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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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个院子的位置大致都记清了,就是偶尔有些小径道不太熟悉。”景晨说着不好意思地看向大爷,“爷事务繁忙,妾身往后自己多走动,尽早熟悉。”

大爷则轻笑,捏了捏她的掌心,温柔道:“再如何忙,陪妻子的时间总是有的。”

这话出口,景晨便觉得双耳微热。

如昨夜般,大爷在主卧洗漱后便没有离开,抢先唤住了妻子,令她坐在炕前,询问起珠心算的事。后者颇是拘谨的伴在他身旁,“妾身还未看多少,有些不懂。”大爷转身便取了书籍搁在炕几上,耐心又专注地为她讲解。

不知不觉中,二人举止紧密,均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气息,兴致却越发高涨。

门外响起突兀的声音,“爷,奶奶,宋姨娘使人来禀,称是身子不太好。”

回神过来的景晨身子往旁处撇去,转望向大爷,却见对方反皱起了眉头,对外沉道:“可请了大夫?”

“姨娘说不想惊动他人,便没有请。”此次回话的,却是宋氏的婢子采儿。

大爷则扬声吩咐:“既然不舒服,遣人去寻了卢大夫给她瞧瞧。”说着低首,目光复又落到书中的字行上。

景晨则心生诧异,不解道:“爷不去瞧瞧?”

大爷深邃而晶亮的目光投在她的娇容上,似乎要看出她内心真实所想,摇头好笑着回道:“我又不是大夫,去了能顶什么用?”

“宋氏毕竟是有了身孕的。”

不同早前紧张担忧急着起身走人,大爷淡淡道:“我知晓,不会有事的。”

观他面色严肃,景晨便不再多言。

须臾,采儿又来到门外,慌声道:“大爷,姨娘头晕,还呕吐不适。”

大爷目光收紧,眉色有些复杂。

景晨轻语,“爷不必顾及妾身。”

后者思索了片刻才起身,往前两步却又转身,“等我回来。”

景晨瞠目,他说还要回来?

至宋姨娘的屋子,只瞧见她半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两个小丫鬟伺候在旁。听得脚步声,原本空洞无神的双眸望向门口,待见大爷身影露出欢喜,扶着床柱便要起身,口中还责怪起采儿,“让你不要去惊动爷和奶奶,怎么仍不听话?”

没有同往常般坐到床边,细语关怀宋氏,大爷目光扫视了屋间,“卢大夫走了?”声音毫无波澜。

宋氏略有惊愕,莫非他生气了?垂下眼眸,低声回道:“卢大夫是老夫人特地寻来给爷治病的,妾身怎好劳烦?”

大爷听闻,对外便喊了声“来人”,面目严肃地望向采儿,声音清冷道:“这婢子确实不听话,妙儿你舍不得处置,便由我替你管教番。自作主张,为令不从,拖下去打上三十板子!”

采儿惊得双腿一软,跪下连连祈求,“大爷恕罪。”匍匐着复又往床前挪了几步,“姨娘,您救救奴婢。”

宋氏虚弱地起身,至大爷身旁为采儿求情。

素来温和的大爷却没有松口,径自吩咐人拉下去。

宋氏追出几步,复被大爷唤进屋,听得他微冷的言道:“有孕是好事,怎的能终日不舒服?”

宋氏的眸中含着清泪,他从来未这般待过自己。采儿是自己的近侍,动这般处罚,可见是不满了自己。心头微寒,原就在听得大爷明知自己不适却无动于衷而难受,此时眼泪再忍不住,扑簌扑簌地往下流。

大爷没有拉近宋氏,只叹息道:“妙儿,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声音中,浓浓的皆是失望。

宋氏顿在原地,仅着寝衣的她显得单薄而孱弱,“是婢妾逾矩。”举起帕子拭了拭眼睛,难受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你进府的时日虽不长,但最是明白了解我的,后宅里的那些手段莫要再学。”大爷低缓说着,心底闪过倦怠,“奶奶是主母,你这三番两次令人去请我,教府人看着算怎么回事?我虽成亲娶了妻,却从未委屈过你,奶奶更没为难过你们,她宽容,你们也该守好妾室的本分。”

这话说得极重,宋氏忙跪下,俯首称是。

虽应着这话,她却仍旧咬紧了下唇。大爷移开目光,语气悠长道:“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变的。”

他做的还不够吗?疼她护她,而她却与旁的妇人无异,开始耍起手段!

“爷,婢妾错了,请您原谅我。”

宋氏本就听了大姨娘的话称奶奶容不得自己,情急紧张下才出此下策,她不想自己的孩儿今后得不到父爱,不愿眼前男子的温柔不在。晶莹的泪珠滴落,她声声悔道:“婢妾只是爱爷,只是不想您将我忘了。”

瞧她如此,大爷亦起了恻隐,离座将她拉起,“奶奶待你们和气,并不是说她就是好欺的。规矩不可废,今后莫要再使这些了,好好歇着。”举步往外。

“爷。”

宋氏盯着他的背影,都到了这儿,还要离开?就那般放不下大奶奶,她才过门多久,自己就没有位置了吗?大姨娘说得对,与人为妾便是委曲求全,须得能惹。

可是,她心里难受。

大爷未有转身,仍是重复:“莫要多想,好好养着身子。”

望着空荡的门口,宋氏许久都没能回神,他就真的这么走了。她知晓大爷最欣赏的便是自己的单纯,方才的事,定然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今后会不会失宠?

浑身僵硬,宋氏立在门槛处,只等夜风拂进,她察觉凉意才转身回到内室。采儿不在身边,亦没有人同她说话,悔意涌现,自己只是个妾,争什么夺什么?好好护着腹中胎儿,图份安稳才是真的。

自己若是能有个良好的出身,当初大爷会不会娶她为妻?

大爷折回主卧的时候,妻子仍在灯下看书,凝神的模样格外认真。他缓缓走近,观她神态如初,不禁在心底纳闷,上回如此丢下他往妾室屋里去,她也是如此平静吗?秀丽的容颜在烛光下如温润的美玉,触手便能感受她的温度,大爷却觉得手下似有千般重,如何都抬不起来。

景晨知晓身旁人的存在,他虽故意放轻了步子,却掩不住他周身的气息。

居然真的回来了…该如何面对,难道开口让他再去书房不成?

这事,却是不可为的。

“涟儿。”他出声轻唤。

景晨抬眸,迎上他的目光,起身便道:“爷怎么回来了,宋氏身子如何?”

他却突然前倾,将她圈在自己身前,俯首忍不住问道:“你便当真不在意吗?涟儿,你我夫妻,为何你能这般平静,就不紧张我宠爱妾室?”

被箍在他的怀里,景晨清而平静地答道:“妾身虽才进府,却也听说过您和宋氏感情颇深。既是爷心尖上的人,我若为难,岂非折了您的颜面?再者,妾身毕竟才进府,和爷相处时日尚且,有些情分,取代不了。”

偏房们虽然只是妾,但过去也曾均独伴在大爷身旁过,有着她们各自的情感回忆。女人便是如此,旧人嫉妒新人得宠,后者反羡慕她们与丈夫的曾经,懊恼自己没有早日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听闻这般回话,大爷无奈叹息。是了,她这般聪颖,怎能对用对寻常妇人的态度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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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撞破

同衾而卧,大爷给了景晨绝对的空间与尊重,甚至都不似前几次时拥她入怀。因为他知晓如妻子这般女子,擅长巧妙遮掩情绪亦懂得如何表达内心所想,渐渐便意识到每回碰触她时,对方的僵硬是抵触而非羞讷。

她清楚地将这层紧张表露了出来,真是慧心,不曾言语,免去了尴尬而由自己体会。黑暗中大爷无声苦笑,若是强要,她许不会拒绝,然却绝非心甘情愿。嫁入君府为妇,没有安稳,相反是要她百般操劳,对于方出阁的女子,定然觉得压力与委屈吧?

待身旁人呼吸渐匀,景晨才放心阖目。这个男人虽好,但总归非她夫婿,内心无法接受名义上称为姐夫的他,又如何能够随便托付终身?纵使同楚家夫妇没有感情,然众人眼中他们便是自己的娘家人,莫不是仍要以己之身为他们谋得利益?

景晨不愿再重蹈覆辙!

即使她有手段反收服汪氏,即使能够藏起真正的楚景涟,令她一辈子不能出现人前,然自己实质上仍只是个替身。待百年之后,墓碑香案上留的是楚景涟的名字,身旁伴她一生的丈夫,唤的亦只有“涟儿”。

到了阴间,自己依旧孤苦一人。

虽说身后名并不重要,可她在乎,前世的乾帝在她亡故后,连追封的后位都不曾给,终是何道理?自己兢兢业业,所求的无非只是名分,一个名正言顺立于天地间的身份,这都不得?

次日初醒,二人极为默契地均无任何不自在,起身由婢女更衣洗漱。望着那晨曦丽光散落在妆镜台前的旖旎,伊人含笑,秀发如缎,柔顺垂于腰际,缕缕挽起,秀美而明亮,连点缀的珠钗都显得黯淡无光。

去荣安居请安,仍在说话,便听得下人通传,称表姑娘来了。

竟是这般早、这般急迫?

白纤琦穿了件粉色绫衫,白色的挑线裙子,头发低低地挽起些许,更多的是飘扬在身后与颈项间,天水碧玉的垂碎珠宝石步摇,更衬肌肤雪亮。昨儿艳丽高调,今日却似换了个人,显得清新而端庄。

帘子方被挑起,她的身影出现人前,众人的目光便纷纷往景晨投去。这般明显,谁还看不出这位琦姑娘的心思?

景晨抿唇垂首,自己昨日此番搭配,是顾忌老夫人。白家远道而来,身为新妇,初次见亲戚长辈,尤以端庄为重,而非容颜多惑。熟知,午时白家夫人未有登门,待到傍晚,却迎来了楚家夫妇。

白纤琦同老夫人请了安,便坐在她膝下说话,听人问及她母亲,便答道:“昨儿母亲原是要带着我与哥哥过府赴宴的,都上了马车,熟知姑奶奶您遣人来传话,让今日再来。”嘟着红唇,目光别有深意地瞥向景晨。

老夫人倒没多在意白纤琦话中的不满与投向孙媳眼神中的不满,缓色玩笑道:“你母亲必然要唠叨埋怨起我了。”

“怎么会?姑奶奶您也不想的,谁能料到会有变故,旁人没规没距地不请自来,您自然不好拒人门外。母亲说了,咱们二府是何关系,不过就改个日子接风,您要是心里过意不去,才是生分呢。”

老夫人欢笑不止,指着一脸乖相的白纤琦说道:“你这丫头,嘴巴真甜,回回都逗得我高兴。”

闻者便顺势依偎地靠在老夫人的胳膊上,腻声甜甜道:“本来就是嘛,琦儿说实话,姑奶奶都不信吗?”乌黑的眼珠转动,无辜般地瞅着对方。

“信,琦儿说的,姑奶奶都信。”

老夫人最是心疼这侄孙女,府中众人见怪不怪,三夫人在旁附和:“琦姑娘出落得越发标致,真是越瞧越让人喜欢。”

白纤琦幼年常在君府走动,往来频繁,听得三夫人这般夸奖,展笑就亲昵了回道:“三表婶您尽取笑我。”

“哎呦,母亲,您瞧这孩子多谦虚,夸她还成了我的不是。”

老夫人浑身舒畅,同众人说笑起来,屋里的婢子忙添茶上果子。

景晨立在旁边,并不多言,待等听着有人唤“涟儿”,瞧过去才发现是正站起身的大夫人。面对白纤琦,她脸上并无多少笑意,扶着景晨的手对老夫人说道:“母亲,儿媳想先回去了。”

进府这些时日,景晨知晓她们婆媳关系并不亲密。果然,听了耿氏告退的话,老夫人摆手就允了,连是否不舒服都没相问。

有了耿氏的唤声,景晨自然识趣地主动提出送她回敏兴堂。

白纤琦做作,三夫人吹捧。这样的热闹的场面,她见得还少?

着实连敷衍的念想都无。

与府内其他夫人不同,大夫人每次来荣安居,都是徒步行走。无论烈日当头或是刮风下雨,从未见她乘坐过轿子。景晨搀着她走在青石板的道上,缓缓往西走去,敏感的意识告诉她,耿氏心情不好。

从前提及白府,她都保持沉默,昨日白家兄妹上门,她亦没有多少关切。饭桌上提点自己,那唯一开口的话,却是透着对白纤琦为大爷不停夹菜这事的不满。

她是真的不欢迎老夫人的娘家人。

因为婆媳间的矛盾,还是另有隐情?

“涟儿。”

才想着,便听到耿氏唤自己。察觉到她驻足,景晨亦停下脚步,恭敬地回道:“母亲,儿媳在。”

大夫人第一次牵起景晨的手,望着她语重心长地说道:“纤琦她打小就喜欢子浠,从前仗着老夫人宠爱,总是缠在晴空院,你自知晓该怎么做。”

在提醒自己防备她?

面上却得体而笑,温言道:“表姑娘是府里的客人,儿媳定当尽好本分。”

主动去为难白纤琦?不等于去惹怒老夫人吗?这家里的掌权人是谁,景晨自认为还是能辨清的,又不想明驳了婆婆,故而只答得模棱两可。

大夫人则有些恼意,瞪了她眼才往前继续,心中暗自埋怨:真是个不开窍的,若等哪天子浠被人勾走了,怕是连哭都来不及!

沉闷着往前,耿氏步子越发加快,景晨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她自知晓大夫人是好意提醒,但作为婆婆对自己说方才的话,有些不符身份,心里亦没有感激。毕竟她早前待自己太过冷漠,突来的着想,可会是真心?

莫非要自己率先有动作,哭闹吵着不准白纤琦来府里走动?

审时度势,景晨很知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啊。”

路径转弯,大夫人脚下被石子牵绊,脚腕处一疼便要倒下。景晨忙快步上前,扶稳了她才说道:“母亲小心,您没事吧?”

大夫人却推开了她的手,招了吉妈妈近身搭在她手上,没好气地冲景晨道:“在我这积极可没用,回去好好伺候大爷才是正经。”

景晨微愣,自己在献殷勤吗?规矩地颔首,“是,儿媳谨记母亲教诲。”

大夫人看她这呆滞木讷的模样,原就烦躁的心更生恼意,忍着疼痛往前两步,察觉身后人仍旧跟着,忍不住大声道:“还跟着我做什么?让你回去伺候子浠,没听着我的话还是觉得可以不当回事?!”

景晨连忙垂首,回了句“儿媳不敢”。

“那还不回去,莫非要我差人送你不成?”大夫人失了往日面上的温和,疾言厉色。

景晨哪能料到就因为没有遂耿氏心思便触怒她,原想辩解下自己是先送她到了敏兴堂再回晴空院,瞧对方如今神色,一副恨不得自己立即消失眼前的模样,自不敢耽搁,福身就按原路折返。

因耿氏有意想与景晨说些私房话,早在出荣安居的时候便吩咐了安浓等人回去。此刻独自走着,在脑海中回想思索,大夫人待白家人似乎格外敏感,尤其在说及白纤琦纠缠大爷时,那眼底的厌恶是如何都藏不住的。

敏兴堂位居西南,经过三岔口时,景晨瞅了眼西边的幽径,神秘而引人好奇。

秋桐园便在里面。

她的步子停在路口,那位被人唤作“大少奶奶”的女子,到底是谁?若是大爷早有妻子,那楚景涟不就是继室?何况哪个被夫家休弃的女子,仍能留在府上的?

每月十五,大爷便要留宿秋桐园。

这般说,是个有名分的女子?

独身的机会并不多,左右见四下无人,景晨快步就踏上那条令她难解的小道,几步便隐没了人影。才往前未行多久,突然听得自不远的丛林内传出男女微喘的声音。

她面色微滞,提步才要离开,听得沙哑而粗沉的男音唤了声“凤儿”,低吼了待动静停止,“真不甘心,你原就该是我的人。”

各处多荒唐,景晨并不想一探究竟,惹事上身,然回应这声称呼的却是个熟悉的女声,“展郎”。

声音缠绵而悱恻,带着浓浓的情/欲。

听至此,景晨只觉得半边身子都僵硬在原地。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她自知晓,然这声“展郎”,才最令人惊讶。

君府的三老爷,单名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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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相遇

失了去秋桐园勘察的心思,景晨折身返回,内心思绪纷乱,竟是能让她遇到这种事?想老夫人治家甚严,二人居然如此大胆,做出这种有违伦常的荒唐事,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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