要掉以轻心。”

“不会。”秦朗抿唇,“你的性命相关,绝不会掉以轻心。”

从南疆带回的春生只那么一点,梁院判好不容易调配出的药更是已经喝完,虽说按照规律来看,顾南衣是每三年的三月初四才会产生异状,如今才刚到她死后第七年,可秦朗心中总有些不祥的预感。

哪怕这个三月初四他不为顾南衣解蛊,虫笛也必须拿在手中才愿意放心。

“……说起来,你都悄悄夜探过丞相府三次了?”顾南衣道,“那丞相府如今也真是换了一波人。”

秦朗:“……”皇宫大内他也试着摸进去过一次,但没能成功摸到御林军把守的皇帝寝宫附近。

但眼下这就没必要说了。

“今日早朝似乎顺利进行了,那陛下的病况看来不严重。”顾南衣又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看福林来时的样子,还以为是病入膏肓,看来只是轻症。”

秦朗冷笑,“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装病?”

他知道这事儿薛振一定干得出来,只是他知道干了没用,所以大概不会选择这么做罢了。

装病求得他人关心,最重要的一道前提是,对方得是真的关心在意你。

否则哪怕你病得要死了,和他人又有什么关系?

顾南衣闻言却皱眉道,“堂堂皇帝,应该不会在这种地方同我耍小心眼,太上不得台面了,同后宅争宠似的。”

秦朗:“……”他觉得这说法话糙理不糙,并不算错,但就是感觉自己也跟着被一起囊括进去了,心里不太乐意。

这一大群人换着法儿手段全出地在顾南衣面前找存在感,可不就是跟别人后宅里莺莺燕燕争宠的场景差不多么?

作者有话要说:小秦:那我必须是正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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