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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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她身上的蛊虫等得起。

可顾南衣突然这么一说,让秦朗陡然觉得是不是自己的想法被她看了出来,不由得多观察了她一会儿。

再者,虫笛被秦北渊悄悄地藏起来这件事还是让秦朗心里犯起嘀咕。

秦北渊明知道顾南衣不解蛊会死,他应该不会让这件事发生。

还是说,秦北渊仗着觉得他自己是唯一的子蛊宿主,就想让顾南衣付出令他满意的代价?

除此之外,还有身份尚不明确的肖姓老人,他的存在像是潜伏在暗中、随时准备窜出来咬人一口的毒蛇,也不得不分心留意防备。

最后,南疆那边对他们的圣蛊态度显然也是不可调和的。

秦朗最开始听顾南衣“天命之人”这番胡说八道的时候,可没想到这一点朱砂痣能扯上这么多的相关势力。

也没想过他会对一个人死心塌地、言听计从。

秦朗刚想到这里,顾南衣将已经剥不动的山核桃往他身旁一放,“我剥不动了。”

刚在脑子里过了“言听计从”这个词的秦朗只好将马鞭放下,用那双取项上人头不费吹灰之力的手拆起了核桃。

他恍然觉得顾南衣对他的态度似乎有什么地方改变了,可细细去想时又捕捉不到,只得咋舌放下。

——归根到底,还是他喝了三碗倒那日究竟对顾南衣说了什么!

千古难题。

*

等两人回到汴京的时候,被白雪皑皑覆盖的皇城已经同离开时是一番大有不同的风貌了。

顾南衣在城门口时果不其然又见到了带人恭恭敬敬等候在哪儿的福林。

“您回来了。”福林恭顺地行了个便礼,低着头道,“长安巷许久不住人,陛下让我带了人来替您打扫院子,免得您浪费功夫。”

顾南衣瞧了眼,果然福林这次多带了四个年纪约莫二十来岁的宫女,侍卫倒是比上次少了。

“汴京的雪下多久了?”她问。

“从您走后第三日下到如今,”福林立刻道,“如今院中积雪恐怕有一尺厚,只是先前您不在,您的院子便也没人敢擅自入内,便懈怠了打扫。”

顾南衣想了想便点头同意道,“行,带着人随我去吧。”

她自小便是被人服侍惯了的,自然不介意这些。

福林面露喜色,立刻应了下来,让三辆马车跟在了顾南衣和秦朗后头。

顾南衣只一眼就知道这些马车里除了几个人,一定还装了别的东西。

八成又是薛振叫人送来的。

“我也能扫雪。”秦朗突然道。

“你当然能啊,”听他这么说还颇有点儿不满的意思,顾南衣解释道,“但雪下了这么久,清理肯定颇费心思力气,我不想你累坏。”

累坏了秦朗,谁来做饭?

但后半句话顾南衣当然没说出口,她知道加上这一句效果便大相径庭了。

果然,只听了前半句的秦朗低低冷哼了一声,没有再反驳她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一百章了!估计下个月能完结!

☆、第 101 章

不得不说福林带来的人都是精挑细选过的, 一个个也不多嘴便沉默利落地将院子与院墙上的积雪清理了个干净。

不是到了必须询问顾南衣意见的时候, 她们甚至连动作都放轻了声音。

宫人內侍大多都有这般素养, 更何况福林特地带来的, 定然也选了沉着、会看眼色的,顾南衣倒也习惯了,她捧着个手炉立在屋檐下看宫女们清理积雪, 恍惚间觉得好似回到了从前还在皇宫里的日子。

这念头一从脑中划过, 顾南衣便自己失笑起来。

……倒也不是, 若还是从前,她连站在屋檐下赏雪一刻钟的空闲也多半是没有的。

宫女们动作很快,秦朗刚将行李分别拆开收拾好,院里基本便已清理了大半。

秦朗看了眼进度便道, “我去做饭。”

顾南衣颔首, “今儿天冷,想吃些辣的。”

秦朗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直接便走了。

福林立在顾南衣不远处, 见了这番相处, 不由得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眼顾南衣的脸色。

“我从前不喜欢人忤逆我, 是因我的立场身份不允许如此。”顾南衣却开口道, “但现在不是从前,你也不必对我这么谨慎害怕。”

福林被她冷不丁的开口吓了一跳,讪笑道,“殿下永远是殿下,若是您愿意回宫, 陛下一定高兴得很。”

顾南衣没答话,她盯着已经被铲得极薄的积雪下青色的石砖,半晌才问道,“你是还活着,其他当年在我宫里服侍的人呢?”

如果说福林原本还想帮薛振敲个边鼓、说两句好话,听顾南衣问完这句后顿时噤若寒蝉。

虽然福林不知道昭阳当年究竟是怎么“死”的,但他知道的是,昭阳宫中服侍的宫人几乎都下场不好。

要么是早就在这之前离开了皇宫的,要么就是来不及走、以各种理由在短期内死去的。

福林不是傻子,光凭这一点就能知道昭阳的死一定是另有内情。

直到元月初一那日他瞠目结舌地亲眼看见薛振对顾南衣跪下,才终于猜到了令他难以置信的个中实情。

福林好几日都以为知道了这个秘密的项上人头要不保了,但最后似乎是薛振觉得他是个用来给顾南衣送信的好人选,便放过了他。

因此,福林这几次跑腿都尽心尽力尽善尽美,全力以赴做到最好、更好,生怕自己连这一点儿作用都在薛振面前失去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顾南衣蹙着眉问福林道,“我不计较,他却反倒计较得很。”

这个“他”,只有可能指的是薛振了。

福林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想了半天只能委婉道,“殿下这般的奇迹都发生了,兴许陛下觉得还能再发生一次呢。”

“他想我原谅他?”顾南衣一针见血地道,“但我都说了,不曾憎恨他,便不需要原谅。”

福林哑口无言。

正是因为顾南衣的不在意,才会让这成了薛振的一块心魔。

——但这大逆不道的话,他一个太监总管能说得出口吗?

当然是不能啊!

福林正转动着脑子思索究竟该怎么回答顾南衣这句话时,几名宫女却依次收了工具,一道上前来禀报说院子已清理好,询问是否要打扫屋内。

顾南衣想也不想地回绝,对福林摆了摆手,“回去复命领赏吧。”

福林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又道,“陛下还让咱家带了些……”

“那些不收,你原样带回去。”顾南衣道,“家里起居用品是秦朗在管,我想他是不乐意用陛下赏赐的。”

福林心里苦。

御赐的好东西家家都想要,拿了也引以为豪,只有顾南衣不仅不想要还毫不留情地拒绝。

但想到好歹今日的主要目的已经达成,福林觉得自己勉强能交差,便没再废话,带人干脆地告退了。

才刚刚离开长安巷,福林便远远瞧见了一辆眼熟的马车与他们相对行来,他仔细看了两眼,等马车到了眼前时,还同赶车的车夫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才错身而过,互相之间默契地谁也没有和谁打招呼。

“相爷,是福总管。”赶车的秦北渊心腹回头道。

坐在车内的秦北渊嗯了一声,“她回来的日子不是秘密,福总管一大早就到城门等着了。”

心腹心中纳闷地想那咱们怎么不也早点出发,但到底是咽了下去,沉默地将马车驶入了长安巷。

顾南衣的院子没人贸然进去,但院外的巷子是每日两次有专人清理的,因此格外干净,马车行来行去倒也没有任何阻碍。

等到了关闭的院门前,心腹道,“相爷,到了。我去敲门?”

秦北渊道,“我来。”

他掀帘下了马车,手中还握着一幅画卷便去敲了门。

听见敲门的声音,顾南衣倒不觉得是福林不死心又回转,只猜测是不是又有谁知道她已经回到长安巷便来探望。

——总之这安安静静的敲门法,不可能是苏妩。

她懒得动弹,扬声问道,“是谁呀?”

光一句简短的问话就让辕门外秦北渊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低头短暂思考了下,道,“是我,有关于肖忠的事想和殿下商讨。”

院门内顿时没了回应。

心腹:“……”就说还是我来敲门吧!

原本长公主就不待见相爷,但至少朝事上避不开,就总得打照面……可现在没了朝事,长公主还不是想不见就不见?

心腹气沉丹田地等了好几个呼吸的功夫,还是没听见里头传来相应,顿时稍有些沉不住气。

秦北渊似乎察觉到他的浮躁,偏头看了他一下,做了个耐心等待的动作。

心腹气短,心想能让堂堂丞相在门口孤零零等回应的,恐怕全汴京城也就这么一位了。

皇帝都不会这么对他。

心腹边胡思乱想着,边又等待了比刚才更长的时间,才终于再次听见了顾南衣的声音。

“肖忠活着?”她懒洋洋地问。

“十之□□。”秦北渊答。

这下心腹竖起耳朵,终于听见了院内传来的脚步声。

他放心下来:到底不用相爷在这门口等到肩膀头顶都是雪花,那也太凄惨了些。

秦北渊却恍然不觉时间流逝,也不觉得顾南衣是有意为难。

两人水火不容,曾经的昭阳尚且不怎么掩饰自己的反感,如今的顾南衣自然更没必要掩饰了。

秦北渊求的本就不是能和顾南衣成一对眷侣、白头偕老。

……或者说,他本来求的并不是这。

但算不上失而复得的失而复得——他本就从来没得到过——之后,秦北渊觉得自己大约是变了。

正如薛振所说,他生出了私情。

顾南衣终于打开了门,她的视线从秦北渊和心腹身上一扫而过,那眼神看起来似乎并不太在意肖忠不肖忠的事情,“进来说,门关上。”

关门这事儿当然是心腹来干,他等秦北渊跨过门槛后才跟进去,回身小心地关了门,才往院中一扫,见到了灶房飘出的炊烟。

——难怪应门的是顾南衣。

“那是肖忠的画像?”顾南衣看了一眼秦北渊手中的画卷,笃定地问。

“或许是,或许不是,还要等最后的确认。”秦北渊道。

顾南衣很不喜欢他这明明不是故弄玄虚、看起来却很故弄玄虚的说话方式,毫不掩饰地皱起了眉。

心腹看得急上火,干脆插话解释道,“元月初一祭天时,相爷在殿下的墓中撞见一个老人,御林军至今没有抓到人,这是那名老人的画像。”

“我墓里倒还挺热闹。”顾南衣闻言挑眉,她道,“画像我看看。”

秦北渊依照她说的将画像展开,照着顾南衣看起来最顺的方位放在了她的面前。

顾南衣看了一眼便认出这就是她在第一个驿站时见到的老人。

她道,“这人确实长得很像肖忠,但未必就是肖忠,年纪太老了。”

“查到了一年前见过他的人,那时他虽也是老人,但比画像中年轻十几岁。”秦北渊道,“况且,殿下如今也不是自己的年纪。”

顾南衣轻嗤,“你怀疑他身上也种了蛊。”

她根本不必太去猜测揣摩秦北渊在想什么,就能凭借着对他的了解推论出大半。

可偏偏是秦朗这么个不怎么耍心眼的愣头青放在那儿,却叫顾南衣觉得非常、非常难懂年轻人的心思。

“但他既然追着殿下,无论用的是药还是蛊,效果都不理想。”秦北渊说。

顾南衣不置可否。

在她如今看来,蛊术总有些难以捉摸,说不定同一种蛊虫在她身上能使人重返年轻,到了肖忠身上却就是让他迅速变老也说不定呢。

“你接触那么多南疆人,应该比我更清楚若是不由专门的蛊师来种蛊,后患本来就无穷。”顾南衣漫不经心道,“肖忠光看我年轻这么多岁,难道不知道我只不过续了短短几年命、很快还是会死?”

“殿下的蛊会解的。”秦北渊道。

顾南衣托腮看了他一眼,凉薄道,“可我不想领你秦北渊的情。”

心腹在旁听到这句话都要窒息了,秦北渊的表情却很平淡,“殿下放心,定不会让您为难。今日前来,只是想将画像给秦朗看一看,是不是您和他前日遇上的人。”

“不用等秦朗来看,我可以告诉你就是他,”顾南衣直接道,“他主动同我搭话过,我当时便觉得他的长相像肖忠了。”

当时她一思索,觉得年龄差距得太大便将这想法按下了,谁知道事情后来走向越来越指向肖忠。

要知道,秦北渊口中的“十之□□”基本就是“只差这人亲口承认”的意思了。

“事情办完,你可以走了。”顾南衣毫不留情地赶客道。

秦北渊见状却沉默了下,道,“陛下将断笛修好送还给殿下了。”

顾南衣玩味地抬眼,“所以?”

“三月初四时,我试试为殿下解蛊?”秦北渊问。

他问得冷静又诚恳,可惜顾南衣早知道秦北渊已经将真的虫笛掉包藏起来了。

她轻轻笑了一下,那神情更像是冷笑,“不必了。”

假的虫笛,即便吹响也没用。

顾南衣大有赶人的意思,连接话的余地也没留,秦北渊只能站了起来,“殿下珍重身体。”

“你少算计我便能让我身体康健许多了。”顾南衣意有所指地道。

秦北渊垂了垂眼,他临走前最后道,“我已经没有算计殿下的立场与余裕。”

他走时并未纠缠,神情更无不舍,总共只花了一盏茶不到的功夫,等秦朗终于腾出手快步走出灶房的时候,哪里还有秦北渊的影子。

刚才炸锅沸腾离不开身的秦朗恨得磨牙。

顾南衣却对他道,“你看,毫不留恋,怎么可能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秦朗:那是你……傻。

顾老师:?你是天底下第一个敢这么说我的人。

☆、第 102 章

“所以他来干什么?”秦朗撇嘴问。

“祭天时他在皇陵中见到一名老人, 绘了那人的画像给我看。”顾南衣大致给秦朗解释了一番, 总结道, “我们见的人就是肖忠, 他身上十有□□种了蛊,可效果与我不同,反倒飞快老了几十岁。”

秦朗立刻将线索与线索串在一起, “他想要你身上的蛊。”他顿了顿, 又想到了宫中的宋太后, “既然他曾经和宋太后是姘头,那她身上的痣可能就是肖忠种的。”

“但你身上子蛊是我的解药,宋太后于肖忠来说又算什么?”顾南衣道。

秦朗道,“新历十九年四月十二, 不是马上就到了?”

他这么一提, 顾南衣才想起来这个令宋太后花容失色的日期。

这是宣阁曾经预言过宋太后的死期,顾南衣还让苏妩拿去吓过宋太后一次。

“如果解蛊真的会死, ”顾南衣沉吟着道, “肖忠难道将他的子蛊放在宋太后身上, 四月时打算解蛊?”

提到解蛊的事情, 秦朗沉默着站了会儿, 又回了灶房。

无论解蛊会有什么下场后果,该做的事情,也总归是要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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