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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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定自若的冷淡女声响起，令林琅心头一惊，这声音，难道是？

“这种情况什么时候开始的？”

杏儿在一旁开口：“是从脸开始肿的。”

“脸？”

“嗯。”

那双修长微凉的手摸到了林琅的脸上，双指一叩，扒开了林琅的眼皮，疼痛的同时，光线也映入眼中，林琅下意识的瞳孔一缩，待适应了之后也认清了来人。

真的是司镜！

林琅激动地呼吸急促，艰难的张开嘴，想喊一声司姐姐，然后双唇启开一条缝，只发出一点点气音，虚弱无力又沙哑难听。

林琅看到司镜眼眸一垂，然后压低声音：“是我，你别急。”

林琅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司镜不徐不疾的冷静语气感染到她，呼吸缓缓平稳，一条细缝看着司镜为她诊脉，仔细检查身体发涨的情况，然后果然得出和前几个大夫一样的结论：“不是毒。”

杏儿一听这话，脸色灰暗的如同天崩地裂，如果连当朝的国师大人都这么说，那么林琅一定不是中了什么奇珍异毒，可不是毒，怎么人会肿成这样。

她声带哭腔，是真的要绝望了：“那怎么回事啊，国师大人？”

她抽了抽鼻子，竭力止住泪意：“小姐都快三天没吃东西了，再这么下去的话——”杏儿没再往下说，司镜自然也清楚，别说林琅如今全身肿胀成这样，就是个成年男子，三四天不进食水，也会熬不住的，到时候不是被病死，而是最有可能活活饿死。

司镜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锦盒，上面绘着奉天监祥云入剑的图案，她速度奇快的在盒子上不同方位轻点几下。

“咔”的一声，盒子自动打开，几缕白烟袅袅升起，露出里面的真容。

这精巧玄妙的盒子令焦灼不安的杏儿都怔住一瞬，目光投去，只见里面躺着一枚青绿色的滚圆药丸，看里面的规格，旁边本应该还有一个的。

司镜举着药盒，侧头示意杏儿：“掰开她的嘴。”

杏儿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司镜是要林琅开口。她快速移到林琅身边，使劲捏住双颊，终于令林琅的口张开一条缝。

然而杏儿依旧不抱希望：“国师，我们试过了，小姐现在咽不下去任何东西。”

“不必她咽。”司镜淡冷回答，上前将精巧锦盒移到林琅嘴前，手指在盒下一敲，力道角度完美，青绿药丸立刻弹入林琅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自动从嗓口而下，一股灼热顺流到胃，如同一团气势汹汹的青色火焰，从舌尖烧到了腹胃，严严实实的热意逼的林琅身子猛然弓起，嘴里不可抑制的发出呜呜声响，表情痛苦极了。

要知道林琅虚弱的已经几天没有动的，连手指都只能微微轻晃，哪有这样猛烈的动作，杏儿瞬时被吓愣住。

下一刻，司镜上前，大力按住林琅的双手，转头冷喝：“按住她！”

杏儿如梦大醒，马上也学着司镜的动作按住林琅不断乱蹬的肿胀脚腕。

好在林琅是女子，又没有多少体力，片刻后，她整个人便瘫软下来。

体内的热意化作一条条暖流走向四肢百骸，细密的汗渗出，林琅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清明了，起码她能感觉到体内的热意，皮肤上的湿润，还有杏儿按住自己双脚的力道，这些在几天前，她都完全没有感觉了。

最重要的是，腹中的饥渴感少了大半。

有微凉的布巾在擦她额头和脸上的细汗，林琅艰难的睁开眼，发现是司镜。

“吃了这个，三五天内不进食也不会有事，只是这样一直下去是不行的，还有，”司镜突然弯下腰来，靠在林琅的耳边小声道：“他也来了。”

他？

林琅自从意识清晰后，许多问题冲向脑子，最大的一个，就是司镜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家。

她一时没弄懂司镜的意思，眼中依旧疑惑。

司镜对她做了一个口型。

端王。

林琅霎时感觉体内的那种灼热冲向大脑，“嗡”的一声，令那里一片空白。

沈连卿来了吗？

是司姐姐将他带来的？还是他知道才叫了司姐姐？

林琅想开口问，然而嘴巴张开一条缝，肿胀的舌头依旧不听话。

“你别着急。”司镜以为林琅是想尽快见到沈连卿，于是起身将杏儿叫走，“先让她休息片刻，还有一些情况我要问你，走吧。”

“是、是。”杏儿不太放心林琅，只是司镜有令，也见到了她一喂给林琅那青色药丸，林琅脸色就红润不少，便依依不舍得跟着她一起出去。

他们怎么都走了？

林琅勉强压住心绪，转了转眼珠，然后听到门声轻微一响，是又有人进来了。

心跳一下子提到最高，嗓口的焦灼感复现，身材颀长的男子走入房中，只看了一眼，林琅就辨出对方的身形，立刻闭上了双眼。

屋子里这样安静，一点点的异动都能清晰的映入林琅的耳际，这些天来，她的听力比以往更加敏锐，然而奇异是的，林琅竟然没能听到一点脚步声。

难不成，是自己刚刚看花眼了？

小心翼翼的张开一点点，果然看到一个高大身影站在自己床前，林琅马上闭上眼睛，而后听到一声轻笑，正是来自沈连卿。

这次，她听到声音了，甚至感到沈连卿坐到了自己身边，林琅想移动的远一点，全身却提不起一点力气。

然后，她感到自己的鼻梁被刮了一下，属于沈连卿好听的声音传来：“小丫头还装。”

林琅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内心挣扎良久，才终于睁开一条细缝的眼。

说实话，林琅现在真的不想见沈连卿，当初在百花宴画了一张女鬼妆容，出丑被他撞见已经让她难堪至极，可如今的自己全身浮肿，脸都涨变形了，不是一盆水就能解决的，自己这样丑的模样被他看到，林琅真心无地自容到了极点，所以才会装睡。

再看到沈连卿光风霁月的模样，顿时更加羞赧，目光躲闪，脸上染上一层绯红，很是怪异。

沈连卿神色倒以往常无异，如今做任何表情，都是对林琅一种伤害，所以他朝她露出一个笑，道：“变成蚕宝宝了呢，挺可爱的。”

林琅胸口像是有一团水，排山倒海的往上涌，难受的眼泪都逼出来，她霎时绷不住了，呼吸急促，眼泪从眼角一颗颗流出，形成一条水线。

沈连卿微微一愣，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让林琅哭了，他知道林琅心性坚韧，上一次见她哭，还是她以为自己死了才忍不住。

他喉头上下滚动，微微俯身，毫不介意的去擦她眼角的泪。

“我不说了，别生气。”

他以为自己生气了？

林琅并不是生气，只是一时情绪上涌，那些埋在心底的惧怕与委屈，在见到他时就有些忍不住，听到他不嫌弃自己，还安慰她，这才爆发开来。

在没见到他之前，林琅只敢在夜里无人的时候流几滴眼泪，后来无法进食喝水，眼泪都得忍着。

看到他的窘迫与难堪在他温柔怜惜的语气中终于忍不住，才禁不住哭了。

种种复杂的情绪与因素藏在心底，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林琅不想他误会，努力活动了一下脖子，动作小小的左右摇了一下。

她在摇头。

沈连卿立刻想到了今早的梦，她摇头，后退，然后消失。

几乎是下意识的，沈连卿握住了林琅的手腕。

热烫的触感立刻惹起林琅全身的震动，难得沈连卿还从她一双细缝的眼里瞧出几分震惊与羞涩。

这不是梦，眼前的人也是真实的。

沈连卿松了口气，随后也放开手，目光落到她的唇上，问：“还怪我吗？”

林琅心里越发不知是什么滋味，赶紧又摇了一下头。

一样是摇头，这一次却和在百花宴时天差地别的不同，沈连卿勾住林琅一根粗圆的手指握在手心里，问她：“出了这么严重的事，为什么不找我？”

林琅自然感觉他在摸自己的手指，顿时也被他的举动弄得没辙了。

她人都变成这样了，这人怎么还有心思占便宜？

对于他的问题，林琅自然无法回答。

她其实有想过找他的，只是那时她说不了话，也写不了字，根本无法求助，她已经猜到司镜应该是他找来的，只是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出事了呢。

她一个疑惑的眼神递过去，沈连卿就顿悟了。

“是季明。”握着她手指的手变成了把玩她的手心，一下一下的拂动，胡乱画着，将林琅的心也弄乱了，依稀听沈连卿说：“百花宴之后我命他注意你家，这件事我会查清楚，不让你白受罪。”

这么欺负他的小姑娘，他是一定要将那人一尝绝望滋味的，就如那个胆大包天、自命不凡，还胡言乱语说知道申国命运的孙沛。

谁也不能碰她。

沈连卿眼眸深暗，有狠戾的神色在眼底闪过，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想保护什么了，久到他几乎都觉得这世上毫无留恋。

他的思绪突然顿住，因为他感到自己划着林琅手心的那跟手指…被抓住了。

微弱的力攥住他的食指，暖暖的肉贴合，舒服极了。

“你还有力气呐，做点别的不是更好？”沈连卿一歪头，流光一样的黑色长发垂下，正落到林琅身边。

林琅心头狠狠地一震。

这头发真好看，和这人一样好看，她一时心动，有点想伸手摸摸。

只是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因为沈连卿说的话太暗含别意了。

他要做什么？

林琅眨了眨眼，感觉心跳加快了。

心自己这幅样子，他应该下不去手吧。

在林琅这样想着的时候，沈连卿朝她露出一个笑来，笑的她脸都红了。

沈连卿起身从桌上端了一碗水来，林琅看的嗓子直冒烟，但她知道自己一点都喝不了。

然后，她看到沈连卿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来，细长的玉一样，和筷子一样粗细，上面雕花，价值不菲。

沈连卿将它放到碗里，端到林琅脸边，将细长的玉一头抵到林琅的嘴唇上，抬了抬下巴，对她道：“来，张嘴。”

林琅有点发懵，但也听话的张开口，只有一条小缝，但足够那根细玉进入，林琅巍巍的用肿胀的舌尖一碰，才发觉这细玉竟然是中空的！

沈连卿的手插入林琅发间，将她的头稍稍抬起，“喝吧。”

林琅看了他一眼，眼神闪动，垂下眼眸，低头看着碗里清澄的水，干渴的喉咙一动，嘴上一吸，微凉的水立刻侵满口腔，前呼后拥的涌入喉咙，干渴了几天终于能喝上水，林琅一时激动，咕咚咕咚立刻将一碗水都喝完了。

当沈连卿伸手去抽玉管的时候，林琅还咬住没放，他忍不住笑了一声，“我再去给你拿一碗。”

她这才不好意思的松嘴，看着沈连卿又端一碗水过来，这次林琅懂了，没等他开口，就张嘴等着玉管，又是一碗清水入腹，林琅感觉腹中不再空荡，干咳的喉咙也好受多了。

在林琅等着第三碗的时候，沈连卿却没动，他擦了一下她嘴边残留的水泽，开口道：“你不能一下子喝太多，等晚上让丫鬟将米碾成末煮好给你喝。”

这下解决了进食问题，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林琅意犹未尽的砸了一下嘴巴，舌头在口腔里扫荡，将剩余的一点水咕咚咽下去。

也不知道她这动作怎么了，惹得沈连卿突然低头闷笑，看也不看她，只笑的不停。

林琅再怎么样也是个姑娘，一下子羞涩起来，又说不了话，脖子带脸都烧得通红。

她拿手指戳了戳沈连卿。

沈连卿抬头，眉眼间俱是笑意，他扬眉：“怎么？”这样爽朗的笑配上他的脸，真是让刚喝了两碗水的林琅口干舌燥，吞咽了一下，好一会儿意识才回来。

林琅垂着眼帘，手指轻轻滑动，是要写字。

沈连卿心领神会，主动将林琅的胳膊抬起，然后自己的手心就送了上去。

林琅：“…”

这个人，真是不放过任何时机啊。

林琅的手心带了点细汗，蜷成拳头，只一根手指在外，轻轻在沈连卿的手心移动，仅一个字，瞬间让沈连卿的心软了下来。

他放下她的胳膊，伸出手捧住林琅的脸，双目望着她，眼神柔和的如同四月的风，他说：“不丑，我今日偷偷过来就是来采花的，花儿真美，不虚此行呢。”

瞬间，林琅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人紧紧握了一下，又想哭了。

“你会没事的，别怕，有我在呢。”沈连卿摸了摸林琅的脑袋，声音低柔，“我疼你。”

林琅的泪水终究没能止住，千言万语都化作眼泪，源源不断的流出。

沈连卿叹了一声，有些无奈：“怎么又哭了，是难受么？”

不难受的。

我好开心。

从来从来，都没人这么跟我说过，我开心。

林琅默默想道，如果自己能够开口，或者有力气能动，她一定会忍不住，紧紧地抱住他的。

她能遇到沈连卿，曾经受过的千难万险，即使自己熬不过这一劫，也值了。

沈连卿明显看到林琅的目光渐渐柔和，那种缱绻眷恋的目光又重现，他情不自禁的低头，轻轻地吻上她肿起的眼皮。

林琅听到他说，“我的姑娘。”

她身子紧绷起来，像是一张开满弦的弓，皮肤红的像是被烧着了，下唇轻轻含在嘴里，心跳的几乎不是自己的了。

“咚咚”。

林琅差点以为是自己的心跳声太大盖过耳际，随即又是两声不合时宜的敲门时，原来是有人来了。

林琅感觉到沈连卿恋恋不舍得起身，十分明显的叹了一口气，她睁开眼，看到他满脸的无奈与遗憾。

她本是害羞到了极点，现在却莫名的有点想笑。

沈连卿看出来了，伸手刮了下她的鼻梁，意有所指的说：“以后再收拾你。”

林琅瞬间脸就红了，即使她的脸现在是个发面馒头，如今也被涂上了一层胭脂。

沈连卿起身去开门，果然，门外的人是司镜。

她淡漠的表情此时带了几分凝重，目光担忧的看向床上的林琅。

沈连卿侧头示意：“刚喂蚕宝宝喝了水，你查出病因了么？”

司镜缓了缓才明白他嘴里的蚕宝宝指的是林琅，不过说起来，倒的确很像，司镜心头默默一动，再看向沈连卿的目光有了细小的变化。

然而说起病因，司镜沉着脸摇头，“不过，我发现了别的。”

“什么？”

“林琅身上没毒，倒是她的母亲，我刚刚注意到她脸色不对劲，借口为她探脉，发现她中了慢性毒，毒性很深，几乎致命。”她刚刚不靠近床边，就是为了不让林琅知道这件事而担心。

沈连卿皱眉，自然明白如今这个局面一定不是巧合。

司镜：“我让他们将饭菜端来，验过是无毒额，然而我叫林琅的贴身丫鬟杏儿端来昨日的饭菜，再检验发现果然里面掺有毒物，虽然用量不多，可如果半年日日服用，会使人神色疲倦，渐渐发病，足以无声无息的杀死一个成年人了。”而饭菜的变化足以说明下毒的人就在府内，因为知道她来林府因此不再在饭菜中敢下毒，就是为了防止她会发觉。

“等等，”沈连卿问道，“你不是说林琅体内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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