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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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卿卿赧然地松了还揪着孟珩衣服的手,“多谢项大公子引路,我这便进去了。”

孟珩低声说,“我就在外面等你。”

盛卿卿仰脸甜甜地朝他笑了一下,就转头往里走了。

等门打开再关上,项危楼才面不改色地回头对孟珩道,“难怪你捧在手里怕摔了,是个要好好呵护的宝贝。”

孟珩转眼瞥项危楼时哪里还有好脸色,“昨天你到孟府的动作很快。”

项危楼扬了扬眉毛,“大将军也知道我平日里是做什么的,早一两刻钟收到消息直奔孟府,不难吧?你手底下的人也能做到。”

“前提是有我示意。”孟珩站在轮椅前,脚步极稳,“示意你动手的又是谁?”

项危楼的人几乎像是提前知道胡氏会闹事,早就找到了理由、早一步出发到了孟府,顺理成章地将胡氏带走,虽说大快人心,细品背后深意却叫人颇有些不寒而栗。

闻言,项危楼温文地笑了起来,长眉一扬,“是敌是友,大将军应当能辨认得出来。”

孟珩回以冷笑,“看着像敌军的,我一向是先砍了再说。”

项危楼视线落到那柄饮血成性的长刀上,笑意不改,“论动手,我确实不是大将军的对手。”他顿了顿,在孟珩真正动怒之前接下去道,“大将军调查这些日子,也该知道盛淮的身份有文章了吧?”

“盛淮是假名。”

“确实如此。”项危楼点点头,“那么是问,如今天下多少人家中没有几个亲生不亲生的兄弟姐妹?”

孟珩几乎是转瞬就从项危楼的话间领悟了他的意思,他立刻抬头往盛卿卿刚才进去的门里看了一眼。

“——你怎么会只独自一人在江陵留了这么多年?”武定侯夫人惊诧不已,“我知道你母亲和孟府是闹翻了的,但你父亲不是还有个嫡亲的哥哥、也知道你们一家人在江陵吗?江陵出了这么大的事,天下没有人不知道,他难道没有去找你、照顾你?”

第 63 章

武定侯夫人的话让盛卿卿愣了一下。

但也只是短短一瞬间而已, 她就回过了神来, “我没有听父亲提起过他还有别的兄弟。”

武定侯夫人紧紧地皱起了眉,她摸着自己的下巴想了一会儿, 说道, “我记得清清楚楚,盛淮确实提起过他有个兄长。不过听他那时的语气,应该关系并不亲密。”

她很是花了些时间去回忆这些十分偏远的过往, 神情不太确定。

“如果你都不曾听过, 那或许不亲密还是个高估了。”

盛卿卿笑道,“若真是如此, 父亲母亲想必是约好的,他们谁也没有提过除了我们兄弟姐妹外的家人过。”

武定侯夫人不解地低头嘀咕了几句,才抬头又端详了一眼盛卿卿,“曾经你父亲对我吹嘘过他的妻子,原来竟是孟云烟。”

“夫人也识得我母亲吗?”

“彼此打过照面的关系罢了。”武定侯夫人一摆手,“和你现在一样年轻貌美。”

武定侯夫人没说的是,这对母女的眉眼之间当然有些相似, 但也只是相似而已。

孟云烟的美是静谧得像是倒映了星河的湖泊一样, 可她的女儿眉眼之间却是全然不同的风情。

盛卿卿弯起眉眼笑了起来。

能听见他人对父母亲的阐述,只要并非恶意, 她心中总是高兴的。

“那夫人可知道我父亲那位兄长的名字?”

“我这头脑可没这么好使。”武定侯夫人干脆地说。

盛卿卿没想过能得到答案, 便也没有太过失望, “多谢夫人今日抽空见我了, 卿卿感激不尽。”

“这有什么好谢的, 你看我也没能帮得上你什么。”武定侯夫人耸肩,顿了顿后她又问道,“我听说你一个人在江陵城里住了好几年?”

盛卿卿颔首,“替家人守丧。”

武定侯夫人不必明说,盛卿卿也能想清楚其中细节。

这么长的时间里一直没人来找成了孤儿的她,那要么是不知道她的存在,要么就是一点也不在乎她的死活。

孟府算是前者,而那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伯伯又是哪一种呢?

武定侯夫人沉默半晌,站起身来用力地拍了拍盛卿卿的肩膀,“是个好样的!”

盛卿卿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被人用这种夸奖男孩子的方法称赞,怔了怔才道谢,又解释道,“江陵城在那场**之后幸存下来的人不多,家家户户都有些损失,因而街坊邻里之间同亲人差不多,我受了许多照拂。”

“那也不会让丧亲之痛变得更容易一些。”武定侯夫人征战沙场过,自然也见过许多残酷的场景,她又用力地拍了两下,道,“那你选择嫁给魏家老三这决定就很令人看不懂了。”

盛卿卿抿着笑没说话。

武定侯夫人清了清嗓子,道,“不过还没定亲,你要换人也很简单。”

她说完,往紧闭的门外看了一眼。

盛卿卿循着武定侯夫人的目光向外看去,想起了前几日孟府四房因提亲而起的那点摩擦。

可她到底不姓孟,不适当开口道歉,便安安静静地站着等武定侯夫人接着往下说。

“孟珩倒是和危楼有点像,”武定侯夫人嘀嘀咕咕地说,“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也不赶紧找人娶了,也不看看比他们小许多岁的早就都成婚了。”

“项大公子温文尔雅玉树临风,我只见他一面便觉得如沐春风,应当是没遇见动心的人吧。”盛卿卿笑道,“夫人也不必太过担心,我看大公子是个心中事事都有主意的。”

武定侯夫人啧了一声,她沉着脸老大不快地说,“就是太有主意了,着急的就我一个,嘿。”她停了一下,愤愤地说,“我就不信孟珩他娘不着急!”

盛卿卿想了想,不好意思说孟珩有关的坏话,低头没应。

“不过也奇怪,孟珩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过别人的琐事?就算是孟府自己人,他也没这么大耐心亲自一路护送过来,还用他的名义登门……”武定侯夫人不解地看向盛卿卿,“你到汴京似乎还不到半年?别人都怕他,你倒是和他相处得不错。”

这下盛卿卿点了头。

“他就更难找了,翻遍汴京城有几个姑娘家真不怕他?除了你,我还真数不出来。”武定侯夫人连连摇头,“我听说孟府里他几个堂妹都不敢喊他一声堂哥,全都是规规矩矩喊大将军。”

盛卿卿:“……”她想,等会儿在武定侯府里她得忍着别喊出那声多少叫人有些面上发热的“珩哥哥”。

武定侯夫人虽然没能提供什么关键的讯息,但她绞尽脑汁地将自己记得和盛淮有关的事情都一一告诉了盛卿卿,当年两人之间的对话都磕磕绊绊地复述出来了一些。

——多是吹嘘自己妻子贤惠温柔、儿子文武双全、女儿听话贴心的话。

盛卿卿听着听着,便感觉好像认识了父亲的另一面似的笑个不停。

盛淮是个性格较为内敛的人,在家中时很少会说这些直白的赞美之词,到外人面前倒是说个不停。

武定侯夫人把能说的都说罢之后,停下来叹了一口气,她说道,“早知道你……我当年该去江陵城看一看的,便能找到你了。”

“天底下这么多人,夫人见过的又不计其数,怎能一一帮衬救助得过来呢?”盛卿卿倒是很坦然率直地道,“您能今天费时间同我讲这么多,我已经十分感激了。”

武定侯夫人哀愁地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我的儿子女儿里,没有一个和你这么贴心,能乖乖听我讲这么久的,一个个好像多坐一刻钟屁股就要生疮一样想溜。”

武定侯夫人这时候已经忘记了自己早先送走胡氏时对盛卿卿的评价,她端详着盛卿卿,眼神和蔼得过分,“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女儿就好了,定叫别人羡慕得很。反正你和魏家老三还没定亲,要不然你赶紧和危楼多……”

盛卿卿一怔。

与此同时,有人在门外笃笃敲了两下。

“母亲,说得够久了。”项危楼的声音隔着门板响了起来,即便看不见人,他话语里的笑意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外面有人等得不耐烦起来了。”

武定侯夫人的话没说话,呸了一声,起身朝盛卿卿摆了摆手,“和你父亲有关的我都说了,要是以后再想起别的来,我再告诉你就是。”

武定侯夫人身形高挑,走路都比别人快不少,几步就到了门前,一把拉开门瞪了项危楼一眼。

——帮你挖墙脚呢,怎么这么没眼色!

和武定侯夫人不同,盛卿卿倒是松了口气。

若真叫武定侯夫人把那话说完,她一时还想不到该怎么回复呢。

跟在武定侯夫人出门时,盛卿卿也下意识地抬头找了找孟珩的方位。

果然真如他先前所说的,他就在就刚才两人分开的地方等着,盛卿卿一眼就找到了人,朝他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见到盛卿卿神态平和,孟珩紧绷的身体才放缓了一些。

“能说的我都说了,大将军将她送回去吧。”武定侯夫人靠在门上道,“与其拜访故人,不如去找找这孩子几十年杳无音信的伯父。”

盛卿卿确实有些在意这个莫须有的伯伯。

若那些来路不明的钱都是父亲家中的,那或许也有他亲兄弟的份。

可财物却都纹丝不动地留在了孟府,还被孟老夫人小心翼翼地保存了起来。

是盛淮和他的兄弟都同意的吗?

盛卿卿向武定侯夫人和项危楼都告了别,走去孟珩身边时下意识地喊了他一声。

孟珩自然而然低下头来的同时,盛卿卿也几乎是同一时间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快速地转头看向了距离她不过五六步的项家母子。

武定侯夫人站直了身体,一边眉毛挑得老高;而项危楼脸上仍然挂着笑,只是显得更为意味深长了。

想到自己刚才没接武定侯夫人的那句话,盛卿卿脸上一热,脚步下意识地往孟珩身后藏了藏。

孟珩也很自觉地侧了半步将她先挡住了,才道,“那就告辞了。”

盛卿卿从孟珩背后露出脸,讷讷道,“多有打扰,还请夫人和大公子见谅就。”

武定侯夫人看起来还想说点什么,但孟珩已经毫不留恋地转身护着盛卿卿走远了,她只好啧啧称奇地对项危楼道,“我没听岔吧?”

“我和母亲听见的一样。”项危楼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跳动了几下,他笑着说,“她这么喊倒不令人太过惊讶,叫我也愣了一下的是大将军应答时的态度。”

——太柔软了,让项危楼一瞬间感觉到站在不远处的那个男人压根就不是孟珩。

又或者说,那是孟珩未曾暴露在人面前的另一面。

项危楼思索了片刻,觉得很有趣地笑了起来。

他道,“母亲,等着看吧,魏家的亲事成不了。”

“这我也看得出来。”武定侯夫人凉凉地答道,“我还知道可能孟珩成亲的那一天你还在打光棍。”

被亲娘讽刺了的项危楼充耳不闻,他眉毛都没动一下,“不过只看盛卿卿,却看不出来她有什么这么能打动大将军的特殊之处。”

“总有过人之处,你别去玩火。”武定侯夫人皱了眉,“汴京城里人人听孟珩的名字都怕,可真见过孟珩发怒的人,可没有几个。”

项危楼饶有兴致地笑了笑,他道,“我不会给他们找麻烦,我甚至还能帮一帮他们。”

“帮什么?”

“帮……譬如,我可能知道盛淮的亲哥是谁。”

第 64 章

“在外人面前这么喊, 不太好意思。”盛卿卿出了武定侯府才小声地对孟珩解释道, “武定侯夫人刚刚还在同我说,孟府其他姑娘们都不敢喊你堂兄,我本是不打算说出来的, 结果说漏了嘴。”

盛卿卿不解地蹙眉,这种普普通通的失误本不该这么轻易地叫她犯出来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孟珩平静地问。

盛卿卿想了想,给他举例道, “就好比珩哥哥平日连名带姓地叫我, 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喊一句‘卿卿妹妹’,难道不叫你掉一身鸡皮疙瘩?”

孟珩:“……”他张了张嘴, 像是正要念出那四个字似的, 又在盛卿卿的注视下紧闭了嘴唇。

他发现这么亲近的称呼还真不好随意说出口来。

光是在脑子里演练了一遍,就让孟珩的胸口发烫起来, 像是有什么小动物要从底下挣扎着跑出来撒欢似的。

盛卿卿背着手看了孟珩半晌, 见他哑了声, 笑吟吟道, “你看, 是不是叫人不好意思?”

孟珩高深莫测地盯了她片刻,“这称呼可不是我想出来的。”

明明是盛卿卿第一次见面时甜蜜蜜软乎乎地对着他自己喊的。

盛卿卿:“……”她扭开脸当做什么也没听见,“该回孟府了。”

她说着便往马车上爬,半路被人在后腰轻轻地托了一把, 原本还有些艰难的动作顿时变得轻而易举, 就像整个人变成了一根没有重量的羽毛似的。

稳稳地站住双脚后, 盛卿卿立刻便钻进了车厢里。

而后不过一眨眼的时间, 她又将帘子掀开一条小缝探出头来,轻声道了句谢。

孟珩立在马车旁又思索了一个新的问题。

越和盛卿卿拉近关系,他就越开始发现她同最开始认识时的微妙差别。

梦中的盛卿卿不是眼前的盛卿卿,这点孟珩早已经领悟了。

但这个活生生的盛卿卿对孟珩来说,像是个新的谜题。

第一次见面时,盛卿卿简直像在脸上掏了个面具,她不害怕,也不羞涩,对什么都是甜甜地抿着嘴唇,笑出两个酒窝后就没多少人再忍心对她生气了。

可随着时间推移,孟珩发觉盛卿卿居然开始会害羞和小小地闹脾气。

孟珩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心道再这么亲近下去,他就忍不了太久了。

——反正天也冷了,让魏家自食苦果吧。

*

相比起盛卿卿万事有人明里暗里帮忙,孟六姑娘这几日也总归是明白了什么叫举目无亲。

母亲被大理寺的人气势汹汹地带走,祖母和父亲都没有阻拦的意思,孟珩更是视若无睹、落井下石,孟六姑娘急得睡不着觉,辗转反复之后还是决定照着胡氏临被带走前的说法去胡家搬救兵。

正是出于胡氏自小在家中受到的教导,孟六姑娘同她一样,和表家的胡姓异常亲近,以前出入孟府时常常是同胡家人同游,胡家的几位长辈对孟六姑娘相当和颜悦色。

——更何况,母亲都说了胡家会救她的。

孟六姑娘坚定了信念,立刻便前往了胡家,可临到门口款款下车的时候却被门房拦住了。

孟六姑娘惊愕道,“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门房弯着腰不看她,苦恼地道,“表姑娘,几位夫人都忙得□□乏术,没有拜帖的人是尽数不见的!”

孟六姑娘愣了一下,她挤出了一个笑来,“你既然认识我就好办了,我不是来找舅母他们,而是想找表兄说会儿话……”

“几位孙少爷都去鞠场玩耍了,不到天黑约莫来不及回来。”门房说,“表姑娘不如改日再来?”

孟六姑娘的笑容快要挂不住了,“我来自己的表家走走,却连门都进不去?”

“实在是府里忙得不可开交,表姑娘若是不嫌麻烦,下次提前给哪位夫人写个拜帖便是。”胡家门房不卑不亢地说。

孟六姑娘咬了咬牙,皮笑肉不笑地问,“那表兄他们去什么地方蹴鞠了?”

门房却机灵得很,憨厚地道,“这小人就无从得知了,孙少爷们走得急,也不是我一个看门的该过问的。”

“好,那我改日再来。”孟六姑娘咬着后槽牙说完这最后一句客套话,便飞快地回身走向了自己的马车。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在路上想的渲染和说辞竟一点用场也没有派上,更可笑的是连胡家的大门都没能进得去!

孟六姑娘又不是个蠢货,她当然看得出胡家是对她避之不及,借口百出不过是因为不想帮她的忙罢了。

孟六姑娘在胡氏的教导下一向亲近胡家,抱着满腔急切登门求助却吃了个冷冰冰的闭门羹,这简直一口气否定了她过去十几年的全部生活。

胡家竟翻脸无情到这个地步!

孟六姑娘尽管知道得不多,但也了解父母亲会对祖母发难,是有来自胡家的授意。

而如今她的母亲被大理寺收监,罪魁祸首的胡家过河拆桥得倒是得心应手。

想到这里,孟六姑娘咬着牙上了车,令道,“去宫外。”

大丫鬟被吓了一跳,“姑娘,您去宫门外是要做什么?”

“胡家不管我母亲也就罢了,舅舅们一时也寻不到人,只能先去找姨母求助了。”孟六姑娘紧紧攥住拳头,她冷笑起来,“这还没真出什么事,胡家跑得却这么快,也不怕寒了母亲的心!”

“即便信真能送到家贵妃娘娘手里,就真的有用吗?”大丫鬟忧心忡忡地问。

“一定有用的。”孟六姑娘信心满满,“姨母和母亲是同父同母的姐妹,她们自小就无话不谈,知道母亲有难后,姨母一定不会见死不救!”

大丫鬟欲言又止,脸上仍然是郁郁寡欢的神情。

等马车到了宫门口时,孟六姑娘将信物交给大丫鬟,又详细地给她讲解了该如何将信交给接头的人,最后道,“就说母亲被带走时本就受了伤,在牢中好几日也不知状况如何,请贵妃娘娘尽快些想想办法。”

大丫鬟点了一下头,将信物捏在手心里下了马车往宫门口的侍卫跑去。

孟六姑娘透过帷裳的缝隙注视着大丫鬟的背影,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她理应回府写个字条书信之类的带进去才是,口信实在是太不安全了。

再或者,胡贵妃也和胡家的其他人一样,薄情无义地根本不打算救胡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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