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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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周六或周日。
第38章
吃过午饭已经是下午三点钟,时夏修稿子,周政烁在看剧本。
没多会儿,家里来了客人。
江余一早说完带着人过来看房子,时夏推开门的时候,他身后站着一个年轻女人,穿一身红大衣,背着小挎包,头发散着,眼见得冻得不轻,瑟瑟地抽着鼻子。
仰着头,目光飘着,正四下打量房子外墙。
江余先对身后人说了句,“这位是房主,姓‘时’,时间的时。”然后才对时夏介绍说,“这位是乔小姐,来看看房子。”
穿红大衣的女人这才把目光端正了,然后和时夏互相愣住,半晌才各上前一步,拥抱上去。
“乔薇,怎么是你啊!”时夏颇有些意外,乔薇是土生土长的B市人,父母长辈多在那边,她又是个恋家的人,在那边上学工作,几乎没出过B市。
乔薇早知道房主姓时,只是没想到,竟然是时夏。
她就想着,怎么这么巧,正好住在江城,正好就姓时。
“也是巧了。”
时夏有些意外,但还是挺高兴,拉着她进了院门,“怎么想起来在这边买房子?”
“受不了我爸妈,成天逼我相亲,打算出来躲清静,以后搬过来这边住。”乔薇笑了笑,“你不知道吧?我老家也在这边。”
时夏更惊讶了,“从来没听你说过。”
乔薇挽着她的胳膊往里面去,“也小时候住过几天,后来爸妈把爷爷奶奶接到B市去,就没回来过了。这边儿也没什么亲戚了。”
时夏还是觉得,“太巧了。”
乔薇笑了笑,如果她说,她问周政烁叫表哥,时夏岂不是下巴要掉下来了。
哪有什么巧不巧的,还不是,刻意为之。
房子乔薇大致看了下布局,只问了一句,“房子你是真心想卖?”
时夏点了点头,“是要卖的。”
无论她病最后怎么样,这房子她以后都不会住了。
“那成,”她看了眼江余,“按这位大哥的说的来,七十万,我抹个零,我们把合同签了,就算定下了。”
按市价来说,七十万不算贵,但也不算便宜,江余想时夏急着卖,就稍微报的高了点儿,想着还有商议的余地。
没想到乔薇竟然一口答应了。
时夏有意把价格降一降,但看乔薇这么说,反而觉得自己纠结于这个显得矫情,点了头,“你再看看房子,合适的话,我们就签了。”
两个人没多寒暄,乔薇推着各个房间的门,一个个仔细看了,时夏跟在后头,跟她讲这房子大致的情况,“是老房子了,这边儿住的都是老一辈人,房子大,各家都有院子,少说也有二百来平,二层楼,楼上不住人,用来做荫的,江城这边儿夏天热的很。上下都有阳台,下面阳台半面露天,下雨的时候会潲进来雨,晾衣服或者堆放东西要格外注意。还有就是排水系统不好,这两年周围房子翻新的多,地基都抬高了,这边是低洼区,一下雨周围的雨水会往这边儿聚,如果要长住,可能还要重新排一下下水道…”时夏事无巨细地讲着,因为是熟人,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乔薇掂量着,最后拍板应下,“这地儿我挺喜欢,买下以后,铁定是要重新翻新的,布局按照我喜欢的来,房子扒了重新来盖都有可能。”她提醒着,“时夏,你到时候要是后悔了,可就收不回去了。”
时夏点着头,笑着说,“你放心,我想好了的。”
是真的想的很明白了,不是心血来潮。
小雪从卧房里出来,伸了个懒腰,嘴巴张得老大打了个哈欠,然后蹭到时夏边儿上,围着她腿绕了两圈,“喵”了几声。
乔薇看着,多少有些意外,“你养的猫?”
“嗯,”时夏点了头,把小雪抱起来,“是不是和福娃很像?”
“是挺像的。”
都是纯白的毛,眼珠子一个蓝一个黄,脾性也像,懒懒的,有股子高冷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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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女孩子在说话,周政烁和江余出了房间,往院子里去。
“时夏跟我坦白了,我过段时间陪她去加州看病。”周政烁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边走,一边侧头去看江余,抬了下另一只手手示意,“那天,谢谢你了。”
是一周前,江余突然打来电话,语气严肃地问他:“你知道时夏要去加州了吗?”
他回答,“我没听她说过。”
江余的声音越发沉重,“那我接下来的话,希望你能好好想一下,不一定对,但我得告诉你。我姑姑江澜也是医生,时夏回来的时候找过她,大脑的毛病,情况不明,我姑姑把她病历给她远在加州的导师看了,然后建议时夏去加州见见她导师,时夏打算把你们现在住的那个房子卖掉,她姥姥还留有一份房产,在市区,市值大约有两三百万,是之前时夏爸妈留下的,她一直说要留给姥姥养老,所以没动过,但我听律师说,时夏最近把房产已经变卖了,她所有的积蓄大概都已经变换成现金攥到手里了,至于要做什么,你自己猜一猜,反正我是觉得,时夏在想后事了…”
那时他听到,有一瞬间的愣怔,之前种种反常,好像都能解释的通了。
他能怎么想,他所想的,无非和江余一样。
之后看见时夏,沉默着,想问,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时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照旧对他笑,追着他问一些从前的事,淡淡的,什么都很淡,她努力营造一种现世安稳岁月宁静的氛围出来,两个人像是初恋的男生和女生,青涩的,稚嫩的,笨拙的相互爱着。
他踯躅了几天,想了很多,每晚都睡不着,睡着了就是噩梦,梦见她离开了,又是不告而别,醒来一身的汗,扭头去看她,看她安安稳稳睡着,然后才安心,却再也睡不着。
思来想去,终究还是没开口,怕一开口,她连最后那点儿微末的氛围都不愿再营造,掉头就走了。
他困得住一时,也不能一辈子困着她。
她要是想走,他是拦不住的,就像那次她说分手,她眼神那么绝望,表情那么悲伤,他有意挽留,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不敢刺激她,也不想她进退两难更加难过。
如果离开对她来说是解脱,那么他也没理由去阻止她挣脱束缚寻找自由。
这次也是,如果她执意要离开,要瞒着他,他也没资格去指责她。
如果换做他,他大概也会这么做。
爱情是相互的,不能给予的时候,所得到的,也无法心安理得。
他可以不求回报,但她也许无法释怀。
他原本,是做好了她会不告而别的打算的,他想,大不了就追到加州去,大不了动用点儿不太磊落的手段,他是看不得她一个人。
也不想松手。
顶多背后做事,不叫她发现。
只是没想到,她最后竟对他坦白了所有。
很意外,也…很高兴。
她愿意把手给他,对她来说,是件多难得的事,他是明白的。
江余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笑了笑,“不客气,不过很庆幸,和我猜测的不一样。”
周政烁扯着唇角勾了一个笑,“挺意外吧?”
江余没否认,“是。”他印象里,时夏是那种不愿给任何人添麻烦的人,如果得知自己生了大病,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瞒着所有人,自己给自己安排后事,要是治得好,之后再回来,也铁定轻飘飘一句,“那时候生了点儿小病,不碍事,已经好了。”
要是治不好,就此两散,谁也不妨碍谁。
她从来都是这样一个人,自主自立得让把她放心上的人觉得寒心。
又心疼。
从时夏托他处理房子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大对劲。
后来姑姑来家里,跟父母谈话,他从楼上下来,就听见客厅里的声音,“时夏的病,其实并不太乐观,脑中有异物本身就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更糟糕的是,病因不明确,从CT上来看…”之后说了什么,记不太清,只记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
就像这雪,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屋里时夏和乔薇在看房子,两个男人无事可做,在院子里待着,扫了扫石凳石桌上的雪,对坐着下围棋。棋盘里渗了雪水,两个人也不在意,只是捏在手里,越发显得凉。
上午还下了场雪,下午却出了太阳,红彤彤的日光,把满地的白映成了绯色。日头晒在皮肤上,久了留下暖热的温度。
江余深深吸了口气,白子落下,啪嗒一声,蓦地开口,“其实我从小就喜欢夏夏。”
他笑了笑,这样坦白,是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放下了。
有些执念,一念能念十年八年,可说要散,转头就散了。
那时候见时夏不多,每年寒暑假的时候,时夏才会回老家待一段时间——因为爷爷奶奶那一边去世的早,她经常在姥姥姥爷这边待,把这里称作老家。
时夏不是个闹腾的女孩子,文文静静的,回了老家也不经常出门,时夏的妈妈是独生女,所以她也没有舅舅啊姨妈什么的,自然也就没有表兄弟姐妹的。
反倒是江余和时夏同龄,所以也就常待一块儿玩。
称不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到底记忆都是美好的。
江余看了周政烁一眼,一脸的恍惚,苦笑了片刻,“不过没敢说过,年纪小的时候不敢,后来就长大了开始别扭,觉得自己没什么值得她喜欢的,再后来,好不容易鼓起点儿勇气,又发现,她有喜欢的人了。”他说到这儿的时候,深深看了眼周政烁,“其实,要是别人,我未必会帮,但你不一样。”
周政烁是时夏年少就喜欢的人。
一喜欢,就是这么多年。
那天得知时夏的病情的时候,他大脑里几乎电光火石间就把一切串联在一起了。
时夏突然回老家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有疑惑,后来周政烁追过来,再后来绯闻闹得厉害却一直没见澄清,时夏哪哪都反常着,突然又让他帮她卖房子。
她这是,在打算自己的后事了,如果没猜错的话。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猜的没错,一瞬间悲哀或者怜悯都涌出来,甚至带着点儿难以言说的气愤。
气愤她从来这样,什么事都自己扛,默默埋在心里,什么都不说。
“她爸妈刚出事的时候,也是这样,什么都不说,沉默得让人心疼,没过多久,一切都正常了,可谁都知道,她怎么可能放得下。”
那场面,光是听听,他一个外人都觉得唏嘘,何况是至亲的她。
黑子被围困,死了一大片,江余默默捡着子,周政烁用手抵着下巴,看着棋局。
“其实…有些事你可能不知道,”周政烁指间夹着一枚黑子,迟疑了片刻,稳稳落下来,这才抬头去看江余,“时夏她脑袋出过问题,记忆丢失了一部分。”
江余白子捏在手里,却是迟迟落不下来,周政烁再去看的时候,分明看见他楞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干涩着声音问,“你说什么?”
周政烁有时候也会觉得不可思议,大脑受伤,失忆…听起来,总觉得像是电视剧里才会有的离奇情节。
可事实上,真的是发生了。
他解释,“那时候时夏受了很大的刺激,当时还请了心理医生去疏导,她丢失的记忆恰好又只是父母出事那一小段,当时大家都觉得她是因为受了刺激,不愿在她面前提起那件事,其实她是真的不记得了。”
江余再去回忆,似乎才看出一些从前忽略的端倪。
“你是说…?”他举棋,迟疑着,面儿上是僵了的表情,饶是他学医这么多年,知道人体尤其大脑是何等的复杂精巧,这会儿也有点儿不可置信。
周政烁点点头,之前他也像江余这样惊讶,甚至不相信,可时间是个好东西,能平复掉一切,包括那些不可思议的情绪。
周政烁想了想,又说:“其实除了父母,她连我也不认得了。”
出事后一直是她父母的同事还有她姥姥在那边照看,他毕竟还是晚辈,且年岁尚浅,主意他是拿不了的,只是偶尔去看看她,那时候谈恋爱瞒着老师瞒着父母,也没法肆意陪着她,哪怕借着各种各样的由头,也只是偶尔去看她。
她一直躺在病床上,昏迷着,后来醒过来几次,他都没看见,印象里去医院看她的时候,她都是闭着眼,脸色苍白的很,没有丁点血色,床头的心电监护不停闪烁着,数字变换,他看不懂,只觉得那上面的曲线还在规律的跳跃着,就是好的。
再然后,她彻底清醒过来了。
从医生那里听来的消息,却夹杂着担忧。
有心理医生给她做疏导,她看起来很正常,没什么毛病,问她刚刚发生的那件惨事,她茫然地抬着头,疑惑地问,“什么?”
是的,忘了,忘得干干净净。
到底属不属于创伤后应激障碍,说不好,她其他方面表现得都很好,生命征平稳,也没有做噩梦、焦虑、回避,等等一些临床症状,只是单纯的,失去了一些记忆。
再后来,进行了一系列的检查,除了精神创伤,着重观察了是否有大脑挫伤等一些大脑病理改变。
然后就发现了颅内那点儿血肿,CT上来看,是很小的一块儿,估计血量在微渺的几毫升,这种情况,一般来说只要没有继续出血,用药后几周内就可以自行吸收。
但是没有。
很奇怪。
临床什么奇怪的病都见过,但大多是找得到原因的,就算找不到根源,先治标也可以,病根慢慢找。
但时夏除了颅内发现血肿,连相应的症状表现都没有,没有颅内压增高,没有意识障碍,血压、体温都是平稳的,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做检查,不会有人发现她大脑的变化。
用药不顶事,消不了。
接下来就是多方会诊,几个科室的医生聚在一起开研讨会,最后一致意见是,“转去北京或者上海的大医院再看看吧!”
当时市里的医院,怎么说也是三甲医院了。
最后是时夏姥姥拿了主意,不治了,孩子好好的,哪里都正常,看什么病。
在医院观察了半个月,最后回去了。
只是刚回去就发了烧,又开始昏迷起来,好多天,躺在病床上吊水。
周政烁那时候是焦急的,怕万一出了点儿事,后悔也晚了。
可他毕竟还是个外人,没资格去干预她长辈的决定。
他记得自己要去江城,清早收拾了东西,出门的时候,他以为母亲要拦着,结果只是追出来,递给他一把伞,“去看看就好,别干涉人家家事。”
他愣了下,没听懂。
母亲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来,塞到他手里,“妈知道你和小雪要好,只是毕竟你是外人,很多事,是干涉不来的,尽力就好。”她叮嘱,“里面有十万块钱,你看着给,算我们家的一点儿心意。如果人家不要,别硬塞。”
他点点头,明白。
母亲一直挺喜欢小雪,大概是因为,她有一个早夭的大女儿,小名也叫雪儿。
又或者,小雪和母亲很像,经历很像,性格也像。
外面下着雨,他撑着伞往火车站赶,一路上惴惴不安。
只是没在医院见到时夏,她回家了。
发着烧就回去了。
前台护士似乎对她还印象深刻,半挑着眉毛说:“医生好说歹说,可老太太固执着呢!”
他敲开老城区那边的门的时候,姥姥瞅着他问,“您有事?”
“我是小雪的同学,来看看她。”
老人家很警惕,几乎要直接甩上门,他单手扣住了门边,欠了下身说,“我以前是小雪家教老师,也…很喜欢她。我没别的意思,就想看看她。”
在老人家眼里,可能他还是个大孩子,喜欢不喜欢是很单纯的事,不会想那么多。
因为时夏经常在姥姥面前提起周政烁——年纪小的时候,喜欢一个人是怎么都藏不住的,眉眼里都藏着欢喜,恨不得和身边所有人去分享,时夏没有玩儿得特别好的小姐妹,同龄的表亲堂亲也没有,除了父母,唯独和姥姥待得久,所以也不管姥姥是不是爱听,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提起周政烁。
——我爸爸给我找了一个家教老师,才比我大一岁,特别厉害。
——长得也好看,我就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我们周末出去玩儿,他带我去看电影了,我还是第一次跟男生一起去看电影,特别紧张,话都不会说了。
——姥姥,我长大了,要是嫁了人,这样的,你说好不好?
…
因为时夏总是有意无意地谈论和美化,大概姥姥对他印象挺好,开了门,请他进去。
时夏其实已经醒了,就是有点儿呆,靠在床头,床头特意支了一个架子,上面挂着吊瓶,都是消炎退烧的药。
街上的诊所医生在这边儿照看,是个中年女人,戴一副眼镜,一边儿纳鞋垫儿,一边儿听电视,看见周政烁过来,头也没抬,只对老人家说了句,“来客人了?”
老太太“嗯”了声,“市里来的,小雪的同学。”
中年女人这才抬头看了眼,和刚刚老太太一样,满是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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