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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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兴看裴宴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裴宴没有把胡兴看在眼里,自然也就不会去注意他那些变化微小的表情。
他想了想,道“郁小姐她们还在梅林赏梅吗”
胡兴忙道“是的,还作诗了。”
总算还能答几句话,有点用处
裴宴面无表情地瞥了胡兴一眼,道“你悄悄地给郁小姐带个信,让她在梅林旁等我一会儿,我有话问她。”
非礼勿视吧
为何偏偏要他去带信
胡兴心里很苦,却不敢表现出来半分,不仅要恭敬地低头应是,还要做出一副以功抵过的欢天喜地,高声道“我这就去”
裴宴冷冷地“哼”了一声。
郁棠得了信并没有多想,和老安人低语了几声,就找了个借口出了暖亭。
五小姐刚好一首六言绝句做好了,见状不由道“郁姐姐这是要去做什么”
几个人一起做诗,顾曦是第一个做好的,三小姐排第二,第三的是郁棠,二小姐和五小姐紧随其后,四小姐还在那儿低头写诗。
大家准备写好了一起拿给老安人、沈太太、二太太点评的。
老安人也没有多想。
郁棠既然知道了李家卖地的蹊跷,裴宴肯定也知道了。
她就猜测着裴宴应该是找郁棠问这件事。
只是这件事不好让这些小丫头们知道,她老人家也就打了个马虎眼,笑眯眯地道“谁还没有点事,你这孩子,该装糊涂的时候就得装不知道,该问的时候就直说,你还得练练才能放出门去。”说完,还看了二太太一眼。
二太太呵呵地笑,应着“您放心好了,我会好好教导她的。”
老安人“嗯”了一声,这件事就这样揭过去了。
顾曦心里却百转千回。
郁家的小厮来找郁棠分明是有事,郁棠回来却只说是家里人来问她铺子里的事,连老安人想知道的都拦在了外面,如今又这样大摇大摆地从诗会上走了,她怎么想都觉得事情不简单。
而荷香想的比顾曦更复杂。
她寻了个机会凑到顾曦的耳边低声道“小姐,三老爷上了山。”
郁曦眉角一挑。
荷香知道她这是想听更详细的,遂飞快地道“我刚才去打听郁小姐的事发现的,三老爷还没有来给老安人问安,听说会在用了晚膳之后过来。”
那郁棠这是去做什么呢
顾曦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二小姐还没有查出郁棠是怎么突然冒出来的。
她给荷香使了个眼色。
荷香会意,悄悄地离开了暖亭。
不一会儿,四小姐的诗也做完了。
二小姐打趣四小姐“我们可是全都在等你”
四小姐不满地嘟着嘴“我不是说了要烤肉吗是你们要做诗,我一点准备也没有。”
“你要怎么准备”三小姐难得和四小姐开起玩笑来,“来前先熟读白、李”
白是指白居易,李是指李白。
四小姐心虚地反驳道“难道不行吗”
大家都笑了起来。
老安人道“那就先看四丫头的诗。”
四小姐扭扭捏捏地让身边服侍的小丫鬟把诗作递了过去。
顾曦却道“我们不等郁小姐吗”
老安人笑道“天色不早了,你们等会不是还要吃烤肉吗不等她了。”
顾曦抿着嘴笑了笑,上前去观看四小姐做的诗,心思却一半留意着荷香什么时候能回来。
也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荷香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暖亭。
这次不用荷香找机会了,顾曦直接说她要去趟官房,带着荷香在无人的梅林中伫足。
荷香的脸色有些凝重。
她道“小姐,那郁小姐哪里是有事,她是去见三老爷了”
顾曦愕然,心里却莫名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
她沉声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不知道。”荷香低声道,“我从暖亭出来,就照着郁小姐去的方向慢慢找了过去,结果发现那条路是通往明山湖旁的凉亭。凉亭里除了郁小姐,还有个穿着白色斗篷的青年男子。我想走近去看看,结果发现凉亭周围有七、八个护卫站在暗处,我吓了一大跳,说是您的贴身丫鬟,您让我回屋去拿点东西,结果我迷路了,这才脱身。之后我又遇到了胡总管,试探了几句,才知道那青年男子是裴家的三老爷。”
顾曦沉默了半晌,道“那三老爷长得什么模样”
荷香面色一红,低声道“长得很英俊,气质儒雅在我见过的人里面,只有大公子能和他一较高下。”
顾昶是杭州城里有名的美男子。
顾曦的脸也有些热。
可想到郁棠,她不禁眉头紧锁。
裴宴要做什么
他私下和郁小姐会面,老安人是不知道还是知道却给两人打马虎眼
那郁小姐又是以什么身份在裴宴面前出现的呢
说来说去,她和阿兄还是大意了,没有想到临安城还有像郁小姐这样的女子。
她是随郁小姐去呢还是想办法让郁小姐从裴府消失呢
顾曦一时有点拿不定主意。
她对荷香道“你看能不能想办法知道郁小姐和裴三老爷之间的关系。特别是老安人知不知道”
如果老安人是知道的,那裴家打得是什么主意
这才是她应该注意和关心的。
顾曦长长地吁了口气。
☆、第一百六十五章 说话
明山湖旁的凉亭,寒风吹过,冷得刺骨。
郁棠裹着斗篷,瑟瑟发抖地问裴宴:“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说话?就不能找个暖阁什么的吗?”
裴宴没回答,却瞥了郁棠的斗篷一眼。
灰鼠皮的里子,素面杭绸的面儿,难怪会觉得冷。
这个季节,应该用狐狸毛或是貂毛的里子,缂丝或是蜀绣的面儿。
郁家如今也算是有钱人了,怎么也不舍得给郁小姐做件好点的斗篷。
裴宴皱了皱眉。
郁棠愕然。
随着他的目光就看到了自己的斗篷上。
她顿时横眉怒目。
这个裴宴,怎么每次都盯着她的衣饰看。
她又不是裴家的小姐,应酬多,还每次应酬都要穿不同的衣裳。这件斗篷是用她母亲的陪嫁改的,皮毛保存得很好,素净的斗篷只在一角绣了一丛兰花,针角细密,配色淡雅,怎么着也是件能拿得出手的衣裳。
他凭什么就总是瞧着不顺眼?
郁棠在心里冷笑,决定也不让裴宴安生。
正好又有一阵冷风吹过来,冷风直灌,她索性又裹了裹斗篷,挑着刺道:“要不水榭也成啊!这样站在这里,人都要冻成冰棒了。”
他选的地方这么不好吗?
裴宴解释道:“这里是离梅林最近的地方了。”
好吧!
考虑到老安人还在梅林赏梅,郁棠决定就算是有长话也要短说。
她道:“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裴宴原本想直接问问她家里出了什么事的,但刚才郁棠的抱怨让裴宴觉得自己没有把事情安排好,心里有点不自在,遂先说起了李端家的事——在他心里,下意识地觉得郁棠若是知道李端倒霉了,应该会很高兴的。
“你跟我说了李家的事,我特意去查了查。”裴宴沉吟道,“还真像你说的,李意在日照做知府的时候,手脚的确有点不干净。”说到这里,他抿了抿嘴角。
千里做官为财。
这是很多人当初踏入仕途的原因。
裴宴能理解,却不赞同。
因而当他知道李意在日照到底做了些什么的时候,他是非常愤怒的。
什么事都有一个底线,过了这条线,就令人唾弃了。
他把李意的事写信告诉了他一个在都察院做御史的同年,而这个同年向来野心勃勃,想做名留青史的能吏。
他一定会好好告诉李意应该怎么做人的。
郁棠心中一喜。
也就是说,那户人家能早点洗清冤屈了。
她不由道:“那,您准备怎么干?”
裴宴见她眼底又流露出他熟悉的如同夏日阳光般明亮的光芒,暗中满意地点了点头,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他们家不是想搬到杭州城去住吗?那就索性搬过去好了。”
郁棠愕然。
通常这种搬出去了就再不回来的人家,都是在本地没有了产业的。
也就是说,裴宴想逼着李家卖了祖产,就算不是全部,那也是大部分。
她想到前世郁家卖的那些祖产,突然觉得,李家的报应这一世在裴宴的无心关切中慢慢地到来了。
“谢谢三老爷!“她喃喃地道,眼角有水光闪烁。
裴宴目露狐疑。
他也没有说什么,怎么郁小姐一下子这么激动和感激,难道郁小姐恨李家已经恨到了只要李家倒霉她就高兴的程度?
裴宴不能理解。
郁棠无意和他解释,打着马虎眼糊弄着他:“哎呀,我不是在想李家剩下来的那一百五十亩地吗?他们家那地,可是我们临安城最好的地了,有钱都买不到。好不容易等到李家要倒霉了,我怎么能忍得住这么大的诱惑呢?”
她开玩笑般地说着,眼里有一种不涉及恩怨情仇的纯粹欢喜。
是真心的高兴。
裴宴愣了愣,声音不由也轻快了几分,道:“若是我们家也想要那一百五十亩地呢!”
郁棠非常地意外。
在她的心里,裴宴可不是个随便开口说话的人。
他此时却向她讨要李家的那一百五十亩地。
明知道这句话可能是玩笑,郁棠却忍不住感觉到愉悦。
她道:“那当然是让给你们家啊!大树底下好乘凉嘛!跟着你们家,至少以后浇田的水不用愁了。”
这么一想,还真有几分道理!
裴宴难得地笑了起来,道:“要不,我们去旁边的水榭说话?”
隔着湖,凉亭对面是半边伫立水面的水榭。
郁棠以为裴宴就是来告诉她这件事的,连连摇头,道:“算了,这里挺好的。老安人那边,还等着我回去呢!”
裴宴见她恢复了常态,心情也跟着慢慢地平静下来,说起了自己的来意:“你早上刚送信回去你们家下午就又派了人过来给你回信,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郁棠觉得她最丢脸、最狼狈的时候裴宴都曾经见过,没有什么不能跟他说的了。
她就把请章公子画图样的事告诉了裴宴。
裴宴非常意外,上下打量了郁棠几眼。
郁棠紧张道:“怎么了?”
心里却忐忑着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反复想着自己做过的事。
谁知道裴宴却正色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份生意经。你想过做镙钿了没有?”
现在最贵的家具就是镶镙钿的了。像他们家这样剔红漆的,通常都是小件,而且可能会用一辈子,有些人家就算成亲的时候还不一定非得买。
家具就不一样了。
人人家里都需要。
但还是黑漆的家具多一点。
可见裴宴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是对的。
郁棠拒绝得很委婉,笑道:“我们家祖传的手艺就是剔红漆,若是做镙钿,等同于舍近求远了,就把从前的老手艺都丢了,想想还是不划算。”
裴家的生意多,可大多数还是掌柜在管,他最多也就提提要求,看看帐目。这些事他还真是不懂。
“我也就说说。”他道,“最近有人让我收个做镙钿的作坊,我还在考虑,就想着先问问你们家用不用得着。”
郁棠讶然。
若只是个做镙钿的作坊那能用的地方就太多了。
只要管事的不乱来,是个颇为赚钱的买卖。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钱赶财”的老话儿了。
不过她也有点好奇什么人家会把这样的作坊给卖了。
裴宴也没有瞒她,道:“是宋家的。”还解释道:“他们家不是和彭家、武家合伙造船吗?彭家就不用说了,那武家原本就是暴发户洗白成乡绅的。可是造船的费用大,他们家哪有银子和那两家拼?我估算着是不是彭家和武家想联手把宋家给挤出局去,所以设了个什么圈套。宋家现在是骑虎难下,只好悄悄地变卖些产业救急。”说到这里,他想到了什么似的,“咦”了一声,又道:“剔红漆是不是要上很多遍油漆,宋家好像还有个油漆作坊……”
可他们家也不需要一个油漆作坊来提供油漆啊!
最最重要的是,他们家没有人来管这些产业。
指望别人帮忙的产业,最终都赚不到什么钱的。
这是郁棠前世的经验。
她再次婉言拒绝了,觉得再这样和裴宴说下去,裴宴指不定还有什么惊人之语,忙转移了话题,道:“您是不是想接手宋家的产业?他们最赚钱的是什么?”
“是织造。”裴宴道,没有回答他是不是想接手宋家的产业,“不过,织造太麻烦了,不织贡品不足以让人觉得织品好,做贡品又得有人跟二十四衙门里的人打交道……”话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发起呆来了。
郁棠不明所以。
裴宴问她:“你认识江潮吗?”
江潮在她们家住过一段时间,她当然认识。可看裴宴这个样子,分明是指她是否了解江潮这个人。
郁棠斟酌地道:“还行吧!平时听我爹说过很多次。”
裴宴点了点头,又天马行空般地问起了其它事:“你们铺子是不是只要有好的画样子就成了?”
“现在看是这样的。”郁棠保守地道,“生意这种事,还得一点点地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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