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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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逃难!”秦大娘回头厉声道,“快起来!”

“我还没换衣呢…”秦六儿委屈地撇撇嘴。

“换什么换,快走!”秦大娘一手推着自己的水果车,另一手拽着秦六儿就走。

秦六儿咿咿呀呀道:“萧大夫,萧大夫呢!”

“萧大夫在严姨家就诊,你严姨和严叔叔在隔壁村染上了瘟疫!如今瘟疫来了,官兵要锁村,大家都在逃呢!”

“瘟疫!”秦六儿的脸刷得惨白,不断扭着身子挣脱着母亲的控制,“太危险,萧大夫怎么能留下来!我要去找她!”

“萧大夫是大夫一定行的!你跟着娘出村!”秦大娘虽这么说着,但心里却虚得很。瘟疫这种病并非小毛小病,萧子妍不过二十,还未经历过这种大灾。如今瘟疫肆虐,那些老大夫尚无任何头绪,更别提找出对抗瘟疫的药方了,她一个小女娃怎会能资历解决这种大患。万一不幸,说不定也染上了…

“不要,我要找萧大夫!六儿要陪着萧大夫!”

两人争执不下时,大批官兵忽然扫荡进村。村子里未逃出的人惊慌地大叫了起来,慌不择路地向外冲着,但在官兵手里明晃晃长枪的威逼下,各个怯懦地退了回去,有些勇往直前的人还挂了彩。

“莫家村瘟疫肆虐,县令下令将莫家村及方圆百里一同封锁监控起来,这个村子也是在封锁的范围内。在县令下令解开封锁前,任何人不得进出!违令者杀!”

一些胆小的人见逃脱无望,跌坐在地哗得大哭了起来,一时间哀鸿遍野,余音盘旋。

“放我们出去,求求你们,放我们出去,我们没有生病,没有…”

萧子妍急急赶到,拨开人群扬声道:“大人,封锁村子的做法实属不妥!瘟疫原本就是传染性疾病。若是将无病的村民与患者共处一地、共用一水,会导致无病的村民染病!此举做法只会扩展瘟疫的蔓延,牵连到无辜的人啊!村里有一千余人,切不能因为瘟疫让整个村子陪葬啊!”

带头的官兵认识萧子妍,平时敬重她几分。但县令的命令不能违抗,她只能摇头道:“萧大夫,这是县令的命令,我只奉命驻守此处,其余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更何况,若是不封锁村子,瘟疫蔓延到城内,就不单单死上千人了。”

“爆发瘟疫是莫家村,这里的村民感染上的少之又少。县令既然下令封锁监控村子,不如将这个村子感染风寒的人单独隔离开,其他的人暂时归家监控,若七日内未有任何发病的迹象,请求大人开恩,将他们放出!”

萧子妍一掀衣袍,跪于地,额头静静地贴着冰冷的地面:“上千人命就在大人一念之间,请大人三思!”

段云岫浑浑噩噩地走着时,身子忽然被人一撞。他迷茫地抬头,却听对方惊呼道:“段公子!你也逃进城啦!”

他一头雾水,挪动了下唇瓣,问:“什么逃?”

“你不知?”对方深呼吸口气,神色悲戚道,“莫家村爆发了瘟疫,病死了无数人,连大夫都找不到诊治的方法。县令以免瘟疫扩散下令封锁,我们村遭到了封锁的牵连。昨日,大家都拼了命地往外逃呢。不过大部分人没来得及逃出时官兵已经来了。哎…听闻严家两口子已经病了,萧大夫在村里里为大家把脉问诊呢…”

段云岫闻言,略有些呆滞,直到对方的最后一句话才将他迷蒙的状态炸醒。

“萧大夫在村子里?!”

“啊,昨日就是萧大夫通知大家的。”

他急急问:“村子什么情况?!”

“如今村子被锁,禁止任何人出入…具体情况,我也不知…只知道瘟疫肆虐得厉害…”

村里的情况未知,但莫家村的疫情恐怕极其严重。瘟疫是一传十,十传百的天灾,或许只是短暂的一会,就有无数人丧生。思及此处,段云岫脸色惨白,忍不住有些着急,脚步一转,竟无意识地往城门走去。

昨日萧子妍一天都在给村民把脉看诊,安抚他们忐忑恐惧的心。毕竟心灵的奔溃和绝望是比瘟疫更为恐怖,任何药石都无灵的。

——大家放心,一切都会平安的,我一定能找出对抗瘟疫的药方。

虽然这么打着保票,但此次瘟疫,她知之甚少,根本无从下手。

萧子妍拖着疲惫的身子准备去下户人家,谁知竟看见四五个官兵正将两个麻袋扛上小推车。她不怎么在意,正背着药箱离去时,其中一个官兵脚步一踉跄,肩上顺势掉落在地,发出闷声的重响。她回头一望,包裹着麻袋竟松懈了一角,露出了一张惨不忍睹红肿的脸。

那张脸布满了脓包,红肿的样子已经分不出原来的容貌,但萧子妍却凭着衣着和官兵将人抗出来的方位认出了此是严姨。只不过她心中震惊,只不过短短一天,病情竟然恶化的如此厉害。头面手足,全身上下,满布着密密麻麻的疱疹。她明明给他们上过药啊!

见官兵视若无人一般再度将麻袋扛上小推车准备离去,萧子妍拧眉将人拦下,厉呵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他们是个病人,需要休息!”

一人睨了萧子妍一眼,阴阳怪气道:“萧大夫,你隐瞒这么严重的病例还好意思问我们?这两人身上全是脓包,恐怕快死了吧。为了其他人的好,应当立即将他火化了以免瘟疫扩散!”

“他们还未死,怎么能如此草菅人命!只要有一线希望,人还是可以救活的!”

萧子妍如此缠人,官兵厌烦了起来,把长枪一横,冷着脸道:“都病发成这样了,肯定必死无疑!如果火化的早,大家或许不被感染,若是再让他们久呆,谁能保证不出事!?走!别在这碍手碍脚的!搬这种已经晦气死了!天知道会不会倒霉起来感染上!”

萧子妍仰着头,手里紧紧地握着小推车,单薄的身子挺得笔直:“我是大夫,救人性命是我的职责。如今时间紧迫,耽搁一会儿就可能死去一人,就可能有一人染病。大人是官兵,保护百姓难道不是你们的指责吗?如今,他们仍有一线活的希望,难道你们要剥夺他们继续活下去的权力吗?”

“你若再纠缠,别怪我长枪不长眼!”

官兵狠狠地推了萧子妍一把,但她倔性子上来了,死死守着小推车不让官兵们推走。其中一人原本因驻扎在这晦气的地方心情十分不愉,此刻更是耗尽了耐心。见萧子妍仍是固执地不肯撒手,她大怒,挥起手中的长枪朝着萧子妍的胸口刺去。

萧子妍惊慌地后退几步,身子却硬邦邦地抵着小推车,毫无躲避的空间。在认为自己必死无疑的千钧一发之际,她惊恐地睁大着眼睛。胸口的剧痛没有传来,而是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入目是一片白色衣袂临风飘扬,她的腰部被人轻轻环住,鼻息间是她熟悉的男子气息。一切发生的太快,等萧子妍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的头就靠在对方的胸膛上,脸颊微微泛着诡异的绯红。她的手偷偷摸摸地环住对方的腰部,生怕他再度溜走。

然而,“滴答”、“滴答”…殷红的液体缓缓地滴落正是滴在她伸出的贼手上。

萧子妍惊慌地抬头,只见段云岫一袭白袍站于她身前,右手紧紧地握着长枪。绯色的鲜血将他白色的衣袍染起了血光,刺得她的双目微痛。

持枪的官兵只想教训教训萧子妍让她别多管闲事,谁知长枪竟被一个陌生少年狠狠捏住,动弹不得。她憋红着脸想将长枪抽出,身体却僵硬着一动不动。对方是个高手!

她屏气凝神暗暗运起内力压去,对方忽然运起一掌朝她胸口袭来,两掌就这么拼在了一起,谁知,在接触到对方掌心时自己竟被重重弹开,长枪也被对方顺势抢了去。

那柄长枪在少年修长的指尖上转着,官兵又羞又急,嘴上忍不住大骂了起来:“哪来的毛头小娃竟抢了老娘的长枪,小心刀剑无眼伤了自己!”忽然,一道银光闪过,速度之快简直如闪电,她的脖颈蓦然一凉。

少年才抬起刚才一直低垂着的脑袋,一双如墨的瞳眸冷冽似冰,波光流转之处,皆是杀气。“你说得对,这玩意极容易走火呢…例如我手一抖…”白皙的手指轻轻一按,脖颈蓦然的剧痛令女子动弹不得,她骇然之下,噤了声,有些怯怯地望着眼前散发冷气的少年。

萧子妍压抑着心中的鼓动,缓缓地抬首。站在她的少年白衣翩翩,身姿如青竹挺俊,只不过墨发披散的模样出奇地有几分憔悴,一时间有些恍惚。

见萧子妍呆呆望着自己,段云岫半弯下腰,关心问:“是不是刚才受伤了?哪里不舒服?”浓长的睫毛随着他的话语轻轻扇动几下,原本冰冷的眸子在望向萧子妍时水气氤氲,笼罩着一层愁雾。

萧子妍低声问:“你不是出村了吗?!不是禁止任何人进来吗?!你是如何进来的?”

段云岫伸出左手将跌倒在地的萧子妍扶了起来,哑着音随口道:“他们不让我进来,我就使用了点蛮力。”

他的手修长,带着薄薄的茧,明明不是很宽大的手,却紧紧地将萧子妍的手包裹了起来。淡淡的温度从他的指尖蔓延开来,顺着她的手指流入她的身体,注进她快速跳动的心窝处。

“这位公子!”官兵头头急急跑来,抹了抹额间的汗迹道,“你蛮横闯入,伤我士兵究竟有何意图!”

村子的大门被一个陌生少年轻易突破,这是何等的耻辱!只不过,自古瘟疫就是比洪水猛兽更可怕的东西,从来都只有人拼了命地想要逃出疫区,还没见过有人拼了命地硬闯疫区的。小小少年竟然有此等内力和气魄,简直难以想象。

段云岫轻甩了甩手中的长枪,冷声道:“禁止出入,是为了防止瘟疫扩散罢了。我自愿进入,若是染上瘟疫也与你们无关!”他指了指小推车上的麻袋,语中带讽,不疾不徐道,“村民还未死,并要将人火化,此等草菅人命的行为,大人做的可真是顺溜啊!”

段云岫的话语呛得官兵们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只不过碍于刚才他硬闯的实力不敢招惹,只是脸色僵硬地站在一旁,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萧子妍立刻拉了拉脸色铁青、心情极差的段云岫,对着官兵头头恭敬道:“请大人网开一面,将严家两口子交给小的医治可好?若小的无能为力,再请大人定夺。”

不知是真的被萧子妍说动,还是慑于段云岫把玩着手里的长枪,官兵头头最终还是同意了,不过期限是十日,若是十日后,严家两口子的病情没有一点好转,必须早日处决。

官兵一走,萧子妍望着段云岫,轻轻叹了一口气,从随身带的药箱里拿出金疮药仔细地为少年抹上,又用纱布轻轻为他包扎着受伤的伤势。她低着头,轻轻问:“段公子,既然走了…为何又回来呢…”

段云岫愣了一下,身子僵硬道:“我只是…想带你出去…听说村子被锁,你没逃出去…”

“我是自愿留下的。这里不宜久留,你还是出去吧…”

段云岫的脸一红,低哑的嗓子里透着丝狼狈:“我也是自愿留下的,你赶不走我…而且我欠你救命之恩,一定要护你安全,否则我心中有愧,活着也不会踏实…”

说什么报恩,其实只是听闻萧子妍被封锁在村子里,想要救她出来才硬闯的。刚才看到长枪刺向她胸口的那刻,他的心脏似被什么狠狠地揪住,脑子瞬间一片空白,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手已经挡了上去…

幸好…她没事…

否则,他真怕自己会干出些什么…

只是报恩吗?萧子妍的唇轻轻挪动,徐徐长叹一声:“下次,别再用手挡剑了…”

“无妨,只是些小伤罢了,平常习武受伤是家常便饭。你没事就好。”

萧子妍抬眼瞥见段云岫仍旧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她想起方才他挡在自己身前、手紧紧拽着长枪满是鲜血的模样,她咬了唇,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你没事,才好…

☆、瘟疫蔓延

一炷香前,严伯只是去照顾下小孙子,谁知回屋后,官兵们正将自己的女儿和女婿塞进麻袋里,他瞬间冲了上去想抢回麻袋,谁知被对方狠狠一推,脑袋砸上了桌角,晕了过去。

如今醒来,望着空空的屋子,他惊慌失措地奔出门,却见萧子妍正抱着自己的女儿进了屋。

“萧、萧大夫!”他欣喜地快哭了出来,而之后,他又见段云岫抱着自己女婿进屋,嗓子一哑,眼眶一热道,“段、段公子,谢谢。”他之前曾狠狠骂过段云岫一次,没想到段云岫竟仍然帮他们,连他人不敢触碰的瘟疫病患都亲自抱进。

“昨日,身上只有个别脓包,如今怎么满身都是了?还溃烂了?”

萧子妍把着脉,脉象极其紊乱,断断续续,她轻轻地询问着严伯具体情况,而眉头在听到对方回答后越皱越紧。

这古怪的脉象再加上奇怪的脓包症状,萧子妍苦苦思索,却始终不敢乱开方子。生怕未明病因之前,乱下的方子会加剧病情。

第二天不好的消息传来了,村子里的人陆陆续续的长起了红色斑疹,大部分被隔离了起来。萧子妍去看望他们时,他们各个眼中布满着绝望,焦急地将萧子妍堵住,求她救救他们,他们不想死等等…有些人说着跌坐在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扬声道:“大家放心,萧某必能找到除去瘟疫的药方!大家一定能痊愈!”

“谢谢萧大夫,谢谢!”那种期期艾艾,像是抓住唯一救命稻草的模样看得萧子妍心酸不已,袖中的拳头忍不住握得更紧。

解决瘟疫的第一步骤,应是了解瘟疫的源头及传播途径。若是通过飞沫吸入或直接接触而传染,那麻烦就大了。不止接触过这些病患的人容易感染,未接触的人或许因为共用空气和水遭受感染,甚至连驻守在外的官兵们也难以幸免…所以,要想了解瘟疫爆发的原因,必须去次莫家村!才能对症下药!

这样想着,萧子妍再次找上村口驻扎的官兵头头,只不过刚开口就被对方冷声拒绝:“萧大夫,私自放人进村已经违背了县令的命令,如今再放你去莫家村,万一你染上了瘟疫,这村子里的人谁来救?没有大夫说他们安好,我们可不敢私自放他们离开村子。”

“大人,我是大夫。瘟疫有如何凶险,我比谁都清楚。但眼下,大家都病倒了,病源在莫家村,所以我想去莫家村一探,调查下他们究竟染上的是何种瘟疫。我想尽力医治他们…”

她顿了顿,见官兵头头仍不肯放行,低声恳求::“恳请大人让我进村,我是自愿进村,若是我不幸感染瘟疫,命丧于此,也是我咎由自取,与你无关。若是我能找到解决瘟疫的方法,那救的便是几千条生命!你们难道要对这上千的无辜百姓选择视而不见吗?大人,请相信我,我一定能有找到治疗瘟疫的法子的!让我进去,可好?”

“可…”

段云岫在旁轻轻冷哼了一声,那表情十足的事“你仍不放行,我们就硬闯”的架势!想起昨日他横扫千军突闯的蛮横架势,她们立即汗毛林立。

“段公子,你怎么来了?!”萧子妍瞧见身边的少年直直朝莫家村的方向走去,大惊失色道,“还不快回去!”

少年微微回眸,一副为何自己不能去的不满神色。

“一去莫家村生死难卜,万一你感染上…”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已被少年皱着眉打断:“那你又为何非要进来呢?就不怕自己被感染吗?”

“如果连身为大夫的我都放弃了,谁来救他们?村里的人,都是我的家人…”萧子妍咬了咬唇,轻轻道,“而且,我发过誓,要尽自己最大的力,决不能让任何人再死在我的眼前了…所以我必须去犯险,才能找到救大家的方法…”

“再?”

萧子妍苦笑了一下,神情晦涩,却没有多做解释。

段云岫却徐徐道:“你若病了,怎么能救人?所以我陪你一起去。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直到自己的手被人牵住,瞬间温暖的触感将她唤回神来,萧子妍喉头微动,眼眶微热,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了一个“好”字。

“而且我欠你救命之恩的,必须还清!”

那些涌上心头的悸动,又全部化为了淡淡的苦笑。

瘟疫的肆虐比天灾更令人恐惧,段云岫以前从未这么认为,但当他真正走进莫家村时,他才终于明白,瘟疫究竟意味着什么。

入目,是一大片灰白。白色是家家门口悬挂的白条,将整个村子衬着一股病态的苍白。灰色是空中飘浮的银色纸钱,扑面而来的是纸钱味及尸体腐烂的臭味。一眼望去,几乎家家带孝,房门紧闭。

街道之上偶有几具腐烂的尸体,苍蝇在上面盘旋,乌鸦在树上冷叫着。燥热的风卷起一地的枯枝残叶,满目灰尘扑面而来。萧子妍心中一片恻然,只觉得光站着就连呼吸都令人压抑。

走过下一个路口时,正巧有一户人家正在出殡,稀疏的送殡队伍扶老携幼哭哭啼啼地抛洒着纸钱。这样望着,萧子妍的心一沉再沉,风吹得自己整颗心都泛着凉意。

“萧大夫,你是萧大夫!”由远及近传来稚嫩急促的声音,萧子妍回神望去,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女孩穿着破烂的粗布衣裳,头发凌乱朝她奔来。她声音悲伤急切,颤着手拉着萧子妍的衣裳道:“娘亲病了!求萧大夫救救娘亲!求您了!”

萧子妍跟着她来到了一间破屋子,房内散发着奇怪的恶臭味。小女孩一进屋立即欣喜道:“娘亲,孩儿终于找到大夫了!是萧大夫!娘的病一定很快就好了!”

床上之人紧闭着双眸毫无反应,她步伐一急,紧张道:“娘亲,你醒醒,娘亲!萧大夫,快!快救我娘亲!”

萧子妍上前一瞧,床上已经僵硬的女子,她轻轻一叹道:“你娘亲已经断气。请节哀。”

“你还没把脉呢!谁说我娘亲断气了!”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执拗,她眼角含着泪光道,“我娘才没有死!她只是睡着了,你快去看看她啊!”

萧子妍苦笑一声:“你娘的脸色苍白发青,身子僵硬,手上、脖子上都已经起了尸斑,并伴有阵阵恶臭,恐怕三个时辰前你娘就已经离世。就算我医术再高,也已是回天乏术。”

“你胡说!”女孩听了大夫的话,双眼通红,发疯似地大声喊着:“我这几天一直找大夫,找了好几天,大夫知晓我娘染了病,一个个避如瘟疫…好不容易你来了,你却说不能救!你这个沽名钓誉的大夫!”

“这的确是瘟疫…”萧子妍苦笑,“我虽是大夫,却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女孩一听,眼中的绝望越来越明显,扑倒在女子的尸首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萧子妍身为大夫,这五年见证了太多生死别离,但此时她看着女孩悲戚的模样,忍不住回想起五年前趴伏在父母坟前痛哭的自己,她鼻头一酸,眼角的泪花随着睫毛的颤动缓缓地落下,步伐更是有些踉跄。

向后退去时,身子被身后的少年接住,她才终于回过神来。望进少年浓浓关心的双眸,她扯了扯嘴角道:“我没事。”

萧子妍一连又去了好几个地方,莫家村几乎老少皆病,整个村子迷茫着死亡的气息。好不容易见着几个活人,都一副无精打采地躺着。

萧子妍瞧见两个城里的大夫,正恹恹地团坐在一起叹气。大夫们瞧见萧子妍到来,微微一惊。攀谈几句,知晓她主动请缨入村,各个连声叹气,直骂她傻。她们绞尽脑汁想出去,竟还有傻子主动进来趟这趟浑水!

“当时我们五人在县令的命令下进村,如今只剩下我和小李了,另外两人都在前几日死于这场瘟疫…不知道我们还能挨到什么时候?”她撩起自己的衣袖,望着手上的红色斑疹苦笑道,“或许是今天,又或许是明天…所以,我奉劝你,在没染病之前,还是快出去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说这话的是张燕,今年将近四十,她口中的小李是她的学生,如今也算是林州城与萧子妍并驾齐驱的年轻大夫,今年二十。

从张大夫和李大夫口中,萧子妍得知瘟疫具体的发病情况,潜伏期大约是七日到十日,潜伏期过后,发病很急,多以头痛、背痛、发冷或高烧不退的病发症,偶尔伴有恶心、呕吐等。发病三天左右,身上便开始出现红色斑疹,再然后便是看体质了,有些人第四天就在红色斑疹的地方长满了脓包,有些人或许十天后又或许更久…

在村里逛了一圈,萧子妍一路边看边问,了解着瘟疫的大部分情况和病发的时间并做一些总结。由于自己的资历浅薄,萧子妍时不时地询问着张大夫和李大夫。原本已经放弃的两人在萧子妍积极地带动下,再次投身于治疗中。

十月的夜里极凉,萧子妍缩了缩身子半夜醒来,发现自己趴在桌上不小心累得睡着了,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脸想让自己清醒,随后继续研究着瘟疫相关事宜。

分析数据到一半,她冷得搓了搓手臂,这时,有一件温暖的外袍罩在了肩上。

萧子妍抬眸,见少年僵硬着抬手的动作,有些姗姗地对着她笑,不由揉了揉眼睛,有些意外道:“段公子,你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看着她们忙碌,他哪有睡得心思。

“你把衣服给我,自己会冷的。这时候如果感染风寒…”见少年衣衫单薄,修长的身子尽显,而同屋的两位大夫虎视眈眈的看着,萧子妍说着将外袍给他,却被他反推了回去,

“我有内力不怕冷。”段云岫坐在她身侧,抬手替她紧了紧外袍,垂着眸淡淡道,“倒是你,若是着凉了可不好,怎么救其他人呢…”

萧子妍本想反驳,可段云岫说的句句实话,若她生病了,不只是她这整个村子的人都没救了。于是,她在两位大夫囧囧的目光下接受了段云岫的衣服。她觉得自己被一个少年这么疼惜,默默憋闷了一会儿。毕竟角色反了啊!这种时候,段云岫才该被她疼惜才是…

这么想着,她道:“你快去休息吧,熬夜对身体不好。”

段云岫淡淡看了一眼她桌上的医书,顿了一下,道:“你也是。”随后如来一般安静地离去。

“萧大夫,那是你夫郎吗?”李大夫暧昧地笑,“这么关心你!”

“才、才不是。”萧子妍涨红着脸反驳,“你别乱说坏了段公子的名声…”

“有这样的夫郎真好,又漂亮又能干!”张大夫叹气说,“我想家了,真想回家看看,看看夫郎,看看孩子…”

“说了不是夫郎!”

“哈哈,别害羞嘛…大家都懂的。不是夫郎,也是未来的夫郎…以后成亲了,记得请我们喝喜酒啊!”

萧子妍反驳的话一噤,脸红了红,吞吞吐吐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李大夫道:“哎,我还没夫郎呢,等这次出去一定要娶个!嗯,我一定要活着出去!”

“嗯!我们一定能克服这个难关的!”

无节操的话语渐渐吹散了空气中原本的紧绷,她们一扫之前的颓废,共同发誓要尽快找到破解瘟疫的法子!随后回家!

在夜里的讨论中,萧子妍突然奇想,觉得可用酒发痘,感染瘟疫的病人,其病程分发热、见形、起胀、灌浆、收靥、脱痂六个阶段。各阶段又可因毒邪深浅和体质强弱,而出现不同的变化。

患者之所以感染瘟疫不久便昏死过去,是因其体弱,又感毒特重,致使正不敌邪,毒邪不能发越于外,反而内陷攻心。酒是中医习用之药,其味甘苦辛,性温而有毒,功能通血脉,行药势,助阳发散,“杀百邪恶毒气”。

若是将新酒灌于患者,使患者的正气得助,内托痘毒外发,遂收起死回生之效。

两位大夫听了萧子妍的建议,啧啧称奇,皆认为新酒发痘,促使痘疮向愈,看似荒唐,却有道理。

段云岫在屋里睡不着,于是又默默想去看看萧子妍。他轻声走到门口,听见屋里萧子妍自信地夸夸而谈,嘴角不由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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