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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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死尸和兵器中奔跑挥动手状若癫狂又哭又笑:“是真的!楚国夫人的大旗!楚国夫人的大旗就在府衙门口!”
死尸血和兵器的街道也没有那么可怕了,很多人向府衙奔去,真的假的,看一看就知道。
如果是真的,就算四周是刀山火海也没什么可怕的,楚国夫人会把他们救出来。
如果是假的,跑出来和躲在家里都是死路一条,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大街上很多人都在奔跑,富户跑的最快,路上还被死尸绊倒几次,沾染了一身的血,这都没有妨碍他还是第一个冲到了府衙前。
晨光正在亮起,府衙外死尸更多,还有很多铠甲上染血的兵肃立,但这都没有吓到富户。
富户的眼只看着一个地方,府衙外的架子上一杆黑旗缓缓的飘动,其上的楚字若隐若现。
富户的眼泪一下了流出来。
他从小无忧无虑锦衣玉食,没想到人生中第一次美梦成真的感觉竟然是在一地血一地尸首的乱世里。
......
......
项南微微抬手遮了遮渐亮的晨光,熬了一夜,他的眼也有些疲惫。
府衙外的喧嚣声越来越大,伴着呼唤楚国夫人的喊声哭声以及笑声。
“看一眼后都跑回去通知家人亲友。”一个亲兵汇报外边的情况,“民众没有惊乱吵闹。”
项南嗯了声:“最要紧的是安稳城池。”
他的视线落在地上。
地上跪着宁安府知府,不抬头也能感受到视线,他立刻再次一边哭一边说:“将军,将军,明辨,我是为了民众,才甘受曹贵胁迫的。”
项南笑了:“好了,大人起来吧,去安抚民众,让差役们维持好城内治安。”
宁安府知府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这个年轻漂亮的小将官脸上果然没有半点凶恶,也没什么难理解的,跟曹贵一样,需要他这个文官嘛。
“下官这就去,将军你放心。”他立刻站起来,整了整皱巴巴的官袍,“不是下官自吹自擂,下官在民众中还是有一定威信的......”
说到这里看眼前这个小将神情似笑非笑,这个小将长得好看风姿翩翩,但身上穿的白袍染红了血,手中一杆长枪把玩,寒意森森寒光闪闪......
这可是瞬间夜袭杀了几千兵马的人啊。
知府打了几个磕巴转身急急的跑出去了。
项南没理会他,一手捏着眉头道:“消息没有走漏吧?......投诚的兵将都看好了.....街上的尸首收整一下.....”
他逐一询问吩咐,亲兵在身边回答,外边一阵脚步急响,陈二带着人披着一身风寒进来了。
“这家伙跑的还真快。”他说道,将一个流民扔在地上,“一个读书人,比我们还会跑。”
流民摔在地上,乱发散开露出面容,正是亭儒先生。
“你们如果是叛军,某也不会跑。”他坐起来,抚平乱发,淡淡道,“某不忍卫军相残,死在你们手中,是我的悲哀,是你们的悲哀,也是朝廷的悲哀!”
陈二道:“你说什么呢?听不懂。”不理会他,看项南,“这家伙都跑出宁安府境了,真能跑,属兔子的吗?身为门客竟然不跟曹贵生死相依,从密道自己跑了.....”
亭儒先生道:“身为卫军还自相残杀,何来说我?”
陈二与亭儒先生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热闹,项南依旧慢慢的擦枪,对亲兵吩咐着城防安置....
陈二一脚踹开亭儒先生,不耐烦的问:“这家伙怎么处置?”
项南看都没看这边一眼:“杀了啊。”
陈二哎了声摆手,抽出刀......
竟然真的要斩杀!
“项校尉!你听我一言。”亭儒先生忙喊。
项南依旧不看他一眼,将手里的长枪擦得干干净净。
亭儒先生在地上一个打滚躲避,但陈二的刀并不是做样子,竟然没有避开,长刀顷刻就要落在头顶.....
“我可以帮你说服宣武道诸将,不费校尉一兵一卒!”他嘶声裂肺喊道,将手抱住了头。
锵的一声响,刀没有落下来。
他的手握笔能杀人,但不是盾甲,挡不住蛮兵的刀.....但他的确没有死,亭儒先生从手臂缝中看去,一杆长枪架在头顶,挡住了落下的刀。
白袍小将居高临下看着他:“你不是在说服他们不要重聚为军,不要理会我,把我赶出宣武道吗?”
被架住刀的陈二跳脚:“到底是杀还是留啊,你想好了再说不行吗?”
亭儒先生推开这个跳脚的兵爬起来:“那是因为我是曹贵的门客,我以曹贵的立场,以宣武道乱兵的这一立场来说,要选择对我们最有利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这样做理所当然。”
项南哦了声不说话只看着他。
世家子就算染了血拿着长枪也看上去很优雅,但眼神比曹贵这种悍将还要吓人。
亭儒先生没有心情整理仪容摆出气势,唯恐晚说一句话就被这小将长枪刺穿,一口气道:“如果项校尉收我为用,我自然要为项校尉思虑,为项校尉收整宣武道。”
项南看着这个穿流民衣衫披头散发满面污迹的文士,点头:“好,那我就静候先生佳音。”
第一百二十章 君子无邪
大路上奔驰的兵马明显多了很多。
有两军相遇时还会发生冲突,或者在荒野上留下死尸,或者荒野上兵马狼狈奔逃,宣武道内风声鹤唳,城池紧闭,原本人烟稀少的村落更荒芜。
“到底是什么兵马?”
“是卫军,是白袍军。”
“他们来了。”
一座堡寨的关卡上守兵们发出喊声,待看到奔来的兵马后,竟然不战而逃。
白袍兵们畅通无阻而过,站在山口看向前方起伏的平原,一个不穿白袍的卫兵伸手指出方向。
“过了这个山口,再过穿过前方的崤岭,就是最快到兴城的路。”他说道,“黄旗子的八千兵马盘踞在那里。”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踌躇一下,看这边的白袍兵。
这些白袍兵只有一千人。
青衫文士从兵马中走出来,带着几分淡然:“一万兵马也不足为惧。”对白袍兵们笑了笑,“我尽量让大家不用动刀枪。”
白袍兵将没有说什么,示意大家继续前行,寒冬的荒野上荡起尘烟,直到透过尘烟看到前方冒出一群兵马。
白袍兵将瞬时勒马,摆出对战阵型。
前方是一片山岭,山岭前盘踞兵马,恍若崖石。
这群兵马的气势可跟先前遇到的兵马不同,诸人顿时戒备。
“以前,以前这里没兵马啊。”领路的卫军面色惨白,勒住不安的马匹,“黄旗子的兵马竟然扩展到这里了吗?”
对面的兵马已经发出询问:“你们是什么人?”
怎么办?说什么?领路的卫军看白袍兵。
“说是曹贵的吧。”青衫文士低声道,“因为我的游说,大家都你们很戒备。”
说白袍兵的身份,连门都进不去。
在这里厮杀的话,他的才能就用不上了。
白袍兵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我等穿白袍,一眼就知道不是这里的。”
“我可以跟他们说,是假作白袍。”青衫文士道,“这是小事情。”
那边询问过后,不见回答,崖石松动呈现迎战之势。
白袍兵摇头:“我们不掩藏身份。”说罢催马上前,“我等滑州白袍军,尔等何人?”
说完身份,想了想,又把一面旗展开。
“我等与楚国夫人有军务待办。”
大旗展开,在冬日的荒野黑底上的大红楚字很是显眼。
看到这一面旗,待滚落的崖石停下,他们身后也展开几面大旗,白袍兵们的眼顿时亮了。
一面乌头振武军大旗,一面跟他们手中展开的一样的楚字大旗,另一面则是小一点的将旗,上面有个五字。
“是楚国夫人的兵马!”青衫文士一眼看到大喊。
领路的卫兵则看到另一个:“是五大将!”
五大将不是五个人,而是一个人,淮南道楚国夫人当年解救韩旭在颍陈留下的驻守将官,自称在家中行五,人唤作五大将。
喊完这两句,两人又都看向白袍兵,齐声道:“是来援助你们的吧!”
项南在宣武道游走,除了他自己,还拿着楚国夫人的一面旗,此次收整宣武道卫军,说是项南与楚国夫人合作,虽然大家一直没有看到淮南道的兵......
现在终于出现了!
白袍兵首领没有回答,白袍下的手握紧了缰绳,身后的兵们也在低声议论“果然来了啊。”“来的够慢的。”
但只有他们这些副将知道,楚国夫人所说的合作,只是一面旗,没有兵马。
这位五大将并不是来援助他们,而是就驻守在宣武道颍陈.....
突然出现在这里,是善意还是恶意?是要抢功劳还是阻止.....
如果楚国夫人对他们动手,宣武道必将更乱!
“是五大将亲自来了吗?”
“你们有多少人?”
身边的卫兵青衫文士还在询问。
白袍首领深吸一口气,催马向山崖走去:“我们奉项校尉之命去兴城。”
山崖没有动,看着人马走过来。
“这边过去就到了,我们人手足够。”白袍首领道,“你们留待此处便可。”
山崖不动也不说话,白袍首领也不再说话,纵马向前疾驰,身后的兵马都听到了他说的话。
大家没有异议,挺直了胸膛,没错,他们不需要楚军相助也能做到。
青衫文士还对这边的兵马拱手:“诸位等候便可,此事兵不血刃。”
一众白袍滚滚而去,化作荒野上的尘烟。
山岭边的崖石们这才松动。
“我们就让他们过去?”一个兵将说道,“夫人可没有命令我们收整宣武道。”
“但夫人给了他们旗。”另一个兵将道,看看自己身后的楚字大旗,“五爷说了,见旗如见夫人。”
先前的兵将不说话了,摆摆手调转马头,一群人向山岭中隐去。
这边的消息也立刻报到淮南道。
“不错不错,项公子下手够利索。”姜亮听的心满意足,“我还担心他自诩风范要与那些兵将讲同袍之情呢。”
说话这种事是他们这些儒生做的,武将当然是要靠手中的刀讲道理。
一直没有理会这边的李明楼抬起头:“风范?风范是因为没有挡他的路,挡了路,谁又是君子?谁又是小人?”
姜亮肃重应声是:“项南此子外表君子,手段能小人,最要提防,项氏一脉相承,项云说不定也会对都督动刀。”
武鸦儿的死不知道是谁动的刀,李明楼想,当初姜亮说是病死的,但也说了句病死的好,那到底是病死还是被害?
她起身向内厅走去喊了声人来研墨,一个小童忙跟进去。
还坐在厅内的元吉等人站起来。
“夫人你去忙。”姜亮伸着脖子忙说道,“宣武道的事我会盯着。”
元吉道:“也不用太理会那边,有中五看着呢。”
姜亮捻须道:“的确不用在意,失败了,宣武道还是如现在,成功了,我们再过去就可以了,夫人连封信都不用给他写。”
说罢探头向内厅看,李明楼坐在书案前提笔写什么。
“武都督来信了吗?”他随口问。
元吉看过去摇头:“最近没有。”又皱眉,“战时纷乱,送信不易,世态局面又多变,当大都督的坐镇一方关系八面,哪有那么闲总是写家信,夫人也忙的很。”
这是抱怨都督写信多?姜亮不问不想不猜,只点头:“元爷说得对。”
李明楼没兴趣听宣武道的事,大家便退出去来到府衙与观察使商议其他事务,熬过正月的米粮,春种的粮种,流民收整为住民,官员们的考核,新一年的征兵.....
官吏们进进出出,各种文书册子堆放,厅内议论声声或者争论或者吵闹或者说笑.....
直到一个小童跑来探头喊元吉。
“夫人有什么事?”元吉问。
小童将一封信递过来:“夫人给都督的信。”
元吉接过,捏着薄薄的信,问:“还有别的吗?”
小童摇头:“没有了。”
元吉便说声好:“我这就安排人送去。”
小童蹦蹦跳跳的走了,元吉也不再与大家商议,唤人来安排送信,坐在一旁的姜亮看着元吉,元吉木然的脸上虽然没有笑,但眼神温和,手中的一封薄信捏的郑重......
所以战时纷乱,送信不易,世态局面又多变,坐镇一方关系八面,哪有那么闲总是写家信这种事,不包括夫人。
姜亮遗憾又可惜的摇头,宣武道那边估计成功了项南才会写信来.....
“山南道那边有什么新动向?”他转头低声问刘范。
刘范凝神在思索什么,闻言道:“山南道没有什么新动向,江南道那边好像有抢粮引发的争斗,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要看吗?”
他从面前翻出一本谍报。
江南道吗?姜亮挽袖接过:“江南道也行,不是大事,小事也看看吧。”
......
......
姜亮期盼的宣武道成功并没有等太久,成元六年二月初的时候,曹贵的府衙里来了很多将官,他们穿着铠甲将厅堂挤满,不过气势并没有汹汹,看着台上坐着的年轻小将反而有些拘束.....
项南站起来拱手道:“时隔这么久,我们终于再见面了,这是可喜可贺的事。”
厅内的诸将神情复杂的抬手还礼,响起乱乱的同喜的声音。
青衫文士从中施然而出,含笑环视诸人:“丰威军再次重聚,是大夏大喜之事,也是你我大喜之事,大家当先同饮一杯。”
一群兵涌进来给每一个将官送上酒杯。
项南接过酒杯举起:“两年了,很难过我们丰威军有些人见不到了,我们先与他们同饮一杯。”
是啊,想起来这两年很短也很长,变化也是天翻地覆,而且眼前的项南,说到底跟他们同为一军,诸将们拘谨稍散,神情多了几分怅然,看着项南将酒倒在地上,大家也纷纷跟着倒下去,心中想着默念着自己逝去的同袍们。
酒再次斟满,项南道:“两年了,虽然不容易,但我们活着站在这里相见,就是高兴的事,当共引一杯。”
这不容易三字包含着刀剑和血肉啊,能活着就是高兴的事,诸人看着项南一饮而尽,也跟着一饮而尽。
酒杯又一次被斟满,项南举起来没有看大家,而是看向青衫文士。
“这一杯,我们敬亭儒先生。”他说道。
青衫文士有些惊讶,又沉稳翩翩一笑:“我吗?”
项南对他亦是翩翩一笑:“当然是你,如果不是亭儒先生,我们也不会这么快相见,站在这里相见的人大概也不会这么多了,所以,你们.....”
他用酒杯指着诸人一笑。
“都要谢谢亭儒先生啊。”
如果他们没有被青衫文士说服,就要被项南的刀枪说服,那时候还真不知道能不能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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