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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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很早前就扎根在京都,历经三朝,从当初一座小小的独院,到现在的四进大院,左右连通一座三进并两座两进的宅院,又重筑四个独院,中庭高建楼台曲桥,俨然是京都的名门大户。老夫人的院子便是东边的那座三进,下人们都惯叫东苑。

刚刚走过庑廊,苏沅就听到对面一声冷笑,穿着湖绿色夏衫的苏锦扬眉道:“三妹,我竟是不知道你住在西苑了!”

苏承芳没有儿子,大女儿早几年出嫁了,剩下的两个女儿都住在东边的院子里,而阮珍是住在西边的。

阮珍的脸一下就红了,连忙解释道:“是我留了三姑娘用膳…”

见她全揽在身上,苏沅心里不舒服,苏锦就是掐住了这软肋总说些刺心的话,要是换在平时定会忍不住。然而她在前世的那些年里早已磨平了尖锐的棱角,又怎么还会去逞口舌之快,让母亲不安?苏沅平静道:“不管我做什么,自有祖母,父亲来说。”

言下之意,二人同辈,苏锦不该置喙。

这淡淡的语气判若两人,不似从前,总是忙着反唇相讥,暴跳如雷,把个庶女的不甘暴露无遗,苏锦总是当做笑话来看,更是故意的去嘲弄。

然而今日这似乎不起效果了,她由不得一愣,出神的片刻,苏沅目不斜视的与阮珍走去了上房。

第3章

老夫人正坐着听新来的女先生说话,但思绪却已经飞远了。

刚才奴婢告之苏沅的事情,听说她大清早的做了噩梦去见阮珍,老夫人心里不悦,但这不悦中又夹杂着一些自责。

当初是她将苏沅推到阮珍身边的,因为一个人顾不过来,两个孙女儿都太小,结果苏沅长大之后,便同阮珍很是亲近,只阮珍到底是侧室,阮家也上不了台面,她心想还得快些给儿子续弦才好!

前些年苏承芳外调兼任抚台,巡视地方,治理水患,一副见不到人不好决定的态度,而今回京都了,倒看他还怎么推脱?两个孙女儿不是幼女了,过得三四年就要嫁人,家中没个母亲如何是好?与众家走动,也该有个苏夫人去应酬,这不管对儿子,对孙女儿都是好事…老夫人琢磨着,或者运气好,再娶了,也许能一索得男,这又是天大的喜事!

苏承芳没有儿子,乃是老夫人最大的心病。

两代单传,最看重的无非是开枝散叶,苏家能有个传承,可偏偏才貌双全的儿子欠缺这个,老夫人重重叹了口气。

李嬷嬷听见外面脚步声,使了个眼色,照雪连忙伸手撩开墨绿色的薄帘。

屋里飘出来熟悉的檀香味,苏沅走到门口时顿住了脚步,想起前尘往事不由迷茫,再见祖母,她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

她曾对自己怜惜过,却也冷落过,伤害过,虽有缘由,然而那几年自己孤苦无依,希冀着祖母能伸出缓手,便是看在旧情上,仍记得有这个孙女儿,但直到最后,祖母也没有原谅她。

苏沅的眼睛红了,她低头擦拭了下,轻轻吐出一口气。

就在这时候,苏锦从后面走上来,十分甜的叫了一声祖母,好像鸟儿般奔过去,依偎在老夫人的身边,得意的朝苏沅看。

一个是老夫人带大的,一个是阮珍带大的,怎么可能会没有不同?

从前苏沅也羡慕过,她知道自己是庶女,不像苏锦天生的优势,便很看重老夫人的喜欢,但她现在知道了,这世上鲜少有不变的感情,也只有母亲对自己才是真心实意的,是可以付出生命的,别的人,苛求不来。

苏沅走进去,笑着叫了声祖母。

阮珍也行了礼,规规矩矩的站到老夫人的右侧。

“到底做了什么梦,那么早就起来?”老夫人关切的看向苏沅,“得请大夫给你看看了,别晚上都睡不好。”

“不用的,祖母。”苏沅连忙道,“叫祖母担心了,其实是梦到一只猛兽,我以为它要吃我…跟真的似得,我本想来您这儿,可您前几日风寒才好。”

老夫人笑起来,这孩子还惦记着她的病呢:“那你现在不怕了?”

“不怕了,我也难得做噩梦,定是昨晚上贪嘴。您叫照雪送来的石耳煨鸡我全吃光了,那鸡许是不服气,在梦里化作兽要吃我。”

老夫人听得大笑:“是不可贪多,尤其晚上,我也是看这石耳好,叫厨房煮了鸡汤让你跟柔儿尝尝鲜,这石耳是你们姨祖母送的,”她打住了嘴,连连摇头,“瞧我这东拉西扯的,正经事儿都忘了,你们快见一见刘先生。”

女先生叫刘燕知,前世也是这一天来他们府上的。

两位姑娘向刘燕知行礼。

这三十来岁的妇人还是曾经的模样,高高瘦瘦,穿着十分素淡,苏沅对她印象一直很好,微微笑起来。

“你们堂叔堂婶连连夸赞的,你们可要同刘先生好好学。”老夫人同刘燕知打招呼,“我这两个孙女儿以前师从大方胡同的蒋先生,学得时日少,往后得要你多费心…她们若是不听话,耍滑偷懒,你莫要惯着她们,尽管来告诉我。”

刘燕知笑容很亲切:“两位姑娘一看就是聪明伶俐的,我倒是怕自己学识浅薄。”

“你太谦虚了,你写得诗词京都姑娘们都在抄录的,我们可是欠了明诚夫妇人情了!”

苏明诚是苏承芳的堂弟,住在莲花胡同,苏家分家之后,上一辈子嗣都很单薄,故而关系越是亲近了,只是苏明诚比起苏承芳来,却是非常的有子女缘,光是儿子都生了四个。老夫人每每提起,总是说不出的羡慕,他们一家子过来,总要叫厨房准备许多的吃食送给苏明诚的孩子们吃。

而苏明诚也是个活络的人,礼尚往来,逢年过节总会带些新奇的玩意儿给苏家的姑娘,这回听说苏家要请女先生,他想到妻子罗氏曾经的闺中好友刘燕知,同罗氏一商量,这事儿就成了。这刘燕知乃京都的才女,丈夫去世之后,她不曾改嫁,却是做起女先生来,渐渐有了名声,老夫人知晓她教得好,听苏明诚推荐,也是十分满意。

她又道:“明诚说,你不惯住在别人家,这一来一回,真是辛苦你了。”

“哪里,我想到要教两位这样好看的姑娘,心里高兴的不得了,一点儿不觉得辛苦。”刘燕知抿嘴笑道,“我回去准备下,明儿便来打扰了。”

她嘴甜大方,老夫人很是喜欢,连忙叫李嬷嬷亲自送出去。

“这女先生很有学识,想必你们都听说过大名的,明日起,认真跟着学。”老夫人手指点点两个孙女儿,“年纪不小了,可不能像小时候那么顽皮…”

话未说完,照雪得了下人的传话,轻声道:“老夫人,陆家三位姑娘来了,说要看芍药,陆大姑娘还带了一个竹篮来,说要让丫环摘些回去做芍药鸡。”

老夫人听得直笑:“这丫头越发精怪了,我都没有听说过什么芍药鸡。”

“她这是吃多了山珍海味,没事儿来折腾我们家的芍药,待我去说说她!”苏锦的话像是责备,但却透着说不出的亲昵,临走时又看了一眼苏沅,“三妹,你同我一起去,我们请了刘先生教书,她们知道了定是很羡慕的,陆表姐不是总说她的女先生好吗,我们而今的可不差!”

要说苏沅在小姑娘时最讨厌的两位姑娘,苏锦算一个,另一个便是陆静英了,陆家的大姑娘,威远侯陆焕扬的嫡女。

想到陆静英那轻蔑的眼神,苏沅不太想去,偏偏老夫人道:“你们姨祖母也喜欢芍药,你们亲自摘一些,叫静英她们带回去送给她。”

周家当年共两位女儿,大女儿是老夫人,嫁了的苏家,小女儿小周氏嫁入了显赫的威远侯府,两家离得非常近,苏家后来买下了东边邻舍的宅院,与陆家更是挨在一起,姐妹之间时常走动,使得两家关系也越发的亲厚。

故而陆家虽是姨亲,却是比堂亲都不差。

“好,我这就同三妹去!”苏锦一下就答应了。

小姑娘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苏沅心想她吃过那么多的苦了,当真还会怕陆静英吗?说到底,陆静英是因为侯府嫡女的身份才生出了无比骄傲的派头,看不起她这个庶女,只是自己又何必在乎陆静英的看法呢?苏沅朝老夫人告辞一声,又看了眼阮珍这便走出去。

老远的就传来陆静英的声音:“听说你们请了刘燕知当女夫子?”

“是啊,你怕不怕?”苏锦笑道,“以后对诗你最好甘拜下风呢!”

“我为什么要甘拜下风?对诗这种酸腐的东西,我才不要玩呢,要玩我们玩射箭,怎么样,你要是能射中一次靶心,我送你一百两银子!”

十五岁的小姑娘意气风发,穿着绯红色海棠花短襦,凤眼光芒逼人,极为的出挑,让苏沅一下想到了陆策。

陆家这一辈里,就这两个人最为的抢眼,若说陆静英是烈日,陆策便是像皓月,故而陆焕扬常说自己有一双好儿女,竟是把陆嵘这唯一的嫡子都忘掉了,一直到五年前…苏沅眉头微微拧了拧,陆策在那一年被恶犬咬伤,她予他敷药,后来陆策去了桐城,好像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思虑间,耳边听到苏锦的声音:“我怎么会射箭,倒是你要比骑马,或者让三妹同你比一比,她上回就求着父亲买匹好马呢,三妹,是不是?”

陆静英出身于虎门,总是自以为了不得,苏沅曾经是非常的厌恶的,便想学好骑射功夫,哪一日能压制住陆静英,苏锦把这件事情说出来,是为丢她的脸。

苏沅笑一笑:“我是羡慕大表姐的功夫,东施效颦罢了,若是相比,那是万万不敢的,倒是希望大表姐得空,能指点一二。”

原本陆静英已经满腹嘲笑了,苏沅这个人不自量力,明明是庶女却表现的好像是嫡女,骄矜自傲,处处不让,不料今日苏沅竟如此谦逊,一时很是惊讶,忍不住朝苏沅看。

生就了父母优点的小姑娘甚至比苏锦还要出色,莺黄色的仙纹绫衫穿在身上,明媚娇丽,但陆静英对自己的容貌十分自信,并不羡慕,倒是苏沅眸中的一抹清冷不若往日,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这比以前的不服更让陆静英不喜,偏偏又不能说什么,刚才苏沅的话太识大体了。

见堂姐神色不善,陆家二房的长女,陆二姑娘陆静姝连忙笑着打岔。

陆静姝性子温柔宽厚,从来不会因为自己是庶女就瞧不起,故而苏沅也竖起耳朵,打算接陆静姝的话,谁料她竟是道:“说起芍药,我表舅母也种了许多,但她不是为赏花,却是为芍药根上的香汁,听说能治许多的病。表舅母这回来京都,就带了一小坛,说要送给祖母…”

陆家二爷陆焕云的妻子姓韩,乃江南望族韩家旁支的女儿,陆静姝口里的表舅母却是嫡系的宗妇,苏沅听见这个人,心头不由一震。

那是她前世的婆婆,韩如遇的母亲!

她突然想起来,韩如遇就是在今年进京的,也是在这一年中了举人,此后被点状元,名声大振,而她却在这一年的九月失去了母亲,从此一无所有。

第4章

只是前世她并没有听到陆静姝亲口说这些话,苏沅不免回想起以前的事情。

那一天,她早上并没有去看母亲,倒是路上遇到苏锦又起了口角,恰逢陆静英她们来,陆静英与苏锦一唱一和,弄得她非常不悦,拂袖而去,所以并不知道陆静姝曾提前说起韩夫人要入京。

“表哥今年参加会试,表舅母不放心他一个人在京都,便是将内务交给二表舅母,急忙忙的赶来了。”陆静姝抿唇一笑,“母亲这几日都在想菜单,要好好招待表舅母!”

韩如遇前不久从苏州来了京都,因是望族子弟,又师从江南大儒谭夫子,甫一露面就引起众人关注,加之生得十分俊美,十七岁,竟是都有家族有意结亲。

陆三姑娘陆静妍说起这个表哥,与有荣焉:“其实表舅母哪里需要担心,像表哥这等才华,要担心的只是拿不拿得了解元。”

会试第一,多大的口气,苏沅抿了抿唇,想到韩如遇冷漠的口气,叫她死在韩家,面色便是沉了些。

身侧的苏锦笑道:“韩公子的字倒真的好看,祖母有次拿过来,说我们能学得十分之一的神韵就够好的了!”

“这还不容易,下回你来,我让表哥指点一下。”

苏锦忙道:“这哪里行。”

小姑娘的脸竟是微微发红,苏沅看在眼里,不由轻叹,当年她嫁给韩如遇,苏锦发了疯一样将她的嫁衣扔在地上践踏。那时候,谁都羡慕她,韩如遇有才有貌,家世又高,入了翰林,将来必是前途无量,像她这种灾星却偏偏能得了青睐,谁不在心里疑惑?

而苏锦因父亲死了要守孝,拖到十七岁还没有定亲,她觉得苏沅克死父亲,自是把过错都推在苏沅身上。

苏家没有苏承芳,就算有丰厚的家业,也是大不如前,苏锦的丈夫自然也比不上韩如遇,苏沅瞧了苏锦一眼,只可惜他们都想当然,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有谁能料到最终她竟是这样孤零零的死了。

好像突然又感觉到那日的大雪,苏沅浑身一冷,忍不住揉了揉手臂,说道:“我们快些去看芍药吧,祖母叫二姐同我摘一些送给姨祖母呢!”

原本就是来看芍药的,几位姑娘没有异议,便是往东苑的芍药园去了。

与以前一样,陆静英瞧不起她,只是与苏锦说话,陆静妍是陆静英的拥趸,自然是站在那一边,唯有陆静姝怕冷落了苏沅,时不时的回过身说上两句。

“表舅母要来,母亲借着这机会竟然要我同妹妹也准备准备,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菜单是母亲订的,我们能做什么?”

苏沅笑道:“二表婶是要锻炼你们呢,这是好事儿,你们便去问问管事,寻常他们都会注意什么,问仔细了照着做不就是了吗?要再怕出纰漏,便再问问姨祖母,她老人家早先前一个人打理你们陆家呢,必是面面俱到的。”

陆静姝听了极为惊讶,印象里,苏沅虽是庶女,可生得好看,嘴又厉害,与苏锦不合,却很得老夫人的喜欢,苏承芳待她也没有任何的偏差,便是与嫡女一模一样的,甚至于比起苏锦,因多了阮珍的疼爱,更是骄纵了些。她原本也不指望苏沅会说什么,谁知道竟是头头是道。

“你说得很有道理…”

看陆静姝的样子,苏沅才觉得自己说多了,轻咳声道:“我是听祖母这样教我们的,”岔开话,“韩夫人到京都了,你们是要请很多的宾客吗?”

“怎么会,表姨母不太喜欢热闹,就我们自家人一起吃顿饭,再有些亲戚,加之你们家,大约是三四张席面罢。”

自家人的话,就是陆家人了,不知道陆策可会回来?前世他守信,帮自己的忙,那定是要与韩如遇起冲突,苏沅感激他圆了自己临死前的心愿,对这个人便有些关心,问道:“二表哥还在桐州吗,他可有写过信给你们?”

陆静姝摇摇头:“我不知,他要写也是写给堂姐…”

熟料陆静英练过武,耳目聪敏,听见了冷笑道:“提他干什么,他回不回来与我们有什么关系,父亲都说不要管他了!”

还是那样痛恨的样子,这要放在以前,苏沅只会联想到自己,陆静英仇视家里的庶子,恼他夺去陆嵘的光芒,故而见到她这个苏家的庶女,也是连带着看低了,可现在,她却是想到几年后的事情,也不知陆静英嫁到国公府,被抄家之时可曾有过后悔?

若是对陆策好一些,这结局兴许是可以避免的。

“三妹以前为帮他,把刚刚新做好的裙子都弄脏了,而今几年不见,自然是想问问的。”其实苏锦也有些奇怪苏沅为何会问起陆策,毕竟这么久的时间也不曾听她提过,但在陆静英的面前,她火上浇油,只望陆静英会更讨厌苏沅。

果然陆静英眉毛高挑了起来:“都是一路人,确实是人之常情。”

庶子庶女,在嫡系面前总是低了一等,也许出于这种心理,那时候陆策被恶犬咬了,她才会相帮,希望能同仇敌忾,只可惜陆策很快就去桐州了,并没有拉拢到这个帮手。后来遭遇双亲去世,再无一点斗志,悔恨痛苦的过了一辈子。

而今重获新生,苏沅再不会有这种心思了,她只想把握好将来,让自己与双亲一世平安。

她面上一丝不悦的表情都没有,好像没有听到陆静英的话似的,苏锦不禁奇怪,这个人今儿是怎么了,如此的镇定!

苦难让人成长,苏沅吃够了苦,又怎么会被陆静英这种小姑娘的一两句话左右心情,与人争吵丢脸?她伸出手摘芍药:“这支大富贵开得真好,姨祖母定然喜欢,二表姐,你快些来看看。”

陆静英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可苏沅却包容谦逊,很有大家闺秀的风度,陆静姝看在眼里颇是欣慰,她原先打圆场是为怕场面不好看,并不是故意偏袒苏沅,而今却真的有一些改观了,笑着凑上来:“姨祖母近年来越发喜欢红色,你挑得真合适!”

两个小姑娘有说有笑。

这堂妹总是温温和和的,好显示宽厚,跟她娘亲韩氏一个样子,在祖母面前与自己的母亲争宠,陆静英冷笑了声,不屑一顾。

苏锦却不愿与陆静姝疏远了,拉着陆静英也去摘花:“你不是要做芍药鸡吗,我倒要看看能做出什么样的味道来!你是要红色的还是白色的,我们家什么颜色的芍药都有,你尽管折了去,只是鸡要是没做好,可不要怪我说你。”

“包管让你吃得停不下嘴。”陆静英眉毛又扬了起来,指使丫环摘芍药。

一连摘了一大篮子,红的黄的白的,香味扑鼻,而另外两位也摘好了送予陆太夫人的芍药,放在别的花篮里。

因苏沅的避让,几位姑娘后来倒是处得安安宁宁,一直快到午时才走。

回去的路上,宝翠气道:“二姑娘也真是的,胳膊肘总是往外拐,陆大姑娘难道比姑娘还要亲吗?”

宝翠与宝绿一般的年纪,都是三年前来服侍她的,苏沅以前总以为宝翠更关心自己,因为她总是替自己叫屈,在背地里说苏锦的坏话,这很合她的胃口,听着顺耳。

那时候,真是单纯,以为这就是对她好了,可后来父亲母亲死了,自己举步维艰,祖母不愿相见,苏锦痛恨她,府里小人当道,过得可能还不如一个管事,就在这时候,宝翠离开她,去了苏锦那里。人往高处走,多是本性,只是而今看来,宝翠这个人对自己实在称不上忠心。

她微微拧了拧眉:“以后这种话不要说了。”

淡淡的,带了一点责备,宝翠吃惊,忙看向苏沅,她长长的睫毛下眼眸清凉似雪,竟是有些像苏承芳,明明生了副风流的样子,却毫不可亲。心里咯噔一声,莫名的慌张起来,她嘟囔道:“奴婢也是担心姑娘…奴婢再不敢说了。”

苏沅看她一眼,往前走去。

早上粗使丫环们打扫过,院子里干干净净的,大块的青石被水冲洗过,光可鉴人,她站在庭院里,回想起那些年,恍如隔世。

也确实隔了一世了,好些事情再仔细想想,早已没有当初的执念。

心里说不出来的空。

苏沅走到屋里,坐在卷云纹的翘头书案前,拿起堆叠着的书卷看,这都是她十三岁时看得东西,有许多的诗词,还有些话本。

宝绿端来凉茶,放在手边。

外面太阳照进来,落下金黄色的光,暖融融的,一切都很不真实,她看着看着,有些昏昏欲睡,有那么一刻,又惊醒过来,怕睡着了,再醒又变了模样。

姑娘的样子有些奇怪,宝绿和宝翠互相看看,也不知说什么,就在这时,院子外面有人小声说起话来,似乎在讨论什么,宝翠连忙走出去,好一会儿没有进来。

这种异样叫苏沅察觉了,一下抬起头问:“怎么回事?宝翠跟她们说什么呢,你叫她进来!”

可不等宝绿说,宝翠自己就进来了,她向来喜欢讨苏沅的欢心,这种事情怎么会瞒着,急急得告知道:“姑娘,姨娘不舒服,刚才蕙娘去请大夫,请了桥下怀仁堂的女大夫,听说是蕙娘私自去请的,蝉衣很是担心,过来说一声。”

这两个人都是随母亲从阮家过来的,蕙娘年纪大一些,做事果断,蝉衣就比较谨慎,可母亲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不舒服,还请了女大夫。

苏家的人看病从来都是请回春堂的名医,怀仁堂是个很小的医馆,这是不想闹出大的动静,惊动众人,难道…

今日她忍不住去看母亲,兴许是给母亲带来了麻烦,是不是她们走了之后,祖母做了什么?母亲这个人温和善良,哪里会是祖母的对手?想着又摇摇头,这些年,祖母都没有对母亲出手,照理不会如何。

那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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