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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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前以为李家是怕有不好的谣言传出来,影响她孀居。
但如果事情不是这样的呢?
如果偷她画的就是李家人呢?
还有李家的暴富,就是从她丢画之后没多久开始的。
郁棠想到这里,就觉得气愤难平,脑子嗡嗡作响。
她移了两盏灯到书案上,对郁远道:“阿兄,你能看出这画有什么异样吗?”
郁远摇头,拿着那画左看右看了好半天,苦笑道:“难怪人说书到用时方恨少。我若是多读点书就好了。”
郁棠一下子就想到了裴宴。
她忙摇了摇头,好像这样,就能把这个念头摇走一样。
裴宴可是裴家的三老爷,她如果拿一幅被佟掌柜鉴定过是假画的画去找他帮着鉴定,裴宴恐怕就不仅仅是要把她赶出来,说不定还会觉得她是去闹事的。
她真是脑子进了水才会想求裴宴帮忙!
难怪之前裴宴瞧不起她,她的确是……做事不经大脑!
郁棠叹气,问郁远:“阿兄,你说,我们要不要把这幅画拿去给更厉害的人看看?我总觉得,若是那小子没有唬弄我们,我们肯定被指使他偷画的人盯着,那人得不到这幅画,肯定还会生事。我们不知道他是谁,就算是想舍财免灾,把这幅画送给他也没有办法啊!”
郁远想了想,道:“我明天去找叔父,把这件事告诉他。然后再请李衙役帮我悄悄去问问那堵坊的管事,看能不能问出是谁想要我们家这幅画。若是叔父答应,我们就请了那堵坊的管事做中间人,大张旗鼓地把这幅画卖给对方好了。”
郁棠担心道:“若他们觉得我们卖给他们的是赝品呢?”
郁远愕然,半晌道:“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我觉得还是想办法弄清楚这幅画的好。”郁棠说着,突然想到了鲁信,她顿时语凝,朝郁远望去。
郁远在堂妹的眼中看到了困惑、迟疑、担忧、惊讶,甚至是惊惧。
他心中咯噔一声,想到了这幅的来源。
难道,难道鲁信的死也与这幅画有关?
鲁信这个人实际上是非常自私的,他每次饮酒过量,都是别人出钱,他自己几乎从来不买酒喝,如果馋了,多半是想办法蹭别人家的酒喝,蹭不着的时候,才会心痛极了地打上二两酒。
“我,我这就去找叔父。”郁远一下子跳了起来,“鲁信具体是怎么死的,我们都不知道,只能去问叔父。”
郁文在城郊另一个庙里忙着鲁信的丧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郁棠望着书案上的画,恨不得把它一把火烧了,“这真是无妄之祸啊!”
但她不敢。
她怕就算她真的把画烧掉,要画的人不相信,也还是会来找他们家的麻烦。而且到时候他们交不出画来,弄不好处境比现在还要艰难。
郁棠去看了看漏壶,道:“城门最快还要两个时辰才开,你先睡会,我到时候让双桃去叫你。然后让阿苕去吴老爷家借匹骡子,一大早的,万一雇不到马车,你有骡子骑,总比走路快!”
郁远知道郁棠这样的安排是最好的。
他心情虽然沉甸甸的,还是照着郁棠的安排强迫自己睡了一觉。
郁棠则一夜没睡。
她一直盯着那幅画,希望能找到和前世不同的地方。等到快天亮的时候,她先喊了双桃起来帮郁远准备了干粮,然后让阿苕去叫了郁远起床,送郁远出了门。
☆、第三十四章 对策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偷东西那小子的母亲。
听到郁家有了动静,那小子的母亲就麻利地收拾好自己出了门,看见陈婆子在扫院子,她一句话不说,找了把扫帚就开始打扫,陈婆子阻拦,她就抱着扫帚苦苦地哀求“您就让我帮着你们家做点事吧,不然我哪还有脸去见郁太太。”
陈婆子拗不过她,索性把扫院子的事交给了她,自己去厨房里忙去了。
那小子的母亲倒欢天喜地,一丝不苟地扫着院子。
郁棠站在窗边,听着“唰唰”的扫地声,想了想,去叩了阿苕的门。
阿苕打着哈欠开了门,看见是郁棠,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忙道“小姐有什么事”
郁棠道“你把那小偷叫出来。”
阿苕去叫了人。
或许是没有睡好,那小子精神委顿,眼睛红得像桃核。
郁棠指了在扫地的妇人,道“你看,你做的好事,却要你母亲帮你偿还。她今天天还没有亮就帮着我家扫院子了。”
那小子的眼睛立刻湿润起来。
郁棠道“我大堂兄已经去叫我阿爹了,你有什么话,趁早和我说了,不然等到我阿爹查到了,你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我知道的都说了。”那小子流着眼泪抽泣道,“我以后真的再也不敢了。”
郁棠见问不出什么,叮嘱阿苕把人看好,去了陈氏那里。
陈氏也没有睡好,正在揉头。
郁棠喊了一声“姆妈”,过去帮母亲按摩鬓角,安抚她道“您别担心,阿兄已经去找阿爹了,以后肯定不会轻易有人来偷东西了。”
“但愿如此”陈氏叹气。
郁棠想了想,道“昨天多亏了邻里帮忙,您看要不要做些糕点给各家送去,答谢一番。”
“应该,应该。”陈氏听着精神一振,夸道,“我们家阿棠成了大姑娘了,这人情世故心里都有数了。”
很是欣慰的样子。
郁棠抿了嘴笑。
陈氏有了事做,不再总想着昨天晚上的事了。
用了早膳,她和陈婆子做了一锅白糖糕,又把家里的茶叶拿出来仔细地分成了若干份,就带了郁棠一家一家地感谢。等到东西送完了,也到了晌午吃饭的时候。
郁文赶了回来,骑着吴老爷家的骡子。
陈氏奇道“阿远呢”
郁文含糊其辞地道“我让他去办点事去了。饭做好了没有等会还要去吴老爷家还骡子,得备份大礼才是。昨晚的事,他可帮了大忙了。”
显然是有事瞒着陈氏。
陈氏见他精神不佳,吩咐郁棠去厨房帮着陈婆子摆桌,自己亲自打了水服侍郁文梳洗。
郁文更了衣,洗了把脸,问陈氏“那偷儿和他母亲呢”
陈氏道“在柴房呢。怕是不好意思见人。”
郁文没有管那对母子,和陈氏、郁棠吃了饭,拎了茶酒糕点亲自去吴家还了骡子,这才坐下来好好地和陈氏、郁棠说话“我去了吴老爷家之后,又去了里正那里。我们青竹巷这么多年都没有出过行窃之人,这小子留不得。但看在邻里的份上,我不把他送官,把他交给他们本家处置。里正也同意了。他等会就过来把人带走。”
陈氏松了口气,道“这样也好,免得坏了我们青竹巷的名声。”然后她问起鲁信的事来“定了下葬的吉日没有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提起这件事,郁文就心情低落,他道“这件事全是我的错,还怎么能把你们都牵扯进去。我和庙里的和尚定了明天就下葬,到时候让阿远去帮帮忙就行了。你们好生在家里歇着,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说话间,郁远回来了。
郁文就对陈氏道“我等会就要回庙里去,鲁信无儿无女的,今天晚上我给他守夜。天气越来越冷,你给我收拾两件厚些的衣裳,我去庙里的时候带过去。”
陈氏应声而去。
郁文立马叫了郁棠,低声道“你跟我到书房说话。”
郁棠寻思着父亲是要问她那画的事,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跟着父亲去了书房。
郁远也在。
三个人凑在一起小声地说着话。
郁棠这才知道,原来郁远是奉了郁文之命走了趟赌坊。而赌坊的管事不肯承认是受人所托,咬定了是自己听说他们家有这样一幅画,又不想出银子,所以才会花钱请了个混混去他们家偷东西的。
赌坊的管事这样,郁远也就没办法请赌场的管事做中间人了。
关于鲁信的死却没有什么收获。
郁文说“我当时只想把人快点运回来,入土为安,他是什么时候死的,死之前有什么异样,还留了些什么遗物,我想着人死如灯灭,一律没有多问。”
他后悔道“早知如此,我就应该问清楚的。”
郁棠这一晚上想了很多,心里暗暗也有了一个主意。等到父兄都说完,她试探着道“阿爹,我觉得这件事我们一定得查清楚了。不说别的,至少我们知道了对方到底为何非要得到这幅画,哪怕是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我们也有办法和对方周旋。否则我们就只能一味地被动挨打。说不定还会像鲁秀才似的”
郁文听着,脸色铁青。
郁棠道“阿爹,阿兄,我有个想法。”
郁文和郁远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这才道“之前佟掌柜不是说,这幅松溪钓隐图并不完全是幅假画,是有手艺高的师傅把宣纸的最上面一层揭了,留下了下面的一层,然后在原来的印迹上重新临摹的吗佟掌柜还说,宣纸是有好多层的。要不,我们也找个手艺高的师傅,把这画最上面一层揭下来,由着他们偷走好了。这样一来,我们既摆脱了困境,又可以仔细地研究这幅画里到底有什么秘密。您看能行吗”
郁文和郁远的眼睛都一亮,郁文更是毫不隐藏自己喜悦地赞扬道“阿棠,你从小就鬼机灵的,为了几颗糖,什么鬼点子都想得出来。如今终于把你的机灵劲用在正事上了。你说的有道理。与其让对方怀疑我们给他的是假画,怀疑我们不愿意将画卖给他,不如像你所说的,我们也做一幅赝品好了。”
郁远道“二叔,阿棠,我之前为了我们家的漆器生意,认识了一个专仿古玩字画的,我们可以去问问他。”
郁文道“人可靠吗别传出什么风声去,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郁远笑道“那人姓钱,住在杭州城。因做的不是什么正经买卖,所以住在一个叫十字巷的地方,那里是杭州城最繁华的地方,街道两边商铺林立,每天进出不知道有多少人,又四通八达,非常的热闹。出了事,跑出巷子就能找不到人。所以您放心,我们去的时候多绕几圈,小心一点,肯定不会被人现的。”
郁文有些意外,沉吟道“在杭州城啊”
“是的”郁远想说服郁文,道,“您想想,做这门生意的人,怎么会隐居乡野呢何况杭州城离我们也不远,坐船最多半天就到了。而且有人问起来也好应对,这不快到中秋节了吗就说想去杭州城买点东西。”
郁文想了想,拍板道“那就这么办”
郁棠忙道“阿爹,那我跟不跟着去我想跟着你们一起去,我还是小时候去过一趟杭州城呢您就把我也带去吧”
郁文迟疑了一会就下定了决心,笑道“行,带你去。不过,路上不准给我惹事,眼睛也要睁大一点,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要及时跟我和你阿兄说。”
父亲这是肯定了她的能力吧
郁棠高兴极了,上前抱了父亲一下,道着“您真好。”
郁文却假意板着脸,严肃地道“你先别拍马屁。这件事,得瞒着你姆妈,你知道吗”
“是”郁棠保证。
郁文笑了笑,温声对郁远道“大兄和大嫂那边,你也不要透露了风声。免得他们两人为我们担心。”
“是”郁远恭敬地道。
郁棠一溜烟地跑了“阿爹,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郁文和郁远看了笑着直摇头。
陈氏知道郁文要带郁棠去杭州城,不免嘀咕道“虽然说要过中秋节了,可也用不着去杭州城买东西吧临安城什么东西没有”
郁文愿意带着郁棠去杭州城玩,她当然高兴的。可现在,家里没什么银子,郁文又是个不看重钱财的,还有郁棠,那是出门没看到合意的,糖也要买三颗回来的家伙,他们这么一买,他们家下半年的日子可怎么过郁棠隐隐猜出母亲的心思,她亲热地挽了母亲的胳膊,悄声道“姆妈,我跟着阿爹去,就是要看着他,不让他乱买东西。”
陈氏“扑哧”一声笑,摸着女儿的头道“你能管着你自己就不错了,你还帮我看着你阿爹”
“真的”郁棠誓,“我若是乱买东西,就罚一个月不能出门。”
陈氏拧了拧女儿的鼻子,并不相信她的话,可也不忍心拘着女儿和丈夫,索性把心一捂,就当不知道。
大不了下半年她去当两件饰。
母女俩说笑着,里正带了几个人过来。
郁文在厅堂招待了他们。
喝了半杯茶,寒暄了几句,那些人就把那小子和他母亲带走了。
据说,跟里正过来的人都是那小子的本家,至于本家怎样处置这对母子,就要看这对母子的造化了。
安葬了鲁信,郁文把画藏好,带了郁远和郁棠去杭州城。
在苕溪码头,他们遇到了裴宴和周子衿。
☆、第三十五章 坐船
裴宴穿了件竹青色细布直裰,连个簪子都没插,更不要说其他饰物了,通身干干净净的,依旧阴着个脸,看什么都漫不经心的。周子衿则穿了件紫红色宝蓝折枝花团花的锦袍,腰间挂着玉佩、金三事、荷包等物,头上簪着碧玉簪,手上换了把红漆描金折扇,正和裴宴说着什么,裴宴不时点个头,态度挺敷衍的。
两人前面停着艘船。
两桅帆船,十来丈长,明亮的桐漆能照出人的影子,雕花窗棂,白色的纱帘,挂着桐漆灯笼。
不是周子衿那天来时坐的船。
比起那天周子衿坐的船要小巧精致。
裴满在船边指使着仆从抬箱笼,看那样子,是谁要出门。
郁棠伸长脖子扫了一眼。
郁文则精神一振,笑着对郁棠和郁远道:“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裴家三老爷,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打个招呼。”
郁棠想起裴宴的傲慢无礼,不想父亲热脸贴他的冷脸,拉了拉郁文的衣袖,低声道:“他又没有看见我们,而且他还有朋友,我们一定得上前去和他打招呼吗?”
最重要的是,她爹又不准备再考举人,也不准备做官,有必要和裴家走那么近吗?
郁文却道:“裴家三老爷这个人还不错的。裴家老太爷去的时候我不是在那边帮忙吗?裴家三老爷每天都来跟我们打招呼,还派了两个小厮专门服侍我们,礼数周到,待人真诚。如今遇到了,怎么能当没有看见呢?”
可你看重别人,别人未必看重你啊?
郁棠拉着郁文的衣袖不放,道:“阿爹,我们的船快到了。”
他们坐客船去杭州城。
郁文道:“还早。船就是到了,还得在码头停靠一刻钟,不会迟的。”说完,甩开衣袖就要过去。
郁棠气得暗暗跺脚。
结果郁文却像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郁棠一喜,以为郁文改变了主意。
谁知道郁文却朝着郁远招手,道:“你也随我一道过去和裴家三老爷打个招呼。正好裴满也在,在他面前混个脸熟,你以后有什么事找他也方便些。”
她爹主动去跟裴宴打招呼,她大堂兄还要在裴满面前混个脸熟,郁棠气得不行。
可郁远已乐颠颠地跟着她爹跑了,她就是气也没有用。
郁棠捂着眼睛,不想看她爹在裴宴那里受冷待,但令她惊讶的是,裴宴对她爹还挺客气的,说话期间还抬睑看了她一眼。因为他这一眼,周子衿也注意到她,朝她望过来,随后不知道和她爹说了什么,她爹一个劲地摆手,周子衿哈哈地笑了几声,朝裴宴望去。
裴宴冷着个脸,什么也没有说。
周子衿也不说话了。
裴宴就喊了裴满一声。
裴满丢下手头的事,立刻大步走了过去。
裴宴指了指郁远。
裴满就朝着郁远行了个揖礼。
郁远急忙回礼,显得有些紧张。
裴宴又说了几句话,郁远再次向裴满行礼,裴满还了礼,转身又去忙他的事去了。
郁文和裴宴说了几句话,裴宴点了点头。郁文又和周子衿打了个招呼,大家就散了。
郁棠松了口气,等她爹一过来就迫不及待地问:“阿爹,裴家三老爷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郁文红光满面的,非常高兴的样子,道:“裴家三老爷人真不错,他那个朋友也不错,听说我们要去杭州城,和他们顺路,请我们和他们一道坐船,我看裴家三老爷的样子,像有要紧事的,就婉言拒绝了,裴家三老爷果然没有留我。不过,他年纪轻轻就能在六部观政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我和他才说了几句话,他就把裴满叫了过来介绍给你阿兄认识。就凭这眼力劲,以后肯定会仕途顺利,飞黄腾达的。”
郁棠在心里撇了撇嘴。
什么仕途顺利、飞黄腾达,他后来根本就没有去做官。
而且他年纪轻轻就在六部观政,不是因为他考上了庶吉士吗?和他是否有眼力应该没有关系吧?
至于父亲对裴宴的夸奖,她压根不信,觉得她爹是带着善意去看他,才会这样夸奖他的。
不然周子衿提出和他们一道坐船去杭州,他为什么不顺着客气几句?
他根本就不想和他们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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