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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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个月时间, 足够季光明党同伐异。
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 他勉强算是坐稳了启辰一把手的位子, 大权在握, 日程自然也十分忙碌。
内患抚平,解决外患也迫在眉睫。位子要想坐得久,季光明必须处理好启辰当下的信任危机及资金链问题,做出一些亮眼的改革, 拿出给支持者及股民信心,瞧瞧他的日程就能猜到他此刻有多么渴望大展宏图、意气风发。
晒完衣服,许秋来重新拿起手机,在他的行程表第二周,除夕夜头天的商务会谈中, 瞧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正是上回Q大校庆时候碰见的环亚集团女副总裁,陆离十分讨厌的那位苏总。
陆离很少对谁明显地表现自己喜恶,大部分时候, 他对所有人都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清冷样, 只有这个人, 他当时甚至一句话都不愿意她和人家多讲。回想那位女总裁给自己留下的印象,许秋来却又觉得, 陆离的讨厌是理所当然的,这种动不动花钱收买同学监控自己的阿姨, 谁不讨厌?
有了先入为主的偏见, 她的目光在这行多停留了两秒。
他们的谈话安排在一间私人会所, 时间是上午九点到十一点。
联系从前校庆偷听到的冯安妮和程峰的对话录音,她心中猜测,这次商务会谈,大概率是季光明想要完成程峰未尽的事业,向环亚争取合作。而且明显他比程峰有面子得多,程峰只能借校庆暗搓搓打太太牌接近,季光明却能在过年前夜这种非工作时间把人约出来。
表再往下拉,季光明当天上午十一点之后的行程是空的。
秋来刷新了好几次页面,起初她还以为是表格加载不全,谁料重新下载打开后还是一模一样。
她确认表格没有错漏,因为这些日子,利风给她提供的资料都是准确的。许秋来推测,这些信息肯定由启辰内部季光明身边的高等行政职员流出来,至于为什么会流出,大概率是利风母亲收买了对方,利风的母亲这么做的理由,她也隐约能猜到。
世人劣根性大多没有差别,拿到手的钱财锦帛,哪里有儿子成为启辰继承人的诱惑更打动人心?
对比季光明前后的行程密度,这确实有些不寻常,忙碌到时间以分钟计算、除夕当天都还有四五场会议等着开的季总,居然当真空置一下午,没有任何安排。
虽然奇怪,但这疑点也仅在许秋来心中一闪即逝。也可能安排了家庭活动或其他私人事务,她是可以给季时安打一通电话问清楚,但是她不愿意这样做。
季光明其实真心疼爱时安这个小儿子,秋来记得直到他七八岁,季父还曾给他坐在肩膀上骑大马。
秋来戾气最重的时候,是想过,干脆用季时安报复他好了,让他也尝尝被最信任的人伤害有多痛苦,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这样的想法,那样对无辜的季时安来说,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也许得到的越多,越害怕失去,她已经不再是三年前一无所有、光脚不怕穿鞋的许秋来,连心肠都变软了。
不想再受这样两面的煎熬,她干脆借着上次季时安犯错的理由,直接和他断了往来。
*
第二天晚上,秋来抽时间又去了一趟施方石藏身的私立医院,才进门,就发现他床头柜上摆了束鲜花。
她回头问施妻,“这谁拿来的?”
“我小叔子——”
许秋来皱眉直截打断她:“我不是说过,这地方谁都不能告诉吗?”
“家里追问得厉害,我实在是没办法,再不说,他们就要觉得是我谋杀亲夫了,除了家里知道,没别人,我也叮嘱了他们不准往外传,应该没什么危险吧。”施妻小心答。
“他们追问你,你叫他们找警察问去,这世上的事,打你告诉第一个人起就不是秘密了,知道的人越多风险越高,这道理你难道不明白,还要我教你?”
女人被只有自己一半岁数的许秋来数落得灰头土脸,心里不大舒服,但到底没说什么,只低声道,“我每天24小时盯在医院,老施出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许秋来最不耐烦听见这样的话,眉梢吊起来直接讥讽:“所以你女儿就只能跟着你们去死对吧?”
施妻没料到她说话居然这么难听,一时噎住,又才想起来,许母当年就是扔下她们两姐妹跳楼了。
她委屈解释:“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不会让我丈夫出事,家里人我会叫他们不用再来了。”
许秋来的目光扫过她,似乎在审视什么,半晌才收回来,“记好你说的话,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施妻又发现一点她和当年不一样的地方,现在的许秋来冷漠、刻薄,在不需要的时候,丝毫不会给人留情面。
记得当年她和丈夫第一次去许家,许秋来在院子里打网球,那时尚且只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她都还把网球扔过来,问她要不要一块儿玩,现在她给生人的,却全是不信任与戒备。
刚刚被那样的目光打量时,她险些要怀疑自己是故意把住院信息泄露出去、是十恶不赦的嫌犯。
许秋来只在病房里呆了两分钟便去了医生办公室,她实在不能再和病床上躺着那个人长时间呼吸同一间屋子的空气。
最新出来的片子显示施方石的脑水肿逐步消退,已经快要恢复到正常状态,如无意外,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应该就能醒过来。
主治医生年纪不大,特别耐心,他只以为许秋来是那家的女儿,跟她解释得很仔细。
听了十来分钟,许秋来告别医生,准备回家。
离开医院时,她忽然想到,如果警方得知施方石快醒了,估计会派人过来24小时看守,毕竟他是宋景案的杀人嫌犯。
警方都派人过来了,那这消息还瞒得住吗?
不怪许秋来想得多,宋景死的那么快,就不是前车之鉴。
她不信任任何人,毕竟一条生命流逝之前,是没有下集预告的,上次若非她误打误撞,现在施方石也早和宋景作伴去了。
只有自己最可靠。
白色球鞋在树下定住,许秋来犹豫着,脚底碾碎几段冬天的枯枝脆叶,下定决心,转身从公交车站往回走。
她得和施妻交代好细节,这个人不太聪明,叫人时时刻刻都不能放心。
夜晚的私立医院没有那么忙碌,十楼都是单人病房,人没住满,还要更冷清些。
许秋来快步从电梯出来,除了入口处三四个护士站值夜班的小护士在说话,走廊上偶尔有家属往来,整层楼还算安静。
路过护士站,她瞧见推车上一排码好的输液袋里,还有两小袋写着施方石的名字。
时隔半个小时,她重新推开施方石的病房门,发现房间里来了个小护士,在给病人换输液泵上的针管。
洗手间的门关着,施妻隔着门在里面洗漱,大抵是打算在这里陪床的意思。
许秋来放下书包,打算等护士出去了,再好好跟施妻讲讲细节。
这一等,她发现这护士动作慢得厉害,拖沓得很,并不像别人那样麻利,再仔细一瞧,连口罩上方的眉眼也仿佛不是那么熟悉。
许秋来已经来过这家医院几次,足够她把医院走廊挂的职工照片栏记得清清楚楚。
眼前这个人,好像并不属于那些护士当中的任何一个。
她心念一动,站起来时,护士已经配好了淡黄色的针水,一次性针筒就要往施方石的输液器连接管中推进。
最后一秒钟,她皱眉抓住女人的手,另一只手去扯她口罩,“对不起,你是——”
☆、第123章第123章
许秋来原本没有特别确定, 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女人胸前的名牌, 只是出于谨慎和直觉中零星的不安上前, 试图查证她的身份, 谁料对方却第一时间推开她,按紧自己的口罩,继续往针管里推进液体。
女人力气大得厉害,把许秋来整个人直接推出去三四米, 狠狠摔倒在地。
许秋来这下是真急了,顾不得其它飞扑上前,用更大的力道推开那护士,抢在她起身之前关掉输液器开关,飞快将整个注射器针头从施方石脖颈的输液港拽出来, 按响床头的护士铃。
情势变化只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 许秋来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护士站《桑塔露琪亚》铃声响起来。
假护士或许意识到自己的行动已经失败,目的再也不可能达成, 重新判断形势, 收起针筒准备逃跑。
秋来哪里能让她跑掉, 她下意识抓紧那人护士服衣领,在门口将她飞扑在地, 厉声质问:“你是谁?是谁派你来的?”
洗手间的施妻听闻动静,忙不迭擦了把脸上的泡沫, 将门打开, 才瞧清地上的两人, 便两手悬空尖叫起来。
许秋来的力道远远比不上对方,本就只是勉强压住,这下一分神,便被那人翻滚压下。
那人的手背在她颈动脉狠狠击打,仅一下,许秋来便完全失去钳制能力,下意识松手,这人趁机起身,夺门而出。
“你叫什么!喊保安,去找医生来啊!”
许秋来恨铁不成钢冲施妻吼了一句,翻爬起来急速往外追。
她脑子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人抓住。在刚刚短暂的交锋中,秋来看得分明,对方有着喉结和粗壮的小臂,绝不是女人。男女在体力和耐力上有着天然的差距,尽管她拿过长跑和马拉松奖牌,也未必追得上这种差异。
但许秋来字典里没有“认输”这两个字,齐进的一次次挑衅、蔑视、居高临下掌控节奏的得意,已经让她怒红了眼。
跑出走廊时,她刚好瞧见其中一部电梯合上,两道门间一抹绿色的护士服衣角闪过。
许秋来心中一咯噔,这部是双号电梯,只能在十楼以下的双数楼层停靠。最大的可能,他要么在二楼停下,要么就从地下停车场离开。
秋来刚跑过护士站时,顺手拿了人护士落在柜台上的工作证磁卡,想清楚目的,她用卡匆匆刷开医用电梯,直接按下P层直达。住院部一楼大厅设岗哨,医院也有保安巡逻,大厅四处走廊都安装着监控,从一楼出去,他想要离开医院难度更大,许秋来赌他会选择地下停车场。
从十楼到底下停车场,前后仅不到十秒钟时间。
望着楼层逐渐下降,许秋来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她用最快的速度从书包掏出防狼喷雾,然后将手机里存储的录音找出来,塞在裤袋侧面。
叮——
电梯门开了,停车场空无一人。
秋来走出几步,朝周围张望,除了两辆正在找车位的私家车,没有任何动静。
她的目光落在对面普通电梯楼层显示屏上,上面显示即将到达P层。
对了,客用电梯可能会在其他楼层暂停,耽误了时间。
秋来站到电梯出口处,侧身贴墙,用力捏紧手中的喷雾瓶子,等待电梯门开。
然而电梯一打开,里头却有三个男乘客,没有一位穿护士服的。
许秋来心一跳,傻眼看着人依次从自己面前走过,是她判断错了,人从其他楼层走了?
直到她的目光落到第三个人的毛衣身上时,神经才重新紧绷起来。男人个子不高,长相平凡无奇,这么冷的天,所有人都穿了外套,他却没穿。
她没有判断错,人没有从其他楼层离开,他只是在楼上脱掉了标志性的假发和护士服而已。秋来快步朝前跟上,试图瞧清男人的上半张脸,他却总侧着没有转过来,脚步越走越快。
秋来瞧着那身形和走路姿势,终于确定,在停车场放开嗓子大喊一声:“抓小偷!”
那人闻声就跑。
前两个牛高马大的男人闻声定睛一看,哪里还忍得住。
喊话的是个再单纯漂亮、清纯无害不过的少女,再瞧前边逃跑的,穿毛衣的猥琐小偷,个头不是很高,手上没凶器,不知道能挨自己几拳,两位壮士当即正义感爆棚将小贼缠住,与他搏斗。
双拳难敌四手,尽管矮个儿明显是经过训练的身手,但在俩北方壮汉拳拳到肉的围攻下,也忍不住落了下风,许秋来正打算上前使用防狼喷雾助阵,忽地看那矮个子开始摸口袋。
她吓得心脏一窒,大声提醒:“小心他手上有针筒!”
那可是要人命的东西!
她的提醒显然晚了一步,声控灯下,针头闪着寒光,矮个儿即将把针筒扎进压在他身上的壮汉胳膊!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警铃声在停车场大作,壮汉趁着这一闪神的机会连滚带爬避开,小偷起身逃开,他在车位间穿行,飞速消失在许秋来视线里。
脖子上挂金链的壮汉还要再追,被许秋来的抓住,“多谢你,太危险了,别追了。”
大哥义愤填膺:“不是妹子,这小毛贼也太嚣张了,敢在医院偷东西,他偷了你什么了?刚你要是没拉我,我真追得上,怕什么,警察不是来了吗,我非揍得他满地找牙不可。诶……警车呢?”
“警察没来,坐火箭也没有这么快的。”许秋来拿出手机给他看,“是我手机上储存的警铃录音,他刚刚差点儿扎到你了。”
“就是个小毛贼,他那针筒估计也是医院偷来吓唬人的,还能真让他找着个艾滋病患者用过的针管儿来戳人不成。”
……
许秋来这会儿还真庆幸刚刚拉着人没叫他追上去了,有种劫后余生的后怕。
她没再仔细解释,两人热情要帮她回警局做笔录,许秋来只能再三感谢然后婉拒,只道自己被抢了包,里面没什么重要东西。
“妹子你真不用那么客气,你瞧瞧,为了追这小毛贼,你身上都摔成什么样了!”大哥十分热心:“我送你上去急诊包扎一下吧!”
许秋来这会儿才感觉身上有点疼,低头一看,牛仔裤膝盖摔破了个口子,皮肤渗着血丝,和磨破的裤子粘连在一块儿,摔得这么重,脚踝还被那人跑出去时候重重踩了一脚肿了,这会儿精神一放松,连走路都一瘸一拐。
“我没事儿,我朋友就快到了,回家处理就行。就一点儿小伤,这家私立医院挂个急诊号要两百块起,真的谢谢你们的好意。”都够秋甜买条漂亮的小裙子了。
壮汉眼神不忍,他万万没想到姑娘长得那么漂亮,日子却过得如此朴实,一个女孩子,刚刚经历过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场事故,居然还要坚强地挺到回家独自处理伤口。他简直都想把自己脖子上的金链子摘下来送给她了。
犹豫再三,壮汉刚想说,不嫌弃的话,自己可以送她回家,没料,踌躇着开口的几分钟里,一辆车自P层入口处驶入。
那在停车场昏暗的灯光中闪闪的黑色车身,浅灰色肩线从车头灯往后延伸,与这平凡的停车场如此不匹配,赫然是辆迈巴赫齐柏林!男人们眼中金光闪闪的总裁车型,它就这么在他刚刚打上家贫心善标签的女孩子旁边停下来。
后面的车窗降下,陆离几乎才看清许秋来身上的伤,神色便冷下来了,混身散发着一股不好惹的气场,皱眉问她:“怎么了?谁干的?”
☆、第124章第124章
车厢灯光下, 陆离看着许秋来隔着裤子的伤口, 只觉得自己的膝盖也在隐隐作痛。
尽管许秋来已经再三解释, 自己没有跟歹徒正面对上, 只是被推开摔了一跤,陆离还是生气得很,“你的命是我救上来的,四舍五入就等于是我的知道吗?下次遇到这种事情, 给我有多远跑多远,怎么还敢凑上去!”
许秋来觉得陆离现在一点不像他平时的画风,拍拍他安抚解释:“我心里有数的,你看刚刚感觉危险,我不就没追了嘛。”
“你还笑得出来?”
她立马憋笑, 憋了两分钟, 又实在忍不住:“栗栗你怎么叨叨叨叨的,跟唐三藏附体似的,这不是你的风格知道吗, 唉——”
秋来声音顿住, 歪头仔细一端详他车厢内光影明灭间那张俊脸:“别说, 还真有点像,你的眉眼再温和一点儿, 别板脸,来个普度众生的表情就可以去演了, 选角导演不挑你那绝对是有人塞钱。”
陆离的脸实在精致秀丽, 但并不女气, 是十分俊朗的少年感,真是难想象他母亲要有多漂亮,才生得出这样标致的儿子。
陆离恨恨扭头对着黑漆漆的窗户,不再看她。
他是家庭聚会结束后直接从家中过来的,手上还拴着他嫂子据说花大价钱从庙里烧头香求来的阖家平安符,有没有用他不知道,才戴上就看见许秋来受伤了,这会儿越想越生气,降下车窗,脖子的符一把扯下来往窗外扔,低声抱怨,“什么破东西。”
“你生气归生气,别拿无辜的东西撒气啊!”
许秋来着急一扑,可惜没来得及抓住他的手,不知道这败家孩子把什么东西扔出去了。
据她的经验,陆离不知道是什么超级暴发户家庭出生,加上自己也会赚,简直花钱如流水,吃的用的周边所有东西都不大便宜。
上次秋甜想跟他们一块出门办事,陆离随手送她一套棋牌游戏大富翁,打发孩子在家里自己玩儿,俩人前脚才走,东西后脚就被秋甜送进垃圾桶,直到许秋来第二天下楼倒垃圾,瞧见垃圾袋里滚出来的骰子——
秋来埋头在垃圾桶里埋头翻了二十分钟,直到把游戏配件整套捡出来才罢。
那臭熏熏的二十分钟里,她一会儿埋怨陆离怎么能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随便送人,一会儿埋怨秋甜这小崽子过分,回去至少得罚她站一个小时,居然把别人送她的礼物随便塞垃圾桶,她要是没瞧见那颗漏出来的骰子,或者恰好认识它那小众的牌子,真丢了,饶是许秋来这种赚钱能力,兼职整年恐怕都不够买一套的。
秋来小时候也算用过不少贵东西,但也没陆离这么夸张奢侈的。那套大富翁游戏是一位旧金山珠宝大亨Sidney Mobell旗下的产品,光骰子整套都要两千美金,她中学时候在一个同学家里见过同款,上面嵌了宝石,是名不虚传的真·大富翁,人家都放在玻璃橱柜里收藏,哪里会有人拿出来真当玩具。
从那以后,许秋来是再不敢把他送的任何东西随便乱摆了。
秋甜这会儿还在看动画片时间,怕回家妹妹问东问西,秋来没直接回去,而是去了陆离的公寓。屋子是他硕士毕业之后才买的,离Q大和许家都挨得很近,两处步行抵达也就十来分钟。
打开客厅大灯,静坐下来处理伤口,这会儿血皮和磨破的裤子是真粘连到一块儿了。
陆离再三表示要送她去Q大医科附属医院专家急诊,秋来瞧着他那撒钱的架势就害怕,哪里会同意,“真不严重!皮外伤,Q附急诊一看这伤情不仅不会收,估计还得骂你呢,可别浪费医疗资源了。”
陆离还要打电话给私人医生,许秋来气得想打人,“等人到我伤口都结痂了好吗?”
许秋来的裤子是窄版铅笔裤,裤腿没办法卷到膝盖上,陆离只能拿把剪刀给她剪开,小心扯掉粘连的部分,再之后,他简直都不忍看。
许秋来的小腿本来就细,用陆离并不深厚的诗人素养去形容,那就是好似一折就断的柳枝,这会儿整个雪白的膝盖像个调色盘,布满了青紫和棕褐的淤血、黄色油皮和撕扯后鲜红的血痕。
他拿着酒精和棉签的左右手有点打颤,半晌,回头望华哥,“你有经验,你处理吧。”
对华哥来讲,这种小碰小擦根本不算什么大事,他们身上随时不带点儿伤都不好意思出去说自己是学散打学搏击的,处理起来自然比陆离这种顾前怕后的普通人利落许多,拧开酒精瓶盖就要往伤口上倒,被陆离止住,“等等——干嘛?这么大一瓶得多疼,你当是自己的腿呢?”
华哥默默忍了,换了瓶不疼的双氧水,棉签还没按下去,又被陆离叫住:“强效氧化剂会刺激黏膜和皮下组织,延缓愈合速度吧?”
华哥手里两根棉签都没怎么用力就被捏断了,扔进垃圾桶换了医用钳,夹着强力消毒碘伏棉片开始清创,谁知陆离还是有意见,“这东西可能色素沉淀,擦完是不是得用酒精脱碘消除碘剂?等我想想。”
华哥这会儿只想面无表情让开位子告诉他:你来。
陆离却像是听见了他的心声,瞥他一眼,“笨手笨脚的,还是我自己来好了。”
华哥是粗人,陆离觉得自己这样敲键盘干精细活的,再怎么着都应该比他仔细些。于是,许秋来坐沙发里等得昏昏欲睡时,就这样被一阵疼得撕裂天际的操作惊醒了。
偏偏陆离紧张的表情中还格外无辜:“弄疼你了吗?你看吧,我就说去医院让医生给你处理好了,偏不去。”
许秋来:……
清完创面贴上纱布,分针已经转了大半圈。
垃圾桶里全是他叠坏的纱布和垃圾,陆离自己更是累得满头大汗,他把许秋来的脚踝放自己腿上,用冰袋给她冷敷,生无可恋仰头躺在沙发上休息。
“现在知道做医生多累了吧?”许秋来趁机教育他:“像你从前擦个小口子都要上医院的事儿得少干,招人烦,人家真的忙死了。”
陆离倒是有了另外的体会:“我现在知道医生为什么不给亲人动手术了,一旦对手底下的血肉有了情感,就不能再保持冷静客观,所以我才这么累,并不代表我这个人本身没有做外科医生的天赋。”
陆离对着客厅吊灯抬起手给她看:“**岁时候,我妈说我长大肯定有一双做外科医生的手。”
光线透过他手背半透明的轮廓边缘,那是一双干净、悦目,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
许秋来其实鲜少听他提到自己的母亲,她注视着陆离仰起的侧脸,感觉他像是在透过那双手,看到什么更遥远的记忆。
“所以你妈妈,她是外科医生吗?”
“是啊。当外科医生很忙,那时候我爷爷和我父亲都更希望她能做个家庭主妇,但我妈她坚持不肯。我记得有一回她领我去医院,结果遇到突发情况,上了手术台就把我给忘了,我在办公室里等她十多个小时,还好中间有科室的其他医生请我吃饭。”
他虽然是在说不好,字里行间却全是一个孩子对母亲的爱与崇敬。母亲是孩子人生最初的启蒙,秋来想了想,问道,“所以你小时候的梦想是做外科医生?”
“差不多,我小时候还没有那么多时间玩儿电脑,比起来跟着家庭老师学东西,我更喜欢跟我妈妈往医院跑。”
许秋来面上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所以你现在对医院才有种特殊的感情,大事儿小事儿都往医院跑,躺病床上像回家睡觉,别人都巴不得离医院远远的呢。”
陆离本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许秋来说得没错,好像还真是这个理。
裤腿剪坏了,这么冷的天,许秋来总不能穿着半截牛仔裤回家,陆离埋头在自己衣柜里找半天,翻出来一条没穿过的最小码休闲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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