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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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不要告诉任何人,省得他们担心,不过几日就好了。”苏沅躺回床上,“明儿我再去看二姐,你们这会儿别打搅我,我要睡了。”

她得多休息,马上好起来。

两奴婢应声退下。

天渐渐黑了,月光好像弯钩一样挂在天空,照亮了这波光粼粼的白河水,原先安静的岸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身材高挑,却玲珑有致,穿着袭夜行服,飞快的走到了一棵树下。

她抬头张望,正要上树。

身后却出来一人,仿似等了许久,淡淡道:“是在找这个吗?”

穿着同样的夜行服,人却比她高大许多,手里拿着一把精巧的弩-箭,月光下,箭头闪闪发亮。

殷络大惊,她今日一击不中,当机立断便借游客逃脱,但那弩-箭是故意留在树上的,因不好带走太过惹眼,扔到河里又舍不得,谁想到竟被人抢先一步取下来了。他怎么知道她藏了一把弩-箭?

殷络一句不说,玉拳一握直捣那人的脸。

真正是毒辣,阮直心想,他好心来提醒,没想到话还没搭上,这女人就动手了,还一点儿不怜香惜玉打人的脸,阮直侧身避让,挑眉道:“你骑射不行,这功夫也是三脚猫儿,我劝你不如歇会儿。”

听出嘲笑她,殷络大怒,从腰间取出两把小剑便是交叉刺过来。

奈何阮直因满心仇恨,当初学武就是专学阴狠的招儿,比起殷络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十几回合下来,为应付他招招致命,殷络满头大汗。

“不打了!”她娇喝一声,收回剑,摊开手道,“你把弩-箭还我。”

月光下,掌心如玉,阮直目光往她脸上瞄,戴了黑面纱,一点看不清,跟他一样,他讽笑声:“你想打就打,想要就要,把我当什么呢?”

殷络眼睛一转:“那你想要我作甚?”娇笑两声,“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官府的,莫非与我是同道中人?既如此,不凡我请你喝两杯?算是还你替我保管弩-箭之情,你看如何?”

“这主意不错,从官道上往东去,二里之处有个小酒馆,专供行人吃喝,做得卤牛肉是一绝,咱们去那里?”

“好。”殷络一口答应。

阮直便是把弩-箭递过来,谁想就在那瞬间,殷络手掌忽地一扬,一道白烟直袭过来。

要寻常人,怕是要被毒到了,但阮直这十几年来诛杀贪官,刀头舔血,这种关乎小命之事,他比谁都小心,瞬时屏住呼吸,做出身子摇晃的动作,让殷络以为得逞,放松警惕之时,他一个掌刀劈在她脖颈。

殷络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眼见她要倒地,阮直扶住她,冷笑道:“如此毒辣,心如蛇蝎,我倒要看看你生得什么样子。”

他一把掀开她的面纱。

第58章

如花似玉的脸露出来,叫阮直大为惊讶。

瞧刚才举动,泼辣狠毒,要不是因那身材,因白日瞧见穿了女装,断不会以为是女人,结果面纱之下,如此好看,一张鹅蛋脸,长长的秀眉,高挺的鼻子,抿得紧紧的红唇,像是大户人家的千金。

阮直心想,竟然会做杀手,倒不知何故?

他俯身,将殷络抱起,快步的离开了白河岸边。

第二日,苏沅的腿已经好多了,那黑玉膏果然奇异,她心想,难怪陆策会专门问起黑玉膏的事情。

用完早膳,她便去看苏锦。

苏锦躺在床上,极为愤懑:“昨日出门应该看下黄历,我觉得定是大凶,诸事不顺!瞧瞧,我现在得要躺两个月才能下来,都不知道怎么熬,更可气的是,还毁了我的及笄。”她拉住苏沅的手,“我的及笄竟要在床上办了!沅沅,爹爹可找到原因?那马到底怎么回事儿?”

可怜的小姑娘…苏沅倒忘了及笄这一茬,而今想想,苏锦的生辰可不是在六月么?她柔声安慰:“无事,不管在哪里,该请的都不会少,肯定仍然很热闹的。”

可与自己想象的定要差多了,她这行礼也不会美,苏锦咬了咬嘴唇:“你还没回我刚才的话。”

“我也不知,听二表哥之前说,马儿脖子伤了。”

“你说,会不会是,”苏锦的手指一下很用力,“是陆静英?”

表姐都不叫了,她的神色非常的冷厉,眸中满溢着一种浓浓的情绪。

那是恨,可恨上一个人,也许会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搭进去,苏沅也怀疑过陆静英,只是她晓得陆静英的结局,却没有那么深的怨念,但苏锦不一样。只她好不容易与自己化干戈为玉帛,人也渐渐变得温和开朗,苏沅倒不想她再去痛恨陆静英,或者想尽一切办法去报仇。

这样也许会毁了她。

“我看应不是。”苏沅笑一笑,“那天人太多了,也杂乱,或者那些人离开的时候,路过马车,不小心碰伤了我们的马。”她拍拍苏锦的手,“你不要想那么多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听过没有?”

苏锦一乐:“这话谁不知,不过真的会这样吗?”

“当然,只要你放宽心就好。”苏沅笑道,“先生说,等你稍微好一些,她就来你这里,我们还跟以前一样。”

在她卧房教书?苏锦哈哈笑起来,顿时就很欢快了:“这样真不错,等你们来了,你坐这儿,”她叫冬葵,“等会儿把外间的小书案搬过来,还有大理石小凳子,床前再搬个长条几,给刘先生放书,”问苏沅,“你看好不好?”

两个人商量起来。

等苏沅离开时,苏锦已经没有什么怨气了。

苏沅垂着眼帘走在青石铺就的长廊里。

耳边风吹过,摇晃着路旁桂树的叶子,她心想,就算这次是陆静英做得,她也不想有什么追究,因为等待着陆静英的结果,比什么都要来得可怕。到时候,不管是陆静英憧憬的,渴望的,以至于后来拿出来炫耀的,那些富贵,权利,感情,最终都会灰飞烟灭。

只不过,前提是陆策的大计得完成。

而今,他必须得成,不然阮直卷入其中,怕是要不得善终了,或许还会连累他们苏家,她心想,她得找陆策谈一谈,也许能帮得上忙呢!

戚大人那里很快就传来了消息,说是在马脖子上找到了一根蜂针,只这暗器不算罕见,且也没有特殊的标志,找不到来源,唯一有点用的,是制作这暗器的铁质非常的好,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

但京都藏龙卧虎,十步一勋贵,二十步一名门,该去排除哪家呢?

戚云从很抱歉:“本也可以细查,只又出了杀手的事情,曹国公震怒,我们不得不再多派出人手…”

苏承芳理解,拍拍他肩膀:“我知道,这次辛苦你了。”

从衙门出来,苏承芳去了阮家。

今儿遇到刑部官员,问起阮直,说他竟是请了病假,他就顺道去看看。

听说女婿来了,老太太迎到门口,笑着道:“苏大人,今儿不是休沐,您怎么来了?”

“叫我承芳就是了,岳母,都说了多少次了?”

“哎呀,是呀。”老太太拘谨的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承芳,进来坐。”

“我是来看知融的,他在吗?听说他病了?”

“是的,昨儿出去一趟,不知怎么就不舒服了!”老太太皱眉,“还不愿意在这里的回春堂看,偏偏去晋县,说要去找宁大夫。这孩子,总是说不通,我也没办法,就让他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苏承芳有点奇怪,但既然来了,便是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

晋县的大院中,殷络睁着眼睛四处打量,这地方不认识,看来是那个男人把她打晕了带回来的。

想到昨日的失手,殷络后悔不已,还是自己准头不好,没有一击即中,以至于还被人抓了,也是亏自己大意。这人既然能发现她的弩-箭,想必生性谨慎,那就不该与他纠缠了,便是丢了一只弩-箭又如何呢?

殷络拼命的挣扎,想把手上的绳子弄开。

“别白费力气。”阮直蒙面走过来,端着一碗饭菜,“你身上的东西我都拿走了,光靠你一双手,根本不可能逃走。”

搜过她的身了?殷络满脸通红,斥道:“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

“再卑鄙能比过你,我好心想还你弩-箭,你却想迷晕我。”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朝廷走狗?”殷络呸的一声,“也许你是故意装扮成这样,想哄骗我呢?”

阮直一笑:“抓都抓到了,还需要哄骗吗?若是朝廷的人,早把你投入牢狱,而今不知打成什么样了,还有这种待遇?”他抬抬手里的饭菜,“能吃上饱饭吗?”

殷络审视他,沉默不语,半响道:“不是朝廷的人,你抓我干什么,你想得到什么呢?”

这女人晕着时,沉静柔美,可一开口,眉眼之间就逼射出了一股泼辣劲儿,好像烈酒,阮直挑眉:“好奇,”这是真话,第一次看到女人做杀手,作为同行,心里有种惺惺相惜,“你叫什么,为何要杀曹国公?”

“你掂量掂量罢,不说实话,这饭可没得吃。”

“说实话,就一碗饭吃吗?”殷络讽笑,“那我这实话太便宜了。”

阮直笑起来:“也许我可以帮你杀了曹国公。”

殷络神色一凝。

“你这方法不可取,自从影子杀手出现之后,天下贪官人人自危,谁身边没几个高手呢?曹国公更是,你虽然箭法不错,但想依靠这种远距离的办法,委实儿戏。你是运气好,才没有被抓到。”

“我是有脑子,不然早被抓到了。”殷络不服,“而曹国公没死是老天无眼!”她眼睛发红,“这种人,早该死千次万次了!”

这种神情,态度,阮直再熟悉不过,刻骨的恨,这是有私怨吧?他朝墙角边放着的弩-箭看了一眼,缓缓道:“我印象里,好像听说过,有位殷将军善弩,当年迎战匈奴,就是靠一把弩,射杀了百余人,只可惜太过忠诚,因追随过英国公,英国公被抄家,他不甘心,去找曹国公…”

“你,”殷络听着,大声喝道,“你胡说什么,什么殷将军,我从来没有听过。”

可脸色却苍白无比,眼眸又像火一般的炙热。

“殷将军在堂上被杖毙,妻子听闻丈夫噩耗,染病不起,三年后身亡,膝下留有一女。”

他的眼线遍布天下,为杀贪官,没少查官员的底,这殷将军的事情,也是在查曹国公时翻出来的,没想到,猜中了。

“十七年前的事情了。”阮直一叹。

记忆如水般流过,殷络内心想嚎啕大哭,可却流不出眼泪,她把仇恨埋在心里,习惯了笑,她浪迹天涯,学了一身功夫,便是为这一日,为父亲母亲报仇。

然而,失败了,也许她应该贴身刺杀吴顺,可是母亲临死前,要她发下重誓,在任何时候都要保住命。

殷络的胸脯上下起伏着,她在极力忍耐。

阮直站起来,将她手上,脚下绳索解开,淡淡道:“你这就走吧,但我有句话想告诫你,不要再自不量力。”

淡淡的语气,说得多轻松?殷络嘴角挑起微微的笑:“多谢。”她转了转手腕,端起那碗饭,瞥一眼阮直,“走之前,麻烦来一碗水。”

桌上就有,阮直转身去倒。

殷络飞快的从贴身肚兜里摸了样东西出来,心想,看来这人虽然搜了身,到底还是正人君子,不曾连肚兜都探一探。

阮直把水拿给她。

殷络喝了几口,又把饭菜吃完了,正欲打算去拿墙角的弩-箭,脚却突然一软。

绑了一夜,难免如此,阮直扶住她:“走好。”

“多谢。”殷络在他手臂上借了会儿力,“今日公子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记住了,往后必定不会不自量力。”她挺起腰,拿起弩-箭,“山水有相逢,再会。”

说完这句话,便是昂首挺胸走了出去。

完全不拖泥带水,也不问他的来历,阮直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难道自己又被暗算了?可看看身上,并无异样。

他摇摇头,把屋里收拾下了,离开了晋县。

第59章

苏沅与苏锦二人因马车受伤的事情,在端午节那天众人就都知道了,第二日得知伤得不重,都在家里静养,廖氏与陆静英道:“这姐妹两个运气都不好,尤其是那苏锦,上回落水还想诬陷你,瞧瞧这次,马儿又疯了,我看她倒还找什么借口。”

她们是命大,哪里运气不好?真不好,可不知受那么一点儿伤,苏锦怎么也得破了脸吧?陆静英撇了撇嘴,淡淡道:“这种人,娘提了作甚?”

“也是,影响心情,不提也罢。”廖氏给她理一理头发,“你最近少出门,吴家就要来提亲了,你这性子得收敛些,莫惹恼了国公爷夫人,你未来婆婆。”

那吴夫人对她颇有微词,奈何拗不过吴宗炎,陆静英嘴角翘了翘:“我晓得了,娘,我这就回去做女红。”

她得给吴宗炎做双鞋子,好好犒劳下。

谁晓得才入闺房,针线还没有拿,便听到门外奴婢们一声惊叫:“大少爷,姑娘在…请等奴婢通传一下。”

“大少爷,您这般怕不妥。”

陆静英也不知怎么事儿,回过头,就见陆嵘直闯进来,话不说一句,迎面就是一蓬锋针撒来。

幸好她身手好,拿旁边的绣屏一挡,可饶是如此,仍有两只噗噗刺入了腿,疼得她一声尖叫,抓起桌上茶盅就砸过去,怒喝道:“你疯了吗?你是找死?”一边骂,一边疾步走上去,揪住陆嵘的衣领,“你敢弄伤我,我告诉爹爹,你信不信,他非打死你不可!”

“我又什么不信的,你啥事做不出来?”陆嵘瞪着她,“锦妹妹的事儿不就是你做的吗?官府查不出,我还不知道你?上次就是你…”

陆静英甩开他,一把将门关上,咬牙切齿道:“这个时候,你还维护那贱人?”

竟然叫贱人,陆嵘差点想回敬,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他说不出口,就好像他也无法去衙门告她,让她入狱一般!

只他自己也过不去这关。

苏锦是他喜欢了许多年的小姑娘,陆嵘目赤欲裂:“我真不知道,锦妹妹她到底碍着你什么事儿了,你要处处针对她,上次就害她差点淹死,这回又差点摔死,她怎么对不起你了,你要置人于死地?我真不知道,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妹妹!”

陆嵘从来都很喜欢她的,甚至作为哥哥,对她竟是有种尊敬,可现在,他居然用如此仇恨的目光看着她。

那苏锦,就那么好吗?他难道看不出来苏锦对他的厌恶?

看不出来自己对他这个哥哥的付出?她嫁给吴宗炎,除了为自己,就是为陆嵘,为他们陆家大房!

“你给我滚出去!”陆静英手指颤动的指着他,“往后我不再有你这个哥哥!”

“这句话我也送给你。”陆嵘抽出长剑,将袍角割断,往她面前一扔,“古有割袍断义,而今我与你也是如此,从此恩断义绝!”

他转身,决绝的离开。

听到大门被关上的巨大声响,陆静英滑坐在凳子上,眼睛蓦地通红。

从小,她就知道自家哥哥平庸,比不上陆策讨父亲喜欢,所以她格外的努力,就怕哥哥将来没有依靠,可是陆嵘,竟然这样…

他总有一日会后悔的,会回来求着与她和好!

陆静英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摔碎。

苏锦在床上躺了一天,百无聊赖,叫冬葵拿些针线过来,她绣个帕子打发时间,正当挑样子,外面婆子敲了敲门,笑道:“二姑娘,陆大公子送了东西来,说是祝您能早日康复。”

这陆嵘,苏锦是一点不想听到这名字,不过昨日摔下马车,她迷迷糊糊时,好似有人扶起她,叫了声锦妹妹,让她不要害怕,后来清醒了,再看,却并没有见到陆嵘。可这称呼,也只有他会叫,后来问两个奴婢,也说没看见。

也是怪了,总不至于自己出了幻觉,可她就算真有幻觉,也不该听见陆嵘的声音,那不是她所期盼的。

“他人来了?”苏锦一时倒想问问陆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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