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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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重华翻身坐起,动作幅度大得呼啦带起风声,输液铁架哗啦翻倒,险些砸在地上,被廖刚眼疾手快扶住:“你没事吧?卧槽快躺下!”

……这是在哪里?

雪白灯光映在四面墙壁上,病房里干净明亮,设施齐全。窗外夜色已经很深了,马路上车辆经过的声响却仍然十分频繁,墙上挂钟滴答作响,时针刚刚走过十点。

步重华肋骨刺痛,昏沉晕眩,心脏兀自在扑通扑通地跳。足足过了好几秒,他终于意识到这病房的布置并不陌生,正是南城分局边上的津海市第一人民医院。

他刚才只是做了个梦。

“您真的没事吧?有没有感觉好一点?”廖刚从病床边椅子上站起身,仍然非常担心。

“……”步重华喘息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发高烧了,早上四十点五度,县医院说他们那边水平有限,怕你一路烧下去引起感染,到时候没法处理。宋局就说让我们赶紧把你转来津海一院,顺道把昨晚抓的丰源村邪教村民一波带回来——还是这儿医疗条件好,那药一用针一打,下午烧就退回了三十八度以下。话说你刚才怎么回事?做噩梦了啊?”

步重华下意识点点头,喃喃地道:“我梦见吴……”

他蓦然顿住。

廖刚不解:“梦见啥?”

“……梦见起火。”步重华喉结上下一滑,好似本能地咽回了什么,说:“我们在郜灵家探查的时候外面有人点火,吴雩陷在火场里,怎么都出不来……看上去不是很开心。”

“哈?!”廖刚心说这不废话吗,换我陷在火场里我也开心不起来啊,不仅开心不起来我还要哭了好吗?

步重华却明显不欲多提:“吴雩呢?他也回来了?”

“没呢。”廖刚向窗外扬了扬下巴:“许局他们去处理丰源村搞邪教的事,需要有人带路辨认昨晚的现场。我本来想留在那帮忙,许局说小吴没有大碍了,叫我麻溜的带你回津海,他们最迟明天下午就能处理完回来。”

步重华本能中感觉有一丝不妥,但他被烧得昏昏沉沉,一时也没有想到是哪里不妥:“吴雩跟许局在一起?”

廖刚点点头。

“……吴雩还算听许局的话,但许局身边肯定有市局其他领导,那些人的面子吴雩未必肯买,万一起冲突不好收拾。”步重华撑着额角想了想,吩咐:“你跟楼上烧伤科赵主任打个电话,让他找两个实习生,明天一早开车去丰源村接吴雩,就说他手烫伤严重,可能要回去植皮,这样许局肯定放行。如果那边还有其他市委领导再问,就让他们直接来找我。”

“哎!行!”

廖刚比了个OK的手势,拿着手机往窗边打电话去了。步重华呼出一口气,靠在病床头上,面色沉郁不惊,没人看得出他眼底不动声色的晦暗。

他又想起了那道隔着火海的侧影。

那一幕场景清晰得不像做梦,甚至火光中吴雩年轻的面孔都历历在目——他的侧颊不像现在这么削瘦,眼窝也没有现在这么深,明暗光影更加柔和;困兽般伤痕累累却又尖锐凶狠的气质从他身上褪去了,他垂手站在那里,看起来非常平静,还有一点忧郁。

那火舌仿佛从梦境中舔到了步重华心里,灼得他心头微微发烫。

十三年前档案照片里的那个年轻人玉树临风、神采飞扬,让人见之自然生出欣羡;他梦中的吴雩却形容失落、意气萧索,仿佛一株生长在地底不为世人所知的植物,令他在偶然得以目睹的同时,爆发出一股破闸般的,混合着酸楚与苦涩的欣喜。

廖刚打完了电话,从窗口转回身。步重华强行打消了脑子里所有念头,一眼瞥见廖刚顺手放在地上的案情材料,随便翻了几页。

“这是昨晚连夜审讯的那帮邪教村民,按你说的一定要先找出那个放火的外地人,但根据几十份口供对比,被抓捕的上百个村民全都各有亲属联系,没有符合条件的嫌疑人。我们正扩大调查范围,最迟明天县公安局就该把调查结果送上来给我了。”

步重华点头不语,半晌把材料往地上一扔,说:“跑了。”

“啊?”

“防暴大队活儿糙,昨天夜里赶来那阵势,傻子才不知道跑,换我我也跑。何况纵火者本意是杀人灭口,未必是邪教徒,犯不着跟那些村民一起留下来殉道。”步重华呼了口气,说:“从点火源、助燃物入手吧,再联系交通管制局查一查监控录像。这个人纵火吹哨的时间拿捏非常精准,可能一直在盯着我和吴雩,说不定在我们离开宁河县的时候就已经跟上来了。”

廖刚一一记下,思索半天,忍不住“操!”地骂了声:“好容易查到郜家这条线索,又被一把火烧没了!姓巴的到底是什么人,明儿一大早我就亲自带人去审郜伟熊金枝那俩玩意,一定要把这条线索再撬出来!”

“你忘了我们拘留室里还关着一个人了吗?”步重华突然扬眉道。

“?” 廖刚迟疑:“李……李洪曦?”

姓李的现在是全支队仇恨榜上第一名,那孙子完全就是个走投无路的瘪三,嘴就跟上了拉链的铁蚌似的,拿千斤顶都撬不开,怎么能成为警方的切入点?

步重华说:“你把我钱夹拿来。”

廖刚莫名其妙,起身从挂在衣架上的制服长裤口袋里掏出钱夹,不好意思中又夹杂着一丝期待:“队长您看,这多不合适啊,虽然知道您有资本随便花,但这一言不合就给钱……”

步重华面无表情地从钱夹内侧摸出几张照片,扔在他面前。

“传出去指不定让人对咱俩的关系产生什么误会呢……这啥?!”

拍立得出来的相片已经发白了,接连被烟熏、火烤、跳楼、搏斗,个别张已经变得皱皱巴巴,但在病房灯光照射下,还是能清晰辨别出那一幕幕赤条条交叠纠缠的画面,其中赫然正有李洪曦!

“哎呀卧槽!”廖刚眼前放光,说:“这赘肉!真恶心!真辣眼睛!”

“吴雩在郜家地窖里翻出来一大本相册,可惜我当时急着冲出去抓人,只来得及抢出几张,里面恰好就有他。如果不是因为他过灵床的次数特别多,那就应该是天意了。”步重华说:“带回去送到物证室,着手安排对李洪曦的第三次审讯吧。”

“我看是郜灵在天有灵特意安排的,嘿!”廖刚兴冲冲把那几张照片往怀里一揣:“那我先回去了!您这儿没其他事了吧?不用点哪位警花过来盯输液瓶了?”

南城分局女性警员数量甚少,因此内勤四十岁以下都统称警花,外勤条件更加放宽,退休年龄以内的都可以算。

步重华想了想:“你先让小桂……”

廖刚说:“小桂法医不行,小桂法医是技术队千顷荒地一枝花,王主任一般不外借给咱们。”

“……把年小萍的尸检结果再发给我一份。”步重华冷冷道:“这个案子我至今想不出跟年小萍有什么关联,趁现在没事,再看尸检报告琢磨琢磨。”

“……”廖刚张着嘴无声地指了指手机,比了个OK的手势,灰溜溜夹着尾巴去打电话。步重华坐在床头闭目养神,听见少顷对面接通,却是法医室其他值班员接的,说:“什么?小桂法医今晚不在,出差往丰源村去啦,要不廖哥找王主任拿个复印件?”

“等等,” 步重华蓦然发觉不对。

廖刚回过头,只见他从病床上坐起身,狐疑道:“法医去丰源村该干什么,现勘不够用?”

“哦,这倒不是。小桂法医是今天凌晨走的,因为丰源村那边死了人,许局说县公安局法医不够用,让他赶紧去主刀,现今还没回来呢。”

步重华接过手机:“死了谁?”

电话那边的值班员还以为对面仍然是廖刚,漫不经心说:“是一个叫郜家宝的村民,据说昨晚邪教暴动时独领风骚,不知怎么就受了伤,又被人群踩踏,送到医院没救过来——嗨你说这事儿,是不是自己浪催的?……”

受了伤又被人群踩踏,那边需要有人辨认丰源村现场……

许局说小吴没有大碍了……

步重华闪电般意识到什么,声音一下变了:“许局还在丰源村吗?你们见到许局没有?”

“哎哟,步队?”值班员一个激灵,险些条件反射起身立正:“许局半小时前刚从县里回来,不知道现在在哪,您要跟许局说话?我找局长办公室接一声儿去?”

“……”

廖刚只见步重华脸色不对,有点担心:“步队?”

步重华没回答,突然一言不发把电话挂了,然后抓起床头柜上他自己的手机就开始打吴雩的电话,然而连续拨了三次,次次自动挂断,全都没人接!

“你有吴雩微信吗?”

廖刚莫名其妙:“这个还真没有,那小子他根本没微信……”

步重华心脏止不住地向下沉,没等他说完,手上直接一通电话打给了许局的私人手机。这次响铃半天后终于接通了,许局悠悠道:“喂——”

“吴雩人呢?”

许局一下哽住,半晌叹了口气:“你先冷静一下听我说,情况是这么回事的……”

廖刚凑在病床边,隐约感觉到许局低声压着嗓子,但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他也不敢贴耳上去听,只看见步重华的脸色越来越不好,最终简直能用难看来形容了,约莫半分多钟后冷冷吐出“知道了”三个字,随即把电话一挂。

“步队您……哎?!”

步重华用枕巾压着手背把针头一拔,起身迅速换上衣服,抓起钱夹、钥匙,拔脚就往外走。

廖刚大惊失色:“卧槽你这是上哪儿去!快回来你水还没吊完呢!”

“回分局。”步重华一把拉开病房门,头也不回道:“他们把吴雩关起来了。”

☆、第38章 Chapter 38

“……你明明已经活着回来了, 为什么还要指责你的上级张博明?”

“公安人员总要面对牺牲和取舍, 或重于泰山, 或轻如鸿毛……”

“我们确信张博明的判断没有任何失误, 为什么你对上级的命令耿耿于怀这么多年!”

……

四面八方传来无数喧杂噪音,喋喋不休, 近而又远。吴雩坐在一张扶手椅里,铁窗外一方苍白天光被栏杆切割成几条长方块,映出影影绰绰的人群在不远处交头接耳,每一个音符都写满了忧虑、畏惧和重重怀疑, 监控设备在墙角闪烁着绿光。

“你跟张博明说了什么?”有人严肃地问。

“我什么也没说。”

“那他怎么可能会突然自杀?”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有什么理由突然自杀?”

“我真的不……”

“张博明没有任何理由自杀。”“他怎么会在见过你之后突然自杀?”“你们最后一次见面到底说了什么?”“张博明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到底有没有关系?!”

……

这些问题已经被重复过无数次, 后来他甚至忘了自己说过什么,只感觉像是泅游在没有尽头的漆黑海面上, 惊雷闪电当头而下,海啸怒涛扑面而来,所有令人心胆俱寒的轰鸣最终都渐渐化为一句话,从耳膜直刺进脑髓里, 再从脑髓贯穿全身上下每一寸骨骼——

为什么你能活着回来?

凭什么你能活着回来?

十二年悬崖钢丝,四千个惊魂日夜, 这巨大的功勋换成谁都应该欣喜若狂,但张博明却最终只留给世人一摊淋漓鲜血, 你们之间到底有多少讳莫如深?

他的死亡是为了隐瞒了什么?

“……我不干了, 我不干了还不行吗?”吴雩抱住头, 只想把自己缩进黑暗深处的墙角, 一遍遍神经质地重复:“我不想再当警察了, 我不干了……”

求求你们让我从这里离开吧,我真的不想再见到那身制服,我不想再见到那个高悬在头顶上,仿佛随时要斩下来的警徽——

吴雩身躯痉挛,竭力仰起头,咚!

后脑重重撞上墙壁,下一刻他骤然惊醒。

这是一间封闭的小办公室,没有窗户也没开灯。屋里只有一张单人床、一方写字桌,靠墙挂着的电视机处于静音状态,不知道在播放哪条晚间新闻,变换的荧光幽幽投射在四面墙壁上,是深夜唯一的光源。

吴雩坐起身,头痛得仿佛在拉锯,勉强把左手举到眼前,发现已经重新换药包扎过了,绷带下掌心传来一阵阵麻痹的闷痛。

纱布包得很精心,但有点紧,他尝试动了动五指,关节伸展并不是很灵活。

“……有人吗?”他嘶哑道。

门外安静无声。

吴雩爬起来走到门边,压了压纹丝不动的门把手:“有人吗?能开个灯吗?”

还是没人应答。

主持人平板的脸闪现在电视上,妆发一丝不苟,嘴巴一张一合。晚间新闻已经快结束了,屏幕上出现了字幕,荧光把禁闭室映得更加昏暗压抑,仿佛漂流在另一个时空中的孤舟。

吴雩两手空空,茫然转身,突然瞥见床边的写字桌上摆着外卖饭盒跟纸巾筷子。他颤抖着手打开盒盖,猝不及防一股肉味迎面而来,里面是炒饭、蔬菜、红烧排骨和蘑菇烧鸡,竟然还很丰富,垒得整整齐齐。

吴雩仰头呼出一大口气,紧接着用力把饭盒飞起一摔,噗通!

汤汁飞溅满墙,肉块骨碌碌滚了一地。吴雩整个食道牵扯着咽喉抽搐发疼,转身咣咣咣拍门,忍着想吐的**吼道:“有人吗?能不能给开个灯?!”

咚!咚!咚!

“都他妈死了吗?!开个灯到底能不能,能不能!!”吴雩狂躁的情绪简直压制不住,左手一拳砸在门上,登时留下四道湿漉漉的指印,精疲力尽骂了句:“操!”

他倒退着回到床边坐下,发泄似地咬着左食指关节处的绷带,鼻端一股血腥混合着药味,但却无法完全掩盖住密闭空间内挥之不去的食物油腥。

红烧排骨一段段散落在脚边上,有的滚上了尘土,尘土下可见红的是肉,白的是骨头,被烧熟的一丝丝肉质纤维被摔得张开,仿佛无数空洞的小嘴巴对着他。

“你为什么不吃我们?”他听见那些小嘴巴问。

吴雩一手掐着额角不吭声。

“你为什么不吃我们?”

“……”

“你这么饿,饿得都快要死了,你为什么不吃我们?”

他仿佛突然变得很小,站在村外那片荒地上,前后左右挤着的全是憧憧人影。从干枯林立的腿脚向外望去,可以看见人群中心是一口黑色的大锅,沸水蒸腾出滚滚白汽,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远处成排燃烧的房屋尚未熄灭,卡车在笼罩着黑烟的田埂上轰轰来回疾驰,间或夹杂着零星枪声。风声掠过人群,吹来一阵阵哨子般的尖锐呜咽,不知道是呼吸还是抽泣。

“人是谁藏起来的,说不说?!”

砰一声对天枪响,人群悚然颤栗,压抑的嗡响越发清晰。

“胆子大了你们!东家眼皮底下都敢藏人,是不是都想死?!”

砰砰又是两声空枪响起,呜咽急剧转大,又立刻被恐惧压住。

“把这些贱种都压过来!给老子吃!”有人拉扯嗓子尖声骂道:“一个个都不准跑!过来吃!——”

吴雩像是被装进了不符合身量的低矮瘦弱的外壳里,视线也变得非常低,从这个角度抬头望去,空地边缘那几棵树的形状嶙峋斑驳,就像土地里伸出枯手竭力刺向铁灰色的天空,树梢上挂着一大团东西,猩红的液体正滴滴答答往下掉。

他拼命伸手想把那东西够下来抱在怀里,但不论如何竭尽全力,都无法够着分毫。

他花了那么多年拼命踮脚去够它,却从来没有够着它过。

尽管那不过只是一套破破烂烂的衣服。

“……放我出去……”吴雩双手刺进后脑头皮里,每个字音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求求你们,放我出去……”

他像头困兽般站起身,却无路可走,在禁闭室里逡巡了两圈,肺腑咽喉都在往外冒滚热的血气,忍无可忍飞踹一脚。

哗啦!电视屏幕被生生踹穿,电线滋啦作响,屋里顿时漆黑一片。

哐当!门板应声剧弹,墙灰混合着水泥簌簌而下。

轰隆——!

写字桌被踹翻,吴雩强行提起最后一口气,用尽全力怒吼:“放我出去!有他妈人吗,老子不干了!”

门把手咔哒一旋,随即被呼地推开,海津市公安局长宋平带着几个人出现在门口:“你干什么!”

吴雩粗喘着一回头,双眼赤红满是血丝,被汗水浸透的鬓发贴在额角,更显得脸色青白。

“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宋平疾步走进屋,指着满地饭菜狼藉和滋滋作响的屏幕,劈头盖脸训斥:“看看,看看你在这里发什么疯,你他妈是神经病吗?还有没有一点作为警察的样子?!”

吴雩瞪着宋平,干涩的喉结上下一滚:“……我本来也不想当什么警察。”

宋平身后的许局、陈主任等人同时一呆。

“我不干了,”吴雩犹如无可奈何的败退,摇摇晃晃退后半步,说:“我辞职。”

——我辞职。

禁闭室一时鸦雀无声,许局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胡闹!”

“你们看看他,你们看看他这个脾气,”陈主任语无伦次,手指抽风似的在半空中不停点来点去:“就因为这个,啊,就因为这个,你们看看他这个狗脾气?!必须要严肃批评,必须要严肃批评……”

“老陈先出去一下。”宋平不由分说把陈主任推出屋门,顺带把其他几名随从也撵了出去,然后转身走向吴雩,一张脸严肃铁青:“你刚才说什么,再重复一遍?”

吴雩喘息着笑起来,嘲讽道:“重复什么?这不就是你们希望的吗?”

“你做梦!”宋平一字一顿道。

“……”

“嫌疑人死了,老许带人去正常问话,问你的哪一句有毛病?禁闭室关一晚上,有吃有喝有电视还给换了药,哪一点值得你委屈?从缅滇到华北跨越大半个中国把你弄来,档案要做,信息要改,一层层人员手续要调动,一道道安全保护要布置,你以为很容易?多少人曾经为保护你而付出代价,你有没有看进过眼里?!”

“谁能活在这世上都不容易!别以为只有你最委屈!”宋平几乎冲着吴雩的脸怒道:“你说不干就不干了,转头明天横死在街上,你以为就成功报复了谁?!只有保护过你的人才会记得你!”

其他人都挤在走廊外,没人敢靠近。

这其实是非常荒谬的场景,满地狼藉的禁闭室里,年过半百、津海市警号001的大老板,跟一个普通的年轻刑警互相瞪视,彼此之间针锋相对,谁都丝毫不让。

“……你懂个屁,”吴雩眼底里血丝纵横交错,冷笑着说:“没有人会记得我。”

宋平一口气哽在胸腔里:“你!”

吴雩的视线越过宋平,望向门外。深夜走廊空旷明亮,远处是一道铁门,再出去上楼便是刑侦支队;仅仅两个月前这里对他来说还是非常陌生的地方,但奇异的是,现在再向那楼梯望去,每一寸扶手的油漆、每一块地砖的花纹,甚至每一扇办公室门,以及门后一张张办公桌前或认真伏案或疲惫偷懒的身影,都给他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他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了,没有人会记得他。但也许那个姓步的精英,会记得曾有一个叫吴雩的人。

“……步重华呢?”吴雩颤抖着吸了口气,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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