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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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燕听得整颗心都慌了起来,不顾泥地污脏她的衣裙,跪在主子身后就道:“奴婢真的很仔细地在寻找,除了近处的临渊镇,就是隔壁的桥碧镇和流岩镇都跑过了。”

她的脸色急得通红,努力解释,却又担心对方不肯相信。

“是吗,当真寻过?”

淡淡的敷衍着,景晨在脑中不断思索平城附近的布局与地理。平城富饶,周边村镇亦多,眼下所处的李家村依傍临渊镇,好似是在城西,西北桥碧镇,西南流岩镇。

原仲轩竟是会往西行,未有往北!

这般所为,那便是难做了,即便有人寻觅,自然也会往北追去。

他竟是这等细心之人。

景晨忍不住蹙眉,她不能只寄希望于旁人,坐等被寻到,而是必该有自己的努力准备。如自己的情况,留在原仲轩身边多一日,就危险一日。谁的耐心都是有限,她保证不了原仲轩是否会有急切偏执的时刻。亦非每回都能够脱身。

对于失而复得的女人,男子的占有欲越发强烈。因为高傲的自尊心在催使。

否则,便不会有时冷时热、欲擒故纵这一说。

“回夫人,奴婢真的很仔细地进了每家铺子,就是没能找到符合您要求的那种胭脂。”小燕苦着脸。分外委屈无奈。

景晨脸上却依旧风轻云淡。看不出任何波澜,“既是这般,那你下去吧。”

小燕就颤抖不安地望向对方,以为对方果真生气了,低头再道:“方才在门外遇到原爷,他询问奴婢,知晓未能如夫人之意,已经遣人去城里了。”

景晨已经知晓自己所在的是李家村,靠近临渊镇。要的信息已经明确,则不愿同她多言。挥手令她退下,表情不容置喙。

后者虽仍忐忑。但在对上眼前人那般威严的面色,则不敢再有迟疑,规矩地退出了屋子。

临渊镇在平城西面,然这周围到底有多少村落,她就不得而知。无奈感慨的是现下她脚上有伤,无法外出,只能借别人旁敲些事出来,到底不如亲眼所见来的明确。

不过,亦好在脚上有伤。身体昏沉不适,否则就当真被他强带入京都去了。

自古以来。聘则为妻奔为妾,就这样跟着他去原府,即便真能留下,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同样都得顶着“楚景涟”的名义,倒不如就此留在平城,到底还是个正妻。

即便商户不比官宦显赫,却没有那般多的纷争,而真正的矛盾争斗,远不比那等严格阶级内的残酷。

何况目前,她亦渐渐能适应君府的生活。

该如何才能摆脱原仲轩呢?

紧了紧身上的薄衾,不顾被角洒在并不洁净的地上,景晨目光渐渐放得深长,紧锁在外面往来人的道上。

“涟儿。”

虽说已经能够辨别认清,可她仍旧觉得这股气息很陌生。

“你身体不好,怎么能下炕,是谁伺候的?”

微恼的声音出现在耳旁,紧着是宝蓝衣袖下的胳膊横在眼前,伸手就欲将窗子合上。

简陋的农屋内,如此光鲜艳丽的身影,明媚了整个视野。

“别关,可以吗?”娇声很轻很缓,隐约带着几分祈求。

原仲轩的手就停在窗柩上方,侧首关怀地望向并不正视自己的女子,很是温柔的回道:“此时,风大。”

“光景亦好。”

她的回答很干脆。

他便只将窗子半掩了下,蹲身在她旁边,似乎纵容宠溺到无可止尽的地步。目光谨慎小心,尤带几分轻哄,“我知晓在这儿落脚委屈了你,涟儿,你想要的我自不会亏待你,相信我!”语气郑重,似是承诺。

“你说的是胭脂,还是名分?”

总是这样直接明了,不容人有半刻含糊。

原仲轩的笑容便有些呆滞,垂着唇角低道:“涟儿,你还是这样直白。”话落,伸手欲要触摸她,却顿在了空中,“都是!”声音坚定无比。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给的对象不值得你如此付出,亦或许你想给予的并不是她所想要的呢?”歪着脑袋,景晨目光认真。

话声方落,她的肩膀就被人紧紧扣住。

方还隔着些许距离的男子,肃宽沉色的脸庞已经近在咫尺,对方目光阴冷深沉,“说了这般多,你还是不甘心离开他,对不对?!”

“没有什么甘心不甘心的。”回后,侧过视线,故意不去看他。

选择的权力,从来都不在她的手里。

似乎察觉到她眼中的黯淡,他慢慢松开了手。

身旁的气息渐渐远去,景晨脑袋都未曾回下。

半晌,端着汤碗的农妇进屋,将热气腾腾的简单毛木托盘搁在桌上,走上前和蔼笑着说道:“夫人,您家老爷可真是疼您,竟然花了块银子买小妇人家的鸡,方宰了的,最补身子,我扶您上炕。”

景晨没有反对,点头道了声“好”。

仰在柔软的迎枕上,景晨半阖着喝汤,才饮两口就觉得这汤味特鲜,似乎比她从前喝的都要美味。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原汁原味吧。

余光撞上站在旁边总盯着这新些崭新且华丽物件凝视的人,察觉对方目露羡慕,笑了就唤了声“桂嫂”。

她是这农舍的女主人,在接待景晨这行人入住后,一家四口就缩在后面土院猪圈旁的屋里。白日帮着张罗饮食洗衣,虽说忙碌劳累,却瞧得出她们家人是欢喜的。

桂嫂顿了顿,眉宇间有丝被撞破的尴尬,红着脸就紧张道:“夫人,可是这汤不入味?我再去重做。”

“不必。”景晨温和笑着,低语复道:“我们住在这儿,叨扰你们了。”

“怎的会?你们都是贵人,咱们伺候你们,心里欢喜呢。”

景晨便回道:“这么多人都要你们夫妻张罗,亏得你们放下这田里的农活了。”

许是她的语气太过亲近,又许是她的表情很和善,桂嫂渐渐放开,说话亦随意了很多,“夫人您可别说这话,能接待你们,是小妇人和俺家男人的荣幸。”

眼角眯紧,续庆幸地说道:“夫人是大户里的贵人,其实,光原爷赏的银子就够我们这家人整年的开销了。您要是再客气,那才真不该,小妇人昨晚还跟俺家男人感叹,说还好我们这家在村口,否则哪有这样好的事?”

原来这就是在村口。

也是,昨日下雨,一行人颠簸许久,自然是进村就能投宿。原仲轩不允小燕与自己多说,可是担心这层?

桂嫂是个多话的,景晨暗敲侧语了番,最后拔了根头上的簪子送她,笑着就道:“出来的匆忙,也没什么好东西,想是还要在这逗留些时日,就麻烦桂嫂你多照顾了。”

后者则推回去,望着这支金簪就摇头道:“夫人,你家老爷都给了小妇人,又不是白吃白住,再说俺们这穷乡僻壤,也没好东西招呼你们。这个簪子,我可收不得,您还是请收回吧。”

景晨却故作恼意,“桂嫂子可是看不上这个簪子?”

“这说的是哪话?不过俺家男子总教我,说不能随便拿人的。咱们虽穷,可也不知那些黑心贪婪的,拿了银子做这些是分内之事,怎么好再收你的东西?”

景晨却坚持给她,“老爷给的是老爷给的,你我投缘,我很多事不便,今后还要麻烦你呢。”

“您跟前的那位小燕姑娘,小妇人瞧着挺水灵机灵的,怎么…?”

桂嫂的话说到一半,自己就都止了话。大户之家有多少婢女喜欢往上爬,虽没见过却也是听说过的,此行只跟了小燕一个,必然是与众不同的。

这不同,自是在原爷面前。

这位夫人脚上未好,是要托自己帮她多留意吗?想着他们原是夫妻,却分床而卧,怕是不得夫君欢心吧?这样想,她就越发同情眼前这个明艳宽厚的夫人。

女人间一旦生了这等感情,举止间就亲密多了,桂嫂低语道:“夫人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想了想,还是道:“小妇人还有个闺女,今年十四了,我让她来伺候您吧。”

景晨就笑着好言,“哦?您还有个姑娘,十四岁…可定亲了?”

是这般平和。

桂嫂就笑了点头,“上个月刚订的,就等过了年办喜事。”

景晨就道了半晌恭喜,手中的簪子更是递去,“我知晓嫂子您是个好心老实的,你家姑娘自也是极其可人的,这支簪子您不肯收,就当我给她贺喜的。”

桂嫂念着女儿出嫁若能有如此金贵的首饰做嫁妆,犹豫再三终是收了。

景晨便趁机拉着她继续聊话。

第七十一章 典卖绣活

繁星若雪,点点散布在黑幕上,晚风呼彻,烛光将她纤细单薄的身影映在泥墙上。靠在土炕前,景晨垂首专注绣着手中的雪色锦缎,针线穿梭间,殷色的红线勾勒出数朵红梅,妖娆精致。

“夫人,夜深了,明儿再绣吧。”

说话的并不是小燕,而是这所农户家的姑娘,桂嫂的闺女阿容。

景晨抬首和煦而笑,温和地回道:“白日里躺得多了,现下倒也不困,闲着无事,打发下时间亦好。”

“方才我见到原老爷在门口徘徊,没进来瞧夫人吗?”十四岁的农家女最是直接单纯,歪着脑袋转动着那双乌黑灵动的眼眸,格外不解。

景晨的容上就露出似难化开的愁苦,低语道:“他自有事要忙的。”

阿容的心里就憋了满腔的话,夫妻为何要分开睡,再忙难道不该回屋见见妻子?原看着那位老爷似乎极疼爱眼前的夫人,怎的素日就觉得这其间有些不对劲呢?

景晨低头咬了手中的线头,缓语道:“挺晚了,你回去睡吧。”

“这怎么好?俺娘让我来服侍您,自是要留下的。夫人脚伤不便,夜里若有个什么吩咐,身旁没人,可怎么好?”

“过会,小燕会过来的。”停了手中的针线,声中似夹着几分无奈。

阿容尤是姑娘,夫妻间的事她不懂,可为人却是敏感热情,不由凑前开口询问:“夫人,您是不是不喜欢那位小燕姑娘?”

景晨则似紧张地望了眼门口,见外面安静就叹气道:“你瞧出来了啊?”

她这种没有隐瞒的行为,看在小燕眼中格外感动,点头就接道:“头日您来时还昏迷着。我跟我娘在这屋里帮着布置,就见着她和你家老爷在门外絮絮低语…”话至一半,想起娘亲的关照不能多话,就忙用手捂了嘴唇。

景晨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隐带哀愁地说道:“没事的,我都晓得。”

“夫人,您…?”

景晨的目光就投至了门外。吩咐道:“你去跟外面院里守夜的人说声,今夜我屋里就留你了,不必小燕过来。”

“是。”

顿了顿,阿容转身出去。

不知为何,从眼前那位华丽雍容的贵妇周身,感到种淡淡的孤寂与忧伤。

听到栓门声,景晨调了调趟姿。“你躺上来吧,咱们说说话。”

闻者犹豫了下,毕竟没有那些主仆观念,举止间自在的多,退了外裳就躺在了景晨的脚边。触碰到丝滑温暖的锦被,在被窝中的手忍不住多摸了几下,感慨道:“夫人,这床褥子真好。”

景晨浅笑不语,边穿了白线将碧叶红梅的雪缎对折,细逢起边和颜地瞅了眼对方才道:“听桂嫂说。你明年就要出嫁了?”

阿容的脸上漫上红晕。含羞地垂眸。

“婆家是做什么的?”

阿容的唇角就展了曾笑意,“回夫人。他在外给人屠猪,在街上有个摊子。俺娘说他老实,跟他爹都很能干,我嫁过去就不怕吃不着肉了。”

闻至此言,景晨“扑哧”一声,掩嘴笑了就回道:“你娘这话,却也是为你好。”目光盯在对方秀丽的脸颊上。复低道:“嫁个良人,对你好就好。”

阿容的双耳羞红,跟着嗔了眼对方就驳话,“夫人真是的,竟然取笑我。”

看到她随意后又有些拘谨,景晨再道:“我比你也没大多少,若是愿意,就唤我声姐姐吧。”

明显的感受到对方的小腿处颤了颤,目光惊讶的望向自己。

景晨颔首,暗示她所言为真。

阿容就有些不可置信,这个高贵的夫人,和自己称姐道妹?

“夫人,我、我不敢…”

门外有隐约的脚步声远去,格外轻微。

景晨的轻就松了下来,好笑着亲切道:“没关系的。其实,我已经许久不与人这般畅快的说过话了。”

模样似是可怜,又带着忧伤。

阿容先前听得自己娘私下吩咐过这对老爷夫人的感情,心的距离便不由拉近了几分,想开口安慰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转言和声:“夫人,您家老爷疼着您呢。”

景晨就摇首,哽声道:“好妹妹,你别瞧我表面这日子过得好,但若谁家男人真心疼爱妻子的,会连外出奔波都带在身旁的?他这不是疼我,是防着我。”

轻抬的眼眸似会说话般地勾人深入,令对方难以质疑。

“妹妹你有福,嫁个知道体贴你冷暖的丈夫,今后自然没有这些烦恼。我原就非那些大户姑娘出生,自以为被富人看重,正经聘过门做了夫人,想着今后娘家人的生活也能好些。你说说,女儿出嫁了,怎么能不念着父母恩德?”

还在暗道原来眼前贵妇亦是贫农出身有些切身体会感受的阿容乍闻此话,自是点头不停应声,“夫人说的对,百事孝为先,难道老爷不赞成您同娘家往来?”

对方的一举一动,不管蹙眉还是强颜欢笑,总带着股惑人心神的感觉。

“不提了,唉。”景晨拿过旁边的绣帕。侧向内墙摸了摸眼睛。

阿容见她难受,大底也能猜测到些什么,喉间跟着酸涩,忍不住道:“夫人,可有什么是阿容能帮得上您的?”

“你我初识,怎好麻烦你?”景晨的眼眶微红,虽回绝着目光中却和着希冀与期待。

阿容的身子坐得更直,似为表现诚意,昂头就道:“夫人只要信得过我,有什么吩咐自是帮你办妥。”

景晨见她如此真诚,不免生了几分愧意,却在念到留此是非众多的前提下,开口即动容地回道:“你和你娘待我这般好,如何还会信不过你。”

“阿容,听说你们村子里的姑娘都有双巧手,素来会做些针线活去镇上典卖,可是真的?”

阿容的目光就定在对方手中的白色雪缎上,“夫人,您这是?”

“我这身边有几方帕子和荷包,就想麻烦你帮我卖到铺里去。”似乎极为不好意思,慢慢就垂下了眼眸。

啥?这位夫人缺银子花?

原老爷不是挺大方的吗?

惊愕过后,复又想到她早前的话,亦是寒门出身,许是帮衬娘家惹恼了夫君吧?唉,原来那些大户家生存亦是不易。

许是没听到她的应声,景晨莞尔了就道:“若是不方便,也无碍的。”有些失落地收起了新做的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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