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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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下次他要是再出现,我一定多多上心提防。”顾南衣认真起誓,“现在能吃饭了吗?”

秦朗没话找话,“桌上放着的什么书?”

他进屋时就看见靠窗的桌上摊开放着本书一样的东西,只是上头的内容看不清楚。

“话本。”顾南衣道,“来回一个月,我总得找点儿路上的乐子。”

秦朗恨铁不成钢,“看了这么多话本,你连其中一二都没有学到。”

“学到了的,”顾南衣立刻反驳道,“刚从里头看了一道苕溪名菜,叫‘山海傍临鲜’,做法说得明明白白,等你有空了做来尝尝。”

秦朗举着筷子不知道就是该觉得抬爱还是该皱眉不悦,“不是谁都能当你的厨子,嗯?”

顾南衣眨了眨眼,夹了一筷子秦朗爱吃的鱼虾到他碗里,“……多吃点。”

秦朗一点面子也不给地冷酷道,“哄苏妩时巧言令色,到我这里就只有‘多吃点’?”

话虽这么说,他从顾南衣对视了片刻,还是默不作声地端起了碗来。

——顾南衣就是这个性子,他难道第一天知道?

见秦朗乖乖吃下她夹过去的菜,还是第一次干这事儿的顾南衣舒了口气,“我还当你不喜欢吃别人筷子夹来的菜。”

两人在一起生活近四年,一直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却从来没有哪一次是给彼此夹菜吃的。

“我亲你的时候都不介意。”秦朗面无表情地道。

顾南衣手指一错,刚夹住的一块鲜笋就掉回了盘子里。

——她明明记得从前秦朗不是这样的!

从前的秦朗,能说两个字,就绝不开口蹦出三个字,很是符合顾南衣第一次见他时的形象。

可一道住久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秦朗就变化了。

他会冷声冷气地叮嘱她吃好喝好穿好睡好,也会到了饭点附近不用顾南衣催便自觉地去灶房。

这些都是顾南衣喜闻乐见的,但福祸相依,便总有些令她还摸不清该如何应对的部分。

譬如秦朗刚才这句神来之语,顾南衣就全然不知道该回什么。

她拿着筷子愣了一会儿,镇定地又夹了第二筷子给秦朗,“爱吃就再多吃点。”

秦朗:“……”他再度恨铁不成钢道,“看情情爱爱的话本时学点有用的!”

顾南衣认真低头夹菜吃饭,决定该装聋作哑时就装聋作哑。

冬日的天黑得特别早,刚用晚饭时天还是呈现灰蓝色,等顾南衣放下筷子的时候,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了。

自有驿站的老板娘上楼来将碗筷收走,还热情地询问了顾南衣是否需要热水梳洗,又何时再送来,得了答案和银钱便笑呵呵地离开。

老板娘走后,顾南衣想着时辰还早,便抽了话本准备接着消磨时间,却见秦朗一身完备的劲装站了起来,握了一柄薄如蝉翼的匕首,利刃就贴着他的手腕,乖巧得不行。

他道,“我出去走一圈。”

“好,”顾南衣头也不抬地应了是,“小心一些。”

秦朗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打开窗便翻身出去了。

顾南衣余光瞥见他只单手一撑,整个人就又韧又劲地从窗口中一跃而过,甚至连打开的窗页都没被撞到一丝一毫,不由自主地挑了一下眉。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欣赏这般敏捷矫健的身手,也没什么不对的。

打开一半的窗户顿时倒灌进冷风,顾南衣不得不放下话本上前几步去关窗。

她才刚走两步,窗又被外面的一只手推着合上了,动作轻缓,几乎没发出什么响动。

“好好的门不走非要飞檐走壁,”顾南衣好笑道,“好歹算你还知道关窗。”

她知道秦朗耳朵尖,一定听得见。

果不其然,下一刻窗杦就被人笃笃敲响两下,像是发出了警告。

顾南衣抿唇努力地将笑意收了回去,道,“去吧。”

窗外再没传出响动。

想着是秦朗已经离开了,顾南衣过去抚了下窗杦,到底没坏心眼地将窗里头的插销给插上。

有秦朗在周围,窗一时不关也不碍事,没贼人能越过秦朗摸进驿站里来。

不过秦朗这会儿出去了,顾南衣想来想去,有一件事是特别适合现在立刻就做的,且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她立刻唤了小二先将热水送上楼来。

——秦朗不在,自然是先尽快梳洗,否则一会儿等他回来,干什么都得偷偷摸摸。

将话本扔到一旁,顾南衣将门反锁上,因着算不清秦朗究竟“走一圈”要花多久,她动作飞快地梳洗换了身衣服。

结束时秦朗还没回来,顾南衣放心地松了口气,将话本带到了床上,掀开被子钻进去,舒舒服服地半靠在床头翻开刚才看到的那一页,不消片刻就沉浸了进去。

看到话本里验尸那一段时,窗户突然被人吱呀一声拉开,顾南衣险些没能拿稳手里的书。

秦朗踏着月色轻巧落地,一抬眼就见到顾南衣已经解开头发靠在床头。

“……”他突然有点后悔。

☆、第 90 章

顾南衣没察觉到秦朗的异样, 她把刚才被开窗动静吓歪了的话本重新拿稳, 年长者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再一次发作, 于是故作镇定地回头问秦朗道, “外面还好?”

“有点冷。”秦朗放下匕首,道,“明日可能会下雪, 记得多穿件衣服。”

顾南衣应了声, 又若无其事道, “热水在那边。”

秦朗:“……”别说了,更后悔了。

但作为一个冷酷无情的前杀手,秦朗当然不可能把这遗憾表露出来,他一脸冷静地将身上武器外衣除去, 光这过程就花了好一会儿。

顾南衣有趣地看着秦朗身上不显山不露水的, 却一连又掏了三柄匕首出来,好奇地请教道, “你都怎么藏的?行动间不会硌到吗?”

“就这么藏。”秦朗扫了她一眼, “你也能藏下, 只是不知道技巧。”

顾南衣对个中技巧有点好奇, 偏头端详观察秦朗的身体。

若不说明的话, 她真是想不到人体竟有这么多地方可以藏东西的。

她看得专注又正直,被观察的秦朗反倒觉得有点不自在地抿紧了嘴唇。

顾南衣看了一会儿,又回忆了半晌,道,“我记得从前有人想私自带军机密报去邻国, 也是藏在身上的。”

她顿了顿,又补充。

“是个妇人。”藏在不可告人之处,但最后还是阴差阳错被人发现了。

秦朗:“……”

他接不了这话题,只能沉默地去梳洗。

这下不自在的变成了顾南衣,她低下头去又翻了一页话本,假装房里并没有存在另一个大活人。

不得不说,话本里的故事确实精彩纷呈,原本颇有点儿心浮气躁的顾南衣重新看了两页就又迅速沉迷其中,等看完一本想下床去找第二本时,身旁一只手已经将下册递了过来。

顾南衣下意识接过道了声谢,连床都没离开就低头一口气把第二本也读了。

结局酣畅淋漓,顾南衣将话本合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觉得今晚能睡个好觉。

她将话本放到床头,转头想去看看秦朗在做什么,却直接撞上了他直直盯着自己的视线,动作登时一滞。

两人对视半晌,顾南衣率先打破沉默,“你看多久了?”

秦朗沉默片刻,伸手将桌边一摞话本顶上那本拿起来随手翻开一页,道,“没多久。”

顾南衣:“……”

这孩子连说谎都开始不打腹稿了——好歹早点儿将书拿在手里做个样子啊!

她轻咳一声,干脆卷着被子躺了下去,背朝着秦朗的方向道,“夜深该睡了,明日还要早起。”

秦朗干脆地将话本一合,去打地铺。

他其实连话本的名字都没看清。

*

一晃四日过去,从汴京到通宝的行程也过了半数。

第一夜之后,两人就如同有了默契似的。

秦朗用过晚饭后出去周围巡视一圈,等他回来时顾南衣已经梳洗更衣完毕。

尽管遗憾,秦朗还是打从心底知道欲速则不达这道理。

适当逼一逼顾南衣可以,她那个性格却是不容冒犯的。

第五日在驿站里吃完了饭,秦朗照旧整理装备跳出窗去。

他离开时,顾南衣正沉迷于一本情节紧张新奇的汴京城去年卖得最好的话本,仿佛连开窗关窗的声音都没听见。

秦朗照平时的速度转了一圈再回去,窗户一打开,就见到了还是原来那个姿势、那身衣服坐在原处的顾南衣。

顾南衣略显茫然地抬头和秦朗对视了一眼,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闹出了个什么乌龙。

——她竟沉迷得将时间都忘了!

秦朗沉默片刻,道,“……我再出去。”

顾南衣诚恳地道,“但我想先看完这本,不然你先洗?”

秦朗:“……”难道顾南衣想等他换完一身衣服、武器暗器都卸下之后再把他赶出去?

但看顾南衣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的模样,秦朗只好照她说的办。

这一等就等到了半夜,秦朗地铺都打完两个时辰了,顾南衣还在认真严肃地捧着话本。

看了眼时间,秦朗上前无情地将顾南衣手中话本抽走,看了一眼页数便合上,“该睡了。”

“但我还没……”顾南衣下意识地伸手追过去,被秦朗半路捏住。

“明日还要赶路,车上可以看。”

这道理顾南衣是明白的,但正看到抓心挠肺处的她自然是想一口气看到结局再睡觉,否则梦里都是这话本接下来会如何发展的内容了。

“再看一刻钟,一刻钟我就能把这段情节看完了!”顾南衣道。

“你已经看三个时辰了。”秦朗铁面无私,将话本往后一扔,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扔到房间最那头的一张小桌上。

顾南衣发出了遗憾的声音,努力地想同秦朗再讨价还价一番,“那半刻钟,我看快点儿也够了。”

秦朗干脆不回应她的话,他支着桌子低头道,“你要是还不困,也可以做别的事情。”

顾南衣:“……”

她抬眼将目光从话本上收回、移到秦朗脸上,一时间福至心灵,想起了秦朗前几日那句“看情情爱爱的话本时多学着点”。

倒也不是她刻意去学什么,只是秦朗提了两遍过后,再看到书中男女相爱相授的部分时,顾南衣不自觉地便多看了几眼。

……从前她都是一目十行看过去的。

四日下来,怎么也学了些东西进头脑里。

于是秦朗这话一进耳中,顾南衣便立刻想到了话本上的插画。

秦朗实际也真是只过过口头上的瘾,他威胁完了这一句其实便打算起身来着。

可顾南衣愣了愣就倏地偏头避开他的视线后,秦朗就不想退开了。

他回忆了一番刚才被自己扔出去那话本,名字似乎叫《断肠相思知不知》。

看名字也知道确实是本情情爱爱的书。

秦朗不急着睡了,他用脚勾过椅子坐到顾南衣对面,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正要开口的时候,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了窸窣的声响。

他偏头听了两息,按住顾南衣的手对她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顾南衣差点抽手回去,看见秦朗的动作才冷静下来,顺着他的目光一起往门外看去。

秦朗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来,举了桌上油灯,往门的方向走去。

越是靠近,那声响越是听起来令他觉得熟悉。

——就像是南疆人第一次驭蛊夜袭顾南衣时,她房间里发出的声响。

秦朗早猜到南疆人不会这么快死心,他们能拖将近一个月才出手,也出乎了他的意料。

临到了门边,秦朗按上门页,回头确认了一眼顾南衣离门的距离,伸手就将门拉开了。

地上正爬着一小片黑漆漆的虫子,跟有自我意识似的汇聚成一片想往门里爬去。

秦朗手腕一斜就将油灯翻转倒了一小片油出来,两枚暗器几乎是同时接连射出,迸射出的火星一瞬间便将沾了油的蛊虫点燃包围了。

几只侥幸没被溅到的还想往门里钻,被秦朗用小巧的袖箭一只只钉在了地上。

顾南衣胆子大,歪头看了死得离自己最近的那只,一时竟认不出那到底是什么虫子。

长得又像是天牛,又像是实在体型过大的蚂蚁,黑漆漆的,口器超乎寻常地大。

不说有没有什么别的效果,顾南衣光看着就觉得被咬一口一定会很疼。

她研究虫子的这短暂时间里,秦朗已经将蛊虫赶尽杀绝又干净利落地灭了火,重新将门关上。

顾南衣抬头对他道,“没有虫笛声。”

上次南疆人就在长安巷里吹笛驭蛊,顾南衣听得真真切切,可这次秦朗三个时辰前刚将驿站外巡逻过一遍,也没听见虫笛的声音,这些虫子居然也能听人指使。

秦朗道,“或许离得远。”

“远处不是还有另外两队人?”顾南衣蹲下身去将钉在地上的袖箭连着被穿透的虫子一起拔出,近距离看了两眼,道,“总不至于比那更远,虫笛的声音还能传到?”

秦朗皱眉将袖箭从顾南衣手里取走,“虫的听觉比人灵敏。”

“也是,”顾南衣点头,“但还有一种可能……这并不是和先前同一批南疆人做的。”

秦朗面无表情地将死透的蛊虫扔进灯盏里,“至少知道驭蛊之人离我们很远,否则不会在房内还亮着灯时就袭击。”

“但往日这个点,你我都已经睡下了。”顾南衣叹息,“出门人多眼杂,一路换了几个驿站,被人打听去也很正常。”

若不是她今日沉迷话本不可自拔,这时候屋内的灯早就熄灭了。

不过有刚才这么一番变故,她看话本的兴致也被打断了。

虽然有点好奇后头的发展,顾南衣还是起身道,“今晚说不定还会再有人来,今夜还睡吗?”

“你睡你的,”秦朗道,“有我在。”

他颇为可信地说完这句,扫了顾南衣一眼,“水都凉了。”

顾南衣扭头去看房内的热水——早就一丝热气都没有了。

半夜三更,她也不好去找人重新烧热水,只好草草用冷水梳洗一番,在屏风后换了衣服,出来时忍不住双手合在一起呵了一口气暖手。

秦朗正在灯下看刚才被他扔出去那本《断肠相思知不知》。

这书实在和他太不搭了,顾南衣看得好笑,问他,“好看吗?”

秦朗被书中复杂纠缠的两男两女之间的爱恨情仇看得皱眉,闻言定定抬头看了顾南衣一眼,见她颊边头发湿漉漉的贴着脸侧,两边手指和鼻尖都泛着冻过的红色,我见犹怜。

他顿了顿,诚挚道,“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顾老师:没想到你也是狗血文学爱好者。

卡文更新迟了_(:з」∠)_发个红包吧这章。

*《断肠相思知不知》纯属虚构。

☆、第 91 章

虽然诧异于秦朗居然会喜欢看这种痴男怨女的话本, 顾南衣还是善解人意地道, “这话本虽然俗气, 但下里巴人的写法倒也另有一番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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