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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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段岭的嗓子恢复了。

武独说:“吃饭。”

段岭低头吃饭,武独不耐烦地踢了他一脚,说:“让你说‘吃饭’。”

段岭一口饭喷了出来,呛了几声,抬头,朝武独说:“吃…吃饭。”

武独说:“念,扁担长,板凳宽,扁担绑在板凳上。”

段岭:“…”

“扁…扁担长…”段岭磕磕巴巴地说话,武独却指着段岭哈哈大笑,笑得眼泪也出来了,段岭眼泪也出来了,朝武独点点头,犹豫要不要朝他下跪磕头,感谢他治好了自己,武独却没再理会他,转身进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武独今天的心情很好,在房里也吃着饭,随口问道。

我叫段岭,我爹是段晟…段岭心里浮现出那句话。

我叫李若,我爹是当朝皇帝李渐鸿,段岭心里浮现出第二句话。

“王…”段岭说,“山。”

段岭不敢告诉他自己叫李若,也不敢说自己叫段岭,万一牧家知道“段岭”“李若”名字的意义,便相当于将自己推入了险境中。

“王小山。”武独说,“哪里人?”

“浔北。”段岭嘶哑着声音说。

“浔北人?”武独莫名其妙道,“浔北人到这儿来做什么?”

段岭:“爹…爹卖药,被打劫。”

这印证了武独的某种猜测,说:“在哪儿被劫的?”

段岭:“潼关。”

“命大。”武独随口道。

段岭这一个月里,盘算得非常仔细,他说的家乡浔北恰好与浔阳的口音差不多,且在自己逃亡时被元人攻陷,是他南逃时途经的其中一地,回去查也查不出什么来。在他口中,母亲因战乱身死,他与父亲离开浔北,往西凉做生意,购买药材,想沿着西川路倒卖,结果天下正乱,父子被一伙绑匪打劫,自己被绑匪抓住,喂了毒茶,被扔下岷江,顺流漂了老远,最后命大,搁浅在西川城外。

这样一来,前因后果正好对上,武独也不再怀疑,唯独说不清的,是下在段岭身上的毒药。

“什么绑匪,要用寂灭散来对付你?”武独说。

段岭答道:“不…不知道,爹…爹在西凉…买了秘方。”

武独便存了这么一个疑,没有再问下去,毒药林林总总,花样繁多,以他对天下毒的了解,寂灭散非常昂贵,炼制过程十分麻烦,且很罕见。武独又问了几句,段岭凭着想象,调动所有的知识来圆这个谎,编造了一个西凉的市集,告诉武独自己与父亲在市集上采买,买了一个匣子,里头装有奇毒,结果带在身上,经过潼关外市镇时被山贼盯上,最后被拿来试匣子的毒。

这下武独相信了,虽然离奇,但仍在可接受范围内。

“西域的匣子。”武独说,“镂空的?”

段岭在门外朝武独比划了下,意思是这么大。

武独便不再追问下去,吩咐道:“把衣服洗了。”

月上中天,夏夜里,段岭坐在院内搓衣服,西川热了起来,武独只穿一条薄薄的及膝丝裤,光着膀子,两脚搁在案几上,一身肌肉瘦削健壮,随口道:“看你细皮嫩肉的,多半也是爹娘眼里的宝贝,来日去打听打听,若有你爹消息,让他拿一二十两来,赎了你去,倒也罢了。”

段岭洗着衣服,没有说话,侧脸上带有眼泪的痕迹。

深夜里,外头却来了访客,仆役在院外说:“有人求见。”

“什么人?”武独问。

“说叫‘鹤’。”

“快请鹤老进来。”

来者是个老头儿,武独忙穿上袍子,收拾乱七八糟的房间。段岭擦干手,舀水放在壶里头,放在炉子上烧水泡茶。

“师叔。”武独忙躬身道。

那白胡子老头看了段岭一眼。

“山里头捡回来的。”武独忙解释道,“师叔请坐。”

“上次你要的那几味,给你带来了,写在上头。”鹤老拿出一个单子,以及一个包袱。武独忙道谢,说:“劳烦师叔过来一次,实在过意不去。”

“不碍事。”鹤老说,“正好下山走走,就顺便一趟。最近做了一味药,正好让你看看。”

段岭烧好水,又在外头洗衣服。

“这毒无色无味,服用时看不出来。”鹤老说,“需要一个引子,引子到了,便会毒发身亡。”

武独没有拆那包药,沉吟不语。

“武独呐。”鹤老又说,语气里似乎带着责备,似乎亦带着催促,“人生在世,总有些事要去做。”

“我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武独安安分分地跪坐,把药推回去,说:“师父说,下毒不是为了杀人。”

鹤老在矮案前盘膝而坐,与武独相对,端着茶,喝了一口,说:“那病秧子,熬不了多少时候,何苦呢?当初你投错了边,早该跟着太子。”

段岭正在晾武独的单衣,听到这话时,骤然停下了动作。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天际一轮银月,照向段岭。

“太子身旁有乌洛侯穆。”武独说,“容不下我,何况,你们说得都对,先帝说得也对,我妇人之仁,成不了大事。我既没有给赵将军报仇,也没有给先帝报仇。”

鹤老又说:“你跟在赵奎身边三年,跟在李渐鸿的身边只有不到十天,孰轻孰重,你自己应当清楚。李渐鸿的死,怨不了你。”

听到这里时,段岭不住发抖,呼吸停了。

武独却没有说话,仅是喝了口茶。

“先帝说我始终不明白要的是什么。”武独说,“他说得对,我就像浮萍一般没有方向,风往哪边吹,我就往哪边去,从前跟赵将军,赵将军死后,我跟着李渐鸿,李渐鸿死后,我又跟牧相…”

段岭听到那句“李渐鸿死后”,瞬间一切的声音都远离他,耳畔再没有别的声音,他整个人都麻木了,血液就像被注入了剧毒,在他的全身流淌着,所有的知觉离他渐渐远去。

“我先试试这药吧。”武独拆开药包,里头是一些粉剂,以及几枚小的药丸。

“药散是毒。”鹤老解释道,“药丸是引,先吃了药散,再吃药丸,不出一个时辰,立即毙命。”

鹤老起身,武独便穿上木屐出来送客,直将鹤老送到大门外。

第45章 求死

再回来时,段岭跪坐在房里矮案前,把所有的药粉一次吞了进去,再将药丸倒进嘴里,和着桌上的冷茶一吞。

“哎!”武独大喊一声,慌忙冲进来,所有的毒药被段岭吃得干干净净,他马上点了段岭的穴道,单膝一跪,将段岭扳得脸朝下,膝盖顶着他的胃,按着他的背脊,运劲猛力一催。

段岭“哇”的一声张口,将刚吃下去的药散合着晚饭全部吐了出来,武独连催三次,段岭一吐再吐,武独狠狠给了他一耳光,怒吼道:“你做什么!”

武独把段岭扔着,转身去找药给他清胃,段岭却在地上摸索,从呕吐出来的秽物里摸那药丸,抓着朝嘴里送。

武独翻找药物到一半,回头看见段岭在做什么事,立即一阵风般冲来,揪着他的衣领就是一阵耳光,连着近十余下,打得段岭眼冒金星,昏死过去。

段岭歪倒在案旁,武独翻到清胃的药,用一杯茶调开,让段岭仰躺,以芦管朝他鼻孔里强行灌了进去。

不片刻,段岭只觉胃中翻江倒海,又是猛地吐了出来,武独便拖着他,将他朝院里一扔,段岭侧躺在院中,不住抽搐,武独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把烧着水的壶朝段岭一扔,开水溅了他满身,段岭被烫着脖颈和后背,却没有动,无神的双眼睁大了,直直看着门里站着的武独。

那眼神充满了绝望,武独实在搞不清楚,上前去,踢了下段岭,问:“在想什么?”

他提着段岭的衣领,把他提起来些许,手指头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段岭一动不动,只是双眼发直,武独不耐烦地又扇了他一个耳光,清脆响声里,段岭没有任何反应。

他睁大的眼睛里,有泪水正在慢慢地滚出来,清澈的瞳孔倒影着武独的容貌。

武独莫名其妙,把他放下,不管了,进去收拾东西,扫掉段岭呕出的酸臭物,还有囫囵吞下没消化的肉,显然是晚上饿得狼吞虎咽,吃太急了。

武独又看看段岭,段岭始终在院里侧躺着,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般。

武独皱着眉头,扔了扫把,趴下来,也侧着头看他,见地上有不少水,眼泪正从段岭的眼角源源不绝地淌下来,淌在院里的地上,积成很小很小的一摊水洼,倒映着夜空里的银河,仿佛是一方很小的世界。

“到底是怎么了?”武独说,“喂!”

段岭慢慢地闭上了双眼,武独不知他为何会有这反应,又去打扫,扫着扫着,忽然想通了——

这少年兴许原本就想寻死,只是没找到好办法,看那模样,说不定是父亲死了,吞下毒药以后去跳河,又被自己救了起来,初时恢复了活着的念头,今夜听到那毒药时,不知又受了什么刺激,兴起寻死之念。

“喂。”

武独打扫完后,出来在门槛上箕坐着,手肘搁在膝盖上,卷了衣袖,打量躺在院里的段岭,说:“我且问你,你是不是没说实话,初始是自己服的毒,跳的江。”

段岭一声不吭,他已失去了对这世界的感知,脑海中一片空白,停留在与父亲相伴之时,犹如筑起了一面墙,将外界所有的事都挡在了外头。

“西川十里锦街,碧水如带,玉衡云山雾绕,江州灯红酒绿,彻夜不眠,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一到春天,开满桃花。还有大海,无边无际…”

“这世上你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每个人一生之中,都有自己要去完成的事,有的人为打仗而生,有的人为当皇帝而生…”

“是爹欠了你,这辈子不会再有人来替你位置了。”

“人生苦短,活在这世上,便不得不去面对许多惨烈与残酷之事。”

“你长大了。”

“你再说一句,爹就不走了,本来就不想走…”

“我儿。”

“你爹是不是死了?”武独的声音瞬间击垮了这面墙,令段岭的意识一点一点地回来了。

武独又说:“你爹定想你活下去,见着他死了不曾?”

段岭的瞳孔渐渐地有了焦点,眼前是武独坐在门槛上,高大的身材像只猎犬,模模糊糊,有点像李渐鸿笑着朝他说话。

“你以为爹不在了吗?”

李渐鸿温和地注视着他,说:“我儿,爹一直陪着你。”

许多不相干的念头涌进了段岭的脑海,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天意使然,他竟是直到这时,才得知父亲逝世的消息。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一瞬间便击垮了他。

但这消息也来得恰到好处,没有令他死在鲜卑山的悬崖下、落雁城的风雪里、岷江的湍流中,而是在这样一个陌生人的面前,在这样一个月夜,得知了此事。

他没有死,而是被武独救回来了。

在此之前与他重逢的念头,断断续续地支撑着他,走到了这个人的面前。

冥冥之中,李渐鸿的英魂仿佛用尽一切力量,让这最疼爱的儿子在世间活下来。

哪怕颠沛跌宕,哪怕众叛亲离…他不想让段岭知道这一切,于是老天仍在庇佑着李家的大陈,他终究是踏上了回家的路,并成功地回来了。

每一次他梦见李渐鸿时,都有人仿佛带着某种缘分与天命,来到他的面前。他的身影再次消失,剩下一脸不解的武独,段岭的神智渐渐回来。

“想想清楚。”武独最后说,“人生在世,总要死的,好死不如赖活着。”

武独起身,回入房间,关上了门,熄了灯,月夜下,段岭孤零零地躺着,这时候鼻子才抽了抽,眼泪如同开闸一般地涌了出来。这是他这辈子最无助最悲伤的时候,他挣扎着爬回房里去,用垫在地上的袍子捂着脸,把脸深埋在膝前,呜呜地哭着。

他还记得那时候父亲送他上学堂,站在窗口看他,舍不得走,自己催他快点走,免得被同窗笑话和议论。

他带兵出征的前一夜,他们最后分别时,父亲还说:“你说,你不恨我,你原谅我了。”

那时段岭还不答应,要与他击掌发誓,其实他又怎么会恨他?还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期盼着他来,并执着地相信,他总有一天会来,他们会相依为命,就像李渐鸿跋山涉水,历尽磨难也要找到他一样,他始终在等着自己迟到的父亲。然而他仅仅陪伴了自己如此短暂的光阴,连声告别也不曾有过,便匆匆而去。

人生苦短——他终于明白了这四个字。

门突然被打开,武独提着灯朝他脸上照,段岭满脸泪水,抬头看,武独实在是无可奈何,一脸烦躁,撬开他的嘴,把一碗药给他灌下去。

段岭喝完那药后,睡意袭来,侧身躺下,意识里一片混沌,想必是安神的汤药,令他无暇再去想伤心的事了。

翌日清晨,段岭醒了,武独打着呵欠,用过早饭,观察段岭片刻,见他依旧种花,浇水,不再起寻死的念头,便说:“是非好歹,说也说了,你再寻死我也不管了,要死出去死,莫要麻烦我再处理一具尸体,懂么?”

段岭看着武独,武独站在廊下,突然觉得段岭有点烦人,心里又有股说不清的情愫,是同情可怜他,又有点敬佩他,想必一路上受了不少苦。

“把房里收拾一下。”武独说,继而换上规整衣裳出去了。

段岭脱了鞋进去,给武独收拾了房间,午后又没饭吃,他便坐在廊前,看着碧空如洗,外头的蝉叫了起来,许多想不通的事,都有了前因后果,过往也随之粉碎。

“人生在世,总有些事不得不去做,哪怕赴汤蹈火…”

可他能做什么?

初夏的风扫过来,沙沙作响,叶子带着光斑,在他身上晃来晃去。

如果问他现在想做什么,段岭只想知道李渐鸿埋在哪儿,好去和父亲说说话。

他坐着发呆,想郎俊侠下的那毒,他一次次面临死亡,却都活过来了,接二连三,每一次都没死成,他还能再去寻死吗?

是离开西川,浪迹天涯,隐姓埋名,当一个无人认识的人?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切,也许一直到死,他都无法对此释怀。

不走,又能做什么?留下来?

李渐鸿是怎么死的?他在什么地方牺牲了?

段岭坐了一个下午,终于慢慢地想清楚了,他不能就这么死了,或是走了,他还有很多事要做,虽然这些事对他来说难度不亚于移山填海,然而现在已没有父亲在保护着他,为他安排好一切,他只能靠自己了。

走到哪算哪吧,段岭心想什么时候实在撑不下去了,反而是种解脱。

武独回来了,喂狗般扔给段岭两块熟牛肉,段岭接过看了一眼,便吃了起来。武独看了眼房中,还是比较满意的,坐到案前,又开始读他的药经。

“认识字么?”武独问。

段岭点点头,武独没有再提昨夜的事,交给段岭一张药方,说:“照着称。”

第46章 折腰

段岭见是下毒的方子,也不知是给谁的,于是称药,配药,在落雁城里时已驾轻就熟,然而武独用的药却别具一格,大寒与大热用在一个方子里,更有许多隐毒。

“这是做什么用的?”段岭问。

武独停下动作,看了段岭一眼,段岭意识到自己不该问。

“再问一句。”武独说,“配好以后便先拿你来试。”

段岭没有说话,武独突然想到这小子连死也不怕,自然无所谓,叹了口气,觉得还真的拿他没办法。

段岭配完后开始研磨,把药混成粉,加蜜调丸,再以火焙。他猜测这是一种暗毒,服下之人也许并未察觉,然而需要定时服食解药,否则便会毒发身亡。

“你是不是正想着,你连死也不怕,自然不怕我毒死你?”武独随意一瞥段岭,又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段岭嘴唇动了动,想说没有,稍稍牵起的嘴角却突然激怒了武独,他把笔一搁,上前揪着他的衣领,冷冷道:“笑什么?你在笑什么?”

段岭一紧张,眼里现出恐惧,武独突然觉得这眼神仿佛在哪里见过,却记不得了。

所幸武独大部分时候都是色厉内荏,只是狠狠地威胁他几句,便又放开他,命令他去干活。只要段岭不吭声,不去主动招惹他,武独也不会闲着没事干来找他的麻烦。

整整一天里,段岭俱在想接下来要怎么办。他想起武独与鹤老的对话,其中提到了一句“太子”,也就是说,父亲死后,大陈有了太子。这太子不大可能是他的兄弟,再联系到郎俊侠下的毒…段岭忽然有了一个想法,这想法令他觉得不寒而栗…

莫非是父亲死后,郎俊侠找了个人来冒充自己?牧旷达知道这事儿吗?如果他与郎俊侠合谋的话,那自己在丞相府里的事,绝对不能让郎俊侠知道。可是如果牧旷达知道,那么在自己找来的时候,郎俊侠为什么不把他交给丞相,而是直接下毒抛尸呢?

段岭据此得出一个极其大胆的假设,虽然离谱,却八九不离十:郎俊侠瞒过了所有的人,带回来一个假太子,牧旷达对自己的存在是不知情的。再据此推测,父亲死后,牧旷达本以为大权在握,原本想着控制住四叔,就能把持朝政,没想到被突然出现的假太子扰乱了布局,所以,现在手上配的毒药是对付谁的?

段岭心念电转,如果事实如自己所猜测,那么自己生还的机会将非常大,毕竟就算留在西川,退一万步说,哪怕郎俊侠知道自己还没死,也不敢贸然进丞相府来杀人。

待在武独的身边,是目前来说最安全的选择,接下来就是求证自己的猜想,再确定下一步怎么走。

段岭一旦清醒过来,脑子还是动得很快的,他一边把药材打成粉,一边在内心转过无数个念头,连太子会不会是真的都考虑到了。若说父亲回朝后,爱上了谁,留下一个遗腹子,也有可能…不,不大可能,不说他爹的为人,就算真的有太子,也必然是个小婴儿,犯不着这么大动干戈地去下毒对付,而且,这明显是成年人吃的药。

正在这时,一名少年来了侧院。

“武独!”那人瞥见段岭,愣了一愣,好奇多瞥了他几眼。

段岭见少年眉目俊俏清秀,衣着不凡,心想多半是有点身份地位的,身边没跟着小厮,多半是有事相求。

武独起身出去,朝那少年说:“牧公子。”

那人正是牧旷达之子牧磬,上下打量段岭几眼,颐指气使地朝武独说:“麻烦你配个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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