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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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你是误会了。”
段少言说着,站了起来,低头俯视着叶武。
“我并没有赶他走。”
“你昨天明明就——”
段少言打断了她愤怒的指责,面庞显得冷淡又森严:“他走了?”
“还不是你害的!”
“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么?”
叶武咬咬牙:“今天早上。”
段少言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墙壁上的钟。
“我知道他会去哪里。可以帮你找他回来。”
叶武将信将疑地瞪着他:“……你说真的?”
“我没必要骗你。”
“那好,你带上我,一起去。”
段少言顿了片刻,叹了口气:“……我想你最好还是不要跟来。”
叶武自然是不会听他的,所以她最后是跟着段少言一同上的车。
“安全带。”段少言提醒道。
叶武不耐烦地扣上了,他瞥了一眼,才发动引擎,朝着虹桥方向开了过去。
“你要去机场?”
“火车站。”段少言言简意赅,“既然你信不过我,坚持要来。你要看,我不拦着你。”
说完还冷漠地从后视镜里盯了她几秒,几个字脆硬地丢在她面前。
“我让你看个够,看个清楚。”
叶武完全不知道段少言要做什么。
她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嗓子最后都冒烟了,段少言仍是一言不发,似乎打定主意不去与她胡搅蛮缠。
火车站人头攒动,终年弥漫着泡面和汗水的臭味。青年阴沉着脸,拽着她在游客民工学生组成的人潮间穿行,去售票窗口买了两张前往吉林延边的火车票。
车票递给叶武,他也不作任何解释,像一座沉默的山石,在拥挤而脏乱的候车室找了个位置,冷然坐下来,连正眼都不去瞧一瞧叶武。
叶武也是折腾累了,站在那边,干瞪着段少言漆黑的发顶。
半晌道:“你挪过去点儿。”
段少言闭着眼睛。
“我跟你说话呢,没听见?挪过去!”
段少言:“……”
候车室这种人挨着人的地方,对话很难不被旁边的好事之徒听见,挨着段少言坐着的一个穿着花格子雪纺裙的大妈,戴着副金耳环,饶有兴趣地瞧着他们俩,见叶武脸气得发红,而段少言仍是当没有听见,闭目养神,岿然不动,便笑着说:
“女娃子,跟你男人吵架啊?”
“……啥??”叶武猛地扭头,瞧见那大妈一脸八卦模样,笑起来露出发黄的门牙,忍不住鸡皮疙瘩都窜了起来,恼羞成怒道,“什么我男人,别乱说话!”
段少言的眼睛倒是睁开了。
他懒懒看了叶武一眼,眼神说不出是什么意味,不过倒是总算往旁边动了动,让出了一些位置。
“坐吧。”
“我不坐了!!”
“坐。”
段少言根本不是在商量,一把将她扯过来,按在自己旁边,然后又合上了眼睛。
“发车叫我。”
明明去吉林可以坐私人飞机,再不济也可以坐飞机,实在不行动车也可以。但是段少言偏偏买了火车。
还是K开头的那种绿皮慢驴车。
从上海到吉林,要开三十多个小时。
叶武站在火车隔间的上中下三位一体的软卧前,老式列车,床位被安排得很窄,左右各有两列床铺,分为上中下三个床位。她看了看同一隔间另外已经来了的四个人,眼前阵阵发黑。
一对年轻夫妻,抱着的还在流口水的奶娃,小孩子哇哇乱叫,年轻夫妻管也不管。
一个瞧上去二十左右的小姑娘,画着艳丽的浓妆,紫色眼影差点刷到发际线里去,穿着吊带背心和小短裙,一副目中无人的吊样子。
一个胡子拉碴油腻腻的中年壮汉,长得活像一块油豆腐,正在铺子上啃着个梅干菜肉包,模样属于叶武就算待在沙漠那五年都不会碰的下下品。
“……”
这些人放在平时,叶武是避之而不及的,但是在列车上,车票给他们安排在一起了,她也没有办法。
段少言去餐车间买矿泉水了,还没有来,叶武捏着属于他们的那两张票,对了对床位,发现自己的位置是在中铺,段少言是在自己下铺。
但是属于段少言的位置,那个油腻腻的汉子正坐着,包子里头漏出来的油都滴到了床单上。
叶武瞧着恶心,便说:“喂,你坐的是别人的位置,起来。”
长得颇像油豆腐的汉子抬起头,朝叶武打了个臭气熏天的嗝,瞧是个女人,没放在眼里:
“干什么,我都先来了,睡上睡下不是一回事,我睡上铺,我和你换一下。”
叶武冷笑一声。
“大兄弟,这能一样?上铺我不得没事就爬上爬下的,我穿裙子呢,不方便,劳驾你,该是哪个位置就睡哪个位置。”
油豆腐十分猥琐地盯着叶武的裙摆看了一眼,嘿嘿笑道:“大妹子,你可不能帮个忙么?你看哥哥我这大肚腩,爬起来多吃力,万一晚上下床上厕所滑一跤,摔你身上了,那可不是占你便宜么。”
叶武确实很乐意和别人**,这没错。
但是叶武是看脸的。
在她眼里,这个男人恐怕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需要回炉重造。
于是她哼哼笑了两声,沉下脸来。
“别废话,你上不上去?”
“怎么着,大妹子你还发脾气?挺辣的啊你。”
油豆腐砸吧着嘴,伸出指甲抠了抠牙缝里卡着的梅干菜,再呸地一声吐出来,眼神腥臭地打量着叶武。
“那你要我换也行啊,总得客气一点,说两句好听的吧?”
叶武微微笑着:“嗯?比如?”
“至少叫声哥哥呗。”
叶武还没来得急说话,就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十分好听,却也十二分冷漠。
“师父。”
紧接着一只手就搭上了她的肩膀,把她往后揽了揽。
“你靠后。”
背脊撞上来人结实温热的胸口,叶武扭头,瞧见段少言高大冷峻的站在她身后,一张脸俊美酷帅,却是数九寒天。
叶武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平日里这个美人的脸,通常是冰冻三尺。现在看起来,说冰冻九尺都是浅的。
段少言把叶武拉到自己身后,手撑在中铺的护栏上,低头朝那个油豆腐道:
“你起来。”
油豆腐看他斯文优雅,西装革履,看上去是个好欺负的公子哥儿,脸上便堆起肥腻腻的一层嘲笑。
“怎么了,我和这位小姐姐换个铺,你管我们的闲事做什么?”
段少言垂下睫毛,松开了自己的衬衫袖扣,将衣袖微微往上卷起了一些,细软纤长的睫羽轻颤,显得目光愈发深邃。
“起来。”
“长得跟个娘们似的!你还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话还没说完,这车厢里的人就瞧见迅速一道光影闪过,快的几乎连他具体的动作都没有看清,就听到那油豆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
段少言单手,事实上,只是两根细长的手指捏着他的后颈,神态举止仍是从容优雅,然而仔细一看,便可瞧见他手上青筋暴突,油豆腐的后脖子发出咔哒咔哒极其危险的脆响。
“多管闲事?”段少言冷漠地,“你睡的,是我的床。”
第024章 火车上的清晨
“哎呀呀,原来是你的床!误会!一场误会!大哥,好说!有话好说!大哥,你放、放手先!”油豆腐脸色都白了,油花花的脸渗出豆大的汗珠子,挥着手臂,“别激动,别、我起来,我起来。”
段少言也并没有真想把他捏死,松了手,拿出随身带的淡蓝色男士手帕,仔细将手指上的油污擦干净了,然后将手帕扔到了垃圾桶。
“滚罢。”
哪里还用他说第二遍,油豆腐颤颤巍巍地锁着脖子,撮着牙花子,头都不敢回地就顺着梯子爬到了顶头的上铺,面朝着墙壁躺下了。那落荒而逃的身手瞧上去还挺敏捷。
这小隔间的其他几个人都看呆了,就连那个聒噪的奶娃都不哭了,吮着手指头,眼睛瞪得滚圆,盯着这个冷酷俊美的哥哥直看。
冷酷俊美的哥哥却浑然没有感受到周围的目光,而是臭着一张脸,把买回来的水往床铺上一丢。扭头看着叶武:
“两张床,你要哪张?”
叶武瞅着被子上油腻腻的梅干菜肉包的汁水,毅然道:“我要上面那张!”
段少言没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就在下铺坐了下来。
列车缓缓行驶,夜深了。
叶武趴在中铺狭小的床板上,鼻尖是被褥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她皱了皱眉头,侧过脸,瞧着下面睡着的段少言。
男人的眉宇舒展英挺,闭目养神的时候没有那么冰冷,看起来还有点温柔和善。
她就这样趴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英俊的脸庞,想着段少言方才帮她收拾了那个油腻腻的流氓,又乖乖睡了被弄脏的床,然后又想起了自己早上不管三七二十一,朝他泼的水。
心里头多少有些歉疚,语气就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喂。”
叶武压低声音,悄声叫他。
“你睡着了么?”
段少言没有睁开眼睛,但是回答了她:“醒着,有事?”
“我们为什么,非得坐这种车,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省钱。”
“……你他妈的在逗我?”
段少言睫毛簌簌抖动,嘴角似乎是有一丝浅淡的微笑,然后他抬起清亮的黑眼眸,昏暗的夜幕里凝视着叶武。
“没有逗你,他需要时间。”
“他?你是说李云安?”
“嗯。你要看的事情,等久一点,会比较好。”
段少言说着,又把视线转向了窗外。
“太早到了,他恐怕还没站稳脚。”
叶武见他神色又逐渐冷淡下来,想要再多问两句,但段少言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睡吧,师父。有事叫我。”
前半夜无事,到了后半夜,那对年轻夫妻的孩子醒了,哇哇叫着又把整个车厢的人都闹了起来。
叶武脾气再差也不好对个奶娃发火,可她偏偏又是个起床气大的,只能捂着耳朵,在床上翻来覆去,活像一条烤鱼。
忽然一只手伸上来,递来一副耳机。
“戴着吧。”
段少言在下铺淡淡地说:“会好一点。”
叶武看了他一眼,青年墨色的眸子在黑夜里显得很温润。她犹豫一下,接了过来,干巴巴地说了句:“谢了啊。”
在哼唱的旋律和模糊的小孩啼哭声中,列车犹如婴儿车般晃动着,她侧睡着,脸朝着墙壁,慢慢地也就眯起了眼睛,终于浅浅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段少言已经不在自己的床上了。
叶武走过几截车厢,在洗漱的隔间里找到了他。
段少言正刷着牙,漆黑的眉宇下,一双黑色的睫毛随着动作而簌簌轻颤,鼻梁又挺又直,整张脸看上去既禁欲又诱惑。
清晨的阳光从车窗洒进来,随着列车的行进,斑驳破碎的树影流淌过男人宽阔流畅的肩背。
火车上换衣服不方便,他依旧穿着昨日的浅蓝色衬衫,素来妥贴的衣衫因此难得有了些褶皱,瞧上去反倒显出些随性来,使得这个冰山般的美人,此刻倒也没有那么难以接近。
叶武靠在微微晃动的车厢墙壁上,双手抱臂,颇有些兴趣地打量着他。
觉察到她的视线,段少言抬眼,从镜子里看到叶武,两人互相瞧了几秒钟,段少言将漱口水吐了,拿崭新的手帕压了压唇角,擦拭干净,然后转过身来:
“起来了就洗漱吧,牙膏牙刷和洗面奶都有,刚刚去服务台买的。”
“哦。”叶武有些意外。
“怎么?”见她一直盯着自己,段少言微微挑起眉,“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叶武笑了笑,“还以为你是个没什么自理能力的大少爷,没想到挤在这种绿皮火车里,你也是挺游刃有余的。”
段少言倒是没笑,依旧酷的令人转不开视线。
他淡淡说了句:“你忘了,我以前住在孤儿院。”
“……啊,是哦。”
他要是不说,叶武倒还真的快不记得这茬了,这个男人的气度和容貌随着年岁渐长,逐渐从骨骼里抽条,如今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他都是从容不迫的贵公子,哪里还能让人把他和破败的孤儿院联系在一起。
叶武有些尴尬,轻轻咳嗽一声,走到男人身边,拿起了没有拆封的一支牙刷,掩饰般开始低头挤牙膏,洗漱刷牙。
段少言没有走,就站在她身边。
来来往往有些早起的人路过,探头想来瞥一眼是否还有洗漱的位置,这些乘客或多或少都有些被这个男人吸引,这种连名模杂志里都很难见到的极其英俊清挺的男人,不看白不看。
于是不管男女,盯着他都是一通乱瞧,还有小姑娘被自己朋友唤来,嘻嘻哈哈的,装作路过,却拿眼睛瞟着段少言,互相拉扯着走过去之后,爆发出一阵花枝乱颤的笑声。
段少言倒也毫不在意,似乎压根觉察不到其他人的存在,只是高大挺拔地站在叶武旁边,瞧着她的一举一动,目光专注又平静。
叶武洗脸,弯腰冲水的时候,松散的头发不听话地垂到池子里。
正愁着没带个头箍笼一下碎发,就感到有人走到自己身后,宽大温热的手掌轻轻替她掠起了垂落的那几缕长发。
“没事。”段少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洗吧。”
“哎?”
“我帮你,不会弄湿的。”
他的声音磁性又低沉,靠的近了,她又闻到了他身上那熟悉的幽淡清香——见鬼,真是要了她老命的舒服好闻。
她的心脏不争气地开始狂跳,不由地大窘,耳朵尖微微泛红。
却也不知被段少言瞧见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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