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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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铁石就笑了,“但其实洛冰来辽东前从没有进过厨房,只是耳濡目染知道了许多做饭菜的法子,所以他有时会做出精妙绝伦的美味,有时侯做的东西简直不能吃!”
宁婉想想也觉得挺可笑的,“我读书认字后也发现,看书自然是极有用的,但有时只按书上的做也不成。”
“就是这个道理,‘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卢铁石又说:“我初到多伦时,第一次轮到我做饭,我当时就傻了,还是洛冰帮的我。后来在战场上,我就一直护着他,就这样,旗里十个人都成了生死兄弟,但是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他是个有经天纬地之才的人,只是生逢不幸、命运坎坷,也不知将来还会不会有机会一飞冲天…”
会的!宁婉正要婉转将洛冰将来会重回京城步步高升的事情说出来,却听卢铁石又说:“锥立于囊中,必脱颖而出!我想洛冰终究还是会有机会!”
宁婉佩服地看着他,不愧是了不起的人,他竟有如此的目光!突然想起一件事,又问:“洛冰他们搬到了哪里?”
还记得自己的梦中,卢铁石虽然将郭小燕安顿在他的房舍中,但却只将房舍的一半隔出来给她,而他自己与洛冰等人则住在另一半或者军中,也就是说洛冰和他的那一干同袍们并没有搬出这里,但是自己嫁过来时,他们却住到了外面。
“我们把隔壁的房舍租了下来,这样既各自分开又往来方便,”卢铁石说:“你有什么事只管让他们去做。”
“那你是不是也会搬过去与他们一起住啊?”
“我为什么要搬过去?”卢铁石奇怪地问:“我成亲了,自然应该住在自己的家里!”
原来卢铁石可不是这样的呀!但是,宁婉也觉得正是这个道理,就笑着说:“你告诉你的那些兄弟们,若是有什么缝补浆洗的活儿也只管拿过来,不要客气。”
“不必理他们,大家在多伦时也不是没缝过衣裳!”
“那你缝过吗?”
“当然也缝过!”
宁婉就哈哈笑了起来,“你给我讲讲多伦的事吧。”
只夫妻二人在一处十分地轻松自在,宁婉才知道原来卢铁石在多伦的日子虽然充满了危险和艰辛,但其实果真也有许多快乐的事,而他经历的越多,反而更加开朗乐观,珍惜现在得到的一切。
“所以你经常就会笑,而且还笑得那样让人从心里都暖起来。”
“是啊,我小时候性子有些沉郁,不大爱说话,可是从军后慢慢明白了,人生中虽然有许多艰难,但还有更多的开心事,性子慢慢开朗了,特别是见到你后,更是不由自主地就喜欢笑了。”
第187章 后悔
毕竟是成亲后的第一个新年,宁婉颇费了些心思给自家、娘家和婆婆等几处准备节礼。正忙着时喜姐过来了,“我婆婆打算在腊月十八请虎台县里几户人家的太太小姐们到我家里玩一天,让我来邀请你呢。”
宁婉就笑,“年前大家都忙着,尤其是你婆婆哪里有空?竟还要请客。”
喜姐就说:“我婆婆说你如今是副千户夫人了,我们两家又是实在的亲戚,因此我们家应该在年前请一次客,帮你结识一下县里有头有脸人家的女眷,免得正月里见面拜年大家见了面却叫不出名字。”
赵太太就是这样一个周到的人,这样的小事都替自己想到了,当然她表面说是关照自己但骨子里还是为了赵家着想。宁婉就想起当年赵太太明明看不起小周夫人,但还是请了她到家里去,因为她一向用心与虎台县所有大户人家都保持着极亲密的关系。何况喜姐儿又说:“我婆婆还说,她这次请客其实也是为了我好,你在虎台县里有面子,我也跟着借光呢!”
宁婉自然愿意亲人们能借到自己的光,就笑着问:“那你婆婆一定让你管这次办宴了吧?”
“我婆婆是说过,可是我没有答应,还是推给了大嫂。”
“你怎么能不答应呢?”这样好的机会,多难得呀!喜姐儿只要能利用好这样的机会,很容易就参与到赵家的家事中。赵国茂是不成了,喜姐儿再不参与到家事中,赵国藩一房会借着管家占却很多便宜,甚至将赵家的家产一点点地占去。宁婉就替喜姐儿着急,“等回去后你赶紧与赵太太说,既然是请你的亲戚,由你来张罗更好!”
“我可不成,”喜姐儿一个劲儿地摇头,“办一次宴可不是简单的,又要张罗饭菜茶点,又要张罗戏班子,又要张罗座次,还有许许多多想也想不到的事情,到时候哪里出一点错可就丢人了。”
“就算是你婆婆亲自管着,也未必不出错,有一点小错又算什么?只要赶紧想法子补上就好了。”宁婉就劝,“再者,你大嫂的本事还未必比得了你呢!”
“可是出了错也是她的呀!”
宁婉突然想起了还是几年前自己曾劝喜姐儿一起做些小生意,就被她推三阻四地反对掉了,现在其实还是一样的,她未必是不能干,但就是胆小,又怕承担一点责任。
人的本性是改不了的,宁婉一下子没了心情再劝喜姐儿了,就说:“我一定去的,到时候我们姐妹在一处。你穿什么衣裳?”
“今年的新衣裳还有好几件没穿过呢,随便拿一件就行了。”
“毕竟是你们家宴客,怎么能随便?我们姐妹穿成一式的衣裳或者裙子,只颜色不同,让人一眼就知道我们是亲戚。”她们如此打扮了,别人一见就会知道表姐妹关系很好,而自己果然也会尽力帮喜姐儿的。
喜姐儿就说:“前些时候瑞泓丰给我们家送了新衣料,我做了一件彰绒袄子,再配条白挑线裙子吧。”
宁婉的陪嫁里也有一件大红彰绒袄子,因此就笑问:“这倒巧了,我也有一件,是五福流云样式的,你的是什么花样?”
“我没大在意,”喜姐儿想了又想,“大约是八宝的吧。”
宁婉想想,“这两天我赶紧再做条白挑线裙子,只是白裙子未免太素了,我们都在裙角绣些花——我说就绣小袄上的花样,你绣了八宝的,我绣五福流云的,这样穿是不是很俏?”
“那样也好,我回去让丫头们绣。”
宁婉终于觉出异样,喜姐儿的精气神儿不对!再瞧瞧她人比过去瘦了,头上身上虽然穿戴的东西不差,但很显然没有用太多的心思:一整套赤金头面,加一身红缎子衣裙,看着颇有些呆板,一定是为了图省事随意穿的。
还是在自己出嫁前大姑就说她后悔嫁到赵家了,只是不肯说出来,每日里都不大快活,当时自己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后来又因为忙着备嫁也就淡忘了。等到嫁了人,自己就整日沉醉在幸福的小日子里更是几乎把周围的一切都忘记了,一时之间颇有些内疚,就劝,“丫头们固然也会做,但哪里有自己用心绣的好看?表姐又没有旁的事,何必不自己弄呢?”
“不过是件衣裳,好一点差一点又有什么意思?”
“人生在世不就是这样吗?平时也不过就是吃饭穿衣这些日常,虽然日复一日的,但我们自然要想办法吃得好些,穿得美些,只要打心眼儿里高兴,做起事也觉得轻松快乐呢!”
喜姐无奈地一笑,“我就是打不起精神。”
宁婉就问:“表姐,你真的后悔了吗?”
喜姐儿在亲娘面前一直咬着牙没有承认,但是今天对着表妹终是不想瞒了,“嗯,我真后悔了。”
“当初你一再劝我要仔细想一想,将来不要后悔。可是那时我就像鬼迷了心窍一般一定要嫁,总觉得就算嫁给了一个傻子,但是到了赵家吃好的穿好的,万事都有下人服侍,就像神仙一般的日子哪里能后悔。”
“但是,如今我吃的好穿的好了,却猛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又有什么意思?可能还不如我娘、大表姐她们每天开包子铺挣开心的呢,就是吃的差些穿的差些,每日里辛苦些也不要紧呀…”
喜姐儿说着竟号啕大哭起来,“特别是我看到你成了亲之后每日里笑意掩也掩不住,更觉得自己太傻了,我现在活着有什么意思,与死人只差一口气了!”
若是先前,宁婉未必会有多同情喜姐儿,大姑告诉她喜姐后悔时,她固然是因为太忙而无暇顾及,但还有一个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她并没有觉得喜姐儿的日子会有多难过。
宁婉自己是经历过的,赵家虽然官职不高,但家底之厚在虎台县里绝对会排在前几位,因此就是赵家的小丫头日常生活也不差,更不必说主人了。不再愁温饱之后,她也就有了机会学许多东西,琢磨好吃的、做好看的衣裳、识字读书、品酒品茶、观月赏花、管事管家,如此种种,每每令她觉得其乐无穷。
是以,宁婉从来没觉得空虚无趣,她对赵家心存感激,掌了家之后果然是用尽心力将赵家打理得蒸蒸日上,当虎台县面临夷人南下时,她也没有抛下赵家自己逃生。
纵然有了重新选择的机会,宁婉没有再选梦中的那条路,但是她亦没有就此恨上赵太太,或者恨上赵家,只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罢了。无论如何宁婉都会承认,自己在赵家的日子过得不错!
所以宁婉并不大理解喜姐的难过后悔。
当然这些都是她成亲前的想法,经历了真正的嫁人之后宁婉明白了,原来成亲竟然是这样开心快乐的事,幸福到她从来想象不到的程度。
她甚至很难将自己的喜悦说明白,说起来俩人并没有特别值得称道的地方,每日三餐、日常起居都很平常。
就算在外人看来,论官职铁石虽然是从五品的副千户,但却非朝中更重视的文官,而且在辽东兵将多如牛毛的边地更是算不了什么;论家财卢家的财富与铁石无关,就是他曾想方设法赚了些钱也大半要用来养兵养马;而自己更是平常,农家姑娘,家里只开了一间铺子,有几个小作坊,更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可是,日子是他们自己过的,不是给别人看的。只要铁石一回家他们俩人就腻在一起,自己做饭时他就帮着烧火,自己无论做了什么他都说好吃,而且宁婉也知道了其实铁石只会做粥,刚成亲时就已经把所有的本事都显露出来了,现在就连打下手也做得勉强,但是他乐此不疲,十分用心,现在就连包子也能包出来了,竟把自己瞧得发怔。
饭做好了一处吃,他总喜欢喂自己,又闹着让自己喂他,吃过了自己去洗碗他一定跟随着,白氏想过来帮忙就不好意思进厨房了,只好到自己面前悄悄说把活计留给她。
至于闲时在一处说话,谈到什么都十分有趣儿,有时夜里还要聊上大半夜,自己只怕他太累了就装做困了才不得不停下的。
还有不能启齿的夫妻之事,无怪古时的圣人都要说“食色,性也。”这种本性里就有的东西一但尝试过了根本就舍不下,就像吃饭一般重要——不,比吃饭还要重要,有一次白氏出门,铁石和自己就连午饭都没吃。
因此宁婉就再不能一力劝喜姐儿无事绣绣花、品品茶、观观景什么的了,自己没有醒悟时觉得那样的生活并不差,但是现在却知道终究还是差了些的,而所差的这些并不是银钱、体面能弥补得了的。
“若是,若是我当初就知道了,怎么也不会让你嫁的!”宁婉轻声地说,可是她也明白自己当初是阻止不了喜姐儿,因为大姑、爹他们分明都是懂得的,因此才会更加强烈地反对,可他们谁也劝不动喜姐儿。
喜姐儿的哭声更大了,“可是我现在后悔也没法子了!”
宁婉也没有法子,难不成喜姐儿与自己梦中一样回到万家?她知道即便大姑大姑夫对女儿还不错,但是喜姐儿的两个嫂子分明是有些不情愿的,而最终喜姐儿果真也一直没有再嫁到满意的人家!
“怎么办呢?”她们都不知道。
第188章 露面
到了赵家宴客这天,宁婉穿了大红彰绒五福流云小袄,领子、衣襟和袖口镶着紫貂皮毛,下面一条白色的挑线裙,一侧裙角绣了同样的花样,腰间系了大红丝线打的五福络子。
特别请了梳头娘子到家里梳了一个繁复的同心髻,将头发重重叠叠地堆了上去,若是别人可能还要用些假发,但是她头发长得又厚又长,只真发就够了,然后插戴了她事先准备好的几样精巧的银饰。
铁石今日也接了帖子,他先前从不参加这些宴请的,但是今日也陪宁婉过去,只是他略坐一会儿就会先告辞,又说好了到晚上来接她回家。
宁婉就给他穿了一件石青缎子的箭袖常服,比平日出门时要郑重一些,但也不至于太过严肃,正好又适合赴宴又适合巡城。
卢铁石站着等宁婉替他系好衣袍,就笑着把一件红缎子貂皮披风披在她身上,帮她在红绣鞋上面套了一双牛皮小靴子,将包了红缎子护套的铜手炉放在她手中,打了门帘子与她出门,突然就说:“我们家里也置一辆骡车吧。”
铁石是从来不坐车的,他想到了置车自然是为了自己。宁婉赶紧摇头说:“婆婆那里还没有车呢,我哪里能置车?”
“我娘不喜欢出门,所以才不置车的,你却是要用的。”
“算了,我也与婆婆一样,用车时雇一辆就好。”宁婉不想越过婆婆,而且她也是为了省钱,家里养一辆骡车,十日里有九日闲着,费用却大得很,着实不划算。铁石和自己的家底还薄着呢,正要俭省些。
房舍并不大,两句话的工夫他们就到了门前,宁婉扶了卢铁石的手上了马车,就听卢铁石向她笑道:“你别担心。”
原来自己十分郑重地打扮让他以为自己担心呢!宁婉在车里坐好,转头向他微微一笑,嘴角还撇了一下,似乎在说谁会担心呢!逗得他将眼睛笑得弯弯的。
虽然是第一次在虎台县上层女眷中露面,但是宁婉着实紧张不起来,这些女眷她全部认得,对每个人家里的事情不说是了如指掌,也是知道得七七八八的,更是知道怎么与她们打交道为好,自己好好打扮为的是铁石和自己的体面,她可不是小周夫人和郭晓燕,只会给铁石丢脸,她是要给铁石争得脸面的!
卢铁石看到她娇俏的样子,便也笑了。因为娘曾经说过虎台县里这些太太奶奶们难答对得紧,才会告诉她的,但其实自己相信婉儿必不被欺负了去——她还是那样小的一个小姑娘时,就那样能干呢。因此他就又说:“我只靠自己的本事做官,你不必为了我向别人低头。”
“我知道的,”宁婉就又笑,“但是女人们也有自己的交往,不只为了丈夫为了家里,也是为了自己,而且我自己也有好朋友要来往。”她一直有不少的好友,情谊颇深,比如三家村的罗双儿,再比如虎台县里封举人家的少奶奶,她们今天就要重新认识了,但愿也与罗双儿一样重新成为好友。
朋友对于卢铁石是极为重要的,因此他了解地点了点头,宁婉与娘不一样,他亦不愿意妻子像娘一样整日枯坐于家中,了无意趣,就告诉她,“与朋友一处好好玩儿。”
宁婉点头,坐上骡车,很快就到了赵家,宁婉不出意料地在门前遇到了喜姐儿,由她挽着手接进了赵家的花厅。
那日喜姐儿在家里大哭了一场之后,宁婉帮她重新梳洗,拿冷水敷了眼睛又擦了些脂粉送她回赵家,心里虽替她难过但也无能为力。今日见了面本准备了许多安慰的话,但还没来得及说就明显感觉到喜姐儿气色变好了。
喜姐皮子黑,所以不似自己脸上有一点变化都十分明显,但是宁婉今日毕竟是特别注意,因此立即就瞧出她脸上有了光泽,而笑意早到了眉眼之间,一看就是自内心而起的欢喜。再一眼瞥到喜姐儿的白挑线裙子绣了一圈八宝图案,个个灵动可爱,整个人都泛起了鲜活的气息,一定是她自己绣的,哪里还是那天说的比死人多一口气儿的!
宁婉就悄声问:“有什么好事吗?怎么瞧着你满脸喜色似的。”
“你还说我!”喜姐儿与宁婉不见外,抬手就拧了一下她的脸,“谁比得了你脸上的喜色多!”又啧啧道:“又白又嫩,摸着跟去了壳的鸡蛋似的,也无怪平日总是一脸冷意的铁石将军把你捧在手心里疼!”
宁婉被臊得红了脸,她每日照镜子也能看到自己变得与过去不一样了,尽管她过去也是一朵鲜花,现在被雨露滋润之后却更加饱满娇艳动人。而他在无人也也常说什么辛勤耕种灌溉的来与自己逗笑。想了想不不知怎么说,就骂道:“真是贫嘴!”
“你说我贫嘴我就贫嘴好了!”喜姐儿不与她一般计较,大度地拉着她进了花厅的门,“现在来的人还不多,我先带你去见我婆婆。”
宁婉是小辈,又是喜姐儿的亲戚,因此她自然会早些来的,闻言就笑盈盈地道:“正该如此。”就去花厅见赵太太。
赵太太正在花厅里坐着,见了她马上笑着起身相迎,一点也没有长辈的架子,也似忘记了先前想将宁婉娶进门做儿媳妇不成的尴尬,十分亲热地说:“你们表姐妹一见面笑哈哈地说话,听得我心里都轻松起来!”
宁婉自然也似毫无芥蒂,大大方方地与赵太太见礼,笑着回道:“虽然是表姐妹,但我爹只有一个姐姐,因此我们虽是表亲却与亲的差不多。”赵太太眼下已经退了一步,希望自己将来能与喜姐儿守望相助,正合自己的意思,宁婉自然是要答应的。
赵太太点头微笑,“我每多见你一次,就更喜欢你一些。你这样的好孩子果然有好结果,如今成了卢副千户的夫人,真真一点也不错的!”笑着拉了宁婉的手给她介绍在场的几位官家太太小姐。
第一个就是赵太太娘家弟媳妇高太太,她们是前几天到虎台县给赵太太送年礼的,住在赵家,此时也过来了,正与赵太太坐在一处说话。宁婉笑着打了招呼心里却想,不用说,高家的那位风流才子高峻现在应该也来了赵家。
当年高峻就是在来送年礼时见到了自己,然后就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借着亲戚关系往来方便的机会给自己写诗写词画画儿,还酸酸地说什么一见自己就心生怜爱,十分同情自己的遭遇,想安抚自己的寂寞的心等等一大堆不三不四的话。自己当时气得不成,只是因为他是赵太太的亲侄子倒不好闹出来,只得将送来的书信纸张一把扔到火盆里烧了,又把负责传递的丫头骂了一顿,但最后还是将事情瞒住赵太太和舅太太,免得她们脸面上过不去。
好在,现在自己只是客,且赵家一向男女分成两处,倒不必再见他恶心的嘴脸了。
接着就是胡乡绅的家眷、封举人太太以及徐知府家的夫人们,宁婉只当都是初识,一一相见,唯有先前与她最好的,也是她今日过来最想见到的封家少奶奶却没有来,却不好直接打听一个大家都以为她不相识的人。
其实宁家还在马驿站时赵太太曾经请过宁家一家,但那时的陪客却与今天的人并非一拨,正是说明在赵太太的眼里已经把自己看得与过去不同了。眼下宁婉看到的都是虎台县里最尊贵的太太小姐们,宁婉到来之后又有付家、徐家女眷等等到来,特别是徐家,四位夫人就来了三位,大夫人、二夫人和四夫人,十分给赵太太捧场。
赵家虽然是文官,但是赵太太一向与虎台县里的几位武官夫人交情也不错,因此紧接着虎台县张、曹两位副千户夫人并羊百户夫人等几位武官夫人都陆续到了,只许千户丧妻还没有继弦,家里女儿还小,因此倒没有人过来。
大家见面照例先要说上些闲话儿,这个说京城里今冬最时兴的衣裳样子;那个说安平卫新开了一家卖首饰的店;还有人夸耀起自己新置办的年货,突然就有人向宁婉问道:“你头上的那颗东珠可真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东珠呢!”
又有人也抢着问:“这颗珠子还有你耳坠子上的那两颗在哪里置办的?”“花了多少两银子?”
宁婉一早就发现大家都看着她戴的几颗东珠,个个好奇得紧,只是有人性子沉稳,有人生来老实,想问也不好意思问的,自然也有沉不住气的,且一开了头就止不住,毕竟这颗珠子太显眼了!
当然是几乎没花银子,但是宁婉却不这样说,只笑笑道:“是婆家给的。”
就听有人“嘶”地吸了声气,大家都知道卢副千户的身世,更早悄悄打听了卢副千户新娶夫人的出身,多半心里瞧不大起她的,但是见了年青的卢副千户夫人戴的这三颗珠子后都将原来的轻慢之心收起了几分。
两颗足有八分的东珠做耳坠子,另一颗至少有九分重的正好用丝线结在繁复的同心髻中间,因此哪怕其余配的都是些银饰也令卢少夫人的第一次露面就压住了大家,毕竟只这三颗珠子就比得过任何人所有的首饰。
以宁婉对虎台县里这些女眷们的了解,还在没有赴宴时就猜到大家心里想的是什么,现在见自己果然已经成功地将许多刻薄话儿噎在好些人的喉咙里就偷偷地在心里笑了。
两只耳坠子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但那颗大珠子却是骗人的银样蜡枪头——原来这颗珠子只一面是好的,另一面却有一个大大的瑕疵,瑕疵之大竟占了一颗珠子的大半,就算是镶嵌也不能遮掩住,这也是这颗珠子留下来的原因。
当初卢铁石自夷人手中得了些珠子,大部分都交给了洛冰卖掉了用来维持日常开销,只这颗珠子因为瑕疵却没有卖出去。前些日子交她私房时,这颗珠子就被夹在一堆东西中给了她,他早已经将这珠子忘记了。
宁婉拦住卢铁石要扔掉珠子的打算,琢磨了几天将珠子利用上了,嵌在发中的东珠正好只露出最好的一面,让大家不知这珠子倒底有多贵重。
第189章 底气
虎台县城里最有身份的这些女人们是很有趣的,她们和寻常人家的女眷们并不完全相同。与她们交往,若是打扮得太富贵了是让她们瞧不起的,就像丁家那样的暴发户,大家对她们表面笑盈盈的,但一转身背地里就嘲笑她们“俗气”。特别是丁家觉得攀上了皇子想在县城里作威作福时,大家就十分默契地携起手来打压。
但是,如果打扮得太朴素了,同样会被她们在背后笑“寒酸”。特别是出身家世本就差一些的,想要进入这个圈子,还真是不容易呢。
当年宁婉被扶正了之后,赵太太第一次带她出来应酬就特别帮她选了一支红宝石金钗,上面的宝石有指甲大,像鸽子血一样的红,正是赵太太压箱底的宝贝,给她戴出来压住场面的。
饶是如此,因着她是妾室扶正的,娘家境况也差,她颇受了些排挤,后来在赵太太的扶持和自己用心之下才慢慢与大家融洽了。
这些女人们平时的应酬似乎只是吃喝玩乐的闲事儿,似乎参加进去并没有什么用处,但是宁婉却深深知道女人们的力量其实不小的。比起男人们名正言顺在外面做事,女人们暗地里办成的事罗列起来竟会让许多人不大相信呢。
徐家田地旁新开荒的几百亩地就是徐老夫人悄悄求了赵太太才上了正式的鳞册子的;封家与褚家的官司也是因为封太太与钱夫人交好而封家才赢的…更不必说当年宁婉陪着赵太太将虎台县典史所管的所有文书都一一看过,除了帮赵国藩查缺补漏,也是想对整个县城了如指掌,让赵家一直立于不败之地。
若是宁婉只嫁了寻常的商户农家,并非一定要与这些女人多来往,但是她现在成了副千户夫人了,就是为了铁石打算,她也要重新进入这个圈子。固然卢铁石不需要,但是做为妻子,她一定要做到最好。
如今的她以副千户夫人的身份第一次露面,就给了大家一个恰如其分的感觉,既不过分地奢华,也不寒酸,从从容容、平平静静地走进了大家之中。
女人还有一种特别之处,那就是对于举止、容貌、打扮、言谈比自己要好的人除了由然而生的嫉妒之外,还会有一种敬佩同时升起,宁婉果然从大家的目光中看到了这种感觉,眼下自己面临的情况要远远比梦中要好得多。
大家见了面方坐了下来,徐四夫人就笑着走了过来,轻声道:“我原要请你去家里玩的,一时忙着就忘记了,还真是食言了。”又笑着让道:“等过年时到我家看戏吧,我给你下贴子。”
当初从徐四夫人手中买了铺子,宁婉便从没有对外面的人泄露一句,替徐家将丑事掩住了,也给了徐四夫人十足的体面,眼下徐四夫人主动向自己示好,宁婉就点了点头,且她最明白徐四夫人先前一句话还是不想别人听到的,只笑着回道:“谢谢四夫人了,若是有空儿自然去叨扰的。”
徐老知府现在虽然辞官回乡了,但是徐家依旧是虎台县里第一人家,就是钱县令每年都要亲去拜访,因此徐四夫人向卢少夫人表示了善意立即就带动了许多人过来与宁婉亲热地说话儿,也都纷纷邀她过年时到自己家里吃酒看戏。
宁婉一一谢了大家,却都是一样的话儿,并不完全应下来,婆婆吴夫人住在城外,公公住在安平卫,她是新嫁过去的媳妇,还不知过年时要去哪里呢,自然不能将话说满。又笑道:“我们小夫妻才成家,今年春节时恐怕不能在家里办酒请客,倒是不好意思了。”
大家却也都明白,就笑,“你们才成亲几日?家里的事情恐怕还没弄清呢,只是明年,我们必是要去卢副千户家里吃酒的!”
大家说的不过是场面上的话,并不是当真的,不想丁三却出来笑眯眯地看着宁婉,“副千户夫人什么时候请我们去安平卫指挥佥事府上看戏,听说安平卫的戏好得很呢!”
宁婉知道她要与自己别苗头,话里的意思不外是嘲笑自家铁石明明是指挥佥事的亲儿子,却不能到安平卫里住着,更不能在那里请客了。
但其实宁婉才不想在指挥佥事府里请客呢,但是丁三安知自己不能在安平卫请客?就笑着说:“丁小姐想我在安平卫请客也容易,只等我们家副千户再立下军功升迁至安平卫,那时我一定请大家在安平卫吃酒看戏!”
卢铁石从军不过四年,现在已经是从五品的副千户了,在安平卫中也是晋升得极快的了,现在他不过二十岁,前程自然不可限量,宁婉这样说了,大家倒是都信的,一时都笑着应,“那好,我们就等着卢少夫人请客了!”
宁婉就微微一笑,却向丁三小姐斜了一眼,似乎在说:瞧,我就是嫁了一个好丈夫,也就是有说这样话的底气!
宁婉反驳过也就罢了,若丁三不主动来惹事她是懒得理她的,毕竟她很快就要离开虎台县了,就像她的姐姐一样被当成一样东西送到了京城里给那些大人物玩弄,就算锦衣玉食心里也未必欢喜。可在场的人中大半是一向看不惯丁家的,现在哪里会轻轻放过丁家母女,就有人笑着向丁太太道:“三姑娘也不小了,一定要说一个好婆家,最好是安平卫的,到时候也能请我们去看戏喝酒!”
丁家有心将三姑娘嫁给铁石将军当然瞒不过大家,眼见着事情没成大家都看了笑话,偏丁三还不自知,反撞了上来,正是给了人家话柄。
丁家母女听了脸都红了,丁太太便站起来气道:“我家三姑娘自然是不会嫁在我们县里,就连安平卫我也嫌不好呢,总思谋着给她寻一个更好的人家!”
大家只做看不出她的打算,还都笑吟吟的,“等到三姑娘有了喜讯儿,一定告诉我们,我们去给她送嫁。”
三姑娘如果是嫁人,那才能叫送嫁,但若是像丁太太所说的高门大户,定然不可能是嫁人了。就如她的二姐送给大人物做姬妾,只能是悄悄送出去的,何谈送嫁呢!丁太太立即转成白色,而丁三倒没听懂,只当大家说的客气话儿,竟越发红了起来。
如此的情形实在有趣,因此满厅的人都笑了,嘻闹着,忽有一个小丫头跑了进来,“钱夫人来了!”
宁婉来了之后见赵太太只请大家在花厅里说话吃点心,却没有摆宴开戏就知道她是在等钱夫人,毕竟钱夫人现在是虎台县父母官的夫人,她的身份无人能及。而钱夫人这个人呢,也一直十分地坚信这点,从来都喜欢到处摆架子,每逢宴客之类的事情都是要很晚才到,好显出她比别人地位高。
赵太太其实是蔑视钱夫人的,但是面子上她却会对钱夫人十分地恭敬,闻言赶紧站了起来出门迎接,付太太、封太太等几个人也跟在后面出去了,而宁婉与徐家三位夫人、副千户太太、百户太太等却没有动。徐家是要端住曾做过知府的面子,而武官夫人自不必巴结县令夫人,盖因钱县令管着虎台县不假,但他只能管着赋税、狱讼等民治,而军中的事他半点也插不了手的。当然此时还有一个丁太太带着丁三小姐也没有动,她们自觉得家里攀上了皇子,根本瞧不起一个七品的芝麻小官。
一会儿工夫,钱县令在赵太太的陪伴下走了进来,赵家两位少奶奶陪在后面,又有众位太太小姐们,颇有众星捧月之太态。今天的她穿着湖水蓝的袄裙,外面罩着宝蓝色金绣褙子,头上戴几只碧玉钗,虽然年届三十,依旧娉婷袅娜。随她来赴宴的钱大小姐白白净净的一张小脸,月白的裙子,梳着双丫髻,上面只用几颗珠子装点,与娘亲十分相像。
赵太太正笑着说:“大小姐越长越像钱夫人了,真是个江南美人啊!”
封太太赶紧就接着赞道:“果然与我们辽东这些粗俗人物不同!”
钱家来自江南,一向自诩江南人物风流、物产富饶,很是瞧不起虎台县里的一切,更不屑融入其中了,宁婉一向认为这也是钱县令一直没能接下虎台县大权的原因之一,试想不论虎台县里的什么事,钱县令都不是真正了解,他又怎么能真正掌控呢?但是无论钱县令还是钱夫人就是不明白,而虎台县里明白的人却不会告诉他们。
现在钱夫人听了赵太太和封太太的赞扬,脸上就露出了笑意,“她还小呢。”
大家就又恭维,“俗话说三岁看老,钱小姐已经八岁了,我就没瞧见虎台县里有比钱小姐还好看的女子。”这话假得不能再假了,但钱夫人就是爱听,所有也就有人爱说了。
钱夫人就笑着推辞了一下,“你们过誉了。”但神情十分地自傲,与身边围着的人笑谈几句,却根本不去理没有去接她的那些夫人太太们。
钱小姐毕竟是孩子,在家里时常听父母自视甚高的言论,在外面又受恭维,因此就显出目空一切的神色,将头昂得高高的走了进来,正与她母亲此时一般。
第190章 座次
在文官夫人和县城里富户的太太们恭维钱夫人时,张曹两位副千户夫人和羊百户夫人就向宁婉别样的一笑,示意她看钱夫人目下无人的神态。
文官和武官虽然同为朝臣,又有一样的品级,最初时自然是文武相当的,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文官手中的权势大了起来,也因此兴起一种风气,那就文官要比武官尊贵,非但文官不把同级的武官放在眼里,就连对比他们高上两三级的武官也不以为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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