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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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连着翻了几页,终于确信,这本相册毫无预兆地戛然而止。

有点……失望。

辛懿摩挲着手中泛黄的相册,本以为可以一窥他的过去,没想到反而更让他成谜。

突然手指一阵刺痛,辛懿连忙抽手,这才发现指腹被从影集末页戳出来的纸页划了道细长的口子,血珠沁了出来。

她含着手指,从相册里抽出那张纸。

纸折了两道,泛黄,上面的红章已经褪色发橘色,可是油墨的印字还清清楚楚。

辛懿看了一遍,又特意返回去,确认上面的名字确实是“庄景安”三个字。

“成海高级中学01级高三(1)班庄景安,在校期间屡次严重违反校纪校规,多番规劝无效,经校方一致讨论确定给予勒令退学处分。”

退……学?

手中的纸忽然被人一把抽走了,辛懿下意识跟着抬头,只见庄景安冷着脸站在她身后,手中捏着那张处分通知书。

“我无意中看见的。”她下意识地解释。

庄景安的目光从敞开的相册上挪开,随手将那张发黄的通知书一揉,隔空扔进垃圾篓。

“嗯。”他兴致缺缺地坐进沙发,顺手把纸笔扔在茶几上,伸手摸过烟盒,想点,却没找到打火机,把烟夹在指间,不说话了。

昨夜那个温着她的小腹哄她入睡的男人,又缩回了变色龙的壳子里,喜怒无常。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辛懿试探地开口:“你当初做了什么?”

他褐色的眼珠动了动,不带温度地看过来。

“你不想说就算,”她自嘲地笑了下,也紧跟着缩回自己的保护壳里,“谁还没点不想对人提的过去,你说是吧?”

庄景安反而被她逗笑了——这口气,真像个小孩儿强装老成地说“人生呐,真是寂寞如雪”。

“笑什么笑!”辛懿被他笑尴尬了,本觉得撞破秘辛怪不好意思,现在反而觉得自己幼稚。庄景安是什么人啊!哪就轮得到她来同理心了。

“没什么不能提的,”玩弄着手里的烟,庄景安懒懒地说,“只不过本来都忘了的事,又想起来了,不大愉快。”

辛懿望了眼垃圾篓里的纸团,欲言又止,手指隐隐作痛,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果然,血珠又汩了出来。

“坐过来。”

她抬眼,莫名其妙地看他,一边下意识地将食指朝嘴里送。

庄景安蹙眉,她不动,只好他来动,起身凑近,捉过她的手腕,从茶几下的盒子里摸出创可贴,拿嘴撕开包装替她裹好,动作一气呵成。

辛懿一直静静地看着他,直到手被他放开,才开口:“你到底过的什么样的生活?”

在茶几下被他拖出来的盒子里除了创口贴,还有纱布,紫药水,剪刀,镊子。

房子里的大多数东西都还在箱子里没有整理出来,而这个小医药箱却摆放整齐。

显然,这是对主人来说更重要、常用的东西。

庄景安将盒子盖上,朝茶几底下一踢:“……男人。”

辛懿哭笑不得,明白他是不想说。

沉默了一下,她抚摸着创口贴说:“深蓝有个熟客,他们管他叫阿丁,他总是随身背个双肩包,里面全都是纱布和药,止疼的,止血的。”

庄景安看着她,她也回望他的眼睛。

“他说,那是因为他的一个兄弟,被人伤了,失血过多又没得到及时救治,人就没了。那之后他就习惯了自己带这些东西,为兄弟,也为自己。”辛懿顿了顿,认真地问,“你呢?这箱东西,你是替谁准备的?”

庄景安没想到小姑娘会这么敏锐。

停了几秒,他松了下肩膀,双手捉住t恤的下摆朝上一掀,露出结实漂亮的肌肉。

辛懿不是第一次瞧见他的身体,但还是目不转睛。

穆晟那个自以为是的公子哥,常常向她卖弄那身健身房里练来的白花花的肌肉,她只觉得就像看金刚芭比一样违和,多一眼也不想看。

可庄景安不同,他的肌肤是麦色的,那身肌肉浑然天成,每一处都散发着荷尔蒙,绝不是光好看而已。

每一次看见他的身体,辛懿总是没来由的燥热。

她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这个人,但起码,喜欢他的身体。

眼镜被T恤带落,庄景安也没去捡,而是沉默地背过身。

辛懿先是看见他宽阔的肩背上纠结的肌肉和精壮的腰腹,而后目光落在那条从腰侧一直贯穿到裤腰下的长疤。

狰狞,凶险,触目惊心。

她忍不住抬手,轻轻触碰,沿着疤痕,一路向下。

手指下的触感紧实,疤痕上的每一丝起伏都被她所感知。

直到手指落在他长裤的腰际,辛懿轻轻拉了下腰带,却被庄景安反手捉住手指。

他回头,那双狭长的桃花眼眸光深沉:“是为了回答你的问题,不是为了诱惑你。”

第23章 情已动

手被庄景安捉在那道狰狞的伤疤上,辛懿像只小猫一样贴近他,侧脸贴着他的脊背。

“这是刀伤吧?那种……特别长的砍刀。”她说。

庄景安垂眸:“你见过这种伤口?”

“以前条市口的治安不大好,夜里三教九流的人在这里约架是常事。偶尔还有人爬到家门口求人帮忙打120,”辛懿轻声说,“所以这种伤我见过,但是……”

“但是什么?”庄景安背对着她,听见身后的女孩儿气息微微地乱了。

“但是之前那个被砍了这么长刀口的人,他死了。”尽管刻意地放平语气,辛懿的声音还是流露出一丝颤动。

庄景安想转身,可是被身后的少女用纤细的手臂环住了腰,她的脸颊贴在他赤|裸的背上,温热柔软。

她说话的时候吐出的气息,像一只猫儿挠着掌心。

“所以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乖孩子,还是……坏孩子?”

她像在提问,但更像是喃喃自语。

庄景安任由她抱着腰:“如果我说是坏孩子,你是不是觉得更放心一点?”

身后的姑娘轻笑:“嗯,感觉我好像没那么高攀。”更像是王八绿豆看对眼,而不是一场交易,一次高攀。

“那恭喜你,小小年纪看人还挺准。刚刚的退学通知你也看到了,这个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因为打架所以被开除,还是因为开除,所以去打架?”

正常人是不会这么问的,可辛懿问了。

他知道,这是个有故事的姑娘,她见过最灰暗的世界,也有一颗久经风雨的心。

“都有。”他说,“不过就算不被学校开除,我也没办法念下去了。”

“为什么?”相册里的少年志得意满,分明是天之骄子的典范。

“当初医院下了病危通知,”庄景安若无其事地回忆,“学校怕我以在校生的身份死了,迫不及待地把通知书送到医院,乘我死之前把老鼠屎撵出去。”

客厅陷入一片死寂。

辛懿靠在他背后,无声无息。

他以为她是被“死”这个字吓着了,不由出声安抚:“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身后依旧没有声音,他的背忽然感觉到一丝湿润。

他以为辛懿哭了,想转身看她,却忽然感觉在濡湿之中有温软轻微地触碰着。

两秒之后他终于察觉是她在无声地亲吻着那道伤口,缠绵地,温柔地,像在吻一朵花。

连辛懿自己都说不清对这道伤疤的感觉:因为有它,她和这个天之骄子似乎有了相似之处。因为它没有拿走他的性命,所以她还能遇见这个人……

所以,她甚至有点感激它的存在。

这种复杂的情绪,她甚至理不出思绪来。

庄景安的肌肉很结实,平日里总穿着衬衣西裤倒不觉得,如今他裸着背,辛懿才意识到男女之间,天差地别的力量与纤弱。

她的唇停在疤痕凹凸的地方,犹豫着游走。

终于,在她试图去拨弄那条腰带的时候,庄景安转过身来,居高临下,没有戴眼镜的面孔上双眸里尽是危险的光。

辛懿抬头,刚好看见他脖子上粗红线穿起的翡翠坠子,居然是个小小的弥勒佛像。

男戴观音女戴佛。

他怎么会戴这个?

没等她想明白,那个身影已经压了下来,庄景安单膝跪在沙发上,双臂支撑在她身侧的沙发背,整个将她困在他的掌控里。

瞬间被他的气息包围,眼前褐色的眸子眸光幽暗,呼吸清浅,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因为在家,他没有用古龙水,却依旧有淡淡的香气残存在肌肤里。

这香气让刚刚迷失的辛懿,瞬间想起了他们的差别——用古龙水的新贵,和用夜市香水的歌女,哦,她如今已经不用香水了,自从面试那天看见HR手袋里露出的chanel瓶身,她就知道不可以再涂夜市25块一瓶的白茶香水。

可她不知道,什么也没有抹的自己,在庄景安闻来却带着一股甜香。

这种味道,在她入职菲比斯的第一天他就发现了——那也是辛懿头一次在庄景安面前没有抹廉价刺鼻的香水。

在离她脸不远的地方贪婪地吸了一口气,庄景安终于确定不是幻觉——这女孩儿真的有种体香,远比任何一个牌子的香水来得撩人心弦。

她的皮肤在透过白纱照进客厅的阳光里白得近乎透明,鼻翼细碎的雀斑星星点点,昭示着年轻与生机。

他的手指抚过光滑的肌肤,而后,如愿地看见她狐狸似的丹凤眼里渐渐蒙上一层水雾。

辛懿的目光向下,落在他的唇,庄景安俯身:“闭眼……”

唇舌交缠,再睁眼,却发现她仍旧睁着眼睛,雾气森森地看着他。

“不闭,”辛懿轻声说,“我喜欢看着你。”

说完,像他刚刚做的那样,润湿了他的唇,而后试探地去吻得更深,直到庄景安终于叹了口气,坐进沙发里,旋身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一手抵着下巴固定住,反客为主。

庄景安赤着上身,辛懿也不过穿了薄薄的吊带,夏日炎炎,肌肤相亲的灼热让她低低地哼了声,闭上了眼睛。

庄景安知道,她不排斥他,正如知道自己喜欢这个生机勃勃又不安于现状的女孩儿。

她在怀中渐渐放软了身子,闭上倔强的眼睛,将整个身体的重量交付给他,庄景安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两个人的渴望。

房间里,静得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

辛懿的手抠着他肌肉紧绷的背,浑身因为他的手而颤抖,蜷缩在他身侧的脚渐渐地勾起了脚趾。

突然,她感觉桎梏着自己的力道松了,他的气息骤然褪去,睁开眼,便看见某人目光沉沉地正看过来。

“怎么了?”

一开口,小猫似的软音。

庄景安将她散乱的肩带提正,挡住春光,目光移开:“你不是在生理期吗?”

辛懿愣了下,慢吞吞地说:“已经没什么了。”

“对身体不好。”庄景安硬邦邦地说,从她身旁让过身,弯腰拿起茶几上的冷水杯,仰头灌得一滴不剩。

辛懿眈了眼他的长裤,抿嘴笑了声:“不会憋出毛病?”

小姑娘笑得贼兮兮的,可庄景安却看见她脖子前胸一片都染上了一层粉红……

五十步笑百步。

“放心,”他收回视线,“过两天让你验一验,就知道有没有毛病。”

“好啊,我等着。”她笑得春风得意,生怕自己显得不够老神在在。

庄景安放下杯子,顺手拿起茶几上的文稿,朝团坐在沙发里的辛懿怀里一扔。

纸页有点散了,她瞥了眼,只看见龙飞凤舞的音符,顿时一撇嘴:“今天周末耶,庄大总监,你这也太剥削阶级资本家了吧?”

前一秒还在温存,下一秒就来压榨她的劳动力?整理乐谱这种事,不能等上班了再做吗!就算做不了“那个”,他们也可以谈谈人生理想啊……

庄景安在她气鼓鼓的视线中走进卧室,拿了换洗衣物和毛巾,走到淋浴房门口,回过身:“《寻歌》快开始了,这个歌是给你的。”

嘭。

浴室的门不轻不重地关上了,辛懿心里却好像被开了一扇天窗,阳光从那里毫无保留地照进来,一丝阴霾也不剩。

她拾起怀里的乐谱,才发现与之前帮庄景安整理过的那些不同,这一次,他竟然已经做好了简单的编曲和标注。

给……她的?

这个曲子是专门为她写的?

辛懿在深蓝唱了多年的歌,这还是第一次,有一首只属于她的歌,虽然它们还只是纸上的音符。

水声哗啦。

庄景安抬手,把水温降得半点温度也无,冰凉的水沐浴全身,燥热才勉勉强强退了下去。

他从没遇见哪个女人身上有辛懿这小妖怪这么矛盾的气质,她像妖精一样勾人,又像小怪物一样莽撞,永远不承认生疏,恨不得显得全世界都在石榴裙下跪着,却压根是理论上的巨人,行动上的小矮子……

他胡思乱想,关了淋浴头,抓起毛巾揩水,却忽然听见浴室外传来又柔又腻的女声,正在哼着他刚刚编好的曲。

从浴室的毛玻璃门下,他又看见了那双白皙的小脚和殷红的脚趾——那只小妖怪又光着脚在走来走去!

该死。

刚刚擦干头发的庄先生低咒了声,再度转开淋浴头,深呼吸,站进了冷水里。

第24章 匿名信

夜深人静。

金澜湾临江而建,远离公路,到了入夜时分,除了江上零星的货船灯火,就只剩下月光绵绵。

庄景安睡眠浅,失眠了干脆出门跑步也是常事,可现在家里突然多了个辛懿,他反倒辗转反侧,深怕吵了她休息。

直到盯着时钟从3点走到4点,室外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他才如获大赦,起身查看。

客厅里没有开灯,柔软的光线从阳台透过纱帘照射进来,雾蒙蒙的一片。

几张纸飘在客厅的地毯上,阳台门显然是刚刚才被风给吹关上。

露台上的少女靠在木质躺椅上睡得正香,绾发用的铅笔和他谱曲的笔都滚落在地,一头蓬松的栗色长发垂在脸侧,精致的轮廓和白皙的肤色在夜色月光下像精雕细琢的工艺品。

虽是仲夏,后半夜的江风还是凉的,她仍穿着白天的吊带衫和短裤,两只涂着红指甲油的小脚翘在茶几上,人字拖掉在一旁,许是因为感觉到凉气,手臂在腰间搭着,微微蹙着眉。

躺椅旁的户外灯恰好照亮了从她手中滑落的纸——上面隽秀的小楷一笔一划地填着零星的歌词,像小孩子一样工整又小心翼翼地删改,与她平日里飞扬跋扈的模样截然不同。

“时光如蜡,记忆点点滴滴被锁。激情从来不会长久,如同黄沙入漏,越来越稀薄……”

她清秀的小楷,在他龙飞凤舞的草稿之中份外醒目,庄景安细细地看了许久,拾起地上飘飞的稿纸,又从她的手心里抽出剩余的一并折好,这才俯身将她整个人从躺椅上抱了起来。

辛懿睡得正沉,梦里时光、沙漏,沙滩、海鸥都是些她可望而不可及的景致,这些美好与她简陋的十八年形成鲜明的对比。而且梦里总有一个人如影随形,她只能看见他的影子,始终与自己并肩而行。

突然身体失重,她迷迷糊糊地一晃,这才发现已经被某人打横抱起身来,庄景安正抱着她回客厅,整个人背着光,她只看见两个人的影子,被拖长,从客厅蔓延到客厅……

这一幕,和梦里的多像啊……她不由抬手勾住他颈后,整个人朝他怀里一窝,舒舒服服地找了个姿势不动了。

路过客房的时候,庄景安顿了一下,终究没停,径直抱着悄无声息的小姑娘回了主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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