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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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不好?”祁徽眸光转动,落在祁成穆那桌上,见他果然看着这里,只目光对上,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立刻便侧过了头。

火上浇油,祁徽更怒,拽着她手腕用力。

陈韫玉没坐稳,立时倒在他怀里。

下首都是各位藩王与藩王妃,平日里两个人亲密便罢了,而今这么多人,他怎么起了兴致了?陈韫玉对这眼神不陌生,完全是想做坏事之前的眼神,好像风暴一样,席卷过来。她慌得心砰砰直跳,生怕他真的这么不要脸,抬手就狠狠掐了一下男人的胳膊。

祁徽吃痛,挑眉道:“你掐我?”

“我,我是想让皇上冷静一下!”陈韫玉虽然害怕,还是强撑着,“在座的藩王,藩王妃都看着这里呢,您这样,成何体统?”

又不是在扮昏君。

祁徽一怔,才发现刚才的冲动,委实是气过头了,想让祁成穆看看,这陈韫玉到底是谁的女人,居然敢染指!

他略微松开手,让陈韫玉坐好:“我是有事交代你,你往什么地方想呢?”

还想糊弄她,哪里是要交代的样子,不过陈韫玉也没拆穿,问道:“皇上有何事交代?”

“以后离周王远一些。”

陈韫玉下意识要去看。

祁徽道:“别转头,记住朕的话。”

“可皇上不是很器重他吗?”怎么听起来又是厌恶的口气了,陈韫玉十分惊讶,“皇上叫妾身予他好好择妻,说不要辱没了周王,明明很是欣赏,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毕竟妾身第一次听皇上这般夸赞别人。”

误会…

祁徽闭了闭眼,想起那日祁成穆的态度,明明是个聪明人,对酒之时,已经心怀坦荡,他很庆幸自己能说服这样一位年轻有为的藩王,不动干戈。

然而他看错了吗,祁成穆真的会同那祁舜华蛇鼠一窝,为陈韫玉,不惜叫福州卷入战争?

也许是误会,那画是别人放于他行李之中的吧?

祁徽心里又升起了几分希望,叉起块寒瓜给陈韫玉吃,想多谢她的提醒。结果女人张开樱桃红的唇,露出雪白的牙齿,他突然又不想给她吃了。

老招蜂引蝶,想抽她屁屁!

他塞到自己嘴里。

陈韫玉眼巴巴看着,气得多吃了几个李子。

宴席散后,祁徽请了祁成穆去文德殿。

这座宫殿历来是早朝之后,帝王办公,接见大臣,休憩的地方,位于太和殿之后,四面出廊,地上铺着金砖,刚刚打扫过,光可鉴人。

祁徽请祁成穆去内室。

不像正殿富丽堂皇,内室极为雅致,六层高的书架,檀木的多宝阁,东边有扇云母屏风,将床隔在里面,隐隐露出半张琴桌,焚着清淡的香。

祁成穆心里忐忑,实在不知道祁徽要说什么,他沉默的站着,心里好像有根丝线在拉扯,东一下,西一下,叫他摇摆不定,停在哪里都疼。

耳边听祁徽道:“朕昨日看你打猎,功夫了得,很想留你在京都办事,奈何大梁正值动乱之期,朕又委实需要你的帮忙,尤其是西北那里。”

西北就是靖王了,祁成穆一早就晓得自己交出兵权,那靖王必定便是下一个目标,而今祁徽说起,自然是要表态的,便是道:“微臣听凭皇上差遣,绝不让皇上失望…”边说边是惭愧,他祁成穆有朝一日竟然成了这般无耻之徒,口里说忠心,心里想得却是龌蹉的事情。

这样的口是心非,自己都难以接受。

祁徽看他一眼,手抚在多宝阁最高一层的架子上,里面摆着把金鞘宝剑,那是先帝留下来的,他拿在手里道:“朕自小病弱,从不曾习武,这宝剑是父皇所配之物,朕曾想过哪一日要用它斩除奸佞。但今日朕觉得,将这把剑送与你,或许能更大的发挥出它的威力,希望你能用它荡平叛乱,杀尽劫匪,为大梁百姓谋福祉。”

他的话诚挚,又充满了对将来太平盛世的期待。

那一刻,祁成穆只觉脑中嗡嗡作响,对自己心里所生出的邪念,越发的痛恨起来。

曾经祖父,父亲的教诲,一字字一句句涌上心头,如巨雷滚动,如闪电劈过,叫他脸颊赤红…他祁成穆绝不会是这种人,不会!

“臣有罪!”他突然单膝跪了下来。

………………

祁舜华见祁徽召了祁成穆去文德殿,心里十分好奇,奈何偷听不得,便是在这屋里好像困兽一般走来走去,直到听到丫环的禀告,说祁成穆来了。

她忙打开门,一下将祁成穆拉进来。

心里满是得意,祁成穆来见她,肯定是被摧毁了心志了,看看,还是熬不住罢?也许是因为今日宴席上,祁徽同那陈韫玉耍花腔,刺痛了他。

她隐藏住笑意,轻声问:“堂兄,你为何事而来?”

“为何事,你不知吗?”祁成穆啪的猛击了一下桌案,“皇上刚才送了我一把宝剑,你猜如何,想让我回福州领兵去攻打太原。他简直是想让我送死,你父王的兵马怕是有二十万罢?”

“哪里,至多十万,不过给父王时间的话,筹个五万没有问题,周边那些劫匪,哪个不愿意有银子拿呢?”祁舜华眸光一闪,“那你去吗?”

“我会如此愚蠢?”祁成穆目光阴森森的,盯着她道,“你之前跟我说的话,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我们会拥立你为帝,只要你能杀了祁徽,我们马上出兵攻打京都。”

“好。”祁成穆挑眉道,“你现在就写信告知你父王,让他领十万兵马,速速来京都,我也写信去福州,让我麾下的陈将军领兵前来,我们两相夹击,将京都夺下!”

果然是疯魔了,祁舜华大喜,斜睨一眼祁成穆:“你刚才与祁徽那么近,如何不将他先杀了?”

“你以为他有多信任我?他身边高手林立,我稍许摸一下腰带,都大为警戒,哪里如此容易?依我看,还是用兵力取胜,你大概不知道吧?只要我回福州领了兵,他立刻就会杀了你,不信你往外看看。”

祁舜华心头一惊,忙走到窗边,果然见院子里突然多了几十名禁军。

“别怪我不提醒你,趁他还没有杀你,快些叫你父王出兵!我刚才已经摸清楚,京都的三大营只有十万兵马,其中还有许多老弱病残,精英俱被武有年带去了别处,等我拖延时间,让你父亲同我麾下汇合,趁夜偷袭,保管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祁成穆说着拍一拍她的肩膀,“这场仗赢了,你父亲想要多大的封地,我都会送给他,哪怕是这半边江山…只要你帮我,夺得京都,夺得陈韫玉!”

祁舜华冷笑,真的赢了,父王定然一剑就削了祁成穆的脑袋,哪里还轮得到他来做皇帝?不过而今形势,确实是刻不容缓,也是难得的机会。

她又朝外看了一眼。

“怎么,不好送信吗,或者你写了,我替你送走。”祁成穆问。

“父王只认我的方式,别人送了无用。”祁舜华嘴角一挑,不过几十个禁军,能挡住她的人,她的信可挡不住。

祁成穆看着她:“那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泉州。

武有年收到了八百里加急的诏书,连夜领兵前往天澜关附近的红玉河,那是太原到京都的必经之路,只要他设下埋伏,一旦靖王中计,前去京都,必然会遭受重创。

那么,以他五万兵马,对抗这十万,都绰绰有余。

不过凭靖王老谋深算,未必会倾囊而出,或许只有五万,那更是轻而易举了。

武有年坐在马背上,眺望远处,嘴角不由挑了挑,靖王恐怕不知道,他女儿亲手帮忙设下的死亡陷阱,已经在向他招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_^

第39章

今日突然下起了雨,在这五月洒下了一点凉意。

雨花打在蕉叶上, 窸窸窣窣的, 传入安静的殿内。

常炳弯着腰, 站在御桌旁,手微微的拢着, 眉眼却有些舒展, 他大约已经猜到祁徽突然召见, 是为什么事情了。

果然祁徽道:“今次多亏公公,要不是你提醒,朕还蒙在鼓里呢, 果真这祁成穆与祁舜华有不轨之心, 不过祁成穆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祁舜华是真该死, 幸好公公发现得早。”

祁成穆居然有苦衷, 这他真没看出来,常炳忙道:“是皇上英明, 奴婢不过凭着本份行事,最后还是要皇上定夺的。”

祁徽看向他:“可惜大梁如今这形势,朕并不想就此发作。斩了祁舜华,太原的兵马仍是祸患…公公可有什么办法?”

就等着问这个呢,常炳假装思索了会儿,说道:“皇上可以瓮中捉鳖,既然祁成穆有苦衷想必是能争取的,如此, 可利用这一点,布下迷阵,诱敌深入,指不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要说人才,常炳绝对算一个,祁徽眼眸眯了眯,他很早就清楚这一点,常炳既伺候着太后,私底下又匡扶他,两边都不误,风生水起,岂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可见城府极深,只可惜,他缺少了武有年,陈贤等人身上所拥有的一种东西——大义。

他是一个完全被自己的私欲所驱使的人,所以在吴太后掌权之时,凭着手中一点权力,也在尽情的搜刮占有,不然一个太监,如何能拥有如此多的财富?

可以说,常炳的日子是十分好过的,故而他当时就已经疑惑上了,常炳为何要背叛吴太后,而来相助他?他想在自己身上求得什么?

而今看来,可能所求不小。

祁徽道:“公公所想,与朕差不离…祁成穆一事,还请公公务必保密。”

差不多,那可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吗?常炳十分的欢喜,祁徽终于知道自己的本事了罢?那什么魏国公,能想出这种办法,将周王,靖王一举歼灭吗?他笑道:“请皇上放心,奴婢自然不会跟任何人吐露的,奴婢告退。”

见常炳离开了文德殿,祁徽看着殿门,好半响没有说话。

他在想那天祁成穆认罪的事情,还没有说清楚,便是吐出了一口黑血,见事有蹊跷,他连忙吩咐长春偷偷将傅大夫请到文德殿。

后来才知,祁成穆是中了迷心蛊。

此乃祁舜华所为,以此控制他…

如此恶毒,真不像是个小姑娘能做得出来的,也不知她怎么就下了这种狠心?明明他说服祁成穆,这件事足可以宽慰她,靖王若也能合作,饶他一条命不难。

可偏偏…祁徽摇摇头,到这个地步,靖王府自寻死路,他当然也不容情,便同周王商量出了这个计策。甚至为防止祁舜华发现,傅大夫并没有将蛊毒解去,只是用一位药,暂时抑制住那蛊毒蔓延的速度,好让祁成穆能保持几分清醒,这样才能让祁舜华信以为真,传信给靖王。

所以现在祁成穆还在中毒的状态。

祁徽捏了捏眉心,而择妻一事仍得继续,戏也要接下去演,一直到靖王离开太原,不然惹得祁舜华怀疑,恐怕事情就不是那么顺利了。

………

从平阳府出发到蔚县,因水路多,刘家便不再坐马车了,而是换了船只,谁想到这船行到半途,竟是坏了,勉强到得岸边将他们送上去。

浪费了不少时间。

刘老夫人头疼,带刘月几个先去馆子里吃饭。

此次去京都十分不顺,她心里隐隐担忧,总觉得是个不好的兆头,但不去,又不可能。夜长梦多,还是得赶紧上路,到了,万事大吉!

“都吃快一些,这只船我们就不坐了,重新寻一只。”

刘茂惊讶道:“为何?不是修去了吗,船夫说只要一会儿。”

“信他的鬼话,我看这船晦气,你看看,我们才坐就出事儿,还是另外寻罢。”

刘茂无言。

刘月亦不说话。

倒是卢晋芳急着给刘月夹菜:“干娘,这虾仁好吃,您多吃点儿,好克化的。”

刘月笑起来:“芳儿真乖。”

她胃口不太好,这阵子总梦到宫里的事情,梦到吴太后,梦到祁衍,梦到祁徽,一团的遭,有时候真宁愿是在做梦,一觉醒来,她是十五岁的模样。

就不会有今日的烦恼了!

见她越发颓靡不振,刘老夫人恨铁不成钢,低声道:“怎么说都是好事儿,你就不要钻牛角尖了,这样对你身体只有坏处。你听我的,放宽心,我们一家到得今日,算是否极泰来,你多想想往后的日子。啊,你的病好了,阿茂考个功名,将来娶个贤妻,晋芳又嫁人,多好。”

刘月想一想,那确实是可期盼的将来,不管如何,他们都是被自己拖累,也该有个好结果,既来之则安之罢,刘月低声应了。

四人吃完出来,走到河边找船。

那里停着好几条船,但多是短途,并不走很远,听说他们要去京都,一个个都摇头,刘老夫人怒道:“这么大的船,就没有去京都的吗?便不去京都,在晋县停了也可以!”

“哎呀,大娘您发什么脾气呀?您是来早了,正当晌午吃饭的时候,船夫都还没来呢,等等总有要去京都的,话说,大娘,你们家有亲戚在京都啊?”一个船夫捧着碗菜饭边吃边问,“我划船多少年了,还没有去过京都。”

“自然是有亲戚,不过我们也是第一次去。”

听来是去投奔的,那船夫好奇道:“亲戚是做什么的?”

刘老夫人这可不能说了,要说皇帝,肯定会被人耻笑,因为别人不会相信,且儿子叮嘱过,不能说出去,便是一摆手:“你问东问西的作甚,反正就是去京都!”

“哎哟,哎哟,还藏着掖着呢,莫非是什么大官哟。”船夫打趣。

说话间,后面划来了一条非常大的船,刘老夫人欢喜得扬着手,高声问道:“这船去京都吗,我们这里有四个人。”

那船立时就靠岸了,船夫道:“只到晋县,一人一两银子。”

“行行行。”刘老夫连价也不还,她实在是太着急了,连忙叫刘茂搬着行李往船上抬,走上去时,只见甲板上站着好几个人,“都是去晋县的呀?”

“可不是?十来个人呢。”船夫叮嘱道,“你们…”说着目光往后瞄了眼,瞧见刘月,但见她五官姣好,却瘦得可怜,仿佛风吹就倒,一愣之下嫌弃道,“该不是得了重病吧?哎哟,这病人怎么能上船,万一死在船上…”

“你说什么?”刘老夫人大怒,“什么死在船上,我女儿能活百岁呢!”

“大娘你又不是神仙,这不是你说活百岁就能活百岁的,你瞧瞧你这女儿,或者叫大伙儿瞧瞧,像是能活那么久的吗?你们还是下去罢。”

那是在咒她女儿早死,刘老夫人怎么肯答应,大叫道:“你竟然敢这样对我们,你知不知道我女儿是谁!”

船夫闻言,仔细瞧了他们一眼,只见四个人装束都普普通通,衣着半新不旧的,能是什么贵人?不屑道:“就算是天皇老子,也不能留你们,不要逼我动手,再不走,我把你们行李先扔到河里去。”

刘老夫人气得险些吐血,奈何又不能说出实情,指着那船夫的鼻子,手指发抖。

不想惹事情,刘茂低声道:“娘,我们便走吧,反正后面还有船呢,不信找不到合适的,您不要同这种人置气。真闹起来,姐姐也难堪,不妨退一步。”

可刘老夫人被气狠了,不甘心,两相僵持时,有个姑娘从船厢里走出来,到刘月身边予她把一把脉:“去得晋县无妨,我爹爹发话了,令你立刻上路,莫要再耽搁时辰。”

声音清脆,刘老夫人回身一看,这姑娘十六七岁的年纪,一张鹅蛋脸,长眉细眼,穿着身碧水绿的襦裙,十分秀美,看着就像是大家闺秀。

那船夫竟十分忌惮,一句话都不敢驳斥,连忙收了铁锚,撑蒿子开船。

替他们说话,也出了口气,刘老夫人疾步上去道:“多谢,不知姑娘芳名,将来我老婆子一定会回报这份恩情。”

“不用,不过举手之劳。”那姑娘看向刘月,“夫人病着,还是进去罢,省得吹到风。”

她飘然而去。

刘老夫人盯着她的背影,与刘茂道:“真是个大好人啊,连名字都不留,不过刚才听她所言,她的父亲是不是什么官员?”一边说,一边往那船厢看,“你看看那些狗仗人势的,她一出声,立刻就载我们了,实在可恨,怎么会有这种人!”

“您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刘茂提起行李,“我们去歇息会儿罢。”

几人往后面走去。

……

祁徽消除了对周王的误会,陈韫玉便照着之前所选的,拟了一张名单出来,上面都是些京都的大家闺秀,身家清白,品貌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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