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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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条件吧。”段岭说。

“超过时间,你不用回来了,大伙儿玉碎瓦全。”绑匪说,“你告诉武独…”

“是‘同归于尽’。”段岭说,“或者‘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受教。”绑匪说,“把我要的东西带过来,除了单据,还有我的东西,一起送到城外码头,和解药一起,放在第三个码头外的地上。”

城外?这里是城外吗?段岭心念电转,答道:“你放我朋友走不是正好吗?”

绑匪道:“不可能,只给你一条明路,我这手下,性命对我来说本来也没关系。”

“你悠着点儿。”段岭说,“他只是中了毒,耳朵还能听见呢。”

绑匪冷笑一声,将段岭提起来,说:“走!”

段岭耳畔听见风声,绑匪撞开了门,远处传来乐声,乐声渐远,终归于寂。段岭一直在想这是什么地方,并辨认附近的声音,感觉到绑匪抓着自己,时而飞身上墙,时而在平地上奔跑,附近还有车铃声。

“你再这么兜圈子。”段岭说,“耽搁时间只会害你手下的性命。”

对方冷哼一声,说:“你很聪明,这就去吧。”

段岭手上绳索一松,套头的黑布袋被扯走,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小巷里,他慢慢地走出去,面前则是春夜里的江州正街,绑匪已不见了踪影。

相府外。

昌流君说:“得把东西送回去,反正陛下看过了。”

“东西在郑彦手里。”武独说,“已经呈于陛下,只有现在去取,稍等,莫要慌乱…”

武独想了一会儿,朝昌流君说:“你去馆驿外蹲守。我去找郑彦,把东西领出来,进去找他们谈一谈,其间你注意莫要让他们转移人质,先不要惊动牧相。”

“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告知牧相?!”昌流君道,“你疯了吗?!”

“那你去交代吧。”武独说,“待会儿出了麻烦别怪我。”

“你…”昌流君叫道,“武独!武独!”

武独翻身上马,驾驭奔霄,直冲皇宫。牧旷达等来等去,不见人,又派人来催,昌流君左思右想,只得把心一横,朝来人说:“公子拉着王山去群芳阁了,我正要去找他们回来,请牧相先用晚饭。”

昌流君也牵了匹马,直奔馆驿。

段岭却不着急回府去,知道现在牧府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自己一进去,一定会被牧旷达扣下审问详细经过,且为保人身安全,不会再放他出来。必须现在先想清楚怎么办。

一定是武独今天去查受贿之事被对方察知动静,元人为了交换证据,铤而走险,抓了人质作交换。那个人抓着自己的时候,体形仿佛甚是魁梧,是阿木古吗?除了行贿的证据,武独还拿走了阿木古的什么东西,仿佛很重要?

背后一只手,在他肩上一拍,段岭心头一惊,回手格挡。

“师父!”昌流君说。

段岭被吓了一跳,昌流君问:“牧磬呢?”

段岭勉强镇定下来,说:“被阿木古和哈丹巴特尔抓走了。”

段岭还不太习惯昌流君喊他“师父”,他交代了详情,又安慰了昌流君几句,让他不要着急,昌流君听完段岭所述,说:“那得尽快了,武独进宫去找郑彦,马上过来。”

两人到馆驿外去观察内里,段岭知道牧旷达还未发现牧磬失踪一事,心道还有转圜余地,还好。

“我猜不在这里。”段岭说,“先前他带我在城里兜了半天,显然没出城。”

昌流君说:“我进去探探,你在这儿等我…”说毕想了想,生怕又出状况,索性道:“带你一起吧,你扒我肩上。”

昌流君个头高大,段岭一跃扒到他背上,昌流君便跃入了馆驿庭院内,先是冲进了西凉人的馆驿,里头一声女孩尖叫,昌流君拉着段岭,两人从洗澡房内奔出,段岭踩上昌流君膝盖,翻身上墙,又一同飞身进了元人馆驿中。

段岭心道这家伙真是艺高人胆大,就这么直接冲进来了。

“什么人?!”

元人馆驿内里守备森严,段岭与昌流君一进去便遭到了围攻,昌流君一手按地,手脚舒展,就地两腿飞旋一蹬,守卫正中他一脚,当即口喷鲜血朝后摔去。昌流君夺到剑,扔了一把给段岭,问:“用这个可以吗?”

“弓箭!”段岭说,“我要弓箭!”

昌流君又飞身一踹,直接把门窗踹得稀巴烂,冲进了侧厅里,取了弓箭扔给段岭。

侧厅里头空无一人。

“应该不在馆驿中。”段岭说,“目标太明显了,走吧,再想办法。”

两人刚一转身,只见外头全是元人,堵住了厅门。

段岭:“…”

“从来时的地方走。”段岭说。

“不必。”昌流君答道,伸出手指,将蒙面布扯下来,面朝外头十余元人,露出刺青,说:“我要杀人了,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识相的就离开这里。”

元人看样子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同手持武器,发出呐喊,冲了进来,段岭忙向后一跃,站在案上,弯弓搭箭准备支援昌流君,昌流君却侧身一撞,朝元人们的战阵里撞了进去。

段岭刚回手摸出一支箭,架在弓弦上一拉开,却发现厅内除了昌流君,已再没有站着的人了。

段岭:“…”

“师父,走。”昌流君还伸出手,把段岭拉下来,段岭离开馆驿时,忍不住看那厅堂内的一地人,哭笑不得。

离开馆驿,面前是安静的长街。

“在什么地方呢?”昌流君蹲在一座石狮子上,一身黑色夜行服,像是狮子上头又蹲了只别的动物。

“要么让江州军搜查全城?”段岭说。

“我怕少爷有危险。”昌流君说,“万一他们动手怎么办?”

这事儿最开始是段岭想出来的,没想到最后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早知该更谨慎些,这下逼得元人狗急跳墙了。

奔马接近,武独过来了。

“武独!”

武独跳下马来,疾冲向段岭,两人紧紧抱着,武独显然松了一口气,说:“幸好没事,谢天谢地。”

昌流君说:“事情还没完呢!”

“换个地方说吧。”武独答道,“郑彦还在宫里头,不敢惊动了陛下,会设法将东西带出来,让咱们在面馆里头等。”

昌流君着急牧磬,却又不知其下落,想必也不会在馆驿中,只得作罢,与二人去了天下第一摊,面馆已经要打烊了,因着郑彦的关系,老板便收拾了二楼雅间,又让他们多坐一会儿。

段岭朝武独说明经过,三人沉吟片刻,段岭问:“你拿了他什么东西?”

武独一脸茫然,取出阿木古的刀鞘让他们看。

“是这个了。”昌流君道,“你和郑彦揍人就揍人,没事抢人家刀鞘做什么?”

“我总得留个证据吧!”武独说,“不然拿什么给陛下看?”

段岭道:“不不,一个刀鞘而已,至于吗?”

“有什么纪念意义吧?”武独猜道。

刀鞘上镶着不少宝石,看来非常贵重,说不定是窝阔台的赏赐,又或者是传家宝,昌流君说:“把人毒死了也不是办法,解药有吗?”

“现配。”武独答道,解开自己束在里头的精钢腰带,打开暗格,用一把极小的勺子挑出些许药粉,开始混合,又让老板拿一把汤勺上来。昌流君还在猜测牧磬可能被藏的地点,武独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段岭知道他肯定想回去睡觉了,自己都被放出来了,牧磬也不关他的事,光看着昌流君干着急。

二人说话时,段岭看着那刀鞘,想起先前忽必烈的宝剑,元人似乎都喜欢在剑鞘上镶嵌很多宝石,以彰显身份。他拿起刀鞘端详片刻,不知碰到了什么地方,“啪”的一声,打开一个暗格,里头露出发黄的纸。

武独与昌流君的交谈戛然而止,两人都看着那剑鞘。

“这是什么?”段岭用手指拈着边缘,小心地抽出来两张纸,在桌上摊开。

那是他与蔡闫昔日在辟雍馆时的考卷,末尾盖着各自的印鉴!

三人凑到一起,眉头深锁,注视那两张纸。

武独一看蔡闫的印便当场色变,看着段岭,段岭已经彻底蒙了,第一念头是糟了!昌流君在旁边!

“三…月…口”昌流君念道,满脸茫然,朝段岭问:“这是什么东西?上头写的什么?”

段岭:“…”

武独:“…”

第107章 旧友

“是布儿赤金拔都和窝阔台写给他们的两封秘信。”段岭答道,把信递给昌流君,说:“你拿去呈给牧相吧。”

昌流君却不接,答道:“谁搞到手的,谁自己交去。”

“嗯。”武独心照不宣,把两份考卷收了起来。昌流君又说:“现在怎么办?总得想个办法吧?丞相要是知道了,咱们可得一起玩儿完!”

武独与段岭都心道好险,段岭脸色如常,皱眉思索,沉默不语。

这时郑彦几步上楼,带起一阵风,坐到三人身边,将一个油纸包放在案上。郎俊侠则慢慢地走了上来。

“礼单都在这里了。”郑彦说。

郎俊侠又来了,段岭不由自主地一惊,武独却皱眉道:“你告诉他做什么?”

“东西是他替我偷出来的。”郑彦答道,“在东宫里。”

“刀鞘呢?”郎俊侠问。

冷风一吹,段岭背上全是冷汗,凉飕飕的。

武独示意郎俊侠拿去,郎俊侠目光移到桌上刀鞘,伸手摸过,却不入座,按动刀鞘上的机关,“咔嚓”一声,弹开暗格。

暗格里却是空的。

郎俊侠:“…”

四人同时盯着郎俊侠看,昌流君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蒙面巾外露出的两眼充满疑惑,先是扫向武独,又盯着段岭看。

“哟。”郑彦喃喃道,“这又是在玩什么玄虚?”

郎俊侠微微一笑,把刀鞘放了回去。

“人关在哪里?”郑彦朝段岭问。

“我…记不得了。”段岭说,“反正不会是城外,我听到有笑声,从黑布里朝外看,灯火通明的,是…是…”

突然间段岭灵光一闪,想起牧磬今天晚上本来的安排,问:“会不会是群芳阁?”

数人只是看着段岭,等他下决定,毕竟也只有他被抓过。

“去群芳阁看看吧。”段岭说,“大家兵分两路,一路去群芳阁,一路去码头送东西,顺带着跟踪阿木古。你…乌洛侯穆,你和郑彦去码头盯梢,我和武独、昌流君去找人,这样可以吗?”

郎俊侠微微一笑,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交给你们了。”郑彦答道,继而翻出扶栏,消失在夜色里。

郎俊侠走后,段岭才松了口气,再看武独,武独却微微摆手,示意不必惊慌,昌流君却心不在焉的。三人来到群芳阁后巷内,段岭侧头辨认楼里的声音,感觉就是这儿。

“是这里。”段岭说,“这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群芳阁内小厮姑娘众多,藏个把人,只要藏在床上,并不容易被发现。

武独说:“挨间找人,分头行动,昌流君,你一楼我们二楼。”

阿木古与哈丹巴特尔逗留江州时,想必也常进群芳阁胡天胡地,否则让人家使节待在汉人的京都做什么?每天在院子里摔角吗?

段岭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是正确的,与昌流君约过报信方式,武独便一手揽着段岭的腰,几下上了二楼。

“不走门吗?!”段岭小声问。

武独说:“别麻烦了,赶紧把人找到,回去睡觉,考了一整天的试你不累?”

段岭只得作罢,武独几步便跑走了,段岭还扒着窗檐,小心地横挪,以免发出声音,武独只得回来,说:“没人会注意到声响的,又不是在内阁外头偷听。”

春夜慵懒倦怠,偶有瓦片声响,房客也只以为是猫。武独先是拉开一扇窗朝里看,一个女孩儿在弹琴,一名文人在听曲儿。

群芳阁本是西川最大的青楼,大陈迁都后也一起跟到了江州,一番装修后,显得愈发豪华,如今二楼有二十余雅间。段岭也推开一扇门,见是个脑满肠肥的官员,抱着个小厮呼哧呼哧地亲。

段岭不禁好笑,武独忙摆摆手,示意不要看了,自己开一扇窗,示意段岭去开另一扇。

每一扇窗里头都像是一个世界,人生百态,尽在其中。段岭凑到其中一扇窗前,登时满脸通红,看见一名身材修长、肌肉白皙的男子抱着个少年,搬起那少年一腿,两人面朝镜子正在交欢,镜中将连接之处映得清清楚楚,玉杵捣花汁,白液四溅。少年显然极其享受,胸膛乃至脖颈都显得通红,喘息不止。

段岭差点叫出来,忙躬身躲到窗檐下。武独还以为段岭发现了什么,过来看了一眼,登时一张俊脸通红,忙把窗关上,拉起段岭的手就走。

段岭脑海中全是那画面,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就要滑下瓦去,武独揽住段岭的腰,一时间两人都有点尴尬。

“当心。”武独忙道。

“那个…”段岭定了定神,感觉到他的武裤里那东西正顶着自己,便稍稍让开些许,心脏狂跳。

“这边。”

“哦对。”武独拉开又一扇窗,示意段岭在外等候。

床上躺着人,段岭一看就知道是牧磬了,哪有人这个点在群芳阁睡觉的?跟着武独跃进房中,揭开被子,一见之下,果然是哈丹巴特尔与牧磬并肩躺着。

牧磬睡得正香,没受伤害,不知是阿木古怕武独报复,还是本性良善,居然没对牧磬严刑拷打。

“救吗?”段岭心道看在没动牧磬的份上,倒也不想难为哈丹巴特尔了。

“想救也没解药。”武独说,“都交给郑彦了。”

段岭朝外吹了声口哨,意思是找到了,让昌流君来接人。紧接着昌流君几步翻了上来,见牧磬一动不动,险些被吓掉了半条命,忙掐牧磬的人中,又拿过茶来,灌在牧磬唇里。

“你快给看看,是怎么回事?”昌流君说。

段岭说:“没事,就是昏过去了。”

不多时,牧磬果然醒转,出了口气,说:“哎?昌流君?”

众人:“…”

“王山?武独?”牧磬四处看看,说,“这是哪儿?群芳阁吗?你们怎来得这么早?”

段岭彻底服气了,一群人为他担心受怕大半个晚上,牧磬还在做梦。昌流君又让武独仔细检查牧磬中毒了不曾,最后才不由分说把他抱起来,带他离开。

“我自己会走!”牧磬挣扎道,“去隔壁喝酒吧?等一下!我还…”

武独与段岭扶额,昌流君怒道:“被你吓死了!还喝什么酒!走走走!回家一起罚站去!”

“走门啊!跳窗子做什么?”牧磬被昌流君挟着,两只脚兀自乱晃挣扎。

段岭笑得不行,把被子依旧给哈丹巴特尔盖好,与武独离开房内,哈丹巴特尔是死是活,就看阿木古的本事了。

“考得如何?”武独至此时,方有闲心思与段岭叙话。

“还行。”段岭笑着说,“从此一身轻。”

十年寒窗,至今日结束,接下来若有殿试,该当是做官了,没有殿试,自己便只得另谋出路了。

武独问:“你让我答应你一件什么事?”

两人走出房外,灯火璀璨通明,群芳阁莺莺燕燕,乐声四起。段岭脸上微红,想起早上的心思,突然又想到方才开窗时看到的那场面,霎时间脸红到脖子根。

“没…没什么,回家吧。”段岭刚要转身,却被武独拉住。

“走。”武独笑道,“喝酒。”

“这…”段岭舔了下嘴唇。武独还未喝酒,却也脸色微红,侧头看了下旁边的几间房,说:“应当还有位置。”

段岭心中砰砰地跳,武独则示意他在此处等,下楼找老鸨订一间二楼的雅间。段岭心想这不好吧!难不成要…武独是怎么知道自己心事的?

“二楼没地方了!”武独问过老鸨,抬头朝楼上喊,“下来吧。”

段岭红着脸,快步下来,上楼的女孩们都纷纷看着他,还有人伸手来拉他,段岭忙抬手挡得一挡,尴尬至极地逃下去。来了个龟公,引段岭与武独入房,问:“两位爷一人一个?还是怎么算?”

“听听曲儿。”武独说,“拉个屏风,只听外头弹琵琶,余下的不必安排了,上些点心吃食,还未用晚饭。”

段岭想起上京的琼花院,似乎也是这样。龟公便为二人扫了榻,搬过屏风,上酒菜,也不唤姑娘过来陪酒,段岭只觉这样一来便自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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