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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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晨余光微扫,垂敛颇不好意思地说道:“便是我那两陪嫁的婢子,和媳妇一般,初来乍到,均不懂规矩。那日是在我跟前,今后府里走动,难免冲撞了各位婶婶姑娘。孙媳斗胆,想请个府里的妈妈,帮我先调教段时间。”话毕,盈盈福身,目光尤带紧张地望着老夫人,似是觉得自个要求过高。

众人恍然,老夫人哈笑,拍了旁边大爷的手,“我倒是什么事呢,就这点琐事还提让我操心?子浠,你这媳妇真是个可心人。”

“祖母说的是。”大爷笑着附和,余光瞥向站在前方的女子。

新大奶奶进门,方进门处置了陪嫁,将嫁资主动交给婆婆,还让老夫人出面寻人调教近侍,身边徒留长辈所赐之人。几番行为,表露的是对夫家足够的信任,不止能讨好大夫人老夫人,便连其他人都觉得她可亲好处。

自然,这其中也有人多想,或许她是以退为进,放出手中所有,为的是谋得更多。

各种目光落在景晨身上,她静静而立,目光单纯又感激地望着老夫人。她的这种举止,于老夫人和大夫人都安心,说到时少奶奶的陪嫁婢子十有八九能被大爷收做通房,但若是需要,老夫人自是期望纳的府里的家生子,心思向的是孙儿和自己,而非大奶奶。

老夫人应得爽快,让谷妈妈去安置了竹云和竹雨,称等调教段时间再送回晴空院。面对孙媳的不断谢恩,招手让她坐在自己的另一侧。这种省心的媳妇,如此体贴为人着想,老夫人难免夸赞不断。

景晨只是在心中打鼓,不确定能否在竹云二人回到身边前,将后路筹谋好。

等到晚膳过后,众人渐散,老夫人拉着景晨的手进内室说起私房话,暗示择良辰完最后一礼的事。景晨心中不愿,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只道以大爷身子为重。

回到院子,大爷先回屋子换了衣裳,仍旧往书房而去。

景晨有些心不在焉地送他到房门口,正不知今夜该如何办的时候,大爷转身笑着轻道:“今晚我会早些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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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荒唐五爷

留在新房,景晨总也心神不宁。昨有她主动在先,今有老夫人暗示催促,连他方才都含蓄表了态。不管自己是否代嫁,他们都是名义上的夫妻,侍夫这等事天经地义,她没有立场亦没有资格拒绝。

用银针挑了灯芯,烛泪蜿蜒,凝固成块。正心乱如麻之际,碧好的声音徒然响起,“奶奶,不好了。”

转身,望着面容急色的她,景晨不解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清晖院来人,二爷身前的柳玉投了缳…”顾及景晨方进府,许是不知晓柳玉是何人,碧好解释道:“柳玉和柳叶都是二爷屋里的大丫鬟,柳玉这名还是二爷亲自给取的呢。”

此话则是暗指柳玉颇受二爷器重。忆起傍晚在敏兴堂前遇着的二爷,青衫素雅,将手中银针放下,景晨疑惑道:“好好的,怎的投缳去了,可是有什么苦衷?”

“回奶奶话,该是受了委屈没想开…”碧好顿了顿,改言道:“所幸发现的及时,现已救了回来。”

景晨微蹙纳闷,她方进门还未料理府事,消息怎的就传到她这儿来了?

碧好心领神会,取过床尾架上的镜花绫织锦披风,边替大奶奶披上边说道:“说是个婢子,却是爷近前的人。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大夫人不管事,此时荣安居怕是要落锁,下人们也不敢随意打扰。老夫人将印鉴给了奶奶,您怕是得走一趟。”仔细地替她拢好领口,生怕她着凉。

听得她的分析,景晨颔首,出了门正遇宋妈妈和紫萍二人,均是神色匆匆。她淡然开口,“二爷屋里发生的事我已经知晓了,紫萍,你和紫芝留着在书房外侍候。这等内宅琐事,先别惊扰了大爷。”说着目光移向宋妈妈,颇为信任的言道:“妈妈既是未寝,便陪我走一遭吧?”

见她将手递来,宋妈妈连忙搀上。事实上,她本就是因为听了消息才特地过来的。白日里大奶奶自谦称方进府,需要人指点帮衬。如斯重视自己,她又岂能避开?

再者,大奶奶的连番举动,早已让她由衷钦佩。不管是发自肺腑,还是真如外人所传的以退为进,表面能做到这个份上,便有主母的风度同谋略。

由宋妈妈搀扶,带着碧好同碧婵出了晴空院。

景晨一行人的身影才在正门处消失,自西拱门口的就探出一张极为艳丽的容颜。她甩了帕子,站在散着微弱烛光的灯笼长廊下,凝眉深思。

“姨娘,大奶奶出院子了,您要不要去书房找大爷?”

来人正是二姨娘朱氏,她收回还落在黑暗中的视线,转头望着端了点心的婢女,摇头道:“罢了,她若没走还好。现在前脚方离开,我马上就过去找大爷,惹人生疑。”

乐儿显然没有听明白,劝着道:“大奶奶若是在院里,见着您如此不得怪罪?此时她走了,您也正好陪着大爷。”

“大爷看帐时不喜人陪着。大奶奶新进门,连三姨娘都没有到这正房来,我乘虚迎上去,不是让人说闲话吗?”二姨娘说着就转身,按原路折回。

端着托盘跟在后面的乐儿满是不解,若主子不想进书房寻大爷,特地做了点心来此走这趟是为何?

“对了,方才你可是听着了那婆子的传话,说是二爷的婢女柳玉投缳?”二姨娘突然止步。

“听着了,八成明日就会闹到老夫人跟前去。”

二姨娘冷笑,“府里婢子寻死觅活的事还少过?这次可真是闹大发了,居然去动二爷屋里的人。想来便是二爷肯息事宁人,大夫人也不会袖手旁观。”她叹着又嗤笑一声,语调复杂道:“大奶奶这才过门,就遇着这种晦事。”

乐儿听了,不确定地言道:“说不准柳玉便直接跟了五爷?”

“哪是什么说不准?投缳都闹了,去不成自然就只能跟了他。”她的话中微带讽刺,似是还夹着些许其他的复杂。

清晖院灯火通明,因二爷尚未娶妻,屋里没人主持。大奶奶方来,就被仆妇围着去了柳玉的房间,与主卧相连,装饰淡雅,倒不似个奴婢的屋子。观此,再见到柳玉梨花带雨的娇容时,景晨心中了明。

这个柳玉,怕是已经被二爷收了的。

忆起路上宋妈妈的诉说,心中暗讽五爷的荒唐。这是多么不顾常伦,竟是动到了自己兄长屋里的人来?

五少爷君子烨是三房的独子,从小得三夫人宠溺,养成了放浪不羁的性子。

君府产业生意遍布各地,平日里总要有个爷出面打理。大老爷早逝,二老爷在外为官,大爷身子体弱,不能过度操劳,便由他代为掌管。老夫人不放心,每月都会查账,听三老爷报备。等到这几年大爷年纪大了,这查账看本的事,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自敬茶得老夫人赏下印鉴,察觉三夫人异样目光时,景晨就对这三房生了戒备。她虽不熟悉商贾之家,但想来同侯门贵府无异。所不同的是前者挣得是财产祖业,而后者求的是爵位权利。

三老爷在外拼搏这么多年,风光惯了,哪还能肯将手中权力放出来?他所输的,不过是一个身份,嫡庶悬殊,君家偌大产业,如何都到不了他的手里。便是大爷真有意外,便是二老爷房里无男丁,老夫人将财产给了二爷君子臻这嫡亲孙儿,也不会给一个庶子。

但这几日的生活,从下人间的表现,景晨明白,老夫人待三夫人面上是极为和气宽容的。今朝五爷犯事,牵连长房和三房,自个处理不妥,便是家宅难宁的大事。

床边陪着另一清秀婢女,见到众人进屋,忙起身福礼,“见过大奶奶。”

柳玉挣扎着从床上趴下来,抹了泪水跪下。

景晨让人将她扶起,望着那双红肿的眼眸,说了些安慰话,跟着唤了那名清秀丫鬟出去。站在屋檐下,想起方才遥遥一望,立在大堂内低首的身影,开口问道:“你是柳叶吧?”

柳叶抬眸小觑了眼大奶奶,应“是”。

“二爷可有说什么?”

柳叶摇了摇头,跟着又点了点头,在触及对方威厉的目光,哽咽了声道:“二爷说,说要将柳玉给了五爷。”

景晨微滞,这已不是送婢女的事,而是关乎男儿尊严的事。宋妈妈说二爷温和,还暗指了胆小懦弱,景晨却是不信。就敏兴堂门口一遇,几句交谈,所迎上的目光,就不该是那般性子。

前世风风雨雨那么多年,景晨自认为识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将柳玉主动送给五爷,要么当真是不敢同三房起争执,懦弱没担当到了极限;要么就是隐忍力过分,另有筹谋。

若是后者,这位小叔子可就不简单了。

景晨询问了几句,柳叶见她是如今的管事人,跪在她脚下央求道:“大奶奶,求您救救柳玉吧。奴婢们是二爷的人,这辈子只侍候他一个主子。”

“起来!”

景晨最不爱看这哭哭啼啼的场面,声音于平日细柔中掺了几分威严,后者忙止了哭腔站起。

“柳玉投缳,是什么时候的事?当时,二爷是不是已经做了主,称是要将她送给五爷?”

柳叶不敢再请求,只是用微讶的目光望着眼前的大奶奶,在对方的注视下颔首。

景晨眨了眨眼,她们能对二爷如此忠贞…她抬脚入内室,将人都遣了出去。

外面廊下站满了人,柳叶分外担忧地望着紧闭的房门。

半晌,景晨出来,挥了迎上来的婆子婢女,招柳叶近身,吩咐道:“你进去陪陪她,顺道替她收拾下行囊,今儿起她便是五爷的人了。”

“大奶奶,这是要逼…”柳叶未语泪先流。和柳玉情同姐妹,怎么能看着她往火坑里去?再说,她已经为反抗而寻过了死,此时还要柳玉去跟五爷,不是要逼她再死一次吗?

然而柳叶亦意识到,身为婢子的她们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且不说二爷没有正式将柳玉收房,便是转赠个女人妾室,在如今这世道也实属常事。

景晨知她心中所想,淡淡道:“柳玉她自愿的。”

周围唏嘘声不断,柳玉性子烈,方才还因为二爷的决定而寻死,如何转身就自愿了?

景晨说完,复提步往大堂那去,和二爷交谈了几句。

关于柳玉,二爷未说任何,只在景晨离开之际,作揖道谢:“劳大嫂操心了。”

“二弟见外。”

景晨莞尔,告辞离开。待回到晴空院,已是亥初十分,碧婵上前宽下她的披风,景晨理了理衣袖,转身恰见大爷着了宽敞的衣袍从净室出来。他的墨发湿濡散着,尾处还滴着水珠,目光相触,大爷清和道:“回来啦?”

景晨顿了顿才上前,“妾以为爷还在书房呢,可是都忙完了?”声似试探,尤带忐忑。

“哪有忙完的时候?”他的声音略带惆怅,跟着在旁边的桌子旁坐下,拿起账本复又翻起,“伺候大奶奶洗漱吧。”

这话,却是对碧婵等婢子吩咐的。

第九章 妻子的职责

从净室出来,景晨披了件水影红金线合欢花的宽袖寝袍,腰间素带飘扬。金厢倒垂莲簪挽起些许青丝,几缕秀发荡在雪白的项间,伴着动作无意识的骚动。

莲步轻缓,却仍是惊动了埋头看帐的人,大爷端正抬首。柔和跳曳的烛光下,洗尽铅华的她如置云雾,朦胧神秘。白玉芙蓉嵌黛色,红唇微启尤似诉,触及他的目光,温润晶莹的双颊绯色羞红。

俗语道: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动人。原先略有犯愁的大爷一瞬失神。

景晨敛眸,移步上前,福礼唤了声“爷”。

声音棉柔悱恻,眸处水色妩媚,轻纱薄衣上的合欢花越显妖娆。大爷心房微动,目光紧锁在她的周身,面上不见波澜,只端了手边茶盏,似掩似饰地呷了一口。

“坐吧。”语调不似往常平稳。

景晨在他右侧落座,见杯中茶叶触底,素手微抬,复又斟上一盅。大爷仍旧垂首对账,偶尔在宣纸上写下几串数据。

屋子里瞬时安静,只余碧好等人铺床的轻微窸窣声。

须臾,婢子无声行礼,退出房间。

大爷神态专注,似是遇着了什么难题,眉头紧皱。景晨瞧了会便目光偏移,西墙角的案台上,珐琅雕翠花斛中淡粉花苞无风自动,似是下一刻便要绽放旖旎。

书写的声音变得急促微燥,景晨侧眸,原本有序记录着数据的宣纸上横线缭乱。视线上移,却是大爷目光阴冷,满面愤怒。

下一刻,便是他大掌拍案的声响。

景晨倏然站起,目存疑惑地睨着他,并不言语。

将账本重重合上,大爷喘气握拳,似是心愤难平。顷刻,胸口的波涌慢慢压下,触及对面的妻子,他缓了声才道:“可吓着你了?”

景晨摇头,端了茶水递过,“爷喝杯茶消消气吧。”

美人犹在,大爷却无心赏阅,直端着茶盏沉思。这一思索,便是许久,等到回神,察觉景晨仍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立在那,俊朗的面上透出几分歉意,出口的话亦柔了几分,“你先歇息吧。”

景晨滞然,摇头道:“妾身陪着您。”

他还未就寝,她如何敢独自上床?

“我还有会,你先歇着。”大爷说着,拧了拧鼻骨,复又翻开账本。

若是前世,她定不敢真上床歇息,即便帮不了丈夫分忧,也会静静立在一旁。但此刻,她顺从他的吩咐,颔首后掀了被窝就躺在外侧。

她的观念里,寻不着妻子拒绝丈夫的理由。若能在他上榻前深睡入梦,未尝不好。

越是急于入睡,越是想要躲避,景晨的思绪便转得越快,头脑也越发清醒。她想起清晖院里的事,即便二爷同意、柳玉自愿,但三房又岂是等闲之辈?自己以大少奶奶的身份做了决定,未曾通过老夫人,是否有越权之嫌?当时她下令果断,回来的路上才发现不妥。前世里太后宠她,后/宫之中她说一,从未有人敢说二。

她吩咐命令随性惯了!

那边账本翻页的声音不断,景晨朝内翻了个身。想着离开,可走出君府,她又该置于何处?且不说这是个完全陌生的时空,便是熟悉周围,孑然孤苦的女子要如何在外生存?

她想要平平淡淡的生活,而非费心尽力才能觅得活路。

景晨又转向外侧,闭眼凝思。他身为丈夫,同床共枕,自己哪能躲得过去?

床上的人翻来覆去,似乎难以入眠。大爷心境难定,瞥了眼帐幔处,目光落在满室的灯烛上。抛去账本上这些匪夷的数据,回想起离开楚家时马车里的对话,那双欲语还休的动人眼眸,终是立起了身。

听得他四下走动,感受到光线渐暗,景晨徒然意识到糟糕,他要歇息了!

几乎是本能,她坐起下床,替正在解扣的大爷宽衣。辗转反侧多时,景晨不认为自己还能真装作深睡。既是妻子,便该尽这些本分,然纤指解扣的动作,却失了往日从容镇定。

她的发丝微乱,身上有股淡淡的幽香,比燻炉里的香料还要好闻,大爷不自然地贴近几分。

景晨觉得自己的心的都跳到嗓子口了。

“这些事,我可以自己做的。”

往常对账,皆至深夜,从不用婢子值夜侍候。或是在书房小憩,或是直接回房单独歇息,未曾想让谁等着候着。此刻她特地从被窝里爬起,不过是为了替他解件外袍。

似是沾了她身上的暖意,大爷觉得周身舒适。

她的话从来不多,却处处都透着细心关怀。

“是妾身的职责。”

等大爷躺到了内侧,景晨才取过灯罩吹灭了蜡烛,待她要朝另一处走去的时候,床上的人轻道:“留着吧。”

“是。”

景晨应声折回,掀开被角,躺入尚有余温的床褥中。放下银钩,将层层帐幕落下,怀着忐忑躺下,朝外微挪了挪。身子绷紧,似是回到了她初次侍寝的那夜,带着莫名恐惧。

顷刻,结实有力的胳膊伸来,将景晨揽了过去。大爷覆上她,低首含笑的问道:“可是在等我?”

他在问她,方才的辗转反侧,是否是为了吸引他注意。

听出话中深意,景晨脸色刷红,因他的唇畔就停在她的耳际,温热气息喷在她的颈处,她别开了脑袋。若是换做昨夜,景晨自然不会为难,她会大大方方成为他的女人,做这君府名正言顺的少夫人。

然现在…

察觉她的闪躲,大爷表情微滞,但转而念及她昨晚的主动,今日的体贴入微,方才的等候,便又舒展了眉头。未经人事的姑娘,对于男子的碰触,总是敏感恐慌。

轻轻吻了吻她的玉耳,引得身下人微颤。似乎分外在意她的反应,大爷轻柔的声音中含着安抚,“别怕。”触及她仍旧系得好好的衣带,他轻抽便要解开。

景晨的手忙按住要动作的大掌,眸带拒绝地推开了他。

大爷被推在侧,皱眉不解地盯着她。这是什么情况,他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妻子不让自己碰?

在丈夫的凝视下,景晨胸口起伏,似是格外紧张。不能任由他这般下去,自己早晚都要离开,失了名节的她就等于失去未来。

她不可以!

“涟儿,你怎么了?”大爷凑了过去,还只道她是羞涩,好笑的强调道:“我是你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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