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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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市有条酒吧街,夜店成群,清吧两三。
是个狂欢或者落魄的好地方,也是喝酒好去处。
纪糖晚易胭一步到清吧,到的时候易胭已经坐卡座里喝酒了。
清吧安静,抱着吉他哼唱的歌手声音沙哑,仿佛卡着时光的磨砂纸。
高中易胭很喜欢混夜店,基本上没有安分待着的夜晚。纪糖看着慢悠悠喝酒的易胭,恍惚看到多年前张扬又自信的易胭。
纪糖坐下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本来还以为你回来后都改掉混夜店的习惯了,之前约都约不出来。怎么今晚约我出来了?”
易胭身上披着件小外套,外套松松散散搭在上头,笼着整个人。
她抬眼看向纪糖:“心情好,请客。”
“得了吧,”纪糖嫌弃撇嘴,“你心情好不好都会请客,找的什么破理由。”
“纪糖我是不是一天不揍你你飘了。”
纪糖委屈:“我他妈!我们关系这么好,你怎么还想揍我啊!”
易胭被他逗笑,懒懒哼笑一声,手腕抬高,酒水入唇。
光线昏暗颓离,不小心跌足易胭的眼睛里,眉梢眼尾沾了酒气,夜里一只美艳又颓废的鬼。
纪糖看着易胭的脸忽然想,人跟人之间的差别,总是那么大。喝酒一事,气质各不相同。
而易胭,天生就是一个长相高人一等,气质也与众不同的一个人。
纪糖道:“你这人,其实真的不适合喝酒。”
易胭眼风扫向纪糖,还没开口,旁边传来一道男声:“我倒觉得,她这人最适合喝酒了。”
闻声易胭和纪糖都转眸看过去。
男人一身夹克,懒散痞坏,在易胭一旁落座。
他朝易胭笑,易胭也淡淡回笑。
男人酒杯轻碰易胭的:“没人比她更适合喝酒了。”
纪糖一脸莫名奇妙,问易胭:“你认识?”
易胭笑:“这不就认识了吗。”
男人靠在座位里,笑:“同类。”
说着男人忽然朝易胭歪去,擒住她的下巴,看她的眼睛。
易胭眼睛长得很漂亮,左眼下有一颗小泪痣。
“喝了酒你就是鬼。”
一只能让人极性而死的鬼。
易胭只笑,慢悠悠道:“是啊。”
纪糖听他们的话听得毛骨悚然,目光不经意一瞥旁边,忽然怔住。
下一秒他动作先于意识,伸手拍掉了对面男人抓住易胭下巴的手。
男人皱眉,易胭则看向纪糖,这一看,也看到不远处楼梯口的人影。
那人倚在墙壁阴影里,脸色看不清。
但易胭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苏岸。
纪糖则心有余悸,刚才一滑而过的光线,他分明看到苏岸神色了,沉默又阴郁。
不知是不是错觉。
易胭眼尾眉梢酒气氤氲,一片旖旎春色。她直勾勾看着苏岸。
苏岸目光很淡,没什么情绪,很平静。
易胭每次看见他这种眼神,总会占下风,她斗不过他的。
身旁男人问她:“今晚有空?”
神绪被扯回,易胭看向身旁男人,酒杯碰了下男人的酒杯,笑:“有啊。”
也许是酒意上头,此刻易胭胆子大了,不再像前段时间一遇见苏岸便束手束脚。
“可是……”
易胭重新看向苏岸,义无反顾,破釜沉舟般。
她下巴朝他那边一抬:“我要跟他走。”
这一生,只甘愿做他的座下鬼。
说完这句,易胭不示弱地看向苏岸。
第9章 倒霉蛋
清吧里,歌手声音沙哑厌尘。
缓缓绕在这一隅空间里。
她想跟他回家,想像年少时候牵他的手,跟他拥抱跟他亲吻。
“我要跟他走。”易胭说。
两人对视着,像是一朝回到高中年少,她肆意,而他被动。
然而不知道过了多久,倚在墙上的苏岸只是冷漠收回目光,从墙上起身,仿佛没听见似的。
径直离开了酒吧。
江风凌冽,易胭车停在路边。
车窗降下,易胭手肘搁窗上,风冷也不觉得。
纪糖坐主驾,看着她这模样,欲言又止。
她从刚才被苏岸拒绝后就很安静,脸上没有难过情绪,也没有喜怒。
纪糖甚至怀疑,这些年来,易胭活成了苏岸的样子。
不动声色,让人看不出情绪。
清吧里那一幕,让纪糖想起易胭高中时追苏岸的样子,就是这样,调戏撩拨,分毫不退。虽然他明白易胭会这样做是因为喝醉了,壮着酒胆去靠近苏岸。
可是苏岸不领情。
纪糖是个直性子,从小也不会安慰人,就算安慰也会被易胭一句戳穿,干脆一起沉默。
十几分钟后,易胭收回手,升上车窗:“回去吧。”
纪糖没喝酒,脑子清楚。立马发动车子沿江驶离。
深夜马路行车寥寥,易胭头微仰靠椅背上,路灯在她眼瞳里快速后退。
不知过了多久,纪糖忽然听见副驾那边传来一声呢喃。
迷茫、无措。
“怎么办啊,我喝醉了找他他还是不理我。”
纪糖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
易胭很少让人窥见她脆弱,此刻却连声音都不像平时那般坚定。
正是因为平时很少见她这般,纪糖才会震惊。
也许是真喝多了,此刻处于封闭环境里,幽幽暗暗,才会使易胭心理防线降低。
纪糖转头瞥一眼,易胭却已经睡去,眼底一片眼睫阴影。
这时纪糖手机进来消息,他看了一眼,是学姐回复他的消息,这是隔了两个小时才回复他的消息。
纪糖忽然也有点心累,移开眼光继续开车。
几秒后他叹了口气:“怎么我们两个倒霉蛋凑一起了。”
纪糖将易胭送回家便离开。
隔天易胭起来,太阳穴发疼,耳朵嗡嗡作响。
易胭这才想起昨晚酒后吹风,她皱下眉,嫌弃昨晚的自己:“神经病。”
今天还得上班,易胭下床洗漱后空腹吃了几粒药便出门了。
中午吃饭间隙,纪糖给她打电话。
“昨晚的事,你还记不记得啊?”
易胭没什么食欲,筷子懒散夹起几粒饭送进嘴里,漫不经心道:“记得啊。”
“记得什么?”
“纪糖,我看你故意的吧,”易胭笑,“行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苏岸没理我吗。”
“不是、我没问你这个,”纪糖有点急,他介意的是昨晚易胭车上说的话,小心翼翼问,“昨晚回去的路上你还记得你干嘛了吗。”
易胭如实回答:“不知道,断片了。”
“哦……”
易胭似乎也没心思知道自己喝断片的时候做了什么。
饭菜已经凉了,易胭没心情吃。
“行了,我得去上班了,先这样。”
又是十几天过去,春节已过,市民开始上班。
市局禁毒大队。
办公室经过一夜忙碌终于恢复宁静,一个个年轻人眼底挂着黑眼圈。
崔童趴在桌上:“我操,我终于可以歇一会儿了。”
眼镜男陈宙也跟着说:“太他妈操蛋了,春节没一天歇着的,市民上班我们倒放假了。”
许骋坐旁边抽烟,开玩笑道:“一个个的怎么连身为警察的觉悟都没有,又端了毒枭洛一个据点他妈都给我高兴点。”
崔童有气无力踢了许骋一脚:“不高兴,你请吃饭我就高兴。”
许骋吊儿郎当的:“行啊。”
崔童一下子精神了,坐直:“真的吗?!”
许骋拿烟的手指了他一下,笑:“出息。”
陈宙说:“不过这个洛真的很奇怪,跟他那死爹完全不同风格。”
毒枭洛的父亲代号鹰钩,掌控西南贩毒圈,缉毒警一大对手,前几年突发急病身亡,手里所有管理权都到儿子手上,也就是洛。
那段时间也让公安局上下不安,谁都不清楚,这个新上位的会是什么风格,只怕手段更狠。
然而这一年来却是出乎警方意料,洛不比鹰钩手段狠,甚至有点不机灵,这一年来相继被端了几个据点。
鹰钩势力被逐渐削弱,不再独大一家。
这几天又被拔掉一条贩毒链。
崔童觉得陈宙说得有道理:“估计找个小学生管理都比他儿子好。”
许骋皱眉。
从办案以来,他便觉得毒枭洛这件案子有点蹊跷,总之就是太容易了,容易到让人感觉不对劲,但具体却说不出哪里出问题。
许骋侧头问旁边的苏岸:“苏队。”
许骋犹豫一会儿,才道:“自从追查毒枭洛这个团伙,他手下一条条贩毒链败落,但为什么他父亲鹰钩在世的时候,这些贩毒的都没被警方发现。”
贩毒圈子人心隔肚皮,合作都是建立在利益上。出卖、背弃,这都不过眨眼之间的事。作为毒枭之子,也不会没心眼到哪里去,更何况毒枭鹰钩从来没有疼爱儿子一说。而如若现在的毒枭洛与父亲关系不好,也不至于蠢到把底下掌握的贩毒链都无意中暴露给警察,人本性复杂,贪婪就是其中一个。
苏岸手搭在扶手上,眼神淡淡,示意他继续说。
“毒枭洛,是不是在……”后面的话许骋没说,这都是猜测。
苏岸已听懂他的意思,点头:“嗯,转移视线。”
许骋眉心一皱。
苏岸很平静,熬了整夜,英鸷眉骨上笼了一层疲惫,冷削的轮廓柔和不少。
“凡事都有可能。但再遮天蔽日,也总会被连根拔起。”
声音清冷却让人心安。让听的人恍惚觉得,他说的,就是事实。
说完这句,苏岸站起,修长指节在办公桌上缓散点了两下:“回去休息两天,随时待命。”
一群年轻人立马跟打了鸡血似的,假正经:“是!”
这个月5号转眼便到。
今天星期五崔依依需要上课,但因为要到戒毒所见崔父,崔依依早上上了两节课请了后面三节课的假。
第二节 课下课,她从教室里出来,朝校门走去。
易胭车停在外面,崔依依一眼认出她的车,走过去拉开副驾门上车。
易胭昨晚上的晚班,回家就睡了三个小时又出来了。
崔依依看易胭黑眼圈,她皮肤白,眼底的青灰更是明显:“易胭姐,你昨晚上的夜班吗?”
易胭发动车子:“嗯。”
崔依依有点愧疚,低头拽书包带:“对不起,总是麻烦你。”
易胭打了个哈欠,实在有点困:“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待会回来就请我喝杯咖啡吧。”
崔依依笑了,却是看向窗外,嘴边笑有点惨淡,喃喃道:“你帮我和奶奶那么多忙,一杯咖啡怎么够呢……”
她声音很小,自然不会被易胭听到。
一路崔依依有一搭没一搭跟易胭说话,戒毒所在郊区山边一处山脚下,半个小时后两人到了戒毒所。
春节过后天气没有回暖,今天也没太阳,天灰蒙蒙的,白云滚着灰雾。
戒毒所铁门大开,灰色建筑如落魄老人,院子里已经有几户家属等候。
易胭和崔依依穿过人群,走进民警办公室,一进门有两个民警坐在沙发上喝茶,对面一位民警坐在办公桌后,易胭和崔依依径直朝办公桌走过去。
民警一身浅蓝色制服,低头翻阅资料,人过来他没抬头:“姓名?”
崔依依已经来了很多次,知道他问的是吸毒者名字:“崔环杰。”
“出示你们的身份证,探视家属需要登记。”
崔依依拿出身份证,低头拿笔在登记簿上签名。
这边易胭放了几百现金在桌上。
民警拨过来数了数,在崔环杰一行记下一个数字。这些钱是家人给监禁者交的每月伙食费,交的钱越多,加的伙食越多,有些小零钱也可以给他们到里头超市里买点东西。
起初崔依依并不愿意每月给崔父交钱,但经不住崔父百般电话威胁,最后还是妥协。
易胭又放了几百在桌上,还有自己的身份证:“易檬。”
面前两个姑娘一来就是看两个,这得是什么家庭,但民警见惯世面,倒是见惯不惯,漠然接过钱。
易胭在登记簿上签完名,指尖按着本子推了过去。
民警:“到隔壁房间等,会有人带他们跟你们见面。”
不等民警说完,易胭已经插兜走了出去,崔依依跟在她身后。
隔壁房间来探望的人多,房间又不大墙边还扔了一大堆鞋,有几个男人在抽烟,屋里一片烟雾缭绕。
易胭皱眉,不往里走了,倚在门边。
玻璃和铁栅栏隔开家属和监禁者,内外各放两台电话,家属之间可以交流。民警每次会带两个戒毒者上来,让他们跟家属见面,这边结束了再带其他有家人来探望的上来,轮流探望。
易胭冷眼看着前面两个家庭。
左边一家一个妈妈抱着三岁多的孩子站在看台上,孩子叽里呱啦地拍着玻璃,喊着爸爸。孩子母亲似乎也跟着笑,里头的父亲也攥着电话逗孩子。一家根本不把吸毒当回事。
而另一边那家,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母亲来看二十多岁的儿子,里头男的头发都被理成只剩头发茬,母亲一直在苦口婆心劝儿子,无非说些让他以后不要吸毒,出来好好做人的话,而儿子似乎很厌烦听到这种话,呛了几句,最后不耐烦挂了电话扔下母亲离开。
那个母亲红了眼眶。
易胭一向不是个多感性的人,但看到这一幕心还是纠了一下。
她看不得这种场面,转身想到外面透气。
刚出门,目光在触及对面人影时脚步一顿。
苏岸倚在一辆车旁,手插西裤兜里,头颈微低,姿态颇有些放松。
距离上次清吧偶遇后两个人已经半个月没见过面,但酸涩的感觉却分毫没随时间淡化。
一见面,这几天被搁置的念想又重新暗涌。
隔壁办公室一名民警冲出来,就刚才那位数钱的小兄弟:“操!今天怎么突然有时间来看我了!”
闻声对面苏岸抬头,像是察觉到什么,目光缓淡朝旁边一瞥。
易胭没有动作,四目蓦然相对。
第10章 再遇
民警陈探走过去,拳头砸了一下苏岸肩膀,开玩笑道:“百年不见了啊兄弟。”
苏岸收回目光,看向他:“两个月。”
“操,你记得这么清楚啊。”
苏岸开车门,从副驾拿出一个纸袋递给陈探。
陈探接过来:“给我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打开看见里面的一身女裙,陈探骂道:“操,不仅没给我买东西,还要我帮你送东西。”
陈探收起袋子:“这裙我妹落你家里的吗?”
几米之外的易胭心跳瞬间静止。
她定定看着苏岸,甚至都忘了收回目光。也忘了为什么苏岸会久违一次恰好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拿出了一条裙。
苏岸没看她,嗯了声。
易胭垂在身侧的手指颤了下,心脏一阵酸涩,可是不会有人注意到。
陈探有点不满:“这丫头怎么整天丢三落四的,”说完他看向苏岸,眼神揶揄,“你怎么不自己拿给她?怎么,吵架了啊?”
苏岸语气平常:“没有。”
陈探:“正好我差不多要下班了,早餐还没吃,一起去吃个饭吧。”
陈探说完把手里纸袋递过去让苏岸拿着:“先放你车里,我进去拿个手机。”
易胭只觉得周围的风似乎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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