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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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以薛嘉禾的身份来说,这些能用钱解决的都是小事,麻烦的是偏偏有些不能用钱解决的事情。

“容决,容决。”薛嘉禾半夜三更醒来,瞧了眼还没亮堂的天色,理直气壮地把身旁男人推醒了。

容决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眼睛也不睁地把薛嘉禾揽到身旁,“怎么了?”

“我想吃张记的鸡肉包子。”薛嘉禾心安理得地把冰冷的手脚贴到容决身上,道,“晚去就卖完了,你快起来。”

容决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探了探薛嘉禾微微隆起的肚子,有些无奈,“这小东西看来比哥哥姐姐能折腾得多。”

干脆等生出来就拜蓝东亭为师,扔到蓝家作威作福去。

薛嘉禾迟疑了下,“你要是不想去,我忍忍就是了。”

容决二话不说立刻起身洗漱更衣。

都说六月天孩儿脸,女人心海底针——孩儿脸和女人心跟正怀胎中的人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薛嘉禾讲道理时是很讲道理的,可自从第二次怀孕后,她就偶尔开始非常非常地不讲道理了。

容决上回迟疑了两息时间,一转头薛嘉禾就已经哭了。

那眼泪珠子就跟开了闸似的向外涌,薛嘉禾自己想停也停不下来,将双眼都给哭肿了。

皇帝和萧御医闻讯赶来,自然是一顿并不隐晦的指桑骂槐。

想是他自己的错,容决咬牙忍了。

薛嘉禾哭完自己也不好意思得很,在皇帝面前替容决说了许多好话,将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萧御医却严肃地道,“孕期中的妇人身体常不爽利,脾气大点、自己控住不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家老婆子当年可是动不动就在家里摔东西的,殿下不过是想吃点东西,这算什么大事?王爷有事要办,那让下人跑一趟不就得了!”

薛嘉禾更羞愧了,她低了头道,“我本也是想喊下人便成了,可每每让下人跑腿买回来时,吃着却都不是我想的味道,只容决亲自去买的才成。”

萧御医意味深长地看了容决一眼,高深莫测地捋了自己的胡须。

“所以我往日也尽量忍着不说,心中知道这都是鸡毛蒜皮微不足道的小事。”薛嘉禾惭愧地掩面,“可今日那时也不知道怎么了,鼻子一酸觉得全世界没人比我还委屈,就…这般兴师动众实在叫我抬不起头来。”

那日萧御医走前,语重心长地拉着容决和他讲了许久如何当个好相公的经验。

容决扣好手甲,走到床边俯身摸了摸薛嘉禾的额发——她已经再一度睡了过去。

盯着床上人看了片刻,容决笑了笑,执了她落在衾外的手一吻,掖好被角便出门去张记。

早起看书的容天而从管家口中听闻容决天不亮就出门买包子,深藏功与名地将柜上的周易封面又抚过一遍:大仇已报。

第163章 养崽日常(十)

薛嘉禾闲时便将心思都花在了第三个孩子的名字身上。

说来给天依天而取名时两个小不点都能跌跌撞撞走路了, 只因容决在外征战才硬生生又拖了半年,一直用小名将就称呼着。

薛嘉禾到现在还能想起容决翻着说文解字和四书五经头疼的样子,好似第一次识字似的。

等了几日实在看不过眼去的薛嘉禾就半开玩笑地随口提了个建议,“干脆就按排行叫一和二好了。”

容决沉思片刻,将诗经一扔开始找一和二的近音字,“好,就这个。”

薛嘉禾:“…”临到了这时候她哪敢说自己是掰扯着玩的?

于是容天依和容天而的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 容天依知道这名字来由时还大闹了一场,好容易才接受下来。

薛嘉禾寻思这次不能再这般随意给第三个孩子命名, 便打起精神取了许多书来钻研。

容天依练武完了回西棠院时,就看见薛嘉禾面前案上翻着七八本摊开的书,一旁的洒金笺上横七竖八写着大大小小的字, 乍一眼看过去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有,甚至还有几个奇形怪状得跟图画差不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字的东西。

容天依擦了把汗, 好奇道, “娘亲, 这是什么?”

薛嘉禾招手唤她到近前,温温柔柔地道,“给妹妹取名呢。”

萧御医亲口说的,她肚子里的孩子正如同天依天而所希望的那样是个小妹妹, 因此取名时, 薛嘉禾也尽量朝着女孩子娟秀的一面挑选。

容天依垂眼看薛嘉禾面前那几十个描出的大字,艰难地措辞了会儿,才问道, “娘亲,妹妹的名字难道不是顺着我和天而往下取吗?”

“是啊。”薛嘉禾点点书页,道,“‘天’这一字自然是保留的,我这儿头疼的是第三个字。”

容天依:“…”当然叫添三啊!凭什么妹妹的待遇就比他们姐弟俩好了!

…当然,容天依这话没敢当着近来愈发情绪难以捉摸的薛嘉禾面说出来,她出了西棠院便飞奔跑去找了容天而。

容天而果然同仇敌忾。

“我都想好了,三字不好听,妹妹的名字叫天桑就很好。”他理直气壮地说,“换别的名字怎么能看得出跟我们是同胞呢!”

容天依冲弟弟比了个大拇指,“还是你想得周到,那你去跟娘亲说。”

容天而:“…”他怂了。

薛嘉禾通常来讲是很好讲话的,对子女的合理请求更是有求必应,但最近可不是什么“通常”。

不足为外人道地讲,摄政王府里的搓衣板是真给用上了那么一块的。

“爹跑哪儿去了?”容天而想了想,试图祸水东引。

容天依道,“一早出门了,八成又是去买东西的。”

正巧管家经过,听见两人说话便行礼答道,“主子去的集市,一会儿要去灶房。”

“灶房?”容天依奇道,“干什么去?”

管家面色微妙,“殿下想尝尝军中伙食,问主子能不能亲手做着试试。”

——行军打仗时伙食口粮自然味道是相当一般的,吃进肚子里能管饱就很不错了。

但薛嘉禾这么问了,容决能说不行?他当然得行。

于是容决出门回来时不仅带了食材,还带了个在军中当过伙夫的老兵进灶房。

灶房里除了王府的大小厨子,容天依和容天而也早就在里头等着了。

——当然是来看热闹的。

容决冷着脸扫了两个小的一眼,没心思和他们多计较,挽袖子净了手就忙活起来。

容天依凑过去打了个下手,尽管对庖厨一窍不通,但胜在身手灵巧力气大,倒也派了不少用场。

边帮容决搬着蒸笼,她边旁敲侧击地问道,“爹,您想过给妹妹取什么名字没有呀?”

容决头也不抬,“你娘喜欢的就行。”

容天依心里一咯噔,心想亲爹是指望不上了。

容天而却没错过这个见缝插针的机会,他立刻毛遂自荐,“我觉得叫天桑就不错。”

“还行。”容决心不在焉地给了个不置可否的回答,“问问苗…咳,问问你娘满不满意。”

“我看娘亲每日都念着给妹妹取名的事情,是不是太伤神了些?”容天而换了个说法,他担忧地皱起了眉,“娘本来又不爱读那些文绉绉的书,我都怕她头疼。”

这句话容决终于听进去了些,他抬头看了眼容天而,“你看见了?”

并没亲眼看见的容天而挺胸道,“今日还在西棠院里翻了十几本书呢。”

容决果然拧起了眉,他虽然没说什么,手上的动作却快了几分。

被容决强行从家里提溜出来的伙夫在一旁陪着小心、事无巨细地指导将饭菜下锅,满头都是冷汗。

和容决算是过命的交情,伙夫倒是不怎么惧怕,可王府里这一群来自天南地北能去宫中当御厨的掌勺人们可没那么好摆平。

——这些大厨一个个都用“暴殄天物”的眼神看着容决面前的锅子呢。

这位被容决提来救急的伙夫当年也是赶鸭子上架才进的伙房,做饭的口味虽然不敢保证,但做起饭来向来是最最快的,这才成了军中伙长。

如今身为一介啥也不懂的糙汉,他居然在指导曾经的摄政王给长公主下厨,想想都叫人吓得腿软。

伙夫擦了把汗,佯装淡定地看了眼火候,道,“王爷,差不多可以盛起了。”

容天依机灵地递了个大碗给容决。

而伙夫听见了身后不知道哪位名厨发出一声十分痛惜的叹气声,好似这锅大杂烩里有什么珍贵食材被他给糟蹋了似的。

伙夫:“…”

他面不改色地挥舞着铲子,心想这可比打仗时吃得精细多了。

要是赶不及,连煮熟的时间都没有,全军上下都只能吃半生不熟的大杂烩。

这还是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他才掐着时间多煮了会儿,生怕那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吃坏了肚子。

容决将大杂烩起锅后,沉默地看了这卖相十分不佳的食物一会儿,端起碗道,“你们再做些别的备着。”

被晾在一旁许久的大厨们立时振奋地应了响亮的“是!”,那架势把在军中混久了的伙夫都吓了一跳。

容天依和容天而交换了个眼神,两人净了手便一溜小跑地跟在了容决身后,想看看刚才容天而的暗示起作用没有。

谁料容决到了西棠院门口,就毫不留情地把他们俩给赶走了。

——这一碗大杂烩能不能吃、好不好吃还不知道,万一薛嘉禾吃了一口便吐了,容决可不愿被儿子女儿看了笑话。

薛嘉禾仍在看书,见到容决进来,她扬起笑脸问道,“你觉得女孩子的名字用‘姝’好,还是用‘璐’好?”

容决认真比对,“姝更好一些。”

薛嘉禾叹了口气,“可连着念就像是无字天书的天书了,不行不行,我得再找找别的。”

桌上的纸和书摊得到处都是,容决想找个放碗的地方都找不到。

还是薛嘉禾将几张纸团起扔了之后才给他留了块地方出来,她兴致勃勃道,“你打仗时就吃这样的食物?”

容决紧皱着眉,“差不多。”

大杂烩顾名思义就是将手头有的食材一股脑地放进去一起煮熟,胜在方便快捷又不挑原料,但味道却每次都有所不同。

容决自己尝过一口,他自己觉得味道还成——至少毒不死人——但眼下锦衣玉食养着的薛嘉禾觉得如何,他就把不准了。

“你尝尝看,不喜欢的话,稍等一会儿厨房就准备好别的了。”容决略显底气不足地道。

薛嘉禾含笑看了容决一眼,舀了一勺大杂烩送进嘴里,细细咀嚼了一会儿才吞下去。

容决弯腰有些紧张地打量她的表情,“如何?难吃的话不要勉强。”

薛嘉禾捏着勺子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小时候也常吃这个…”

她只讲了半句话,眼圈儿就是一红,抿着嘴唇止住了哽咽。

容决心里一跳,熟门熟路地转移薛嘉禾的注意力,“我做得比那好吃还是难吃?”

薛嘉禾噗嗤笑了,她像是叹息似的道,“自然是你做得更好了。因为这是你专门为了我下厨做的,而不是顺带着分给我的。”

“以后也能做,”容决道,“下厨不算什么。”

“我还没给你做过饭呢。”薛嘉禾戳着碗里大杂烩感慨道,“不然今晚我就…”

“这个不急,”容决哪敢让已经七个月身孕的薛嘉禾去灶房,立刻道,“过几个月你身子大好了再去,几个月的功夫我等得起。”

薛嘉禾又抽了抽鼻子,她轻声道,“可我一想到你在军中时吃的都是这样的糊糊,一点也不管饱,我那时却在汴京大口吃肉,就觉得心里难受得很。”

容决有点犯难,他绕过桌子到薛嘉禾椅子边上蹲下,抬手擦了她眼角沁出的一点泪水,竭尽全力地放柔了声音安慰道,“你从前吃的委屈比我多,现在就是该好好补回来的。”

薛嘉禾带着鼻音嗯了一声,瓮声翁气地道,“那我也要给你补回来。”

容决缱绻地顺着薛嘉禾随着孕期增加越发黑亮的长发,声音很轻,“好。”

“所以我把陛下写给我的和离诏书还回去了。”薛嘉禾又道。

容决手上动作立刻一顿,“什么时候?”

“就前几日。”薛嘉禾不安地放下勺子扣了容决的手指,她侧过身对上容决的视线,“我留着它这许多年,常常是忘了它的存在,并不是提防、不信任你。我怕你多想,就让绿盈捎回了宫里,陛下说他就此代为保管,可我绝没有要用上它的意思!”

见她越说越急,容决心都要软成一滩蜜糖。

他轻轻扯了薛嘉禾的手指,道,“你低头来,我告诉你个秘密。”

薛嘉禾停了话头,将浅色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依言朝着容决俯身下去。

一只大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容决稍稍抬起头便将轻吻烙在了薛嘉禾嘴角,他带着愉悦笑意道,“别说你,我都把那诏书忘得一干二净了。”

“…骗人。”薛嘉禾嘟囔。

“不骗你。”容决用指腹按着薛嘉禾的嘴角,他记得她笑起来时梨涡就是在这里陷下去,“因为我知道,你没有能用上它的一日,自然不必在意它的存在。”

薛嘉禾抿着双唇不说话,神情颇有些纠结。

容决一看便猜得出来薛嘉禾这是又和自己较劲上了——这几个月来她常干同样的事情,像是对自己的无理取闹表现极为不满、勉力对抗似的。

容决私底下倒是觉得这表现可爱得叫他牙根上颚都在发痒,每每都想将薛嘉禾从指甲盖到脚趾都再度确认一遍他专属的所有权。

于是他诱哄地开口道,“你若真觉得歉疚,就做点让我高兴的事情。”

薛嘉禾垂着眼道,“所以我想为你下厨…”

“让我高兴还有其他更简单的方法,”容决笑了笑,“多年夫妻了,不用我教殿下怎么做吧?”

薛嘉禾立刻抬眼瞪向他,面颊微红,“和你说正经事!”

“再正经没有了,”容决把玩着薛嘉禾的手指,他半真半假地叹气,“半年了,我忍得当然很辛苦。”

薛嘉禾没脸再听,她伸手盖住容决上半张脸,犹豫了下才低头去吮他好看的薄唇,用牙齿不轻不重地啃咬,再自投罗网飞蛾扑火。

事后容决有点后悔——毕竟顾及着薛嘉禾的身子,浅尝即止反而叫他忍得更难受了。

好在薛嘉禾这次的悲春伤秋是过去了。

两个多月的时间流水般逝去,整个太医院都严阵以待地等候着薛嘉禾生产那日的到来。

薛嘉禾半夜身下微微抽痛着醒来时反倒心中十分冷静,她推醒了身旁浅眠的男人,直白道,“要生了。”

容决以迎战敌军夜袭的架势跳下了床,早从太医院取经过的他将事项安排得十分妥当,甚至还在床边陪着薛嘉禾将孩子产了下来。

虽说老三在肚子里调皮得不行,落地时倒是分外省力,几乎没叫薛嘉禾受什么苦。

接生婆将孩子抱出时,心中早有数的她张口便喜气洋洋地道,“恭喜长公主喜得…”

她定睛一看,后面还没出口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薛嘉禾被吓得不轻,“我的孩子怎么了?”

“回…回长公主,小殿下健康有力得很,只是这…这是个男娃儿。”稳婆结结巴巴地说着,将孩子送到了薛嘉禾和容决面前。

薛嘉禾:“…”

容决:“…”

两人对视了一眼,最后薛嘉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熟练地抱过襁褓晃了晃,用指尖轻轻碰了碰第二个儿子的鼻尖,“小麻烦精,要让你哥哥姐姐失望了。”

容决在旁老神在在地道,“男孩子也可以当女孩子养,有这种风俗。”

薛嘉禾:“…”那多是病弱的男孩子才这么做,譬如季修远就有过那么段时候。

“可以瞒着天依天而。”容决又出了第二个主意,“左右都是喊句‘小殿下’,分不出男女,等他们什么时候自己发现真相再说好了。”

薛嘉禾想了想,幸灾乐祸地觉得这主意相当有趣。

于是等一切安置妥当后,等得心焦的天依天而冲进屋里围着床榻一声长一声短“妹妹”的时候,薛嘉禾在旁微笑着什么也没说。

“娘亲,”容天而一时说溜了嘴,“妹妹就顺着我们的排行叫天桑吧!”

抱着补偿的心理,薛嘉禾微微一笑,“好啊。”

她可什么也没承认什么也没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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