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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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嘉禾朝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可不能叫摄政王殿下知道。”
李仲黄讶然,“这可难倒老夫了。”
“不难,只要李老管住李中堂的嘴就行。”薛嘉禾含笑道,“左右也就是这几日的功夫。”
李仲黄掐指一算日子,明白了过来,“殿下原是为了摄政王而来。”
“还请李老多多指教。”薛嘉禾颇有自知之明地道,“我画画不成,动手的功夫约莫还是有些的。”
李仲黄深以为然,“殿下编草的手艺,老父听犬子提起过。”
薛嘉禾一想李中堂是容决的心腹属下,自然是常进容决书房的,肯定也见过她编来哄容决的小玩意儿,有些赧然,“在李老面前献丑了。不过此次来,倒也确实还为了另外一件事。”
她将折子的事情这般那般说了一遍。
薛嘉禾到底是在场的人,又不和大太监那般打马虎眼,李仲黄听她讲得津津有味,末了一拍大腿哈哈大笑,“妙啊!”
“就是劳烦李中堂还得重修一份折子,实在过意不去。”薛嘉禾道,“给陛下和李中堂都添了不少麻烦。”
李仲黄哪能不知道个中弯弯绕绕——幼帝可高兴得很,头疼的事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给解决了,一拖说不定能拖上三四个月。
他连声说着不敢当不敢当,心中却十分明了:先帝将薛嘉禾嫁给容决这步棋,走得是再妙也没有了。
论关系,薛嘉禾同幼帝亲得好似从小一起长大似的,能让她的儿子在龙案上肆意玩耍——天底下多少真正的皇子都没这份殊荣。
而薛嘉禾同容决之间,这就更不必说了,李仲黄日日听儿子倒着苦水呢。
即便再多想一步蓝东亭,只要有薛嘉禾在,大庆未来十数年都不会有什么大动荡。
李仲黄身为先帝左膀右臂,届时其实并不看好先帝所选的最后一步险棋,觉得将筹码压在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身上到底太过冲动。
可几年过去,李仲黄不得不朝着皇陵俯首认错。
偏就是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硬生生靠着自己将朝局稳定了。
她或许不懂什么政务和社稷大事,可只要她好端端地在大庆、在汴京,李仲黄便心中颇为安宁。
想到这里,李仲黄摸摸胡子,恭敬地将薛嘉禾请进了自己的画室,决心将做面人的手艺倾囊相传。
说得重些,这面人不仅能左右摄政王府的太平,更能左右大庆的太平啊!
薛嘉禾埋头苦学三日,终于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像模像样地捏出面人,就是细节处刻画得总缺些神韵,做得差强人意。
即便李仲黄在旁给她依样画葫芦地教了,薛嘉禾也认真依样画葫芦地临摹了,但还是不得要领。
——顺带一提,李府这几日的面粉消耗格外大。
眼看着离小年只剩下三日,薛嘉禾纳闷地回到摄政王府,对府里忙活张罗着过年的下人们手中装饰视而不见,直接询问了管家,“他人呢?”
管家躬身,“正在书房议事,”他偷眼一打量薛嘉禾的神情,见她有些犹豫,便道,“看时间也该结束了,殿下不如去瞧瞧?”
不用管家多说,他身后一个机灵的小厮就照着他隐晦的手势抄小路直奔书房,在薛嘉禾和管家之前就到了,敲门低声道,“王爷,殿下回来了,正往书房来呢。”
正坐在书房里、话讲到一半的李中堂嘴角一抽:得,今日也是到此为止了。
不止是李中堂,他几位同僚也是同样的想法,几人心神一收便纷纷准备起身告退。
谁知道容决沉沉抬头,“我让你们走了吗?”他说完又看李中堂,“你接着说。”
李中堂刚抬起一半的屁股又谨慎地落了回去,一时间还真有点忘词——他腹诽归腹诽,听见薛嘉禾的名字时也是直接准备好了走人的。
在容决森冷的凝视中,李中堂咳嗽了两声,才接着道,“方才说到暗中查到有人私底下倒卖药品,同正经药铺不同,不记账,无论买了什么药都无从追究,出手的多是危险的药物,蒙汗药,毒药等等。大庆各地都有同一组织的线人,造成了不少叫人头疼的悬案。”
他说着说着便聚了神,表情再度严肃起来,“一个多月的追查,已找到了这些药物流出的根源便是河泽,五日前派人前往捉拿罪魁祸首,三日之内应当就会将人拿下押送回京审理。”
“河泽?”他身旁同僚讶异道,“那岂不是…毓王的封地附近?”
“正是。”李中堂正色道,“毓王重病数月又突然康复,或许也同这卖药之人有关。王爷,恕我直言,先毓王之死至今仍无定论,这或许是有人盯上毓王一系,狠毒得要人断子绝孙的意思。”
容决在他说话间已走到了沙盘边上,他盯着河泽和毓王封地所在的位置,沉思不语。
“王爷先前派人随毓王一同归去,正好也能防御有人从中再度作恶。”李中堂又说,“毓王妃即将生产,她腹中的孩子说不定也是歹人的目标之一。”
这话一说完,书房中的气氛更为凝重起来,一时间无人开口说话。
毓王怎么说也是个王爷了,若真有人暗中谋害,那是惊动朝野的大事。
偏偏就是这静悄悄一片没人出声的时候,书房外传来了动静。
“门关着呢。”
还是个女人的声音,近得倩影都映在门上。
李中堂没能忍住,往容决那头瞥了一眼,果然见到摄政王眉眼间神色微动。
可他却没抬头,好似那沙盘上长了朵花出来似的。
“我先回西棠院,打扰他议事不好。”门外人又道。
她说走是真走,一点犹豫也没有就掉头,临到了书房门口也不敲门,人影眼看着就变小转淡了下去。
李中堂又偷瞧容决:嗬,眉毛又皱了个川字出来。
到这时候他也看明白了:堂堂摄政王闹脾气呢。
同僚的手肘无声地捅到了李中堂的腰子上。
李中堂一回头,几人都朝着他挤眉弄眼。
李中堂:“…”大家官职相差无几,凭什么他当出头鸟?
可眼看着书房中气氛随着薛嘉禾的远去越发沉凝得叫人喘不过气来,李中堂轻咳一声,顶着压力开口道,“王爷,臣已经禀报完了,今日便就这些要说的。”
同僚们纷纷附和。
“臣也是。”
“王爷若是没有别的吩咐,臣家中老母今日令我早些回家准备过年事宜…”
容决终于抬头扫了众人一眼,冰冷道,“正事都说完了?”
“是是是。”
“年关事少嘛这不是。”
“这几日大大小小都忙着筹备过年了。”
容决又沉默两息,才道,“那散了吧。”
他说完,自己却没动,仍立在沙盘边上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李中堂心中一动,第一个走出书房,装作凑巧的模样扬声叫住了薛嘉禾,“臣见过长公主!”
都已经走到院门外的薛嘉禾少不得回了头,“李大人。”
李中堂拱手道,“臣等议事已了,这便告辞,多有打扰,还请长公主见谅。”
将薛嘉禾留住后,李中堂悄悄回头瞅了眼容决,心中纳闷得很:这两人前几日还蜜里调油似的叫他这四十岁的人看了牙疼,今日闹的这又是什么别扭?
想归想,李中堂还是和同僚们一道飞快告辞离开,在院门口和管家暗中交换了个眼神,深藏功与名。
管家朝李中堂微微鞠躬,才对薛嘉禾道,“殿下,请。”
薛嘉禾嗯了声,回身往书房走,“都要小年了,还这么忙?”
“正是要过年了,主子想将手头事早些处理了,免得年关时不得闲。”管家巧妙地解释,走到门边便停了脚步,小声地提醒一句,“主子昨日和今日都去西棠院里寻殿下,跑了两趟空。”
薛嘉禾正巧走到门槛外边,见容决全神贯注看着沙盘、好似没听见她进来的模样,又听得管家这句提示,不由得笑了。
第139章
——不就是连着出门三日没在府里随时待着,竟叫容决气成这样?
薛嘉禾脚步在门口停顿了好一会儿,她垂着脸整理心情,最后露出无辜纯真笑脸,朝管家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管家遂退开几步走了,不好继续留下来继续当个听墙角。
但他不知道,薛嘉禾可不打算顺着他意思去做。
左右容决已经忍了三天,不如便干脆叫他再忍三天,看看这人要气成什么模样。
薛嘉禾今日急匆匆一回府便来找容决,为也并不是提前通知惊喜。
容决假装全神贯注地看沙盘,注意力其实大半集中在门口。
可左等右等,余光能扫见那一点薛嘉禾影子却一直不动。
容决即将等不下去那一刻之前,薛嘉禾堪堪抬脚迈进了书房里。
“我回来啦。”她甜甜地道。
光是四个字就让容决顿时心里一软,而后他又硬着心肠将笑意收回去,抬头严肃地嗯了一声,“去什么地方了,身边也不多带点人。”
“办点小事,有眉目了。”薛嘉禾漫不经心地一笔带过,根本不给容决刺探机会,“你呢?都快过年了,还这么忙吗?”
容决深沉地点头,“恐怕还要再忙上好几日。”
薛嘉禾心中暗笑,面上透露出两分遗憾和识趣,“那我这几日便不来打搅你了,免得烦到你处理公务。”
容决:“…”被薛嘉禾捉弄挤兑得多了,他一时竟分辨不出薛嘉禾这话到底是认真还是揶揄。
“对了,我找你是有事。”薛嘉禾绕过沙盘站到容决身侧,比了比两人身高,皱皱鼻子,“你坐下。”
容决皱眉,“什么事还得坐下说?”
薛嘉禾当然不能告诉他答案,拖了一旁椅子过来要放到容决身后,动作颇有些艰难——那实木椅子是照着将领们身材打,对薛嘉禾小胳膊小细腿来说实在是太过沉重。
容决看得叹气,单手便将椅子从薛嘉禾手里接过放下,看她一眼后才坐了,“现在可以说了?”
薛嘉禾微微弯腰,这次又衡量过高度后,满意地嗯了一声。
“那就快…”容决才说了三个字,就见薛嘉禾朝他伸了手,不由得眯了眼。
——薛嘉禾还学会动手动脚了?在外头是不是偷偷喝酒了?跟什么人喝酒?
容决脑子里跑过一连串问题同时,薛嘉禾双手都落到容决面孔上,十分专注地研究起他五官形状和分布来。
——明明就是两只眼睛两根眉毛一个鼻子一张嘴,怎么李仲黄拿笔在小面人脸上一勾勒就栩栩如生,薛嘉禾想尽办法照着脑袋里容决画了却还是不像他?
薛嘉禾不信邪,捏着容决鼻子又去摸他眼睛。
容决下意识地合了眼,薛嘉禾指尖轻飘飘地抚过他眼皮,像是在丈量什么似,“薛嘉禾,在我脸上找什么?”
“你别说话。”薛嘉禾立刻道,“也别动,让我仔细看看到底是哪里…”
“你说个清楚明白,我就不动。”容决顿了顿,想想不对,闭着眼睛道,“我是个活人,怎么可能一动不动?”
薛嘉禾没理他,手指仍旧不安分地捏来揉去,简直将他脸当成了个面团。
“听见没有?你这几日出去到底干了什么?”
薛嘉禾充耳不闻,试着揉开容决皱在一起眉头,连着两次都失败了,不由得扬眉。
眼见着这人虽然闭着眼任她动作,却显然不得到答案就不打算停口模样,薛嘉禾动作一顿,长叹了口气。
容决顿时也停了片刻,他硬邦邦道,“我还没气,你先恼了?”
薛嘉禾双手捧住容决脸,干脆利落地在容决睁开眼瞬间低头咬住他嘴唇,熟练地将舌探进去亲了他一顿。
吻并不长,可也是极为罕见由薛嘉禾主动发起亲吻,足够叫坐在椅子上容决愣住。
“我让你别动。”薛嘉禾仍旧捧着他脸,一字一顿地问,“行吗?”
尚未回神容决下意识地点了头,而后又张口,“你——”
刚出了第一个音,薛嘉禾又快准狠亲了他一下,一触即离,扬眉对视不语。
容决:“…”他动了动嘴唇,没再试探薛嘉禾底线,闭上嘴安安静静不动弹了,只当自己是个泥人。
薛嘉禾终于得到了片刻安宁,她远远近近换着方位观察了许久容决面孔,简直将他当成了什么书院里夫子布置课业在研究。
容决被那过于专注眼神看得太久,渐渐不自在起来,脚尖轻轻抬起又几度放下,背后似乎都冒出了汗。
更要命是,薛嘉禾不光是看,她还上手百无禁忌地碰。
眉眼之间缱绻触碰描绘便也罢了,就连上下唇和耳朵也叫她研究了个透彻。
柔软指尖从唇上游走过时候,容决真想张嘴咬她一口看看这人长不长教训。
——但他到底是忍住了。
薛嘉禾自觉看了也不是许久,将容决五官都牢牢记在了脑中后,她才直起腰来,长长地唔了一声,像是碰到了什么难题似。
容决不知道是怅然若失还是如释重负地睁开眼,哑着喉咙道,“到底要干什么?”
薛嘉禾用指尖抵着下巴正思索着什么,闻言粲然一笑,“不干什么,就看看你。”
说罢,她转身便往外跑去,竟是将容决用完就丢地扔在了书房椅子上。
容决眉一皱,要出口讨伐在看见薛嘉禾步子时临到嘴边换成了一句“跑慢点!”。
薛嘉禾自然是没听,边跑边回头朝容决吐了吐舌头,一幅恶作剧得逞小模样看得容决扶额。
他靠进椅子里长长叹息了一声,看起来似乎有点头痛,眉梢眼角却透露出些微藏不住笑意,“越长越回去了…”
坐了半晌,容决才再度站起身来,他将椅子随手放回原位,目光再度随意扫过沙盘,视线落在了毓王封地上。
那是个位置相当偏东地方,并不富庶,也不是什么兵家必争之地,普普通通一个小地方。
可容决直觉总叫他觉得有什么地方百密一疏,叫他一时忽略了。
他拧着眉点了点南蛮位置,将一枚象征着大庆旗子插了上去。
蛮王命比想象中硬,仗怕是要等年后再打了。
至于东蜀…盯紧了承灵公主总归是没错。
她这会儿看起来虽然是安安分分地在养胎,但暗中谋划着什么,又有谁知道呢?
…
三日光景转瞬即过,薛嘉禾好不容易在对容决几次三番近距离观察下捏出了个像模像样小面人来——别不说,光是面人拿出来往李中堂面前一放,他便皱了眉。
“长公主捏这是王爷?”
见他一眼便认出来,薛嘉禾才松了口气,颇为满意道,“这是最像一个了——李大人,可不曾走漏口风给摄政王殿下知道吧?”
“臣不敢。”李中堂赶紧回道。
当然,他心里觉得这也不过是容决放纵罢了。
毕竟容决若真想知道薛嘉禾一举一动,那其实是件相当简单事情,只不过也有点儿不尊重人罢了。
“那就好。”薛嘉禾美滋滋地将小面人装到早就准备好盒子里,抱稳了才往外走,“这六日有劳李大人,明儿开始我就不来李府叨扰了。”
李中堂暗松一口气,“臣恭送长公主。”
——看来长公主暗中早为王爷生辰有所准备,那摄政王府书房里叫人喘不过气来日子,明天也就终于能到头了吧?
目送薛嘉禾上马车离开后,李中堂才往回走,边走边摇头,“到底是年轻人…”
可真能折腾,还折腾得这么乐在其中。
…倒是把容决也硬是折腾得朝气了不少,叫那好似饮血之刃化身摄政王也渐渐染了人气,李中堂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件好事。
刚从战场上回来容决可是文官们看了都要腿抖、武官见了也不敢放肆。
“您干了件大好事。”李中堂由衷对李仲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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