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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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受伤

夏侯宣的坚韧表现极大地安抚了场中众人的心情,即便许多人都认为公主殿下伤得很重,只是在硬撑而已,但夏侯宣作为一军统帅,在这种情况下绝对是只要能撑住、就一定要咬牙撑住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将众人心头的惶惶不安转变为“哀兵必胜”的愤慨之情,让大家伙儿重新找回主心骨、有效率地行动了起来,而不至于让士气一跌到底、整支队伍乱成一团。

再者说来,尽量安定将士们的情绪,也能在最大程度上降低那些仍在水流中沉沉浮浮、或者藏身于附近林中的燕贼们趁机冲出来偷袭众人的成功率。

——在赢了一场漂亮仗、心情正好的时候被敌人偷袭并且受创,实在是一种糟糕透顶的体验。夏侯宣已经切身体会到了,自是不希望他的弟兄们也像他这么衰了。

“整军列队!”凌远扯开嗓子大声呼喝,召集两万余人上马准备开拔,“所有人都给我打起精神、不许慌乱,动作也不许慢!”

经过先前的一番“缴获”,他们队伍里的战马数量已然攀升至三万左右,故而就连夏侯宣从涿安城带过来的步兵们都能骑上马了,而且还有富余的马匹可以用来换骑以及运送战利品——这是多么值得开心的事啊,要是刚才那姓郑的没有忽然冒出来袭击夏侯宣,此时的凌远肯定是一副乐得找不到北的小模样、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

可惜现如今就算是天上掉下来十万匹仙马,凌远的心情也不会好上一丝半点了:他的脸色臭得要命、心里头的恶气、闷气和懊悔之情简直都快把他给撑爆了!

因为郑其英刺杀夏侯宣的这件事,凌远实在是难辞其咎。

不过现下并非是计较功过是非的好时候,护送夏侯宣这个金贵的伤员赶回涿安城去安定下来,才是当前所有人的第一要务。

或许正是因为弟兄们的心里都憋着一口气,所以他们的队伍在极短的时间内就集合完毕、开始往涿安城的方向浩浩而去了。

而夏侯宣呢,在身中三箭的情况下,就算他再怎么坚韧坚强、是妥妥的真汉子一枚,也不可能骑马赶路了,他毕竟不是铁人嘛。好在凌远他们先前也缴获一些带有轮子的攻城器械,于是便拆拆装装一番、给公主殿下做了一架简易马车。

当队伍开拔、车帘“哗啦”一声盖了下来,夏侯宣终于不用继续硬撑了。他躺进即使铺了好几层布帛也依旧硬得硌人的简易马车里,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这才开始细细查看自己的伤势。

“嘶——”夏侯宣尝试着把胸甲脱下来,却是不那么容易做到,因为胸甲的破损处和箭杆贴得很近,如果他硬来的话,很可能会造成伤口撕裂,那就真是糟糕了。

“殿下?”骑着马跟随在车厢旁边的齐靖安试探性地敲了敲马车的侧壁。

夏侯宣顿觉心里一暖:他不过是轻声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已,就连正在充当马车夫的凌远都察觉不到,可齐靖安却是立时做出了反应,其情意之真、关切之深,由此可见一斑。

“靖安,你进来陪我。”此时此刻,夏侯宣再不想多考虑什么名声之类的问题了,他心里真正的想法是什么、嘴上便也脱口而出了。

闻言,齐靖安只怔了一眨眼的时间,就毫不犹豫地把手里的缰绳交给了身边的亲兵,一个纵身便从正在慢跑的马背上跳到了犹在前进的马车前沿,半蹲在“车夫”凌远的背后,说:“殿下,我掀帘子了?”

听闻此言,饶是凌远现在满心都是自责、郁闷和过意不去,也情不自禁地抽了抽嘴角,表情古怪、声音也古怪地说:“掀吧掀吧,我保证不回头偷看,驸马爷你就放心好了!”

齐靖安轻哼了一声,无心跟凌远多作纠缠,弓着腰“唰啦”一声就钻进了车帘里。进来以后,见夏侯宣望向他的目光并不黯淡、脸上也还挂着淡淡的笑意,自郑其英出手的那一刻起就压在他心口上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是松动了几分。

凑到近前,齐靖安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心上人此时的境况,然后就一言不发地动手脱起了对方的甲胄…不得不说,身为木雕大师的齐靖安果然有一双很巧的手,只见他“唰唰”几下就把夏侯宣难以自行脱下的胸甲除了下来,而且丝毫不触动箭杆,令公主殿下几无半分痛感。

甲胄一除,齐靖安盯着夏侯宣的胸口呆了呆,随即大松了一口气,几近无声又忍不住微笑地叹息道:“护心镜真是好东西…”

夏侯宣笑眯眯地低声道:“不是护心镜,是护胸镜…它们的作用是什么你肯定懂的。”

一般人的护心镜都是单独的一面,而公主殿下的…咳,他底衣的夹层里缝了两面弧形精金小圆镜,居家旅行一刻不离,既可以用来护身保命,还可以用来调戏人,当真是好用之极。

喏,齐靖安这不就被调戏到了么,他脸颊一热,既窘迫又无奈地说:“受着伤呢,还不正经…”说着他就继续发挥他那一双巧手,把那对护胸镜连同夏侯宣上半身的衣物一同脱了下来。

有着甲胄和护胸镜的双重防护,夏侯宣自然不会伤得很重,仅有弩箭的尖端刺入了他的肌肉之中,完全不伤及脏腑——“区区皮肉小伤自然影响不到我的正经程度。”夏侯宣动作不大地抬起手来,在齐靖安温温热热的脸蛋上摩挲了几下,颇不正经地笑着说。可随即他又蹙了蹙眉头,续道:“不过伤口还真是挺疼的,你帮我看看这些箭尖上是不是有倒钩?”

齐靖安顿时又紧张了起来,再也无暇跟他的心上人计较正经不正经的问题了,一心只扑在对方的伤势上。

夏侯宣弯了弯嘴角,干脆微阖双眼养起了神来,把处理伤口的一应事宜统统交给了齐靖安,他放心得很。

不过公主殿下却也不是纯粹地在玩苦肉计来调戏他的贤内助,他是真的感觉到伤口很疼,而且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那三个伤口还在一个劲儿地往外渗血,看来这些弩箭上不只有倒钩,应该还有放血凹槽…

反过来想想,这些弩箭在穿过了甲胄和护胸镜足足两层金属之后,还能入肉近两寸半深,而且还又是倒钩又是放血凹槽的,足可见那郑其英的心性究竟有多么阴狠了。如若夏侯宣没有因为特殊缘故而拥有“特殊装备”的话,此番很有可能就在劫难逃了!

一边用小尖刀把夏侯宣身上的箭头一个个剜出来,齐靖安一边感到深深的后怕,并对那个姓郑的家伙恨入心髓——“郑其英真是好生毒辣!”说着他心念一动,又道:“也幸而他没在箭头上淬毒,不然后果如何…我真是不敢想象。”

夏侯宣猛地睁开眼,眸中含煞道:“未必是他不想淬毒,也许只是因为他随身携带的毒药都化在了水里…”一般来讲,毒箭头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淬好毒的,正如药汁、药剂和药丸都会变质,毒药自然也是有保质期的——药水抹在箭头上过一段时间就不会有什么大用处了,所以淬毒的最佳方式还是随身准备一个可以把箭头塞进去的毒药瓶,随用随蘸。

以郑其英的风格,还真是带了毒药的可能性比较大,至于夏侯宣幸运地没有中毒,那就是命了。

不过,夏侯宣脸色阴沉,“而且箭头上虽然无毒,却是很不干净!”郑其英的弩箭匣子应该不是密闭的,那么箭头就会沾到水,再想想那水中浮尸千万的情形…夏侯宣心头凛然,立时从齐靖安的手里把烛台拿过来,毫不迟疑地把火苗往自己的伤口上凑!

“滋滋滋”的声音听得齐靖安心头发寒,他几乎不忍心看,但终究还是把烛台又拿到了手里,替他的心上人继续这残酷的动作…

正好夏侯宣也无力继续了,他痛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又不愿意哼哼唧唧地、在贤内助的面前显出半分软弱,于是他干脆头一歪、晕过去算了。

所以当他们的队伍连夜抵达涿安城的时候,夏侯宣仍是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中。

马车一路开到他们在这座城池里“征用”的院子里,齐靖安拿披风把他的心上人一裹、打横抱起来就走进了卧房里,然后吃睡都在里面守着,干脆不出来了…

看到这一幕的将士们全都惊呆了,毫无疑问。

不过转念一想,此番他们突入北燕境内,陈淑瑶和若妍等妹子们都没有跟来,全军上下都是大老爷们,所以想来想去,照顾受了伤的公主殿下的重任,还真是只能落在齐靖安的肩上了——反正这位仁兄本来就是公主殿下看中的人,那么他们准夫妇俩提前“授受不亲”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第51章 余波

“就因为之前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我进了房间,于是弟兄们都开始管你叫驸马爷了?”及至第二天午后才堪堪醒转过来的夏侯宣靠坐在床,颇为玩味地瞅着齐靖安,慢悠悠地说:“靖安啊,我原以为你会向我汇报一下将士们的军心士气有否受到较大的影响、涿安城中的北燕人安不安份,以及我们派出去的探子有没有传回北燕王庭的最新动静…结果我甫一睁眼,你就首先向我汇报了这么一个情况,有什么深意么?”

齐靖安坐在床沿边,目光游移地说:“没什么深意,就是想告诉你一声…我会负责任的。”

“噢,即使你不告诉我‘这一声’,我也知道你肯定会负责的。”夏侯宣挑眉一笑,又道:“其实你是想问我,介不介意你趁着我昏迷的时候就把我俩的事宣诸于众了,对不对?”

齐靖安整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可眼睫毛却是不自禁地抖了抖,问:“那你究竟介不介意呢?”

“我当然不会介意,”夏侯宣洒脱笑道:“你就放心好了,我绝不是那种爱面子的小气鬼,你当众抱抱我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你当众亲我,我也丝毫不会介意。”说到这里,夏侯宣眼珠子一转,又补充了一句,“可是你这般先‘抱’后奏,将来我父皇得到消息以后会不会介意,那我就没法确定了。”

齐靖安轻轻地哼了哼,斜着眼睛、用眼角觑着夏侯宣,说:“我都已经把生米煮成半熟饭了,将来陛下要么砍了我、要么就只能认我当女婿了,还有什么可不确定的?”>

夏侯宣略略哑然,又觉齐靖安此时那“壮烈而无赖”的表情实在可爱,便凑上前来亲了亲对方的脸蛋,笑道:“说的也是,不过你跟我之间本来就不是‘生米’了,到时候我会对父皇说,熟饭是我俩一起煮的…嘿,我也会对你的负责的,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齐靖安摸了摸热乎乎的脸颊,霍然站起身来,故意显出很粗暴的样子、实则动作很温柔地把夏侯宣推倒在床上,叉着腰说:“你都伤成这样了还煮什么饭,给我乖乖躺着,我去把之前给你留着的午饭热一热,然后拿过来喂你吃,哼。”

夏侯宣微微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瞧你刚才那动作,我还以为你会说‘那我们现在就来煮饭吧美人儿’…哎,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的贤惠程度啊小苗苗。”

齐靖安甩下一句“分明是我大大低估了你的脸皮厚度”,然后就转身快步离开了房间,那背影怎么看怎么有点儿落荒而逃的感觉。

夏侯宣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口上厚厚的绷带,失笑自语道:“靖安啊靖安,这么好的机会你都不尝试着把握一下,那么等我的伤好了以后,我可就不客气了…”

这边厢,趁着大战已过、更兼受伤后的闲暇时光,夏侯宣和齐靖安很是甜蜜了一把,更在众人面前定了名分、秀了恩爱,两人之间的气氛真是快把旁人的牙齿都甜得烂了。

而另一边厢,随着夏侯宣的光辉战绩接二连三地传回京城,终是在朝野内外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下子可好了,不止宁京城里的百姓把夏侯宣当作昭圣长公主的转世了,大魏境内的千千万万朴素的老百姓们也都认为他即使不是夏侯平宁的转世,那至少也是昭圣长公主第二了;就连北燕境内也隐隐传出了这种风声,令北燕的国主和大臣们都感到恼恨又忌惮,还不可遏制地生出了恐慌和惧意——

他们筹备了多少年、经过好几代北燕国主的努力,才终于养出了近三十万大军,谁成想竟然一战俱损!

而且更可怕的是,就在近几天里,涿水下游的北燕城镇中陡然爆发出了严重的瘟疫,源头就是那些从大水中侥幸逃生的兵将们!

这两个噩耗令北燕国力大损,别说是继续侵略大魏了,现如今北燕人最为担心的就是大魏会不会反过来入侵他们——而事实上,“反入侵”显然已经开始了,夏侯宣可不是已经占领了涿安城么?

在北燕国主和大臣们看来,“大魏长公主”真是一个可怕的封号啊…那封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个两个都是女罗刹啊!这些年来,眼看着大魏皇帝一代不如一代、国势连年走衰,他们曾以为北燕崛起的时候终于到了!中原之主就要换人来当了!

下定决心突袭宁京之前,他们哪能想到结果竟会是这样的——又一个大魏长公主横空出世、力挽狂澜!

虽然夏侯宣此时的战绩与巾帼豪杰夏侯平宁的丰功伟绩根本不能放在一起作比较,但他现在才十六岁不是么?想想未来的几十年…天啊,难道真是天意?苍天注定他们北燕人就是迈不过“大魏长公主”这个坎儿?!

这样一想,北燕国主和大臣们都对“大魏长公主”这名号提之色变,几乎都想要请大能前来作法“保佑”大魏皇室男丁兴旺、最好连一个女儿都生不出来了…

那么反过来说,此时此刻,大魏的皇帝陛下对他这“唯一的女儿”有多么的满意,还用得着问么?

是以宁京城内,当纪彦平和陈淑瑶等人堪堪接到夏侯宣“遇刺受伤”的消息、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正准备带着才被他们训练得有点儿模样的新兵蛋子们赶往涿安城与公主殿下会合呢,就迎来了新的一批援军——

“爷爷!怎么会是您来了?!”陈淑瑶一听说又有援军来了,就想起早前王岐飞那猪队友的糟糕表现,于是她立时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冲出了城门,结果…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这批援军的领头人竟然会是镇北侯!

“公主殿下的战绩,着实令我惭愧汗颜啊,所以我就拖着这把老骨头来了,来看看她、也来看看你。”<陈淑瑶泼辣、陈长清严肃,而镇北侯却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他那笑呵呵的模样就像是个普普通通的邻家老爷爷,若不是有陈淑瑶这一声“爷爷”,没见过他老人家的弟兄们还真不敢认啊。

“什么呀,公主她…她…”陈淑瑶支吾了两句,表情很是纠结:一方面她对自己的“闺蜜”是非常佩服的,也是打心眼里把夏侯宣当作了自己的主公;但另一方面,她爷爷是她从小到大的偶像、人生导师和最为尊敬的英雄,所以听她爷爷这么略带自贬之意地随意一说,陈淑瑶就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才好了。

“她、她怎么?”镇北侯翻身下马走来,伸手揉了揉他宝贝孙女的发顶,笑道:“她自受封将军以来的所作所为,当真是值得惊叹,也确实比我更当得起‘镇北’二字,瑶瑶啊,这没什么不好说的,我很欣慰、开心,你也应该开心才对。”

话说“镇北侯”这个封号,确实不大适合陈老爷子。想当初他原本是西南大帅,先把西蛮人打得屁滚尿流、打出了赫赫声威,后在大魏平定南疆的战役上立下了极大的功劳——所以后来当北燕朝中的某大臣提议要“夺回国都”之时,当时的北燕国主便说“但有陈帅在魏,宁京终不为燕京矣”,以此压下了北燕朝中的好战分子——也就因为这一句话,孝宗皇帝心怀大畅,便把“能够镇住北燕国主的陈帅”封作了“镇北侯”。但实际上陈老爷子是从没有跟北燕人交过手的,更遑论率军打到北燕境内了。

“好吧好吧,公主这一回真的算是‘镇北’了…可我听说她遇刺受了重伤,又哪里还能开心得起来?”陈淑瑶低着头在她爷爷的宽大掌心里蹭了蹭,鼓着脸撒娇道。

陈老爷子把脸一板,抬手拍了陈淑瑶的脑袋瓜子一下、力道还真不轻——“那还说什么废话,走!跟我一起去看她!”

“…”陈淑瑶捂着脑袋、动作麻利地上马出发。

几天后,涿安城迎来了由陈老爷子带队的“伤员慰问团”,陈淑瑶、纪彦平、陆天石和若妍都是“团员”,宁京城则暂时交给了陈老爷子带来的副将们替守。

“见过侯爷。”在齐靖安的搀扶下,夏侯宣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地走出了卧房,整个人显出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而且唇色发青、声音嘶哑,看得“慰问团成员”们大惊失色。

“公主!”“表妹!”“将军!”大家伙儿吵哄哄地冲了过来——“都给我站住!安静!”齐靖安很有气势地制止了众人,扫视了一圈,指了指若妍,说:“她留下,其他人都该干嘛干嘛去!”

大家伙儿顿时都被震住了,齐靖安又朝陈老爷子拱了拱手,“请侯爷见谅,实是殿下伤势不轻,亟需若妍姑娘医治、看护,故此有所怠慢、还望侯爷海涵。”

陈老爷子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公主的身体是最重要的,若妍丫头快去吧。”

若妍神色焦急地小跑过来,扶着夏侯宣返回卧房中,然后就“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齐靖安本是下意识地想跟上自己的心上人,结果却被“毫不留情”地关在了门外、险些被门板撞歪了鼻子…

“呵,年轻人,你就是齐靖安吧?”陈老爷子招手道:“过来过来,我们好好地聊一聊…此番出京之前,我可是得到了陛下的密旨唷,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内容?”

第52章 密旨

齐靖安顿时讶然,他迎向陈老爷子的眯眯眼,与对方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应了一声“恭敬不如从命”,然后就跟着陈老爷子来到了一间无人的书房里,做足了心理准备来聆听皇帝陛下的密旨。

“哎,用不着这么紧张,放松放松。”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书房,陈老爷子回过头来,见齐靖安整个人都透出一股绷得紧紧的感觉,便笑着摆手道:“我又不是你的未来岳父,你小子紧张什么?来来来,快给我老人家笑一个,我就把你未来岳父跟我说过的那些悄悄话全都倒出来给你听听!”

这种被老爷爷调戏的感觉实在是令齐靖安满心窘然,他略略放松了几分,嘴角难以自控地抽了抽,说:“未来岳父…咳,还请侯爷别拿我寻开心了,敢问陛下究竟有何旨意?”

“哎,陛下的意思嘛,概括来说就是打算选你为婿咯,可你却不把他当成未来岳父看待,难道是不愿意迎娶公主?”陈老爷子脸一板,整一副很严肃的模样,但他的语气却是促狭的、眉毛也抖了抖扬了扬。

面对着这么一个“为老不修”的陈老爷子,齐靖安只能无奈投降,连连拱手道:“侯爷实在是冤枉我了,我当然愿意娶公主、就连做梦都想喊陛下作岳父啊!还请侯爷看在我满心忐忑的份上,就给我个准话吧…陛下是真的选定我了么?”

陈老爷子呵呵笑着点了点头,用力地拍了拍齐靖安的肩膀,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地说:“放心吧,陛下确实是选定你了!单凭你小子在宁京城下一箭射死了北燕的南征大帅、也即是北燕的国舅爷,加官进爵便已不在话下,足可配得上长公主殿下了。再加上你小子还鬼精鬼精的,一早就把聘礼给送了,更让将士们将之统统吃进了肚子里、化作了保家卫国的气力,教陛下怎能不认账?!”

得到了这个肯定的答案,齐靖安心尖上的大石头轰然落地,一时之间,他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从内至外都是甜意,比吃了蜜还要甜上一万倍!他的嘴角止不住地向上扬,喜不自胜地追问道:“那侯爷您之前所说的密旨…难道就是赐婚圣旨?”

乍一说出“赐婚圣旨”这四个字,齐靖安的眼睛里顿时迸射出了极为闪亮的光芒,此时此刻,他的表情、神态和动作俱都表现出了一个意思,那就是“快把赐婚圣旨给我吧给我吧给我吧”!

不论齐靖安在平日里是多么的稳重,到了这个重要关头他也淡定不能了,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了公主殿下穿着大红嫁衣朝他走来的场景,真是太美太幸福了!与此同时,他的心情自然也好得不得了。

孰料陈老爷子却是猛然严肃了起来,喝道:“你小子乐得昏了头了?赐婚圣旨必然是要昭告天下的,又怎么可能是密旨?!”

齐靖安怔了怔,仿佛一盆凉水当头泼下,令他的心神复又进入到了紧绷的状态之中:他已敏锐地察觉出陈老爷子这是真的严肃了起来,只在霎时之间,眼前的这个老人便不再是先前的那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了,一股凛然令人生畏的杀伐之气忽从他老而弥壮的身躯中溢散出来——也许,这才是镇北侯的真实模样,这才是传说中的那个杀敌千万、威震四方的定国大元帅!

“侯爷,陛下的密旨…可是暗藏玄机?”

齐靖安恍然领悟到镇北侯先前的种种慈和亲切的表现,只是在重头戏到来之前所做下的铺垫以及试探而已。至于重头戏究竟是什么,他马上就要知道了…齐靖安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镇北侯嘴角一撇,神情似笑似讽、似怒似哀,“陛下在密旨里明明白白地对你提了一个要求,至于有没有暗藏玄机,就要靠你自己来判断了。”说着,他便从怀里掏出了一枚仅有手掌的一半那么宽的金黄色布帛卷儿、看起来就是一份微缩的圣旨模样,却被一根红绳扎着、色彩对比颇有些刺眼。

齐靖安伸手接过,扯断红绳、展开信卷一看,脸色骤变——“这确实是陛下的密旨么?!”

“如假包换,”镇北侯眯了眯眼,“陛下命你必须在回京之前办成此事,否则你们回京之后,公主将会被赐婚给谁,想必你是明白的?”

齐靖安垂首思考了片刻,脸色逐渐恢复了正常,他把手里的密旨重新卷了起来、稳当当地收进了怀里,不卑不亢道:“我要马上把这件事告诉公主,失陪了。”

镇北侯眼睛一亮,抬手搭在齐靖安的肩头,说:“就凭你这句话,我们便可以好好地聊一聊了。不要急着去找公主,若妍丫头应该还没完事呢。”

齐靖安感觉到自己肩膀上搭着的那只手就像是铁铸的一样,压得他完全无法转身迈步,更遑论走出这间书房了,于是他便干脆在原地站定不动,淡淡笑道:“先前在公主的房门外,侯爷便说要跟我好好地聊一聊…我原以为我们早就开始聊了,原来直至这一刻才算正式开始么?”

镇北侯收回了手,与齐靖安面对面地站着、互相平视着,说:“不错,你的表现已然证明了你是个遇事拎得清的聪明人,也只有这样我们才有话可谈。否则…我老人家年事已高,真没必要多管闲事了。”

齐靖安颔首称是,再不说半句弯弯绕的话了,而是很直接地出言发问道:“这份密旨完全不像是陛下的行事风格,敢问侯爷此中因缘?”

话说密旨的内容真的是大大出乎了齐靖安的意料之外,原本按照常理来说,作为一个即将嫁女的父亲,皇帝陛下向未来女婿所提出的…难道不该是“将来一定要好好对待我的宝贝女儿”、“不许纳妾”、“万万不能负心薄幸”之类的对齐靖安而言万分简单的要求么?

结果皇帝陛下竟是“别出心裁”地要求齐靖安在回京接取赐婚圣旨之前…先悄悄地弄死纪彦平!

没错,齐靖安并没有看错密旨上的那一行短短的句子,皇帝的意思确实是让他干掉纪彦平,否则就不让他娶公主了!

——这也未免太过无理取闹了吧?!

齐靖安能不能娶到公主,跟纪彦平有一毛钱的关系么?如果说纪彦平还对公主有着非分之想、仍以“青梅竹马表哥”的身份占据着齐靖安“头号情敌”的位置,那么他们之间倒也还算有那么一个互相拼杀的理由。可人家表哥早就“弃暗投明”、成为了夏侯宣的忠心小弟一枚,更成为了齐靖安可以在战场上交付后背的好哥们…

皇帝陛下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为什么要如此这般地无理取闹?!

“圣心难测,对于这份密旨的来由,我也不能妄下断言。”镇北侯轻叹了一声,缓缓道:“我只知道,就在长公主率军于一日之内两度突袭北燕大军的壮举传回京城、引动朝野上下一片沸腾之时,徐丞相和瑞妃娘娘便趁机‘恳请’陛下为三皇子赐婚,以图个‘龙凤皆喜’的好兆头…”

齐靖安眉头一皱,“能让徐丞相和瑞妃娘娘同求陛下赐婚…想必三皇子妃的人选,就是徐丞相的长孙女吧?”

“你小子的脑袋果然灵光、反应很快嘛。”镇北侯赞许地点了点头,“三皇子和那位徐家小姐的婚事已经定了,徐丞相和瑞妃娘娘选择的时机实在很好,令陛下几乎没办法反对。”

丝毫没有因为受到镇北侯的夸奖而感到欣喜,齐靖安只感觉到他的头陡然大了一圈:他们这都还没有回到京城呢,朝堂后宫里的那些勾心斗角的烦心事就遥遥地飞到了他们的身边;可以想见一旦回京,他跟夏侯宣将会遇上多少麻烦?

相比起腹中刀、笑里剑的徐丞相和瑞妃等人,齐靖安真的宁愿继续面对直接对他们挥刀射箭的郑其英啊!

话说徐丞相和瑞妃迫使皇帝让他们结成亲家,究竟是什么意思?仔细想想倒也不难理解,无非就是夏侯宣在战场上的表现太好了,好得令徐丞相对三皇子一系生出了强烈的忌惮之心;而瑞妃为了缓和双方的关系,更为了让三皇子不至于因为夏侯宣的出色表现而成为徐丞相一系和太子一系前后夹击的“出头鸟”,便拿“三皇子妃”这个筹码来向徐丞相示好…

徐丞相自是乐得抛出他庶长子的女儿来削弱三皇子一系的实力,于是双方就一拍即合了。

可皇帝呢?他早就忌惮徐丞相了,本来还打算扶持纪家来与之对抗的,结果瑞妃倒和徐老狐狸玩到一起去了,这还了得?!若是再把夏侯宣加进这个庞大的势力里,皇帝陛下真的感觉到他屁股下的龙椅晃荡起来了!

于是就有了这道密旨。

“陛下的这一招反击挺有劲的,真不像是他的手笔,究竟是谁出的主意?”齐靖安郁闷地摸了摸下巴——让他来杀纪彦平,然后再把公主嫁给他,那么他跟公主夫妇俩就必然会跟纪家离心离德——公主没了母家的依靠,齐靖安也没有世家背景,那他们俩除了抱紧皇帝的大腿以外,便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反过来说,如果齐靖安不杀纪彦平,那么他们回京之后,皇帝陛下就会把赐婚圣旨颁给纪彦平了——纪彦平此番也立了战功,再加上身份背景,配公主殿下全无问题。而公主不喜欢纪彦平,即使勉强下嫁也肯定会跟纪家闹崩,然后皇帝再重用“媳妇被抢”的齐靖安,让他这个有才有能更有满腹怨气的年轻人来对付纪家和老徐…到了那个时候,朝堂上必然会乱成一锅粥、各方势力互相扯后腿,皇帝也就能够安心了。

“嘿,这反击何止是挺有劲?再告诉你一件事吧,瑞妃和纪家在知道了公主殿下的能耐以后,已不打算干涉她对婚事的抉择了,便想把另一个好姑娘跟纪彦平凑做对…那就是我家瑶瑶!”说到这里,镇北侯狠狠地磨了磨牙。

齐靖安“噢”了一声,终于全明白了:皇帝陛下既不想让有军功、能统兵的夏侯宣跟纪家和徐丞相连成一片,更不能让纪彦平娶了陈淑瑶、以致整个朝堂都连成一片…所以选来选去,最好下手的人当然就是纪彦平了。

无论纪彦平是被齐靖安利落地干掉,还是在回京之后被封做驸马,都娶不到陈淑瑶了,还会让夏侯宣和纪家离心——再加上纪彦平从才能上讲无足轻重、死一百次也不会让皇帝觉得可惜,不像夏侯宣和齐靖安都是皇帝陛下真正看重的人才;而且皇帝让镇北侯把密旨带来,还能侧面暗示镇北侯别蹚这趟浑水…总而言之,这个“一箭数雕”的狠计,当真是颇有水平,难道皇帝真的在短时间内长进了这许多?

“这道密旨甚至将我对纪兄的嫉妒之心都考虑在内了,陛下要是早有这般手段,何至于让徐丞相坐大?还请侯爷为我解惑。”齐靖安目光灼灼地看着镇北侯,说出来的话也很有几分大逆不道的意思。

镇北侯抚了抚胡子,对齐靖安的直言颇为满意,道:“这道旨意具体是谁的手笔,我也不好说。我只知道在这段时间里,郑妃娘娘和二皇子都越来越得陛下的宠信了,时常进出御书房。”说着他冷哼了一声,“他们母子俩这算是借了公主扇出来的东风飞了起来,却反过来在执扇人的头顶上拉屎了吧?!”

“…”齐靖安无话可说,只觉得老爷子这个粗俗的比喻真他妈的精辟!

最终,齐靖安面色凝重地离开了书房。他已经从镇北侯的口中基本掏出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也是时候去跟夏侯宣商议商议了——镇北侯最欣赏齐靖安的也就是这一点了,遇上什么事都要跟公主说,从不想着瞒下来、自作主张——也只有这样的齐靖安,才能跟公主那样的“巾帼豪杰”一路携手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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