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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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劝得温和,脾气再坏的人也没理由反驳。

顾南衣在四人殷切的注视下皱眉举碗抿了一小口,被五味陈杂的口感薰得眼前一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碗下去,恐怕一整天舌头都不会再有知觉了。

南疆人封为圣药的东西就是这个味道吗……?

苏妩赶紧手忙脚乱地上前将茶递到顾南衣手边,“快漱漱口。”

茶水并没起到冲淡口中怪味的作用,顾南衣哑声控诉道,“这也太难喝了。”

苏妩看得心疼,还没来得及倒戈,李承淮已经率先犹豫地倒了立场,“既然这般难以入口,不如还是再让梁院判调整一段时日看看?”

眼看着四个人里顿时被策反了两个,秦朗只能沉着脸自己上阵,他将碗往顾南衣面前一放,“一口喝完,不然我就去找薛振麻烦了。”

苏妩:“……”

梁院判:“……”

李承淮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去,仿佛从中领悟到了什么。

顾南衣无奈地睁开眼睛看了秦朗一眼,“你倒学会怎么威胁我了。”

秦朗翻过手腕露出袖箭给她看,逼问,“喝不喝?”

作者有话要说:顾老师陷入沉思:我觉得我以前不是这么娇气的。

小秦深藏功与名。

☆、第 62 章

秦朗赌的根本不是顾南衣在不在意薛振的安危, 而是顾南衣在不在乎他的安危。

——他其实心里也没多大把握, 毕竟顾南衣真固执起来那可是相当地难以撼动。

好在顾南衣只是无奈地看他一眼, 随后就视死如归地把药碗端起来一口气喝了。

秦朗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伸手正要去接空碗时,顾南衣便跟卸了力似的往他身上倒了下来。

苏妩险些心脏骤停,惊呼出声, “殿下!”

秦朗哪里还有空管碗, 心里漏跳了一拍, 飞快伸手护住了一头栽过来的顾南衣,一瞬间连药里是不是又被人下毒的事情都在脑中过了一遍,直到顾南衣哑了大半的声音在他耳旁重新响了起来。

“……毒药也比这味道好两分。”她控诉又抱怨地说,“你做什么甜的给我吃都没用了。”

秦朗深深呼吸, 这才发觉自己在一瞬间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用顾南衣从前对待他的那样轻轻抚过她的后脑勺, 动作很不熟练,“那走着瞧。”

“真这么难喝吗?”苏妩担心地蹲到秦朗旁边, 抬眼去找顾南衣的正脸, “可若真有效的话, 便好好坚持下去, 好不好?”

顾南衣有气无力地趴在秦朗肩膀上, 整个人都被一碗药灌得快失去知觉,闻言睁眼看向可怜巴巴的苏妩,无奈道,“你们好不容易才折腾来的药,我乖乖喝就是了。”

苏妩同情得不得了, 正要再柔声安慰几句时,秦朗却抱着顾南衣一下站了起来。

他看了眼苏妩,道,“你去灶房。”

苏妩:“……”

她看着秦朗抱顾南衣回屋,忿忿地转头对李承淮抱怨,“你看看这小子,以前从不肯把下厨的机会让给我,现在却当成麻烦事就这么扔到我头上来了!我又不是他雇来的厨娘!”

李承淮静静听完苏妩泼辣的言辞,温文尔雅地笑了笑,“比起这来,我更想知道的是,你方才是不是脱口而出了一句‘殿下’?”

苏妩倏地一个收声,下意识地回想一番自己先前说过的话。

——确实是在慌乱之下不小心喊了那一声“殿下”。

还好死不死被李承淮这只老狐狸听见了。

苏妩紧紧皱起眉来,扭头看了一眼立在旁的梁院判。

梁院判眨眨眼,猛地回过神来,“恍然大悟”,“我还得赶紧回太医院去,二位见谅,我先走一步!”

难得圆滑了一次的梁院判提起自己的药箱,麻溜地走人了。

苏妩慢慢地吐了口气,才冷凝地道,“借一步说话吧,李大人。”

……

“……我明白了。”听完苏妩的简述,李承淮沉思片刻,道,“但秦北渊真的信了?”

“换作你,你不信?”苏妩反问。

李承淮笑道,“我没有秦北渊那般执念,恐怕是不行的。再者,哪怕是有那虫笛在,秦北渊应该也永远不止做一手准备的。”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苏妩狐疑道。

“别的倒没什么特殊的,”李承淮淡然地说,“但我听到风声说丞相府有人去订了一口棺材,这算不算知道了什么?”

“棺材?”苏妩蹙眉,“怎么,秦北渊在给谁准备后事?”

“我也好奇这棺材是为谁准备的。”李承淮道,“但现在……我有个猜测了。”

*

这药再怎么难喝,顾南衣也只能一天天地灌到自己肚子里去,再被苦出眼泪来。

——顾南衣觉得实在不是自己太娇气,而是这药难喝得超过了人的接受限度,就好似热豆腐吃快了也会烫到嘴一样。

又一日拖到晚上才不得不将药喝完,顾南衣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张嘴。”秦朗的声音传来。

顾南衣眼也不睁地张开嘴,接了一勺甜甜的羊奶冻进嘴里。

她没立刻吞下去,而是谨慎地在口中含了一会儿,妄图用微弱的甜味覆盖满嘴都是的苦味儿。

秦朗在旁举着勺子等了半晌,不得不命令,“……吞下去。”

顾南衣睁开一边眼睛看了看秦朗,有气无力道,“下次分你尝一口试试,你就知道是什么味道了。”

秦朗意味深长地盯着顾南衣嘴唇看了一会儿,轻描淡写地将视线移开,“行。”

将甜而不腻的羊奶冻慢吞吞地吃完,顾南衣才觉得自己活了小半过来。

——但想到明天还得这么来一遭,顿时眼前又是一片不见天日。

秦朗完成一日的所有投喂任务,收拾了碗筷调羹,不放心地皱眉叮嘱,“早点睡。”

他好几次深夜仍然见到顾南衣屋内亮着烛火。

顾南衣懒洋洋地倚在自己屋门口朝秦朗挥了挥手,没作任何承诺便回了屋内。

油灯之下,顾南衣将藏在书柜上的一本册子抽了出来,从头到尾翻阅了一遍,时而蹙眉时而思索。

等到全都认真看完一遍之后,她坐了片刻,才又低头研墨翻找着册中空白的地方重新填了字句上去。

这一切做完已经是半个多时辰后的事情,顾南衣将晾干的册子合起,正要重新放回柜子上不起眼的地方时,突然猛地生出一股无法言明的危机感,好像被什么毒物自暗中盯住一般。

曾经历过数次生死危机,顾南衣对这直觉相当信任,当下一手将册子往柜中一放,另一手便随意抄起离自己最近的一件瓷器,狠狠往地上砸了下去,而后一个转身抓起烛台便往屋外跑。

——若真有危机,顾南衣知道自己肯定是打不过的,只得先跑为上,再以声响惊动秦朗醒来御敌。

时间仓促之下,顾南衣连自己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也没来得及看,握着烛台便一口气跑出屋子,刚刚迈出门槛就一头撞进了秦朗的怀里。

“到我身后来。”秦朗的声音紧绷。

明明是面对着比自己小的少年,顾南衣却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我觉得屋内似乎有人……你小心些。”

秦朗的五感较顾南衣敏锐得多。

屋门一开,他已经能听见里面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作祟声紧贴着地面,不细听根本听不真切。

“别离我太远。”担心有人声东击西,秦朗不敢让顾南衣离得太远,将她护在身后一步一步进了内室之中。

屋内没有光源,唯一的烛火在顾南衣手中,只照亮了两人脚下一片地面。

顾南衣举起烛台正试图照向更远的地方,却听见了一声短促又怪异的笛声,只两三个音节便消失不见,光听声源几乎是近在咫尺。

笛声响起时,不知怎么的,顾南衣的心口突然空落落地停跳了一拍,那仿佛一脚踩空的感觉令她不适地动了动眉。

“人在外面。”秦朗道。

顾南衣立刻回神,“那不用追了。”要么早就跟泥鳅似的滑溜溜跑远,要么总会惊动其余被留在外围的护卫们。

——没错,各方留下的护卫暗卫们。

秦朗侧耳又听了半晌,再没听见刚才那诡异的窸窣声。

仍旧不放心地接过烛台检查了顾南衣的整个屋子,秦朗才道,“去对面看看。”

他不能离开手无缚鸡之力的顾南衣身边太远,可就在对面养伤的楼苍就没这个顾虑了。

临出门前,秦朗一言不发地将挂在屋内的外袍拎出来,不由分说地将顾南衣给裹住。

汴京已眼看着落叶萧瑟、即将入秋,顾南衣这小身板哪里经得住夜里的冷风?

顾南衣毫不反抗地被带着滚毛边的外袍包起来,若有所思地问,“刚才的笛声有些蹊跷,不知是不是撤退的暗号。我听过许多笛子的音色,却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

秦朗自然也听见了那声短促的笛音,结合刚才听见房内的响动,他有个更为针对性的判断。

“先去楼苍那里看看。”他沉声道。

“楼苍回来了?”顾南衣讶然道,“我倒是不知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

秦朗含糊道,“他刚回来。”

一方面是秦朗不想见楼苍带伤在顾南衣面前找存在感;另一方面是楼苍自己也不想因这伤引起顾南衣的愧疚。

双方倒算得上是一拍即合,养伤期间楼苍等同于和之前一样销声匿迹,顾南衣又闭门不出,还真不知道楼苍已经回了汴京。

不必进楼苍的院子,秦朗就能听见隔着巷子传来的声响。

听起来像是有人受伤的闷哼声。

秦朗敲响门后,楼苍很快来应了,打开门时面色冷峻肃杀,“是南——”

他才脱口了两个字,看见顾南衣就站在秦朗身旁,反应很快地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脸上自然地调整出了个灿烂的笑来,“顾姑娘。”

顾南衣拢着外袍的前襟颔首,道,“南什么?”

“男人,两个。”楼苍面不改色,“一个逃得快,我抓住了一个,已经在里头绑住了,明日就送去报官。”

他说着,和秦朗飞快地交换了个凶恶的眼神。

——老子差点说漏了嘴!

秦朗无视楼苍威胁的视线,他短暂地思索权衡了一下,低头对顾南衣道,“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休息,房里应当安全了。”

顾南衣扬了扬眉,哪里还猜不出来这两人之间有小秘密。

但夜已深,她又确实有些困倦,干脆没同他们争辩便乖乖回去了。

秦朗送顾南衣回去,又谨慎检查一遍她的屋子,确认绝无潜伏的危险后,才关了门再度去找楼苍。

楼苍脸上只属于顾南衣的笑容再次无影无踪,他蹲在院内一个躺倒在地、呻-吟不止的男人旁看向秦朗,冷声道,“这是南疆来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是不是都复工上网课了啊,感觉文下的人逐渐变少_(:з」∠)_

☆、第 63 章

秦朗走入院中, 借着月光看清了倒在地上那人的衣着装扮——显然同汴京城内人有着肉眼可辨的区别。

“他的同伴?”秦朗沉声问。

楼苍冷笑, “杀了。”

在顾南衣面前他不方便说实话, 对着秦朗时自然就无需再顾忌, “这个活口我留着正准备拷问,你来得倒是很快。”

秦朗默不作声地蹲下身去,将当胸被捅了一刀的南疆人翻过身来, 上下仔细搜寻了一番, 果然找到一根短又微微扭曲的笛子。

楼苍去过南疆, 一眼将其认了出来,“……虫笛。”

“刚才我听见笛声。”秦朗检查了一遍虫笛,“猜到是南疆来人。”

楼苍奉了秦北渊的命令去南疆调查,又冒了大不韪将南疆的圣药强行偷出, 自然会引起南疆人的愤恨追杀, 只是这人来的速度还是比秦朗所预测的快了两三分。

楼苍听罢只是微微皱眉,接着便低头毫不留情地捏了地上南疆人的脸, 道, “你们来汴京得的是什么命令?”

重伤的南疆人只用一双仇恨明亮的眼睛狠狠瞪着楼苍, 看起来如果尚有余力的话还能吐一口唾沫出来到他脸上似的。

楼苍逼供过不知道多少人, 只微微冷笑了一下就抓住了南疆人的衣襟, 对秦朗道,“我来拷问。”

“等等。”秦朗阻止了楼苍,他低头问南疆人,“世上有没有能将生死一线之人留住的蛊虫?”

楼苍的动作一顿,冰寒的视线落在了秦朗脸上。

南疆人像是才发现秦朗的存在似的, 咳着血扭头看了看他,不屑道,“这等圣物,我们族长都不敢动用,你们庆朝人更是不用痴心妄想了。”

秦朗只见过这么一个南疆人,死马当作活马医地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问了一遍,谁知道竟然真的得到了答案。

南疆人话中的意思很明显——这种蛊虫真的存在。

“再说了,”南疆人嘲讽地说,“没有蛊师的帮助,蛊虫即便种上了,也会倒行逆施,说不定还让人死得更快,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别来觊觎我族的圣物。”

楼苍冷漠道,“我已经抢了,怎么,南疆只派你们两个人来找我算账?”

“族长足智多谋,你们这等当强盗和贼的人怎么看得穿?”南疆人重重咳嗽了两声,才道,“我今日叫你们捉住,是我自己技不如人,可夺药之仇,南疆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这话一出口,楼苍便觉不妙,飞快地伸出手去将对方的下巴卸了,硬是从南疆人口中抠出了毒药来。

年轻人说不了话,也动弹不得,只能重重喘息着瞪向楼苍,那眼神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剐。

楼苍熟视无睹,他一手就将南疆人像只死狗似的提了起来。

秦朗没有第二次阻止楼苍,而是站起身看着他们重叠的身影一起消失。

他知道楼苍审问完了便会灭口的,并且也从南疆人口中得到了最重要的一条情报。

顾南衣眼下恐怕便是靠着南疆那圣物在续命。

但南疆人另外那一句“倒行逆施”却令秦朗记在了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给顾南衣种蛊之人十有八九就是宣阁,那宣阁究竟是不是个合格的蛊师?如今顾南衣身上种种古怪的症状,是否都和宣阁当年做得不够好有关系?

怀着重重心思回到院子里时,秦朗发现顾南衣院中的烛光已经熄灭,暗自皱了皱眉,心道顾南衣倒是舒坦,刚刚被人这么突袭了一波,居然毫无负担地躺下就睡了。

——他还打算回来时若是见到顾南衣的灯亮着,便去敲敲门安抚她不要害怕。

秦朗少年气地撇撇嘴,也回到房中再度睡下,保留了警惕浅眠的习惯。

一夜无梦,第二日起来时,院子里清爽得跟昨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除了秦朗提着扫帚簸箕去顾南衣屋子里把昨日碎掉的瓷瓶碎片都给扫了出来以外。

“是南疆人。”秦朗轻描淡写地说,“楼苍捉住了。”

顾南衣正吃着早饭,闻言想了想便很肯定地道,“是你们弄来的药和南疆有关系?还是我身上的蛊本来就是南疆的珍贵之物?”

一猜便是两两命中靶心。

秦朗将碎片都倒了出去,面无表情道,“南疆有能留住人一线生机的蛊虫,奉为圣物,那大概就是如今你还活着的理由。”

顾南衣的动作顿了顿,仿佛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东西。

可那模模糊糊的记忆点一下子便像是调皮的风一样从脑子里掠走,连尾巴都没能捉到。

她太熟悉这感觉了,每每试图回想自己年轻时的事情,便是这样类似空落落的感觉。

“怎么?”

顾南衣摇了摇头,将那怪异的感觉掩下,道,“既然是南疆人,那昨日听见的笛声便是虫笛了?”

秦朗将扫帚搁到树旁,走回桌边时已将虫笛掏出放下,道,“我拿来了。”

顾南衣:“……”这倒是机灵得很。

因着纪长宁带回的虫笛被秦北渊严格保护了起来,顾南衣还是第一次见到虫笛,她好奇地伸手拿起来把玩了片刻,觉得大致构造与普通的笛子也差不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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