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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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蓟县现在八成以上的人家都断粮了,赈济的粮食按各乡人口发了下去,数量不够,吃饱是不可能的,加上野菜,能维持不饿死人。”看滕珙的脸上波澜不惊,他这些天已经见惯了。
这些情况,在昌平城里也不是没经历过,滕琰也是一副平静的样子,但她心中暗想,既然她有这个机会为百姓做些事情,那就以让昌平的百姓能吃饱饭为起点吧。
看着蓟县的仁善庄大略安置下来后,让送人的五百军士回昌平城,他们一行到了蓟县县城。县城是按制建的,规模据说是燕地县城中最大的,城墙由青砖彻成,很高大,县城内不少的建筑都是青砖彻成,虽然经历犬戎之乱,大部分的房子还完好。县衙就在县城的正中心,一路行来,街道上来往人流不少,比不了昌平城内,但也是颇有生机的景象。不少的商铺开门营业,出售农具的店铺生意最兴旺。
看滕琰认真观察,滕珙就上前仔细介绍:“我来之前这些铺子就有开的了,听说最早的是在犬戎兵一走,就开门营业了。东西有以前藏下来的,还有新从吴国那边购进来的。蓟县离吴国只隔一河,以前民间就同吴国贸易不断,现在更是频繁,每天黄河边的渡船要好几班。可以进去看看,有一些花巧之物,燕地并不多见。”
郑军师自从出了城,基本就一言不发,摆明了就是要滕琰做主的架式,滕琰也不似其他人对他毕恭毕敬,也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听了滕珙的讲解,回头看去,只见郑军师给了她一个随意地眼神,就带着人进了一家铺子。
他们一行人穿的都是便服,但服饰华美,不同于常人,店家自然火眼金睛,早就上来热情接待。
这是一间杂货铺子,东西摆得满满的,各色日常用品堆得到处都是,来买东西的人也多,最受欢迎的是一般品质的厨房用品,在昌平的时间里,滕琰没少在厨房转,自然也熟悉,看了看,物美价廉的东西也不少。滕珙说的特别的东西一样也没看到,可能她进的铺子也不对,日用品能有什么好的,但进来了总得买点什么,滕琰挑了一种小巧的水囊要给军师、父亲、大哥和自己的随行人员一人买一个,正在算人数,店家已经苦着一张脸说:“公子,小店本小,这种水囊是从吴国新进来的,小巧,携带方便,还一点也不漏水,就是上面描的花也都是极漂亮的。只是才进来二十个,前儿个还卖出去几个,只剩十六个了。公子要是想要二三十个,得等小人再去进货。要不,公子留下地址,小人进了货给公子送去?”
滕琰一笑,刚才还说没看见什么,这会就打了嘴了,也是,她在开国公府见过不少的好东西,一般的也不容易看上眼。点点头说:“那就先把这十六个拿来吧。进货也不必了,我也没时间等。”又喊飞珠拿钱,飞珠刚才让她给拉下马车,这丫头现在还是闷闷的,让她也出来散散心。
水囊送了郑军师一个,滕珙和王县丞、叶县尉一人一个,飞珠一个,自己一个,给父亲留一个,剩余的几个她扔给了她的随从人员,没分到的,她让飞珠给了钱,也后有机会自己买吧。
不远处,又是一个专卖竹器的小店,店里一位老者正趁着没客人上门的时候编一只筐子,见滕琰带着一干人进来,有些手足无措,他这里平时来的都是普通人,从没见过有体面的人进这种店,赶紧说:“我儿子去送货,只留小老儿看店,不知公子看什么?”
滕琰笑着问了问情况,犬戎来时,这家人都去了吴国,在那里给人做活过日子。听说吴军北上的消息,就跟着燕王的大军后面回了家乡。好在蓟县的房子是砖房,并没有让犬戎人烧掉,收拾了一下又干上老本行。因为县城内一下子回来了不少的人,生意还好,儿子给一个大户人家送定制的竹器去了。
滕琰转了一圈,店里都是一些简单的用品,没有太精细的东西,最后勉强挑出来一个细竹编的针线笸箩,买下来给飞珠用。
没想到,到了县衙,叶县尉收了东西不感谢,竟然指责滕琰行为不检,出门巡视带着丫环,到了县里,不先进县衙,倒先去商铺。
对着这样的批评,滕琰无语了。她确实不懂巡视的规矩,不过她进商铺可不是为了闲逛。出来主要是检查春耕情况,但别的也不能不看,蓟县现在治理得怎么样,不是只听汇报看报告就能得出正确的结论的,士农工商,当地的士人在县令的宴会上就能见到,农人的情况一路已经有了大致辞的了解,只有去商铺看一看才能了解工商两类人的现状,她其实一直在工作。顺手买了点东西又都是付了钱的,为了怕店家吃亏,连价都没还。
不过没用她自己反驳,郑军师呵叱了叶县尉:“你懂什么,古人说一叶而知秋,公子见微而知著,进商铺不是为了买什么东西,而是要看你们蓟县百姓生活如何?公子是我请来的高人,你若是得罪了,我砍你的脑袋。还不给公子陪罪?”
各县选的县尉都是在吴国的军队中的人,叶县尉自然是认识郑军师的,让军师说了一顿,吓得也不敢出声,赶紧给滕琰行礼。
滕琰早就看出来了,这一阵子,郑军师看了自己处理问题的能力,已经准备要将昌平的政务交到她的手上了,所以现在昌平的一般政务处理都由滕琰自己决定,不是滕琰请示,他轻易不开言,现在更是给滕琰立威。
滕琰也无所谓,她也不打算要好名声,政事处理好,其余的,不重要。有个行为不检、放荡不羁的传言也不是坏事,起码将来她全身而退时要方便得多。再说大哥在这里当县令,她总不能与他的同僚闹翻了,所以也就笑笑说:“我从小就随性惯了,与大哥端方完全不同,县尉还是不要介意。”
叶县尉红着脸说:“滕县尉也是出身国公府,与二公子就一点也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七章
滕琰没有与叶县尉计较的意思,一旁的齐县丞也出来打圆场说:“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滕家两位公子均是人才出众,各有风采,令人佩服。”这个齐县丞四十多岁,浓眉大眼,一看就是燕地人,家里是蓟县的大姓,多次参加科举,只是到了秀才就再没能更进一步,就谋了个县丞的职位,干了有几年了。在选昌平郡各县的官员时,因为他名声不错,就留了下来。
滕琰路上就同他说了一会话,见这人对官场上的一套都熟悉,办事圆滑,又兼了解民情,早就把他记在心里,准备在合适的时候用。这时当然给他面子,转过话题又问县里讼狱情况。
“本来因为犬戎骑兵踏坏了田界,地又荒了一年,有几起土地争议,不过今年的新法一出来,大家先忙着耕地,各家都多种了些地,宁可秋天多交些租子,也能多得些粮食,眼下倒没有来告状的。不过农忙一过,重新丈量土地的时候就有得闹了。”齐县丞对民情清楚。
滕琰深以为然,她的办法不过是因为时间紧急,把当下的矛盾留到了后面,她已经准备接下来就处理这个问题,齐县丞还是很有眼光的。就问:“不知齐县丞参加过丈量土地吗?”
“每年都有争土的官司,我自然也参加过丈量土地,不过,过去的县令在朝中有靠山,打官司的人家只要求到了县令,礼送到了,都按县令的意见定出结果。真正要丈量土地,我家几代人都做过县丞,对此自然是精通的。不止要量出土地的面积,还要划分出几个等级,不同等级的地产粮相差甚多。” 齐县尉侃侃而谈,还给大家举了不少他见过的例子。
不光是滕琰,郑军师和滕珙、叶县尉、还有带来的府吏们都听得聚精会神。这就是学习的过程,滕琰坚持带来一些府吏就是为了让他们长见识,培养人才,闭门造车是肯定不行的。在滕琰看来,这里在管理上缺乏相应的制度,互相间的交流学习更是少,固步自封是无法快速进步的。
按习惯,晚饭请了当地的士绅做陪,滕珙请来了五位老者,其中有两人曾经在燕国做过官,还有三人是当地的大户。晚饭很简单,每人面前就是麦饭和青菜,唯一的肉食是一点鸡肉,不过大家相谈甚欢。滕珙和滕琰的原开国公府公子的身份为使燕国人更容易接受,同为中华衣冠,对抗犬戎,蓟县的士绅认清了燕地为吴国的一部分的现实,滕琰乘机劝各家优秀子弟出仕,她现在是真缺人手。
回到昌平后,滕琰得知滕家宗房的人给她找了麻烦。当初她用滕家二公子的名义露面,最奇怪的就是宗房了,父亲对宗房的解释和对外面的一样,只是说当年以为养不活了,就由道观的人带走,家里也是才知道滕瑾还活着的消息。
真正知道滕琰的j□j的除了家里的几个人外,只有邓郡尉夫妇、舅舅和舅母。城破前与当时的滕二公子有过接触的少数几个人,由郑军师负责让他们保持沉默,这些人其实不了解j□j,但他们知道滕二公子是在吴国进入昌平城之前就在城内了,与新的说辞是在城门开后回来的不同,为的就是防止亲友们怀疑为什么以前没有见过滕家的二公子。
最近滕家二公子滕瑾已经在昌平城内大名鼎鼎,宗房的目的要让他回去认祖归宗。滕琰听父亲说了这些话后只是置之一笑,当初说滕瑾在道观长大不是没有原因的,在古代的社会,一个人不仅要受到国家法律、社会道德等与前世社会相同的约束,还多了一项,就是宗族的约束,宗族力量之大,是现代人无法想象的。按正常的思路,宗房的要求是完全正确的,不过,滕瑾若是一名道士,就算是方外之人,自然不用再理什么宗房。
“父亲已经告诉他们我已经是方外之人,他们还打什么算盘?”滕琰不耐烦,她已经满负荷工作了,真没心思去应付这些势力之人。
“你大伯祖父说,你既然在昌平郡协理政务,也算是入红尘了,想劝你还俗,重新认祖归宗。如果你一直犟着不去,恐怕名声不会太好。”父亲也很无奈,他不是不能为这个滕瑾做主,不过还是想听一下滕琰的意见。
“反正不久后滕瑾就会回山中的道观去,要什么名声?再说有个狷介狂放、六亲不认的名声对滕瑾也很合适,下次大伯祖父再提,父亲就就说你也说不动我。”滕琰出主意,不愿意去是真的,还有一个顾虑,就是怕宗房的人认出她来。虽然在郡守府里和其它地方也能见到滕家的人,但那是完全不同的,滕琰在外总是有一群下属和随从什么的围着,气场完全不同,古代的屋子里采光又不好,谁能轻易怀疑一个当权的人是女子呢?
但到了滕家宗房就不同了,见过男人还要见女人,近距离不设防的见面,别人不说,滕琳十有j□j会认出她来。
就是家里的人知道滕瑾j□j的也没几个,只是对滕珂、滕玮和下人们的还要交待滕琰的下落,也由郑军师和父亲协商好,新回到昌平的滕二公子为母亲在城外三十里处的清虚观做一个大道场,滕琰做为亲生女儿去了那里,之后呢,就是生了病,留在道观休养。清虚观在犬戎围攻城时,香火也没断,郑军师来了后,他才是一心向道的人,又出资重新整修了道观,又请来了道家的高人来讲道,现在清虚观已经每天都是香客不断。
清虚观是燕地有名的道观,地方很大,建筑也颇多。里面不仅有道士,还有道姑,道观东南部相对独立的几处院子就是道姑们修道之所,女眷在此养病也是极合适的。
以郑军师与清虚观知观的交情,这件事能瞒得密不透风。
当然了,这些事滕琰也不用操心,她要操心的另有其事。
昌平境内残留的犬戎人早就肃清了,当初派到各县的两万步兵又重新集结起来,加上原来燕国的守军重新整编,除外在昌平和下面各县留下的军队外,重新组成了一支三万人的步兵,郑军师即将带着这支军队离开昌平郡出战。
当初在昌平城外的一场战斗可以说是击溃战,场面上是压倒性的胜利,但犬戎人的损失并不是那么的大。燕王从南、西、北三面进攻,围三放一,将大部分犬戎人赶向了平阳郡。很明显打算在平阳郡这个三是海的半岛上打一场歼灭战。围昌平的十万兵马是犬戎人的主力,现在有一多半有被困在了平阳郡了,驻在京城的犬戎人一定会来救援,他们一路收集了从昌平逃散的人马,已经向平阳郡进发了。对此郑军师早就有了准备,他必须把支援的犬戎人阻击在平阳郡外。邓郡尉被封了将军也跟着一起出征了。
昌平郡外还留着一万人的军队防着有小股的犬戎人进来,故而一切太平。郑军师在走之前,宣布了由滕琰代理昌平郡守,负责政务,令外任命了郡尉和郡监,负责安全监查。没有外患,滕琰一心用在内政上,她带着她的手下和一干府吏们绕着昌平跑了一圈,所有的县走了一遍,总体来说,春耕基本按要求做的,效果也不错,各县的仁善庄陆续开办,其中有三个县的工作最为突出,一个是蓟县,还有两个分别是陈县和康和县。康和县同蓟县相似,原来就是昌平郡的大县,与蓟县有燕南双珠之称,原来人口就多,土地虽不及蓟县肥沃,但县境内有一座莲花山,山上有燕国有名的书院,正是姚达家开办的。
如果说蓟县是昌平郡最富裕的县,康和县就是文化最发达的县,别的不论,康和县里现在致仕的大小官员就有几十人。在犬戎进犯时,康和县靠着山里不便骑兵活动,修筑了工事,阻住了犬戎人,保住了县里大部分的人口。再加上这里是诗书之乡,民风比较醇厚,康和的县令胡海就适当地调整了新法,春耕工作完成得最为突出。
滕琰去了姚家,没见到姚达,姚达在山里住了一年,一直嫌太闷,犬戎人败走后,家里有些要到吴国办的事情,他就跟着去了。滕琰也没说明自己的身份,反正姚达不在,无人能认出她来,就以滕瑾的身份拜见了姚家的长辈,并在姚家停留了一天,参观了书院。
陈县则正相反,是昌平郡内最穷的县,之所以穷的原因是陈县境内可耕种的土地少。这次任命的陈县县令姓王,叫王维山,算起来是王沂的堂叔,在昌平郡任小官多年,这次派到了这里。这个王维山不但快刀斩乱麻地把春耕做好,还借着昌平郡下发的赈济粮食,以粮代酬,发动全县人因地制宜,引河水灌溉了几千亩的泽卤之地,也种上了粮食,滕琰到时,麦苗已经长了出来,看起来长势不错。据王维山说他是按史记河渠书所讲的方法,先在小处试验,如果今年成功,明年还会扩大几十倍的面积,当然那样要修的水利工程也要大得多。
滕琰忙着完善各县丈量土地、制定税收、完善各项制度,做为一个优秀的管理人才,她不会插手对于自己并不精通的业务,而是要靠组织专家制定规则,然后再安排执行。
说起来滕琰前世学的是企业管理,对管理工作是驾轻就熟。由一个企业扩大到一个郡,道理都是相通的,更何况经历了信息化时代的洗理,国计民生,哪一方面都有听过不少,总体的思路是正确的,在正确的大方向下,把握好各方面的组织管理,正是滕琰所擅长。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有加更。
第六十八章
辛勤的工作总会有回报的,到了金秋时节,昌平城内已经是百业俱兴,一片繁荣景象。周围的乡村,处处是大丰收画面。
滕琰坐在郡守府内,仔细地审阅着昌平郡这一年的农业税赋。经过她的改革,原来针对农民的两税法已经变为一年只在秋季收一次税,虽然税收的比例下降了,还取消了丁税,但对除了按品级受职分田、少量的祭田或像仁善庄那样的福利机构免税外,其余过去大量的官员和勋贵们不交税的土地现在都一样交税,所以赋税的总量比起燕国灭国前几年的数量还有一定增加。可以预见,今后的几年还有不断稳步增长。
拿起笔来大约计算一下,交上来的粮食足够维持现在燕王所率的近十万大军,还能余出部分赈济平阳郡。
平阳郡的战役终于结束了,犬戎的兵马在平阳城被攻破后,向西突围没有成功,只好一直向东逃去,最后在平阳东部的一片平原与燕王决战,决战进行了整整三天,据说是尸横遍野,惨不忍睹。此后歼灭残余的犬戎人马,又用了一个月。另一方面,郑军师不但堵住了来援的犬戎人,还在五龙山利用地形对其进行了伏击,也取得了一场大胜。现在两支军队汇合到了一处,向燕国的京城进发了。
滕琰一直与郑军师保持着密切地书信往来。昌平郡的一切工作,无论是墨守成规还是改革创新,她都向郑军师及时请示汇报。这也是她多年工作养成的习惯,保持与上级领导的一致,及时沟通,毕竟上级领导站在更高的角度,考虑问题会更加全面。
不过郑军师对这种汇报请示并不感冒,对于滕琰所有的请示,他一概都赞成,颇有一种用人不疑的风范。滕琰并没有因此改变自己的工作方法,她现在的情况不同于平常的官员任免,更无法按几年的任期进行考核,而郑军师交给她的责任却很重。及时与上级做好沟通对工作和她本人都是极为有利的。
郑军师对她的汇报除了同意,就从来没有其它指示,他的回信都是介绍燕王和他那边的情况。正是因为如此,滕琰对局势非常清楚,战火刚刚平熄下来的平阳郡最需要的就是赈济,在计算税赋时考虑到了平阳郡赈济所需用的粮食是必需的。
看到计算的结果,滕琰还是很满意的,冬天的时候,商户的税也会收上来了,估计也会有一个可观的数字,她这几个月没白忙,可以交上一份满意的成绩单。成绩单交上去的同时,滕打算同时上交一封辞职信。
她已经提前出色地完成了郑军师给她的任务,短短的几个月,昌平郡政务已经走上了正轨,以下的工作就是守成和不断完善,没有她一样可以进行得很好。
而且她并不是一甩手就要走,她正在拟定一份昌平郡官员任免名单,当然她所拟定的部分只包括政务系统。
一个人的才能,平时怎么显露也有限,到了特定的时候就非常明显。要不当年也不会有毛遂自荐的故事。今年的昌平郡百废待兴,各处的官员只要历精图制,成效都是极明显的。所以短短几个月,当初任命的昌平各处的官员高下立判,滕琰现在要做的就是将春天时的临时政务系统经过调整确定为正式的。
原康和县的县令胡海不但精通政事,还擅于变通,在滕琰的推荐下前些时日就带了包括齐县丞在内的十数名官员和干吏去了平阳郡任郡守。现在昌平郡各处官员如何调整滕琰心中早就有数了。唯一迟疑不决的是选滕珙和魏延平中的哪一个做昌平的郡守。
滕珙这几个月的成绩也是有目共睹的,蓟县各方面都排在了昌平郡的前面,当然蓟县本身的基础也好于其它地方。他为政的特点是稳妥勤恳,清廉自律,缺点就是少了些灵活机动,说到底他就是一个方正的人,少了些资质。而魏延平,是滕琰发掘出来的,也是年青人,三十刚过,曾在燕国最后一次科举中了二甲,最初任县丞,后来在制定各项政策时表现突出,滕琰把他调到身边协助自己工作。平心而论这个人论能力是总体略高于滕珙的,尤其是处理各类突发事件。
论公应该申请让魏延平接任昌平的郡守,滕珙为副或暂不动,可是滕珙毕竟是她的哥哥,她之所以出仕也是为了培养他。如果滕珙和魏延平差距太大,滕琰也就不用费心了,直接让魏延平上,滕珙再等上一等。可现在这个差距并不大,也就是一线之间,滕琰的心里摇摆不定起来。
直到接到郑军师的来信,信中告诉滕琰他们驻军在昌平与平阳和京城交界的地方,正派兵攻打京城周围各县,准备对京城形成合围。京城快会拿下来,滕琰对此并不怀疑,只是个时间问题,同时对魏延平和滕珙的安排她也有了决定。
推荐魏延平去京城任职,那里情况要比昌平复杂,他去比滕珙更合适。滕珙接手昌平的郡守,保住已有的成绩,并不断提升对他还不是难事,更何况有了什么问题,自己在一旁也会帮忙的。
主意一定,滕琰写了信送往郑军师处。她也算不负郑军师所托,不但将昌平的政务理顺,还给他带出了一支管理队伍。想到郑军师早就让人送到她家里的一万两白银,她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工作还是值这些钱的。
收拾好笔墨,滕琰不禁环视这间屋子。她在这里工作了六个月,处处都有了她的痕迹,想到过不了多久她将要与这里告别,心里不由得有些不舍。博物架上一格格地按各县摆的材料,都是她亲手整理的,竹编的矮塌是夏天最热时,她让人搬进来的,坐在上面能凉爽些。
人的感情就这样的奇怪,夏日炎炎,她不得不穿着好几层的衣服,浑身长满了痱子,那时她在内心不断地诅咒这个鬼地方,恨不得早日离开这里。现在又觉得让她再过那样的日子也是可以忍受的,毕竟她享受到了快乐。是的,她很快乐,在忙忙碌碌的工作中,她是快乐的,她本质还是一个热爱工作的白领啊。
“哎。”滕琰轻轻地叹出一口气,她该离开了,她也必需离开,毕竟在这个时代,这里不是她的舞台,她只是临时上场的演员。
滕琰没等到郑军师的信,却等到了他的人。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滕琰正准备上床休息,就有人来报郑军师来了。
家里已经搬出舅舅家的客院,在昌平府内重新找了一处不大不小的院子安顿下来了,房子经过重新规化,滕琰也就是滕瑾,她现在是男子,占据了外书房一侧的一个小院,出入、会客都极为方便。
郑军师正坐在椅子上等着她,一见面,滕琰掩盖不住自己的惊诧。眼前的郑军师与几个月前飘逸出尘的那个中年美男差距也太大了,虽然滕琰知道当初郑军师没有完全以本来的面目示人,但滕琰可以确定,这几个月郑军师还是变化明显。脸上的浮肿加重了,面色更加苍白,几道皱纹深深地刻在他的面颊上,在他染过的黑发的衬托下更加触目惊心。
面对滕琰的讶异,郑军师苦笑了一下,好象是表示他明白滕琰的吃惊,伸手拿出了一封信递给她。
滕琰打开一看,正是她写的信,关于昌平郡官员任免的名单、魏延平的推荐信和她自己的辞呈,不由得问:“郑军师觉得我的想法还可行否?”
郑军师抽出了昌平郡官员任命和推荐魏延平的两份书信来放在桌上说:“这两份都可行,明天就宣布,只是希望滕公子还不要急着辞职,再助我一臂之力。”
滕琰赶紧解释,信中并没有写明她的小算盘,郑军师可能没有完全领会,但她可以说给郑军师听,“当初军师与我约定用一、两年时间把昌平郡政务理顺,现在虽然只过了半年,但成果已经看出来了,昌平郡的一切都走上了正轨,并不用我再留下来。至于人员安排上,这个魏延平确实有才干,留在昌平当然也不错,但京城很快就会拿下来,那里的形势更复杂,交给魏延平比滕珙合适,我看他定会有一番作为。至于我大哥,开拓变通略差些,但守成是没问题的,昌平已经稳定,交给他也可以放心,也算是我的一点私心。再加上我也在昌平,如果真的有了什么大事,也会帮大哥一把,军师也不必担心。”
郑军师轻轻地挥了下手,说:“滕公子安排的一切我是极放心的,这个不必多说,我的意思是请滕公子随我至燕王帐下效命。”也不等滕琰答话,又说了句:“抬上来!”
几十个身强力壮的军士抬上来几个大木箱,并在郑军师的吩咐下打开了箱子后退下。滕琰哭笑不得地看着几箱子的金银,问:“我有那么爱财吗?”
郑军师笑了笑说:“我也不知道,但上次公子答应我出仕时只提了要一万两银子的要求,我也想不出别的,只好让人拿来这些——共两万两白银,两千两黄金,希望能中公子的意。”
两万两白银!两千两黄金!这时金价贵,两千两黄金值两万两白银还多,共四万多两白银,即使滕琰出身富贵,一时间也不禁被郑军师的大手笔震住了。
不过滕琰自问还不是一个财迷,没钱是万万不能的,但钱绝对不是万能的,原来的开国公府还有些家底,加上上次赚的一万两银子足够家里好好置办一份产业,过上富裕的生活,再多的,并不需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九章
面对着黄金白银闪出的一片光彩,滕琰晃了一下神,就清醒过来了,笑着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上次向军师要一万两银子,是觉得我所做的事值那么多钱。现在军师让我去燕王帐下效命,恐怕我是不能从命了。军师也知道我并不懂军中的事,行军布阵、兵法什么的我一点也没学过。我到了军营,什么忙也帮不上,恐怕燕王爷会以为我是去骗银子的。”
“万法相通,公子虽不懂军中的事,但真要接手,做得也会比别人好。再说行伍之事,由燕王自行决断,你只要协助打理庶务即可。”郑军师还是笑得风清云淡,但怎样也化解不了流露出来的疲惫之意。
滕琰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用说郑军师的病又重了,他想让滕琰去替代他协助燕王。郑军师今天特地没有化妆,露出了他的病态,也是为了得些感情分。不过滕琰对这个人没有那么多的同情。她擅长管理不假,治理一个郡她还做得来,但介入到军队中,这个行业跨度太大了,她真的不行啊。
再说,滕琰到底还是个女子,虽然经过了昌平的战乱,但她不愿看见杀戳的场面,看到死人时心里也极不舒服,在昌平守城时是没办法,现在终于不用再面对那些了,她可不想再去看一群人相互厮杀。
千万条道理也讲不通,滕琰对着固执已见,也可以说胸有成竹的郑军师无可奈何。偏偏人家还替她想得更周全:“燕王那里,你不用担心。燕王处事极为公平,唯才是举,先前,你给我的信,他每一封都仔细看了,对你的才能早已钦佩不已。燕王雄才大略,自然要招揽贤才,对你是势在必得,这一次就是燕王命我前来的。”
“军中条件虽然艰苦,但我一定给你安排妥当,帐篷你自己单独使用一个,里面还能分隔成前后两部分,军中不让带女人,可以为你破例,让你带婢女去贴身照顾。”
甚至连这样的话也说了出来,“你不必担心,就是身份暴露,也不会有事的,燕王大军里一向纪律严整,没人敢作奸犯科。”
滕琰真不知说什么好,生活条件差些不算什么,自己可以克服,再说自己也不至于自恋到以为自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这都不是主要的,关键是郑军师也太不重视这个时代的规则了,有一瞬间她都怀疑对方同自己一样是个来自其它世界的人,他的思路太超前了。滕琰能答应在昌平郡出面处理政事,也是郑军师的威逼利诱的结果,没想到现在又进了一步,让她到军中去。
不管怎样,她也是一个女子,一时隐瞒身份并不要紧,但长期则不是那么回事了。任何人生存都需要周围环境,滕琰作为一个来自外面世界的人,本身已经有了不同于这里的世界观,要想完全融入这个时代的洪流是不可能的,但努力顺应这个洪流,适当地保留一部分自我,却是她一直在做的,她并不想成为一个特立独行的人。
她还是努力为自己争取:“军师,要不,等京城攻下来后,我再去帮着魏延平理清京城的政务,至于军中我就不去了,确实是不适合。”
“不行,这事是燕王定的。明天一早我们公布了昌平郡的官员任免后就出发。”郑军师不听滕琰的反对意见转身要走。
滕琰还是不能理解,自己虽然有些才能,但世上有才能的人多得很,决不是没了她不行的,燕王与她连面都没见过,即使真的是燕王定的,也与郑军师有关。她上前拉住了郑军师的袖子问:“难道军中少了我就不行?”
郑军师似笑非笑的说:“还真是这样。这几月,我一直冷眼旁观你在昌平的为政方法,有些事情初看不同常理,但实施起来又很实用,最主要的整个郡里的事务,你安排起来都条理分明,很清楚是自成一个体系。我早就查明了,你从小在京城长大,连家门也没出过几次,虽然请过几个师傅教过你,但也都是泛泛之辈。一家人,你的父亲和大哥都没有你一个闺阁小姐有见识,有才学,这是什么原因?我们初次见面,我竟然未疑你是个女子,就是因为你那份气度,这又是什么原因?要是说下去还有很多,公子你能解释一下吗?”
郑军师不象别人,以前从来没问过滕琰这个办法是怎么想出来的之类的问题,当然滕琰也知道他不可能没有任何疑问,不过让人这样犀利地问过来,她还是不由得一阵心虚,强撑着做出理直气壮的样子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没见过聪明人吗?”
郑军师挥了挥手,淡淡地说:“我并不想追根究底,我想公子一定是有自己的秘密。道家认为,道法自然,燕王和我倒觉得公子正是就为解救燕地而来的呢!”
她是为了这个才来到这里的?滕琰忍着跳起为骂郑军师一场的冲动,默默地送走了他。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她是没有退路了,常言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把昌平的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现在要是不肯去燕王帐下,这一关是怎么也过不去的。
同郑军师在一起,她总有一种要失控的感觉,这人的手段和心机都不是一般的高超,可能是计算得太过了,身体上就差了些。滕琰恶意地想,要说郑军师要她去军中,是因为他身体不行了,要滕琰替他为燕王做事,也讲得通,不过,她还是觉得军中的事没有她不是不行的。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滕琰也不再胡思乱想,事情已经定了下来,她无力改变,只有做好准备工作了。这几个月她也常出门,外出用的一应物品也都是全的,今晚还是先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她先去与父亲告别――但愿父亲听到这个消息不会受不了,再去郡守府里同郑军师安排好昌平郡的政务,让飞珠整理物品,主要得添加些冬季的衣物,她一个女子出远门,需要用的东西自然要多一些,然后就得跟着郑军师去军中了。
父亲那一关比她想到的还要好过一些,也许父亲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她就出门去了,在军中做个谋士,危险性也不会太大吧,就算真的有了什么意外,她也给家里留下了一大笔钱。
滕琰这时候出门,还会错过大哥与顾冰儿的婚事。
顾冰儿的已经出了服,两家开始了一系列的结婚程序,婚期定在了今年的年底,滕琰估计肯定是赶不上了。
至于她自己,陆伯甫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当初在大家往南逃的时候,他是向北去的,那以后京城以及其以北的地方就与昌平郡完全断了消息,就是到了现在也还是一样。
不过,不管谁说些什么,她还是要等下去,平时每天的时间都被工作占据了,也想不起陆伯甫来,只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思念会慢慢占领了她的心,真不知他现在一切可好?能否吃上饱饭,穿得暖?在自己想着他的时候,他也会在某一个地方思念着自己吧。
如果陆伯甫回来了,自己是不是就得结束了眼前这种生活呢?那时候她回到了内院,还能适应吗?
这些问题滕琰想不出答案,而且她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想。
下午的时候,滕琰已经在向京城方向的路上了,她骑着马,没有坐车。燕地的路非常糟糕,说是最好的官道也坑坑洼洼,坐在车里,就是垫上多少层的被子也是颠得厉害,趁着天气好,还不如骑马舒服呢。郑军师却坐在车里,滕琰向前一望,一丝笑意忍不住浮现在她的脸上,这世道,还真的不大正常,男人坐车,女人骑马。
一路上同,先是令人心旷神怡的秋景,秋收已近尾声,但田地上仍有不少的农人,特别是妇人和孩子,在捡取田地中剩下的麦穗、桔杆什么的。刚刚过上了能吃饱饭的日子,不再靠捡这些充饥的农人们,习惯了多年节俭生活,还是如往年一样出来拾捡。然而不同的心态,投射到行动中,举止就透出了些满足和随意来,更不用说这些农人的衣着又不同于以往,起码不至于衣不遮体。这些情况,滕琰做为原代理郡守,自然是非常清楚的,她可是没少亲自下来看,两辈子加起来她对农村的形势从来没有这样了解过。只看着这些,滕琰心情就很好,更不用说,北方的秋季,红叶尽染山林,山花遍布原野的好景致,自有一种粗旷、热烈的美。滕琰近几个月没少出门,但这一次,又不一样,不用再想着政务上的事,只是单纯地欣赏,只觉得自己的心胸都开阔起来了。
缰绳一提,马儿欢快地向前跑去,风从身边掠过,秋日的艳阳,照在身上,暖暖的,滕琰超过了车队,一路急驰,心中原有的一些不快,早就消散了,真是秋风得意马蹄疾。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章
这样好的情绪只持续了几天,过了五龙山,出了昌平地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田野长满荒草,人烟稀少,偶尔可见烧焦的了房屋,正如几个月前的昌平。
沿途一队队的士兵逐渐多了起来,见了郑军师的旗号,恭敬地为他们这个车队让路,品级高些的将领就前来拜见郑军师,从他们的态度上看对郑军师尊敬有加。到了军营附近,到处都是兵士们,一块平整的高地上四周设了栅栏,里面扎满了营帐,燕王的大帐居中,帐前飘着一面巨大的黑地金字的帅旗,上书一个斗大的燕字,两旁竖着无数的各色旗帜。巨大的帐篷门前站着两队威武的侍卫。
很煞风景的是,帐篷前不远处有一个人正在被打板子。滕琰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打人。过去的开国公府不是没有打板子的处罚,只不过她这个内院的小姐没见过,在昌平时,也没有亲眼看见。
被打的人趴在地上,裤子被脱了下去,板子直接落在身上,发出一声声地闷响,让滕琰的心揪了起来。偏偏这人又咬紧牙关不吭一声,滕琰揪起的心就放不下了。
郑军师挡住了滕琰的视线,一个女子看这个确实不太好。
一声通传后,滕琰跟着郑军师进了帐篷,正中的案几后站起来一个人,中等身材,身姿笔挺,一身绣蟒纹的红色战袍提示着主帅的高贵身份,燕王皮肤白皙,朗目星眸,鼻梁高耸,嘴唇棱角分明,面色严肃,举止庄重。
滕琰过去的几个月里,听过不少人谈起燕王,大都是说他深入简出,不喜与人来往,但熟读兵法,驭下甚严,打起仗来,勇猛异常,是个冷面冷心的王爷。今天一见面,果然传言不虚,燕王确实带着一种清冷威严的气场。
滕琰前世也接触过一些这样的人,知道外表的冷淡并不等于不好共事,其实大部分这样性格的人做起事来反倒是一是一,二是二,原则性强,界线分明。
尤其是这样性格的领导,对他们只要把自己份内的工作做好,别的事情都不用多想,就能过关。
如果真的能这样就好了!
郑军师上前一揖后,对燕王介绍滕琰说:“这就是我多次同燕王提到的滕二公子滕瑾。”
因为是首次见面,滕琰上前欲行大礼。燕王上前几步拉住她,说了句:“滕公子本为方外之人,特来协助本王收复燕地,不必多礼!”
滕琰感到拉住她胳膊的那只手用了很大的力道,使她感到了有点痛,礼就行不下去了,她顺势站直了,正好面对着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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