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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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炳满头大汗:“皇上,请皇上赎罪,那大巫,大巫…”他想找个借口,但瞬时突然想到了长青,浑身一抖。

那小子,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是他疏忽,还以为从长青口里能探出秘密来,可结果,竟然把自己赔进去了。

呵呵,好啊,这小子,他输了,他看错了人。是啊,在这宫里生存,谁还能一如往前得什么都不变呢?

见他终于不再说什么了,祁徽站起来道:“这些年辛苦公公,劳心劳力,是该歇息歇息了,你收拾下,明儿去南邵罢。”

常炳顿时瘫软在了地上。

南邵是皇陵所在,他这是让自己去守皇陵了,一辈子待在那个冷寂的地方。

“皇上。”常炳由不得痛哭。

祁徽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常炳,半响抬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刘老夫人耳朵里,刘老夫人极为吃惊,与刘月道:“常公公不是皇上的近臣吗,怎么会这样?”

当初还是他接了自己这一家子来的。

刘月也不太明白,想一想道:“我去看看他罢。”

她坐了辇车,行到常炳那里,见到她来,常炳心头一喜,他虽然落到这个地步了,但要找一两个肯传消息的,也不是很难。而今救星终于来了,她果然还是念着这份情的,到底是皇上生母,要是她愿意去说两句。

常炳红着眼睛道:“夫人是来送奴婢的吗?”

“公公,到底是怎么了?”刘月感念常炳曾经的情分,柔声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就是误会。”常炳长叹口气,“不知是什么小人在其中作梗,夫人您是知道的,当年因您所托,奴婢一直记在心里,尽心服侍皇上。”

“那公公何不与皇上说清楚?”

“皇上不再信奴婢的话了。”常炳垂泪,“奴婢也只好去南邵了,夫人保重。”

南邵…

她听说过,那是皇陵,刘月怔了怔,半响道:“清者自清,假使公公真有冤屈,相信以皇上的聪慧早晚都会弄明白的,公公不如就当是去清静下。皇上那里,而今在火头上,想必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我…”她心想,她与祁徽的关系实在复杂,“我以后找机会,替公公问一问。”

非常的没有底气,常炳险些气死,心想,找机会,恐怕自己那时候都在南邵了!

刘月安慰道:“公公,这宫里其实也无甚好待的,哪里有外面自在,我过阵子…”

常炳又一惊:“夫人也想出宫吗?”

“是。”刘月看一眼常炳,“我与公公是旧识了,不瞒你,皇上没有封我太后,我倒是松了口气。”

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傻子?常炳只觉头十分的疼,他费尽心力匡扶的祁徽,到头来要剥夺他的一切,他惦念的刘月,竟是入了宫,都不肯做太后!那他还有什么指望,他们都抛弃了他!

他这是何苦,早知当初,还不如就安安静静的当吴太后身边的一条狗。

好处能捞尽,黄门宫人都听从,哪里像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他享尽了一切奢华,让他再去皇陵受苦,不如让他去死。

常炳看着刘月离开之后,翻出一样东西塞给培林:“皇上不念旧情,也怪不得我了,培林,这药无色无味,你想办法下到娘娘的吃食中。”他冷笑数声,祁徽最疼爱陈韫玉,陈韫玉若死了,一尸两命,只怕比要祁徽的命还要让他难受。是了,他常炳什么没享受过?但最想得到的东西,却从来都没有得到。

这都是拜祁徽所赐,原本他该好好重用自己的!

他已经在幻想陈韫玉死了,祁徽痛苦的样子。

应该与他现在一样吧?

培林拿着药,沉默不语。

“等我走了之后,你再去下药,”常炳道,“我也未必要去南邵的,我身边还有银钱,买通他们,自能四处逍遥…”

培林却突然跪了下来:“公公,这药您还是自己吃了罢,”他大哭道,“皇上已经见过奴婢了,说公公若还不死心,便自食恶果。”

“公公,奴婢也不想的,但皇上,皇上他都知道。”

常炳早已成了网中的虫子了,再挣扎也是徒劳无功。

他双眸登时一片灰暗,失去了神采。

好半天,常炳笑了笑,将那药倒入茶水中,喝了下去。

天无边的冷。

祁徽坐在榻上,手轻抚着陈韫玉的肚子,感觉到孩子在掌中偶尔的一动,他微微的笑,但笑容却有些牵强。

陈韫玉睨他一眼,没有说话。

身为皇帝,烦心的事儿太多了,她已经渐渐习惯他这样复杂的神情。

有时候会问,有时候不问。

好半天,听到男人道:“要是朕做个昏君,许也挺好。”

没心没肺的,就像个傀儡一样的长大,终老,也许心里便不会有一丝的挣扎了,也不会有这么多的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

外患,内忧,交替得袭来…

他好像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是不是最近又发生了什么,上次那乌宿人闹事,他就弄到三更半夜才回,难道又要打仗了不成?陈韫玉心疼,挽住男人的胳膊,靠在他肩头:“那皇上就当昏君吧。”

祁徽一怔。

“就当昏君。”陈韫玉侧眸瞧着他,“在妾身面前,皇上可以永远都当昏君。”

他明白了她的话,心头一暖。

陈韫玉道:“皇上,要不我们现在去炼丹?”

这也太认真了罢,祁徽莞尔:“炼什么丹,道士都被我遣走了。”

“但是丹房还在啊。”陈韫玉道,“我们现在去看看!”

祁徽本来也觉得气闷,便是同意了,与陈韫玉坐了龙辇去。

那丹房确实仍在,孤零零得耸立在皇宫的西边,祁徽怕陈韫玉走路摔倒,用力牵住了她,一只手扶着她的腰。

吱嘎一声打开门,霉味扑鼻。

陈韫玉看着空阔的丹房:“其实皇上到最后都没有好好教我炼丹呢,我都不知如何炼的。”她瞧着正中间的丹炉。

祁徽叫她站好,把丹炉打开来。

“其实简单,”他一边说,一边拿原先堆在地上的药材,“扔一把良姜,扔一把佛手,扔一把胆星,扔一把九龙根,扔一把黄柏…”

男人扬手的姿势都很好看,透着一股子洒脱,但陈韫玉实在听不下去了:“皇上,您不要欺负我不懂医术!”

“怎么,哪里不对?”他斜睨她。

陈韫玉道:“就是不对,我看过大夫开方子,每种药方都要说准分量的,哪里像皇上您这样,都是一把,一把,一把…”

祁徽哈哈大笑。

陈韫玉也笑起来。

祁徽命人点了丹炉,丹房一下暖烘烘的。

陈韫玉道:“比延福宫还热呢,下回皇上想做昏君,我们就过来这里,皇上就这般胡乱炼丹,我给皇上打下手。”

祁徽捏捏她的脸:“哪里有你这样纵容的,说出去,娘娘叫皇上炼丹…”

“只要皇上有片刻的高兴,就成,因妾身知道,皇上是明君,只不过皇上也有需要休息的时候。”

丹炉散发着红红的光,将她眸色映得一片璀璨,祁徽看着她,胸腔里热热的,也许自己有这一生便是因为要遇见陈韫玉,所以不管什么黑暗,都会被她驱散了去,他握住她两只手,低下头去亲她的唇。

陈韫玉也情不自禁抬起头来,谁想就发现肚子被撞了下,低头看一看,拧眉道:“皇上,我这肚子好大,感觉比娘亲怀弟弟时大呢。”

都能阻碍他们亲吻了,祁徽道:“臭小子肯定很胖,该不会有八-九斤罢?”

陈韫玉惊慌:“啊,那我衣服要做大一点了,不然也许穿不上呢。”

“给他做什么,有这功夫,不如给朕做件衣服。”祁徽侧着身,又亲下来,啃她嘴唇,“听到了吗?”

陈韫玉被他咬得有点痛,呜呜了两声:“皇上那么多衣服,可昀儿一件都没有呢。”

怎么能这样。

“他的叫宫里绣娘做,”祁徽低头在她耳边道,“你不想想,为何喂奶要奶娘,不用你,因为你的一切都是朕的,知道吗?这手,这…”他边说边动作,抚在一团高耸上,“还有这,都是朕的,”下令,“先给朕做衣服。”

陈韫玉无言。

不说他昏君都对不起他,连这么小的儿子都好意思欺负呢,不过她不跟他计较,两边衣服一起做,反正他又不是成日在延福宫的。

她也会阳奉阴违的呢!

第57章

最近宫里大换血,格外的森严, 陈韫玉发现延福宫的黄门都不一样了, 叫她不得不联想到常炳的死。

那是在好几日之后, 她才知道的,也终于明白了那天祁徽的异常, 心里自是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打从她入宫之后, 已经经历过好几次这样的变动。

伴君如伴虎。

宋嬷嬷劝道:“您不要多想,只把胎养好,也就剩两个月了。”

陈韫玉微微叹口气:“都发生了, 想了无甚用, ”她摸摸肚子, “奶子府是不是也换人了?奶娘一直都没有送过来。”

那王朴铁定是不能待在那里了, 长青派了别的黄门去, 奶娘们又得重新一个个选,肯定是要花费时间的, 不过总不会拖到临盆。

“应该很快就有的。”

两个人正说着,刘家一家过来了。

刘老夫人笑着道:“来看看娘娘,娘娘而今不太出门了罢?”

“嗯,没多久就要生了,太医都叮嘱要万分小心,故而便是在庭中走走。”陈韫玉请她们坐下,“等会儿你们尝尝鸡元饼,御厨们新近想出来的, 很好吃。”

她现在一天能吃上四五顿,为让娘娘高兴,御厨是变着法子换花样。

宋嬷嬷笑道:“娘娘,这又不是什么糕点,老夫人,夫人才吃午饭没多久,哪里吃得下饼呢!”

哦,倒也是,她们不像自己有喜了,陈韫玉笑起来:“那喝茶罢。”

甜甜的,惹人喜欢,刘月看在眼里,欣慰中又有些怜惜,她当时听到常炳的死讯,十分震惊,完全没料到他竟会走到这一步。后来几日,就总做噩梦,这皇宫啊,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但这小姑娘却是娘娘呢,幸好祁徽也疼爱她,在这威严,却显得有点无情的地方,也许是冬日里的一点暖阳。

她走上去,将一样东西递给陈韫玉:“我这阵子做的,希望娘娘不要嫌弃。”

橘黄色的一件直袖小衫,衣襟上绣着枇杷,葡萄,石榴,白藕等,那是每个不同季节的瓜果,寓意四季如意,陈韫玉仔细一看,阵脚非常的工整,果子的颜色也鲜嫩,绿的绿,红的红,她惊喜道:“怎么会嫌弃,太好看了,谢谢夫人!”

刘老夫人看着也很高兴,暗道自家女儿果然开窍了,知道送东西给娘娘了。

不过祁徽那里,她怎么从来不去呢?这实在不行,得找个人商量商量,只可惜常炳死了,还有谁能帮忙?刘老夫人想来想去,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

卢晋芳留在延福宫陪陈韫玉打发时间,刘老夫人与刘月走了出来,路上她夸赞女儿:“你早该这样做了,拖到现在!”

刘月没有说话。

当年怀着祁徽的时候,感觉到他在肚中越来越活泼,有时候好像躺着,有时候好像在翻滚,到得后来,小小的手脚贴在肚皮上,能看到那可爱的轮廓,她突然很想给他做一件衣衫。然而并不可能,那是一种遗憾罢,她是想弥补下这个遗憾,给这孩子带去一点祝福。

再等上两个月,看到陈韫玉平安生下孩子,她就要走了。到时候她再与母亲说,现在怕她晓得自己的病情,会哭得呼天抢地闹出什么事情来。

然而刘老夫人此时心中却很急躁,以不放心刘茂为由,出了宫,在傍晚寻到沈谦的家。

沈谦刚刚从衙门回来,见到她怔了怔道:“师母,许久不见!我之前还问过阿茂,说您老人家怎么一直待在宫里呢,也不来看看他。他一个人住,可是冷清,常来我这里用饭。”

“哎呀,那真是多谢你了!”刘老夫人连声道谢。

沈谦问:“阿月身体如何?”

这是他一直担心的问题,许多个夜晚想到她的憔悴,就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生怕她就这样撒手而归了,天人永隔。

“好多了。”刘老夫人道,“这宫里的太医真是厉害,月儿虽还没有长胖,但这精神气上来了,我总觉得她不太一样。”

沈谦便笑起来,笑容里又有些哀。

刘老夫人长叹口气:“就是有件事儿一直不如意,这皇上啊,不知道他如何想的,迟迟不封月儿为太后!我愁得每晚都睡不好,也不知跟谁说。阿谦啊,皇上不是很看重你吗,你可有什么办法?月儿这样下去,没个名分,我是死不瞑目的!”

刘月这般入宫,外面猜测纷纷,可碍于祁徽龙威,不敢当众议论,背地的却从来没断过,然而对于沈谦,这是天大的好事,祁徽不提,那刘月就与皇族没关系,也许将来治好病就能出宫。但没想到刘老夫人会来求助,他手指在袖中捏了捏:“阿月怎么想,她也这般期盼吗?”

“当然!”刘老夫人为了让沈谦出谋划策,一口咬定道,“月儿才给娘娘送了一件皇子穿得小衫呢,绣得别提多好看了,她很喜欢这儿媳妇。”

沈谦心中一刺,似乎被尖利的刀戳了下。

喜欢这儿媳妇?那她也喜欢祁徽这儿子吗?难道她心里其实很期盼重逢不成?可那日离开,她分明从轿子里探出头看他的。

不,这不可能。

沈谦道:“师母,阿月真的想做太后?”

“她为什么不想?”刘老夫人道,“皇上是她亲儿子,你是没当过女人,不清楚怀子是什么感觉!天下没有母亲是不喜欢自己的孩子的。”

“可阿月当初不是不情不愿?”

“那是拜那毒妇所赐,可先帝又不坏,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当初是先帝将月儿送出来救了她的命,那是一种恩情。既如此,她对皇上,又怎么会不喜欢呢?”

沈谦脑中轰得一声,脸色发白。

“哎呀,阿谦,你怎么了?”刘老夫人拉住他的胳膊,“阿谦!”

沈谦有种呕血之感,他思念着,为之痛苦了二十年的女人,难道真的移情别恋,喜欢上那个对她强取豪夺的皇帝祁衍吗?

那这二十年,他算什么?

刚刚回来,在门口听了几句的沈静急忙踏步而入:“父亲!”

“静儿,阿谦他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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