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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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嗯了一声,手指在那宫墙上随意画了个圈,“然后呢,你想对我说什么?”
雪令俊脸一红,声音低了下去:“我就是有点担心…担心你会被他玩弄在鼓掌之中…”
雪令这样羞红了脸,让我也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脸颊也有些烫,浅声接话道:“他对我很好…很久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从前经常做噩梦,”我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但是最近都没有了,待在他身边好像会很安心。”
雪令闻言点了点头,他眼中眸光闪动,跟着说了一句:“有一次我出任务回来,断了几根肋骨,腿筋被砍伤,左臂也折了。我以为会就此成为一个废人,却被那谁救了过来。”
我定定看着雪令问道:“你说的那谁,是指解百忧吗?”
“那时除他以外,也没有别人救得了我。”雪令双手背后,目光悠远道:“想来也怪,那段养病的时间,不能说话不能动,却是我迄今为止过得最安定的日子。”
他垂眸看地,“可能就是因为身边的人吧。”
我察觉此时的气氛有些微妙,遂岔开话题道:“新送来的那箱松子仁,我们一人一半好不好?”
“一半太多了,分给我三成就好。”雪令向前走了几步,又道:“正好我新近发现了一种极其方便的核桃夹子,要不要给你拿一个?”
想到夙恒剥的核桃,我欢快地回答:“不用了,我现在也知道要怎么开核桃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没有觉得右司案大人萌萌的_(:зゝ∠)_
安韶华
和风清绵,晨露如曦。
摘月楼的正门边,站着一个明眸皓齿的美佳人,她身穿一袭素雪绢云的荷绿色长裙,手中握着一捧殷红的海棠花束,身后跟了几位低眉顺眼的青衣侍女。
见我走过来,她的目色似有一暗,随即唇角上挑,笑意盈盈道:“你就是慕挽吧?早就对你有所耳闻,今日一见,确实生得极美。”
我停步在门槛处,侧过脸来看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了一个词叫做来者不善。
“我是蓬莱仙岛的芸姬。”她步履翩然地走向我,犹自笑得明艳动人,“来冥洲王城有两三个月了,一直住在朝容殿。”
一直住在朝容殿。
这几个字钻入我的耳朵里,让我怔然一愣,愈发觉得她意味不明。
一旁的雪令插话道:“原来是蓬莱仙岛的芸姬姑娘。”
“朝容殿的门禁颇严,芸姬姑娘却在那里住了两三个月。”雪令缓声道:“看来是与容瑜长老交情匪浅,从前倒是不曾听说过。”
芸姬闻言轻笑了几声,手捧海棠花微挡下颌,明眸波光粼粼,粉颊微微含春,“你也知道,我是蓬莱岛主的女儿…容瑜曾经拜师在我父亲的门下,潜心钻研五行术数和蓬莱剑法,我和他朝夕相对了三百年,你说我们的交情如何呢?”
雪令沉默半刻,方才答了一句:“原来容瑜长老还有过这段际遇。”
芸姬提了裙摆,款款向前走一步,依旧是笑吟吟道:“正因为我和容瑜交好,所以我一听说慕挽是他唯一的徒弟,就迫不及待地赶来摘月楼等挽挽了。”
“说起来,我也算你半个师叔。”芸姬将手中花束递给我,柔声如水,“初次见面,原本想为你备一份薄礼,后来见那路边的海棠繁茂喜人,就挑挑捡捡摘了一捧。即便搬不上台面,好歹是我的一番心意,还望你不要嫌弃。”
她低头看着那捧花,唇畔巧笑嫣然,“海棠虽然生来妍丽多姿,枝翠花红,但碰到想摘它的人,还是只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芸姬姑娘话中带话,即使她语调轻缓,浅笑柔和,那话听上去还是有些微的刺耳。
我没有伸手接那捧花,转而问道:“所以你今天一大早来摘月楼找我,就是为了在路边摘一束花送给我吗?”
“当然不是。”芸姬收回了手,莞尔而笑,再次开口道:“挽挽,我还想领你去朝容殿见见你师父。听说你从前曾在朝容殿的门口等了十几日,容瑜也不愿为你开门,不过现在我来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他至少会愿意见你一面。你可不要婉言谢绝我的一番好意,平白错失了见你师父的机会。”
芸姬姑娘这副循循善诱的样子,不仅没让我感受到她的一番好意,反而让我觉得她大概是要诓我。
不过她的话让我想起来,我已有数月不曾见过师父。
然而我又仔细思考了一下,假如师父不想见我,不管是谁来卖面子,哪怕让我站在他面前扳着他的脸,他大概都会毫不走心地闭上双眼。
于是我觉得芸姬姑娘大概果然是要诓我。
静默半晌后,我定定将芸姬望着,直截了当道:“我不去。”
芸姬许是没料到我会这么直白,微有怔愣地与我对视。
我抬脚磨了磨地板,好心同她解释了一下:“你刚刚说不希望我婉言谢绝你的好意,所以我只能直接拒绝你的好意。”
她脸上的笑有些绷不住,片刻后讪讪道了一句:“既然如此,那便改日再续吧,今日芸姬先告辞了。”
芸姬语毕将那束海棠花扔在了地上,曳地长裙翠微如拂岸堤柳,她自裙底伸出足尖碾踏,重重碾了海棠几脚,方才施施然转身离去。
含着空濛水雾的早风悠悠,吹过零落了一地的残败花朵,晨间日光轻浅,照不出方才的色泽鲜妍。
雪令轻叹了一口气,侧目看着我问道:“毛球,容瑜长老竟然不愿意见你?”
言罢,他自顾自地接了一句话:“可以和这样的姑娘朝夕相对,却不愿意见我们毛球一面,容瑜长老的境界真叫人难以捉摸。”
我望着芸姬远去的方向,浅声答话:“方才芸姬说,她是蓬莱岛主的女儿…师父和她相处了三百年,比我和师父在一起的时间要长得多…”
雪令转身站到了我面前,不急不缓地开口:“几十年前,我曾在蓬莱仙岛的花宴上见过芸姬一面,她那时也像现在这般,看起来不大好相处。我依稀记得,彼时有个侍女不小心将茶水溅到了芸姬的裙摆上,她便差人剁了那位侍女的双手,扔去池塘喂了野鱼。”
我被这话惊了一跳,反过来有些担心师父的安危。
“虽说蓬莱岛主为人宽和温厚,通情达理,却是对这个女儿束手无策。”雪令接着道:“听闻蓬莱岛主一想到芸姬,就会发作严重的头疼病。”
我诧然,愈发感到不可思议,“如果是这样的话,师父从前怎么会忍了她三百年,现在又能忍她三个月…”
我以为按照师父的脾气,他该是会将芸姬扔飞才对。
就像…
就像他以往扔飞我那样。
“今天我师父在长老院当值吗?”我抬头看着雪令问道:“如果他当值的话,能不能、能不能…”
雪令了然一笑,接话道:“带你去见他?”
我点头,随后又补了一句:“我远远看师父一眼就好,不会上去和他说话。”
“为什么不和他说话?”
我低下头,心里有微微的涩意,找了个借口搪塞道:“如果师父是在长老院当值,那他一定有事情要忙,我和他说话大概会打扰他。”
其实我是怕和师父说话会惹他不高兴。
我只想看看师父的样子,知道他最近过得好不好,但想到师父很讨厌我,又觉得自己不能被他发现。
雪令轻声喟叹,温和地安慰我,“毛球你别难过,容瑜长老的脾气我多少也知道一点,正好他今日在长老院当值,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长老院殿宇开阔,晨风无尽吹来,蕴了丝丝入骨的凉气。
雪令的职责之一就是看守长老院,他领着我驾轻就熟地穿步于长老院回廊,就在眼前出现了拄着拐杖的大长老时,我脚步一顿,闪身躲到了柱子后面。
怎奈大长老洞若观火,他用手中拐杖捶了捶地面,低声唤道:“雪令和月令,你们两个来长老院做什么?”
说完这话,大长老又哈哈笑了两声,“月令这孩子也是,以为躲去柱子后面我就会装作没看见吗?”
我见自己这么容易就被识破,不由得生出几分担心,若是待会去偷看师父,是不是也会被轻而易举地发现。
我从柱子后走了出来,对着大长老屈膝行了个礼,“见过大长老。”
大长老抚着花白的长胡子,又是一笑道:“我猜你是来找容瑜的吧,正巧他今天当值,就在旁边那间屋子里。”
大长老指了指回廊尽头的一座正殿,又转过头来沉默地望着雪令。
雪令有些紧张地轻咳了一声。
花白的眉毛微微皱起,大长老的面色和语气都严肃了好几分,“雪令,我上次布置给你们写的课业,都是有关阵法和剑术的。虽说题目是偏僻难怪了点,但我以为你精通此道,至少也能有个一知半解,却没想到收上来一看,通篇没几处是对的。”
“你闲来无事,多和月令请教请教。”大长老用这句话结尾道。
“毛球?”雪令微楞地看向我,“她会写那些?”
大长老颇为赞赏地微微一笑,看向我的目光和煦温暖又骄傲,“月令这孩子不仅会写,而且写的极好,条理分明,举一反三,脉络清晰切中要害——多说无用,待会我一定要把她的那份答案交给你看看。”
雪令怔愣过后,便用一种无比仰慕的眼神看着我,我不好辩解,耳根滚烫一片。
我要怎么和他们说,那些课业…
全部都是夙恒模仿我的字迹,亲笔代我写完的。
苍翠繁茂的枝叶密布交错,漏下的日影忽明忽暗。
回廊尽头,岿然屹立的正殿前,我轻缓推开红木雕花的高门,刚刚踏进去一步,就看到了站在门边的师父。
他右手垂于白衣袖沿,左手握着一书卷宗,琥珀色双眸一片清浅,半晌后,稀松平常道了一句:“后背的伤已经好了?”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结结巴巴地叫道:“师、师父…”
淡薄的日光从门缝折进来,间杂着婆娑的叶影,师父忽然向前走了一步,俯身离我更近,低缓沉声道:“乖挽挽,把衣服脱了,让为师看看你的后背有没有留疤。”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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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佩令
殿内寂静良久,光影交迭,唯有沉香绕梁不歇。
我双颊嫣红,呆呆地将师父望着,“师父…你、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师父目光幽深,回了个慢条斯理的笑,他缓慢站直身体,手中卷宗砰然摔落在地,微风拂过,将书页翻出沙沙的声音。
“不然呢,挽挽觉得我应该对你说什么?”他伸手搭上我的衣襟,苍白的指尖已然勾开衣领的一处,“这么些天在冥殿待得可还习惯?君上对你好不好?还是要问这个——”
师父的手上移到我的脖颈,最后钳住我的下巴向上抬起,迫我直视他的双眼。
他的眼中似有燃烧不尽的滔天怒意,焚琴煮鹤般让人心悸,“夙恒碰了你哪些地方,在你身上留了什么印迹?”
耳根烫若火烧,我背靠冰冷的墙壁,双眼水汪汪地望着师父,咬唇不说话。
“嗯,又不吱声。”师父手劲加重,语声淡漠道:“我的话都不愿意回答,看来是上次的棍子挨的不够。”
我闻言一怔,泪水夺眶而出。
师父突然松手放开了我的下巴,挑着我的衣领往下一扯,目光扫过肚兜包裹的一双丰盈,最后凝在肤质莹白的手臂上,淡淡瞥了一眼鲜红欲滴的守宫砂。
自我化形以来,左臂就有这个东西,芝麻粒般小小一个点,却平息了师父眼底的怒气。
“我没有和他做过那样的事…”我红透了脸,拉好衣领后退一步。
师父弯腰捡起那沓卷宗,语声依旧疏淡而漠然:“你走吧。”
我将红木高门拉开了一半,却定在门边不动。
沉默半晌后,我喉咙微涩地问:“师父…你是不是喜欢那个蓬莱仙岛的芸姬…”
暖阳明光微盛,一缕缕穿过门扉照进来,越发衬得他白衣胜雪,眉如墨刻。
“怎么,她找过你?”师父嗤笑一声,冷冷淡淡看向我,“她说什么你都信,我养了你这么些年,没教过你要怎么长脑子?”
“我听芸姬说你和她朝夕相对了三百年…”
“那又如何。”师父侧目看了我一眼,忽然凉薄道:“不过芸姬确实没有你这般蠢笨。”
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推开红木高门直接跑了出去。
当下辰时刚过,清亮的日光有些微的刺眼,透凉的冷风吹在脸上,我才想起来眼泪还没擦干。
长老院殿宇广阔,上百条回廊交错曲折,流水澈澈亭榭飞阁,我来回转了几个弯以后,发现自己真的迷了路。
碧瓦金阶,梳桐映槐影,除了间或听闻的几声鸟啼,四下都是冷冷清清。
水榭凉亭内,我坐在栏杆边的玉石长椅上,低头看清澈见底的明净溪水,和溪水中游来游去的肥鲤鱼。
“在看什么?”
我闻声抬起头,呆然片刻,轻声叫道:“君上…”
夙恒的身后站了几位长老和冥司使,甚至包括拄着拐杖的大长老,他们抱拳躬身行了个礼,而后默不作声地抬步离去了。
临走前,大长老白眉毛微挑,对我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唇边挂着耐人寻味的笑容,仿佛陡然洞悉了一切。
我觉得在这一刻,大长老好像就知道那些课业都不是我写的了。
长老和冥司使都走得不见影以后,我站起来扑进了夙恒的怀里。
他抬手搂上我的腰,低声问道:“刚刚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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