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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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星放下酒碗,听到圈中传来欢呼声,忽然察觉到一股突如其来、如影随形的寂寞,便转身离开长桌,走出人群,来到敕勒川南边尽头。

我这是怎么了?陈星只觉莫名其妙,一股沉重的感觉顿时攫住了他。天空黑压压的,遮去了蓝天,仿佛风雪欲来。

他爬上干草垛去,安静地坐了下来,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地惆怅。是思乡了吗?可是我的故乡又在哪里?陈星叼着草杆,带着酒意躺了下来,陷在干草垛里,眼望灰色沉重的天际,耳畔还传来一众胡人的高呼声。

陈星心头有点恼火,原本好好的热闹景象,一眨眼间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回忆起刚刚看见的项述的英姿飒爽的模样,又有点不快,就像自己的东西被抢了一般,那感觉在心头变得十分混乱,纠结成了一团乱麻。

呼声越来越近,陈星更为恼火,坐起身来,喊道“吵死了!在干什么?!”

只见不远处巡逻的一队人奔向草原,散开呈扇形,并大声呼喝起来。陈星被这变故打断了思路,茫然望去,跃下草垛,上了自己的小马,骑向包围圈中央。

只见数十名柔然骑兵围着一人,那人穿着黑色斗篷,麻布蒙着脸,手持一把齐眉长棍,警惕地望向骑兵们。

陈星学柔然语学得不全,问道“这是什么人?”

敕勒川现在几乎所有人都认识他,柔然人一见陈星过来,便让出少许,那访客一见陈星,却道“天驰!”

访客摘下蒙面布,解下斗篷兜帽,双目清亮,唇红齿白,笑道“总算找到你了!”

“拓跋焱?”陈星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拓跋焱,当即翻身下马,快步跑了过去。拓跋焱亦下得马来,爽朗大笑,与陈星抱了下。

“我听说大单于带着你,回了敕勒川,”拓跋焱道,“便朝陛下请命,过来找你。”

陈星忙朝众人示意,这是自己朋友,柔然骑兵们脸色有异,闻言便纷纷行礼离开。

“在过暮秋节了?”拓跋焱望去。

陈星心中的一点郁闷,随着拓跋焱的前来一扫而空,再见朋友,不由得满心欢喜,笑道“是啊,你怎么跑了这么远,也不先送封信过来?只有你自己吗?”

拓跋焱点了点头,一手搭着陈星肩膀,牵着马,朝敕勒川方向慢慢走去,说“你在这儿,过得怎么样?他们挺敬重你的,因为大单于吗?”

“他?”陈星嗤之以鼻,将这些日子的经过约略说了,又道“我让人把项述找来?”

拓跋焱似乎有点忐忑,望向远处,再看陈星。

“朝廷怎么样了?”陈星又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拓跋焱带来了中原的消息,事实上也就那样。项述带着陈星离开以后,苻坚回到未央宫中,魃乱暂告一段落,被毁了个稀巴烂的未央宫差点让苻坚吐血,只得尽快让人重建。而慕容冲当夜宿在宫中,总算被苻坚说服,决定暂时不来找项述的麻烦。

交换条件只有一个——即是捉拿冯千钧,交给慕容家处置。

但上到苻坚,下到文武百官,都相当清楚,慕容家族非常记仇,现在不来与项述正面冲突,不过是忌惮古盟,毕竟各胡这么多年来你杀我我杀你,争斗不休,入关后更各自结下了深仇大恨。项述手中握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苻坚唯一希望的就是暂且息事宁人。只得等来日有机会再行清算。

但慕容冲的面子总要顾全,清河公主死得不明不白,也无法朝天下交代,于是苻坚发出了通缉令,追捕冯千钧的下落。

“他已经走了。”陈星说。

“我知道。”拓跋焱说,“后来,我朝陛下请了一道特赦,当时动手的人是大单于,谋逆的人是冯家,与你并无多大关系…慕容冲那边我也打过招呼了,你可以放心。”

陈星有点茫然,只知道点头道谢。

拓跋焱道“我说想将你找回去,陛下说,让我自己来找你谈。”

“去哪儿?”陈星问。

“回长安。”拓跋焱说,“你不想回去吗?有我在,不会有人来为难你。”

陈星忽然明白了,笑了起来,拓跋焱稍稍低头,认真地看着他,眉目间带着青年人的锐气,让陈星觉得他很可爱。

“喝酒去吗?”陈星说,“他们正在过节,这酒很好喝。”

“好啊!”拓跋焱马上道,“很久没过暮秋节了!”

陈星带拓跋焱回了会场里,各族开喝以后,已开始摔跤的摔跤,谈情说爱的谈情说爱,暮秋节除了秋收,更被赋予了年轻男女放肆相恋的含义。借着酒劲,胡人们开始追求女孩,做平时不敢做的事,说平时不敢说的话,一时气氛旖旎,站在盛酒的桌前,便已能感觉到这敕勒川下的万种风情。

陈星拿了酒给拓跋焱喝,拓跋焱酒量倒是很好,提着酒坛,到得河畔的一棵树下,先是自饮半坛,又看陈星,脸上带着红晕。

“天驰,”拓跋焱说,“我有话想对你说,自打那天陛下在御书房里与你提了…提了…那件事之后,我便想很久了。”

陈星自然明白拓跋焱千里迢迢,哪怕他们离开长安后,仍一路追到敕勒川下,是为的什么,若说为苻坚送信也就罢了,但见面后第一句话就是“我来找你”,而不谈他事,这令陈星内心十分感动。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陈星笑道,“来,干了。”

陈星主动与拓跋焱碰了酒碗,喝下。拓跋焱却怔怔看着陈星。

“你真好看,”拓跋焱笑道,“天驰,跟我回家,我一直想,和像你这样的一个人成亲,你只要开口,我什么都答应你,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拓跋兄,”陈星叹了口气,直视拓跋焱双眼,说,“谢谢你不远千里地来找我,离开长安前,我忘了一件事,就是将它还你。”

说着,陈星将蜜酒浇了些许在手上,摘下拓跋焱送给他的那枚戒指,递了出去。

拓跋焱沉默不语,陈星便拉起他的手,把戒指放在他的掌心里。

“好。”拓跋焱说。

“给别人,”陈星说,“给一个你一眼看见,就觉得这一生,非他不可的人。”

“你就是这个人。”拓跋焱说。

“不,”陈星笑道,“我不是,我只是,凑巧是个符合你所想的、合适的、你觉得自己应该与他成亲的那个人而已。”

拓跋焱不解地看着陈星,眉头微微拧了起来。陈星带着点惆怅,说道“你没明白,你该把这个戒指给一个…让你每当看见他时,心脏就会怦怦跳起来,总想找由头与他多说说话。看见他与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你会难受,看见他难过的时候,你会不忍心,他朝你笑的时候,你会觉得很开心,很快活。”

“而不是递给一个,大家都觉得你该与他成亲,他也符合你对共度一生的人的所有设想,于是你就该与他在一起,以为命中注定的人,就是他了。”

陈星扬眉,笑了笑,忽然就懂了方才那种,压在心头的奇怪感受。

“我不明白。”拓跋焱有点难过,紧紧拧着眉头。

陈星说“没关系,答应我,你会一直记得这话,到了某一天,你也许就明白了。”

拓跋焱别过头,两人之间只有呼吸,再不说话。

“好的。”拓跋焱终于道。

“我带你走走去?”陈星又说,“暂时我还不想回去,项述答应了我…”

“你还是别让柔然人看见他为妙,否则就有命案了。”项述的声音忽然从树后传来,陈星吓了一跳,怒道“你偷听我们说话!”

同为习武之人,拓跋焱却仿佛早就知道项述藏身树后,说道“大单于,冒昧叨扰了。”

“又怎么了?”陈星说,“你们对客人不是让打扫房间就是命案,敕勒盟还有没有半点礼数?”

“代国拓跋氏曾将数万柔然人俘为阶下奴。”项述从树后转出,已换回那身王袍,朝陈星说,“柔然人正喝得酒酣耳热,若知道他是谁,说不定得拔刀子捅了你情郎,恕我拦不住。”

“没关系,”拓跋焱戴上那戒指,朝陈星说,“知道你平安无事,我这就走了。”

“等等,”陈星说,“在这里先住几天,你远道而来…”

“回去告诉坚头,”项述朝拓跋焱道,“孤王最近没空派他的不是,但也让他规矩点,若再被我知道中原有什么动乱,可就说不准了,若连自己都城都守不住的话,我不介意替他收拾一顿你们鲜卑人。”

拓跋焱道“一定把话带到。”说着翻身上马,纵马。陈星几步跑出去,待要拦阻,却被项述抓住胳膊。

“项述,你放开我…拓跋焱!”陈星喊道。

拓跋焱回头看了眼陈星,忽然现出笑容,那笑意里带着少许苦涩,却掩饰得很好,又朝他吹了声口哨。

“天驰!”拓跋焱喊道,“后会有期!”

陈星只得叹了口气,甩开项述的手臂,一脸愤怒地看着他。

项述皱眉道“我不过回去换了身衣服,你又跑去何处?”

陈星“你怎么能偷听我们说话?!”

项述“我恰巧路过,听见你俩在树下喝酒…敕勒川是我的地盘,我想在哪里就在哪里,谁给你的胆子?”

陈星“你…”

陈星在前面怒气冲冲地走,项述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两人绕过暮秋节会场,项述怒吼道“你还敢拿大单于撒气?!”

陈星“怎么?又想打我?来啊!”

项述反而停步,端详陈星,皱眉道“我怎么你了?火气就这么大?不想待了就滚!跟着拓跋焱滚回长安去!”

陈星深呼吸,几乎忍无可忍,上前推了项述一把,项述纹丝不动,陈星大怒,吼道“王八蛋!你这个王八蛋!”说着侧身,以肩膀狂顶项述,项述就像长在地里的石头,一脸嘲讽地看他,随手一拨,将陈星拨了个趔趄,陈星差点摔在地上。

项述又抓住他的手腕,陈星顿时吃痛,哎呀哎呀地大叫,正在项述想动手揍他时,不远处传来呼喊。

车罗风一脸醉意,喝得双目发红,眼神中却燃起了怒火,其后跟随了上百名柔然骑兵,各个铠甲穿戴整齐。

“鲜卑拓跋氏在哪里?!”车罗风说,“神医!将你的朋友交出来!”

第31章 初雪

暮秋节刚过半天, 麻烦就来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在项述与车罗风身前蔓延。陈星没想到, 拓跋焱抵达敕勒川的消息, 竟然传得如此快,兴许是那伙柔然骑兵回来便通报了车罗风。

项述沉声道:“人已经走了, 敕勒川内, 禁止一切武斗,这是古盟四百年来的规矩。”

车罗风丝毫不让, 朗声道:“鲜卑拓跋氏淫我柔然人|妻女, 掳我柔然老少!哪怕是神医你的朋友!族仇不共戴天!得罪了!”说着就要带兵去追。

项述却是一声怒吼:“谁敢杀人!”

那一声如暴雷般绽放, 陈星被震得耳朵剧痛,双目发黑, 险些晕过去。项述一怒之下, 柔然骑兵们顿时心生畏惧, 不约而同地退后半步。

“车罗风,”项述冷冷道,“你尽管去报仇,你若杀了拓跋焱,便举族滚出阴山,终生不得踏入敕勒川一步,大单于向来说到做到。”

车罗风怔怔喘息,被这么一吼, 酒醒了近半。陈星正要开口缓和气氛, 项述却抬手, 止住他的话头,扫视众骑兵,眼神中带着威严。

代国乃是拓跋焱的祖父拓跋什翼健多年前与东北方拓跋氏所建的割据政权,后被苻坚所灭。冒着得罪大单于的风险,追着一名后人报仇,显然不划算。骑兵们酒醒后,纷纷朝车罗风使眼色,示意算了算了。

“述律空,你…你…”车罗风怒极反笑,愤然道,“你当真以为柔然怕了你不成!”

“去,”项述说,“你留不到明晨太阳升起之时。”

柔然人在敕勒古盟中足有将近六万,一旦被逐出盟去,意义非同小可。平原上不少人听到争吵,纷纷聚拢围观,项述却丝毫不让步,抬手一指会场,又道:“这是你自己选的,我数三声,或举兵报仇,或回去过节,三。”

车罗风狠狠将兵器扔在地上,纵马冲出人群,胡人们争先恐后躲避,让出一条路来。一会儿柔然骑兵撤得干干净净。

看车罗风离开的方向是北边,陈星却仍有惴惴。只见人群散后,项述又召来一名铁勒人,低声吩咐,大致上陈星听懂了,是让一队骑兵追上去,护送拓跋焱,直到对方进入长城,免得被车罗风追上去报仇。

陈星松了口气,说:“谢谢。”

项述却没说话,阴沉着脸,转身就走,余下陈星惆怅地站了一会儿,忽觉这暮秋节中热闹繁华的景象底下,却不免有了几分空虚寂寥的意味,他拖着沉重的两腿,回到帐中去。

项述率先进了王帐,陈星揭帘进入,忽见帐内乱了不少,明显车罗风来过,将这几日放在项述帐中的所用物事带走了,项述看着这一幕,明显地带着忿意。

陈星也不说话,于是躬身收拾,说道:“拓跋焱是我的朋友,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项述说:“车罗风一向如此,过得几日,待他想清楚了,会来朝你道歉。”

陈星想起今日会场上之事,又说:“我买了匹马,明天与你的族人们再换点吃的,带足御寒衣物,这就启程往北方去。”

项述端坐帐中,沉默不语,陈星已渐渐明白到,敕勒川虽美,却终究不是他的故乡。项述的族人们虽热情,亦终究不是他的族人。在敕勒川居住一月,他逐渐开始意识到,也许长江以南,那个梯田翠绿、莺啼处处的世界,才是他该去的地方。

项述看了陈星一眼,仿佛看透了他的内心所想。

陈星给项述简单收拾了下帐篷,又说:“我待得太久,就怕又要让你难做,这就滚了。”

项述:“…”

陈星给自己斟了杯奶茶,坐下,想了想,挠挠头,又说:“护法的事,你就忘了吧。你是大单于,你也有自己的责任,总不能跟着我四处流浪,这么多人都需要你。我这人,运气一向很好,你也别担心我。”

项述依旧沉默,陈星检查了自己的随身药包,将匕首收好,找来地图,端详片刻,对照项述所摹羊皮纸,以及塞外的山川河流地形,推测断峡与大湖所在之地,根据地图与北斗星指示,一路北上,说不定还能遇见阿克勒人,自己学会了少许匈奴话,届时朝他们问路,前途虽艰难,却仍有希望。

他耽搁不起了,只希望能在明年开春前,找到那枚传说中的定海珠。尽早了了一桩心事,也好回南方去等死。

时近日暮,外头传来欢呼声,陈星出外看了眼,下雪了!

“项述!下雪了。”陈星回到帐中,指指外头,朝项述说道。

项述眉头拧着,打量陈星,表情十分烦躁。

雪越下越大,今年入秋后的第一场雪终于来了,北风呼号,卷着鹅毛般的大雪席卷了敕勒川。篝火会挪到各帐篷中去,陈星独自在王帐前看了会儿,又有人送来晚饭,简单吃过后,项述只是望着帐外出神,陈星又喝了点酒,习惯了项述生人勿近的态度,便依旧躺在自己的小榻上,盖着薄薄的羊毛毯子睡下。

“你走不了了,”项述终于说,“大雪一下,北方封路,只能等到开春。”

陈星没听见,帐篷底下不住漏风,毛毯又薄,寒流一夜间涌来,夜半感觉到项述给他加了两条毯子盖着。

翌日清早起来,外头已是银装素裹,昨日那点不快顿时一扫而空。

“我的天啊——!”陈星震惊了。

山川、大地、草原,全都积上了厚厚的雪,就像在天地间洒满了银光闪烁的糖。烈日万丈,照耀着雪地闪闪生辉。溪流中一夜被薄冰封冻,早起的胡人正在溪边破冰饮马。

陈星打了个喷嚏,鼻子有点堵,项述却不知去了何处。

“太美了!”陈星自言自语道,赶紧洗漱,见案上放着早饭,吃过后裹上厚裘,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去,一夜间整个敕勒川尽数变了模样,如同仙境般。

“项述!”陈星站在山坡上,朝下喊道。

项述穿了身及膝的虎裘风袄,束带衬得腰身笔挺,戴着顶狐尾帽,正朝一群铁勒人吩咐,铁勒武士则正往马上装载帐篷与物资,似乎是要出外经商。听到喊声时,项述朝陈星望来,阳光下唇红齿白的,看得陈星心中一动。

项述做了个手势,示意陈星在高处等着,转身上来。

“带你滑雪去?”项述说,“昨天过节没玩。”

陈星睡醒后,心情已好了不少,笑道:“好啊。”

他打算明天再走,既然是最后一天,终归得留下点记忆。于是项述背着一面骑兵盾,将陈星带到坡上,一脚踏上盾去。

陈星:“…”

项述:“上来,从身后抱紧了。”

陈星:“这怎么玩?会摔下去吧!连根绳都没有?!一脚踩空就得滚下去!”

项述不耐烦道:“废物!快!”

骑兵盾不大,陈星试着踩了下,项述却两手背到身后,瞬间锁住他的手臂,将他拖到自己背后,强悍一拉,让他抱紧了自己。侧身踩盾,唰地滑了下去!

“啊啊啊——”陈星被项述带着,顿时从山崖上俯冲下去,一颗心差点要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项述还一踩盾尾,弹跳,带他凌空飞起,安然落地。

陈星:“…”

项述:“还来?”

陈星心有余悸,只觉太刺激了,斜坡陡峭,那感觉与跳悬崖差不多。

“我刚没睁眼睛…”陈星说。

“怂。”项述嘲讽道,吹了声口哨,召来马匹,翻身上马,带着陈星复又上了更高的陡坡,陈星朝下望去,足有将近三里长,顿时有点脚软。

“这次你在前面,”项述道,“眼睛睁大!”

陈星狂叫道:“哇啊啊啊——”

接着不由分说,又被项述抱着,疾飞下去。但在最后一小段里,陈星回过头,朝项述说:“项述,我明天就…”

正一回头,两人的唇却差点碰上,项述倏然脚下一滑,陈星站立不稳,被盾牌带得飞了出去,摔在雪地里。

“哈哈哈哈——”陈星满脸雪地爬起来,嘲笑项述,“你刚刚是不是脸红了!”

项述赶紧起身,脸上带着怒意,说:“你做什么!”

陈星忙摆手道歉,心想项述这种人,似乎对与人亲近很不好意思,居然也会脸红!那天差点被车罗风亲上的时候,项述的反应比这还要更激烈点。

陈星捡起盾牌,说:“再来一次?”

项述接过,走向马匹时,车罗风却从一旁过来了,独自一人,站在空地上远远看着两人。

项述示意陈星,意思是“你看?我就说吧?”。

车罗风:“打雪仗?”

项述打量车罗风,问:“酒醒了?”

“行了!行了!”车罗风摆手,忽然又笑了起来。

项述让陈星上马去,自己坐在他身后,背了盾牌,两手环过陈星的腰,一抖缰绳,上山,出得几步,回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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