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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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因为那是自己亲生母亲,他早就……
“什么事?”薛振按着烦躁问。
“太后身体不适,杨嬷嬷问陛下是否去探望一番?”
“……”薛振沉默了半晌,想到太后已换着法儿地来找过他好几次,都被他一一拒绝,到底是站了起来,“去看看。”
杨嬷嬷已在御书房外站了许久,她还以为这一次也同之前一样会得到帝王连面都不露的拒绝,谁知道秦北渊率官员们离开之后不久,薛振竟带着大太监从里面走了出来,不言不语地摆驾前往太后宫中。
杨嬷嬷心中一喜,知道今日终于有戏,赶紧飞快跟了上去,又叫身边的小宫女跑着去给太后传信。
得知薛振终于愿意来见自己,太后面露喜色,她照过镜子里的自己,确认看着相当憔悴,便躺回了床上。
帝王的龙辇很快抵达,一片问礼声中,身着黑金龙袍的薛振大步从殿外步了进来。
太后挂起了个疲惫又惊喜的笑容,“陛下来看我了?”
宫中女人惯会保养,即便是老来得子,太后看起来也仍旧很是年轻,卧病在床时楚楚可怜,令人见之便忍不住心生怜惜。
——但薛振不同。
他是皇帝,身边教导他长大的人一个个心冷似铁。
更何况,说起病美人,薛振心中只认一个。
他面无表情地走进内殿,离太后的床还有数步时就停了下来,“唤过御医了?”
太后蹙眉轻咳了两声,忧愁道,“这几年的老毛病,躺一躺便好,本不该惊动陛下的,可这么多日不见陛下,我心中又实在想念……”
“我看母后身边陪的人很多。”薛振打断了她。
太后一愣,“陛下这话……”
“光是这个月,进宫面见过母后的就有七人。”薛振冷笑了一声,补充,“还不算这七人又带上同行的其他人。”
听薛振讲得这般明细直白,太后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倏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急急地辩解道,“都是我娘家族中之人!我久居宫中,也没个人说说话,上了年纪总觉得寂寞,便时不时喊人进来陪我聊天打趣,陛下莫要多想。”
“朕从不多想。”薛振看了她一眼,“母后想养面首不是不行,只当是个玩物,朕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的话才讲到半截的时候,太后的面色已经煞白一片。
“但母后的面首只能是玩物。”薛振无情地说,“若是威胁到了朕,哪怕只是动个念头,朕也不会姑息。”
太后打死也没想到薛振今日来是同自己说这些话的,更没想到自己明明已经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的行为,却还是叫薛振查了个一清二楚。
她颤抖着嘴唇,语无伦次地道,“陛下怎么能这样说我?我千不是万不是,总归是陛下的母亲!”
见太后还要嘴硬,薛振不耐烦地道,“岳成已经秘密杀了,母后不用再想他。”
太后好不容易才将一声惊呼给咽在了嘴里。
这个叫岳成的,正是太后最近喜爱的一个年轻男子,扮作小太监溜进宫中好几次。
太后今日本来就是想找个办法给岳成家中弄点好处来的,谁知道好处没从薛振口中讨到,自己这装病却真要被吓出病来了。
“再有下次,挑个省心的,安安心心当个面首,朕可以不动他,就当宫里多养一个太监。”薛振不无讽刺地说。
太后又怒又怕,有心要斥责两句,但心中也知道自己犯的是个要掉脑袋的大罪,吓得整个人都软了,哪里还能和薛振顶嘴。
“不动母后,一是看在母后身后宋家的份上,二正是因为你是朕的生母。”薛振盯着面如土色的太后,警告地说,“可这母子情分不剩多少,母后还是掂量着用。”
宋家是汴京城的八大世家之一,昭阳曾设计百年间抽丝剥茧将他们铲除,这计划只执行了个开头便因她的身死而中道崩殂,薛振只好用自己的法子打压势力过大的世家,虽治标不治本,但也能治上一时。
当下若是贸然铲除太后,宋家是不会同意的。
八大世家枝叶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万全的把握,薛振不会动手。
也是真正成为了万人之上后,薛振才知道坐稳这位置有多不容易。
不是他登基了,便算是真正的皇帝。
想要当好一国之君,需要权衡考虑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可昭阳做得到,在她身边跟了这么久的薛振也必须做得到,还要做得更好。
否则他就不配替代昭阳。
薛振转身朝外走去,全然没有再过问一遍太后身体状况的意思——若是太后真能当场被气死,薛振倒是很乐意的。
“陛下这是还在怪我?”太后在背后厉声问道,“怪我当年告诉你国师留下的话,告诉你昭阳和你之间只能活下来一个人?”
薛振停了足。
他没有回头,但阴沉冷凝的背影就吓得太后往后一缩。
她下意识放低了后头的音量,“我确实有意告诉你这些,可句句都是实话!如果昭阳一直活着,最后死的就是你!”
薛振回过头来,他阴狠地盯了太后一眼,叫后者剩下的一肚子话都硬生生憋了回去。
“这件事,”薛振低沉地说,“我一次也没有后悔过。”
太后的视线左右飘忽,不敢同薛振对视。
薛振掉头出了太后的慈安宫,神情冰冷暴戾。
龙辇和大太监都跟在薛振一旁快步随行,本该保持安静,可刚得到的消息又不能不开口,只得等了一会儿薛振步调放慢了,他才壮着胆子开了口。
“陛下,有消息了。”大太监战战兢兢地说,“秦相的儿子要从长水镇回汴京,还带了一个年轻姑娘,姓顾。”
薛振没应声,脚步也没停顿。
大太监知他在听,可后半句话却憋了好一会儿才说出口,“听说秦相对那年轻姑娘多有关注,似乎是个极其貌美的女子。”他咽了口口水,“……说是,同长公主长得有些相似。”
薛振的步子猛地停住了。
大太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几乎是绷紧浑身的肌肉将最后一句给说完了,“……尚无画像,已再去细查了。”
薛振扭头看他,年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空白得叫人心生恐惧,“已经六日了。”
从汴京到长水镇,快马加鞭只需三四日,六日足够慢悠悠地抵达。
画像?等画像到了,人早就进入汴京了!
大太监一个字也没敢接,浑身冒着冷汗地等待着薛振的命令。
年轻皇帝身周的空气沉得像是叫人喘不过气来的深海。
薛振站了半晌,才自言自语地说,“难怪他不再来问我要那幅画。”
秦北渊要画不成,但他去长水镇时,一定见过那个姓顾的年轻姑娘。
薛振想到这里又低声不屑地冷笑,“秦北渊也是骨头软了。”
长得再像,那也是个赝品。
秦北渊竟软弱到去找个赝品来聊以慰藉。
薛振越想越恼火,“给我把人找出来!”
他倒要看看能让秦北渊动心的赝品长得能有多像皇姐!
作者有话要说:搓手,明天入v,开始存稿大放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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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秦北渊动作不慢。”顾南衣突然道。
听见她的话, 秦朗立刻皱起眉环视了一圈两人眼下坐着的这个小酒楼。
离汴京只有几步之遥, 今日再度出发便能于午后抵达汴京, 越发靠近了秦北渊的势力范围。
即使秦朗早知道秦北渊不是盏省油的灯, 可能早就知道他和顾南衣的行踪,但一直没发现对方的人手,秦朗也一时间放松了警惕。
见秦朗挨个细细打量酒楼里的客人、小二, 眼神警惕得像是在捉杀人凶手, 顾南衣笑了起来。
再聪明, 到底是个还未出世的年轻人。
汴京于秦朗而言,也是一场新的试炼。
作为秦北渊的儿子,他总是要和那个权色圈子扯上关系的。
顾南衣伸手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将秦朗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不用多管了, 我们走吧。”
秦朗收回目光,将斗笠交给顾南衣戴着。
他们两人坐的位置隐蔽, 顾南衣更是被秦朗挡得严实。
否则秦朗真怕顾南衣被人看见。
离汴京远时, 是不想有人见色起意;离汴京近时, 是有可能认识这张脸的人越来越多了。
顾南衣从善如流地将斗笠戴上遮住了脸, 才起身往酒楼外走去。
路过一张桌边时, 顾南衣好似不小心地将这张桌上客人的随身物品撞掉在了地上。
那人的反应却异常迅速,一个弯腰在自己的东西落地之前就半空中给截住了。
顾南衣转回头去弯了弯腰,她掀开斗笠上纱罩,讶然道,“抱歉。”
原本那桌上两人正要摆手说“没事”, 猛地看见顾南衣从斗笠间露出的脸,纷纷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其中一人甚至一个腿软就噗通一声朝着顾南衣跪了下去。
跟在顾南衣身后的秦朗压根没来得及阻止顾南衣的所作所为,就看见顾南衣仅凭自己一张脸将人给吓跪了。
秦朗:“……”昭阳长公主,余威竟恐怖如斯。
他冷着脸上前两步,在引发更大的轰动前拉着顾南衣将她带了出去。
出门上了马,顾南衣才道,“那人我从前见过。”
“秦北渊的人?”秦朗问。
顾南衣阖眼想了一会儿,摇头否认,“不是。”
这是先帝留下的旧人,因着数量不多,顾南衣都见过几次。这些人从小便被培养得忠于薛家,不应当会投向秦北渊那头。
最大的可能性是,他们如今为薛振做事。
——薛振也发觉了。
也不知道薛振什么时候发难?顾南衣淡然地想。
“那是谁?”
“我弟弟。”顾南衣含笑说。
秦朗:“……”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汴京的方向,说,“你们姓氏不同,不是亲姐弟。他连你真名都不知道。”
“不是。”顾南衣道,“但他仍叫我一声姐姐。”
秦朗不置可否。
薛振是不是真把顾南衣单纯地当成姐姐,他要等见过薛振本人才知道。
更何况,顾南衣不在意薛振给她赐毒,秦朗心里一百个计较等着去汴京城里找罪魁祸首算账。
两人赶路速度不快,甚至算得上悠闲,因此竟过了九日才到汴京城。
入城时因早就办妥了文书令牌,倒是没什么波折。
顾南衣被守城士兵令着摘了一回斗笠,却没碰到将她的样貌同昭阳联系起来的人。
一番有惊无险地进了汴京城,等找到地方落脚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秦朗手里提着刚随意购置的大包小包日常所用,顾南衣两手空空跟在他身边,时不时看看左右街道上的店面行人。
“物是人非?”秦朗问。
顾南衣摇头,“我从前也不曾到这街上来随意走过,不过汴京的街道、布防这些我倒是清楚的。”
汴京城的地图印在顾南衣的脑海中,每一条大街小巷的名字她都记得清楚明白——只是自己从没有亲身去走过一次。
“刚才我们走的这条朱雀步道,”顾南衣想了想,对秦朗道,“上面一半的铺子从前都是我的。”
秦朗:“……”那是汴京城最繁荣的大道,珠宝玉石绫罗绸缎不绝于目,里面随意一件商品都是普通人家几年的口粮,竟然半条街都是顾南衣的?
“至于现在……”顾南衣道,“应该属于今上的了。”
秦朗皱了皱眉。
也难怪薛振起了杀意,顾南衣死后,他作为尚未亲政的皇帝,受益实在大得很。
这半条朱雀大道,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项罢了。
“我原本还有点担心,不过近前一看,他管理得还不错,叫我放心些了。”
——就是顾南衣的口气听起来全然没放把和薛振的往事放在心上。秦朗想。
也不知道这对于那位年轻的皇帝来说是好事还是件坏事。
毕竟秦朗听过不少薛振的事迹,知道对方显然就是“爱”与“由爱生恨”中的后者。
“你不要独自出门。”秦朗看向华灯初上的汴京城,“这里官员众多,曾经见过昭阳长公主的人太多了。”
光在朱雀步道这一个时辰,秦朗已经见到了七八顶挂着不同官员品阶牌子的马车和软轿,和许多一看便是达官贵人家出身的女眷。
顾南衣扶了一下头顶的斗笠,神情很是淡定,“我没事不出门,这你不是很清楚?”
两人即将走到朱雀步道的末端,那外头刚刚停下一辆精致又大气的马车。
秦朗扫了一眼,马车前头左右各挂着两块令牌,一块写着“苏”,代表这是苏家的马车;另一块则是刻了一个代表官员品级的符号。
那是三品大员家里的嫡亲才能挂起的令牌。
这辆苏家的马车后头还跟着许多别的马车,看起来就像是众星捧月似的将苏家的马车簇拥在了最前方的中央。
秦朗皱了皱眉,“我们绕开走。”
三品大员。不论是新上任或者一直在任,都不可能没见过昭阳长公主,他的直系亲眷也不遑多让。
“谁家的车?”顾南衣从善如流地远离人群,问道。
“苏。”秦朗说。
“苏家?”顾南衣若有所思地放慢了脚步,回头往传来喧闹的方向看了一眼。
“你认识。”秦朗立刻判断。
顾南衣没有否认,她轻轻点了点头,驻足看着妙龄少女从马车中搭着丫鬟的手下了车,明艳五官熠熠生辉,人群中别无二致,天生便是吸引人目光的发光体。
身旁有人窸窸窣窣地讨论起来,“那是苏家唯一的嫡女,如今的汴京第一美人。”
“可真好看,见多少次都觉得才子们为她做的诗还比不上她本人好看!”
“你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是不是第一美人,如今还有许多人不同意呢。”
“害,那位都走了六年了,咱们普通老百姓又难得一见,苏府的姑娘就不同了,就十天半月便能见上一次不是?”
秦朗边走边听了两耳朵。
他又看了一眼自己身旁戴着斗笠、遮得严严实实的顾南衣。
上一任公认的第一美人怕就是这位了。
*
苏妩从马车中下来,高傲地抬起头环视了一圈周围人艳羡痴迷的视线,目光却被人群以外一个背影给吸引住了。
那个背影颜色清淡、连长发都被斗笠遮在内侧看不真切,可苏妩就是挪不开目光。
她没有从背影认出一个人的本事,可那个背影、那个身姿!
苏妩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推开身旁殷勤地想要凑过来的年轻男子,提起裙摆、飞快地追向了那道一闪而逝的背影。
她不能错过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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